在定国公府拐角的地方,一辆马车的驾车人眼睛一亮,抖动缰绳,追了上去。

林栋也说不清自己是什么心思,说来也奇怪,打从上次他又一次喝了叶倾手里的酒水后,不知道为何,原本关系平平的长安侯世子和魏武侯世子突然对他热情起来,中秋两个人都发了帖子邀他赴宴。

林栋却全都婉拒了,早早的就驾着马车,到了定国公府所在的巷子里,遥遥的看到那人上了马车,不知道怎地,莫名的松了口气,同时还有些兴奋,手里的缰绳一抖,便即跟了上去。

叶倾把玩着手里的狐狸面具,另外一张,早已经戴在了她的脸上,她和二皇子约见的地方并不遥远,就在青石桥旁,那里距离坊市不远,人流却不密集,正好见面。

眼看着快要到青石桥,叶倾吩咐一声:“车子就停在这里吧。”

顿了下,她随手丢出了二两碎银:“过半个时辰来接我。”

车夫唯唯诺诺的应了,看着这位大小姐飘然远去,却没有动弹,依然老老实实的在原地等候着。

叶倾转过街角,一眼看到了桥头站着的挺拔身影,高昱倒也知道自己的优点,穿了身紫色的袍子,只在腰间束了条深紫色的袍子,整个人英姿勃发,贵气十足。

看到叶倾,他先是一怔,随即快步走了过来,上下打量一番,颇有些不满的道:“怎地穿了身男装?”

叶倾挑了挑眉,把手里的狐狸面具递了过去,高昱又是一愣,叶倾把手里的面具往前又递了递,高昱无可奈何的拿起了面具,随手套在了脸上:“你啊,哎——”

叶倾轻哼一声,这混蛋的心思她最清楚不过了,无非是想玩玩才子佳人携手共游的把戏,最好再被人撞到。

不远处,林栋惊疑不定的看着眼前一幕,他早知道二皇子对叶大姑娘的心思不一般,可没想到,叶倾出来私会之人,居然就是二皇子!

高昱很快振作起来,看着叶倾轻笑道:“卿卿,你记不记得,当年,我登基的第一个中秋,我和你一起拜月,你亲手做的月饼,我亲手摘的葡萄——”

叶倾冷笑一声,眯起眼道:“那月饼,的确是我亲手所作,可那葡萄,不是你和元妃共同摘下的么!”

她到现在还记得,元妃和梁平帝携手而来,元妃手里提着一篮子葡萄,满脸骄傲的看着她的样子。

第90章痛快!太痛快了!

高昱脸色一沉:“你!”

叶倾轻哼一声,袖子一甩,率先向桥上走去,过了桥,就是坊市了,平日里宵禁,只有年节不限,中秋的坊市,可是热闹的紧。

高昱神情阴郁的盯着她背影半晌,到底还是跟了上去,两个人沉默的走过了青石桥,眼前忽而一亮,只见面前可容三车并行的宽敞街道上,人来人往,热闹喧嚣,路两边的店家更是挂出了各式宫灯,把一条街照的明亮无比,宛如白昼。

叶倾眼睛一亮,她在深宫多年,最喜欢的就是这样热闹繁华,充满人气的地方了。

叶倾二人顺着人流前行,路边传来了各种叫卖声,往日里,这条芙蓉街上是不允许摆摊的,今日却是特例,各家铺子门口都被小摊小贩给占满了,诸多老板袖手站在一旁,亦是满脸喜气。

第一个摊子是个卖豆花的,雪白的豆花撒上花生碎和咸菜粒,再用辣椒油一浇,红白相衬,看的人直流口水。

叶倾吞了口口水,叫道:“老板,来一碗尝尝!”

高昱轻笑,立刻从袖子里摸出了二两碎银,丢了过去,那老板登时一脸为难,叶倾嗤笑一声,把银子拣起,塞回了高昱怀里:“这小本生意,哪里找的开你这银子!”

说着,她熟门熟路的从袖子里摸出了五个铜板,看了眼高昱,开口道:“老板,再加一碗!”

那豆花三个铜板一碗,两碗却只要五个铜板?

高昱满脸尴尬的接过豆花,呆立片刻,见叶倾已经埋首在豆花中了,不由低下头,拿起勺子,舀了一勺子豆花,吃在口里,又香又辣,伴随着豆花的香甜在舌尖绽放,登时百般滋味的看了叶倾一眼。

吃完了豆花,叶倾继续往前走去,高昱两口吃光手里的豆花,赶紧跟了上去,片刻后,又一个客人站在了豆花摊前,声音低沉的道:“老板,一碗豆花。”

那老板欢喜的抬起头,顿时一愣,这位客人的身材可真高大,方才那位已经足够高,这位怕是比那位还要高出半头去。

林栋舀起一勺豆花,舌尖却是百般滋味,二皇子和她是什么关系,两个人什么时候变的如此相熟的?

叶倾又吃了几个小摊,见前面一个卖面具的摊子,不由大感兴趣,快走两步,到了摊前。

那摊主是个年轻的小媳妇,五官并不突出,胜在皮肤白净,加上腰身纤细,站在灯下,袅袅婷婷,倒是别有一番风流姿态。

看到叶倾过来,那小娘子声音轻柔的开口招呼道:“这些面具都是我家相公亲笔所画,先生若是有喜欢的,还可以便宜。”

叶倾低头看去,见这些面具画工倒也一般,想那书生也知道自己的本事,故又别出心裁,在面具上又加了诗句,如此倒是别有味道了。

她随手拿起了一个白兔面具,见上面写的是“长耳白毛短尾巴,平生最爱红将军”,不由哑然失笑,这红将军,应是胡萝卜了。

叶倾又拿起一个,依然是兔子面具,这一个却又换了词句:“皎皎白兔,东奔西顾,为何为何,佳人左右。”

叶倾登时来了兴致,一个个的翻找了去,见众多面具竟然没有一个题词一样,不由暗赞,这摊主好巧的心思。

也亏的她有耐心,把这摊子上的面具尽皆翻了一遍,面具上的诗词大多诙谐有趣,有一只狐狸面具上别无一字,只在额头题了个王字,却是用的狐假虎威的典故,着实用了心了。

还有一个老虎面具,威风凛凛,虽然没有一字,却是和另外两个空白面具拴在了一起,那两个空白面具俱都盖住满脸,却没有口鼻,叶倾一眼看出,这当是取得为虎作伥之意,两个空白面具,便是伥鬼了。

若是有那个纨绔子弟买去,给两个下人戴上伥鬼的面具,倒也有趣的紧。

叶倾看的有趣,浑然忘了时间,当她把摊子上的面具全都看了一遍,每一个都觉得有趣,却又觉得不够精致,挑拣半天,总算选好了两个面具,她抬起头,正要喊摊主结账,眼角余光扫过,猛地想起,自己不是一个人来的。

叶倾登时有些纳闷,高昱怎地如此老实,半天都没有吭声,她下意识的向着高昱看去,却见他面带微笑,双眼满是欣赏的胶粘在了对面的小娘子身上,那小娘子被他看的满脸绯红,半垂着头,露出一段欺霜赛雪的玉颈,说不出是恼怒还是羞怯。

叶倾面色登时古怪起来,想到高昱前身的古怪癖好,不由轻声问道:“你看什么呢?”

高昱的视线不离对面的小娘子左右,下意识的回答道:“看那小娘子皮肤白皙细腻,腰身纤细柔软,若是在床榻之上,定然别有一番滋味,可惜长的差了点——”

他话未说完,自己脸色就已经变的铁青,刷的一下收回了视线,对上叶倾古怪的眼神,一口白牙已是咬的格格作响:“高昱!”

他叫的自然不是自己的名字,叶倾也反应过来,不由转过头,使劲咳了两声,却依然难以压下满腔的笑意!

天下只怕不会再有第二个人知道出了什么事情了!

就如同叶倾当初发了誓言,要林栋登门道歉,身上一股凉意骤然消散,她知道那是原主残留的意念。

看来,死不要脸的是把高昱喜好有夫之妇的特殊爱好一脉继承下来了。

叶倾可以想象,死不要脸的此时心中当有多么的愤怒和郁闷。

以前梁平帝多傲的一个人啊,帝王之尊,不容半分亵渎,当初他还是太子的时候,一个兄弟喝醉了酒,多摸了他身边伺候的宫女一下,那宫女就被他直接发配了。

更何况是有夫之妇!

死不要脸的那坚不可摧的形象在叶倾心中轰然坍塌,只要一想到身边这位日后若是见了有夫之妇会露出的表情,便忍不住发噱。

叶倾轻咳两声,瞥了一眼身边的高昱,见他脸色阴晴不定,沉默不语,知道此时最好不要去惹他,她抬起头,对那小娘子招呼道:“嫂嫂,我看中这两个面具了,多少钱?”

她拿的,正是先前看到的两个面具,一个长耳白毛短尾巴,平生最爱红将军,一个额头上带个王字的狐狸面具,这两个都充满童趣,她准备买下来,送给段蔓娘,小姑娘玩这个,正好!

在叶倾掏钱付账的时候,不远处,一个年轻男子,穿着锦绣金镶边公子袍,富贵无双,却戴了个白兔面具,一手拿着串卤豆腐,一手拎着只白兔灯笼,正吃的不亦乐乎。

若是细看,就会发现在他前后左右,另有身着不起眼的护卫,巧妙的利用身体,挡住了他周遭的人群,让人流下意识的从他两边分过。

他一双黑白分明的眼四处扫荡,看到叶倾二人时,微微一怔,随即眼睛一下眯了起来,轻哼一声:“那只狐狸在做什么,隔老远就是一股子狐狸味了——”

他手一松,手里的卤豆腐直接落地,接着五指张开做了个手势,片刻之后,便有一名侍卫到了他身边,他直接下令道:“我要两百个红色狐狸面具,还有二十个身穿青袍的男子!”

那侍卫悄然退下,片刻后,一名年轻人走进了街边的一家店铺。

叶倾这边已经结完了账,高昱怏怏不乐的跟在她身边,叶倾想笑又不敢笑,只觉得今日实在是她有生以来过的最顺心最舒爽的一天,哪怕是上一世,梁平帝在她面前合上双眼,也没有今日来的痛快。

叶倾忍耐片刻,终还是开口道:“咳咳,那个,你也该告诉我其他几人的下落了吧!”

高昱闷闷的看了她一眼,恹恹的道:“几年前一场大火,烧没了这些出宫的宫人的资料——”

叶倾眼睛一瞪,就要翻脸,高昱又道:“不过,我已经打听到了其中谷雨的下落。”

叶倾登时又惊又喜,“她在哪里?”

高昱此时满脑子混乱,也没心思继续握着这个把柄了,心不在焉的道:“柳条胡同,张姓人家。”

叶倾眼睛一亮,果然是谷雨!谷雨进宫前,娘家姓名就是张!

她登时大喜过望,恨不能身生双翼,马上就飞过去,甚至忘了眼前的就是她的死对头,连声道谢:“多谢,这次真是麻烦你了!”

高昱瞥了她一眼,见她欢喜万分,莫名的,抑郁的心情也好转了些,他嘴一张,身侧一股大力传来,却见一股人流生生的冲进了他和叶倾之间,转眼间,眼前的青衣少年就已不见了踪影!

待高昱站稳了脚步,举目四望,却见周遭的人尽皆戴着狐狸面具,其中身着青衣又戴着狐狸面具的,随便一望,就是数个!

林栋死死的盯着前方的两个身影,其中一个穿着锦绣金镶玉公子袍,另外一个一身青衣,此刻,那身着公子袍的男子握住了青衣少年的手腕,如两尾滑腻的泥鳅,在人群中快速穿梭,转眼就要不见了踪影。

第91章逗比太子

林栋下巴绷紧,他倒是要看看,谁会在二殿下手里截人,又是带着什么样的居心!

林栋脚下生风,若说方才那二人是两尾泥鳅,那他就是重归大海的游鱼,如鱼得水,在人群里不断的溯流而上,紧紧尾随在那二人之后。

片刻功夫,二人已经到了另外一条街上,这条醉仙街和隔壁的芙蓉街虽然紧密相连,却要清净许多,店面不多,每家店面门口却都停了数辆奢华马车,一望就是达官贵人聚集之地。

叶倾好奇的张望了两眼,注意力便回到了捉着自己手腕的年轻男子身上,方才事起突然,她像是身处河流中的一块礁石,被从天而降的一股洪流瞬间冲走。

混乱中,这捉住她手腕的男子成了唯一的救命稻草,再加上隐隐的,她竟觉得这男子有一丝熟悉之感,便没有挣脱。

眼下到了这清静之地,叶倾不免立时挣脱起来,纵然她身着男装,到底还是个女子,和年轻男子牵牵扯扯,终究不妥。

那年轻男子却抢先一步,松开了她手腕,接着,从腰问抽出一方锦帕,当着她的面,细细的擦拭起了自己的手来,拇指,食指,连指甲指缝都不放过,最后,他唇角微撇,似乎还是不满意,轻哼一声,把那帕子随手一丢,右脚抬起,一脚踩住,又碾了两下。

泥人还有三分土性,何况叶倾本就是个暴脾气,一股热血直冲脑门,叶倾气的脑门发涨,这混蛋,明显是在嫌弃她!

这一刹那,叶倾脑子里嗡嗡作响,满脑子只有一个想法,弄死他,一定要弄死他!

他不是嫌弃自己么!

叶倾刷的一下伸出手,右手张开,嗖的一下伸出,死死的握住了男子的左手,她这些天苦练,腕力已经大有提高,那男子挣了一下,竟是挣之不开,不由恼道:“放开我!”

叶倾此时怒火上头,那里管的了那么多,就算是天王老子来了,也绝不给面子,斩钉截铁的应道:“不放!”

“你!”那男子明显恼怒了,他压低了声音,一字一顿的道:“放,开,本,太,子!”

叶倾一惊,怪不得老有一丝熟悉感萦绕不去,原来又是太子这个混球,想起先前剥的那数十颗葡萄,她登时犹豫起来,太子有多睚眦必报,没有人比她更清楚。

可就此放手,又心有不甘。

僵持间,一声大笑从身旁传来,一个白衣文士热情的从旁边的酒楼门口钻出,一把捉住了她空闲的左手手臂,笑道:“子涵兄,你说下来接人,怎么接了这么久?!”

他说着,自然的看向了另外一边的太子高昊,笑道:“这位就是你给我们的惊喜了吧?”

友善的点了点头,白衣文士不由分说,推着叶倾向着酒楼里行去,边走边道:“快来快来,上面的鉴宝会越来越热烈了,你这位鉴宝大师,可万万不能错过!”

显然,这白衣文士认错了人,叶倾待要分说,却又听他提到什么鉴宝大会,叶倾登时来了兴趣,她在深宫多年,唯一培养起来的,就是旺盛的好奇心了,对一切未知的事物都特别的感兴趣。

她一时间倒是忘了右手的太子,和那白衣文士并肩而行,右手自然的牵着高昊一起,高昊不知为何,却也并未挣扎,只落后了二人半步。

这间酒楼却也非同一般,外面看去不过尔尔,进到楼里才看出不同来,一般的酒楼,一楼多是大厅,二楼方为雅间,又或者更奢华一些的酒楼,二楼亦是大厅,三楼才为雅间。

这一间酒楼却从一楼入门开始,就全部为雅间,层层锦帘隔绝了内外,一看就知道,这是专门招呼达官贵人之所,压根不对平头百姓开放。

叶倾也知道,这种地方,客人身份越是尊贵,上的楼层也就越高,心中不由好奇起来,这白衣文士,会登上几楼?

二楼转眼爬过。

经过三楼,白衣文士的脚步丝毫不停。

到了四楼,他终于停下了脚步,叶倾心中一轻,暗道,在外面看这酒楼大概五层,能上到四层,这白衣文士的身份倒也不一般了。

白衣文士回头看了她一眼,轻笑道:“一口气上了四楼,子涵兄可是累了?歇口气,咱们直接上五楼。”

叶倾心道,她倒是低估了这人。

略休息片刻,那白衣文士率先往上走去,叶倾紧随其后,爬了半层楼,刚一转弯,便听到了上面传来的阵阵喧嚣,也不知道多少人聚会于此,热闹的仿佛形成了阵阵声浪,一波波的往下冲刷。

叶倾越发感兴趣,那白衣文士更是紧走几步,抢先上了楼梯,一上楼梯,便大笑道:“子涵兄回来了,哈哈哈!”

上面瞬间安静,紧接着爆发出了更多的声音:

“子涵兄可算回来了!这下这两件前朝瑰宝也该有所定论了!”

“哼,那茶壶姑且不论,我这幅疯道人的墨宝绝对是真迹!”

“子涵快快上来,让这些家伙们见识一下,什么才是真正的无价之宝!”

同时从楼梯口处骤然出现诸多身影,一个个热情的向下张望着,叶倾仰头看了一眼,也不禁加快了脚步,同时忖到,这位子涵兄倒好像真是一位鉴赏大家。

不过,论起评价诸多宝贝的眼力,叶倾也颇有自信,她曾经贵为皇后,又当了数年皇太后,什么宝贝没见过!

像是上面那人提到的疯道人的真迹,她手中就足足有三幅之多。

转眼功夫,七八阶的台阶被叶倾一跃而过,楼梯口的人让出了一条通道,叶倾一眼望去,倒是愣了一下。

没想到这酒楼,一楼到四楼都被隔成了一个个雅间,到了五楼,却又拓成了一个大厅,一眼望去,四周墙壁上点燃无数灯火,中间也悬吊有烛台,整个大厅宽敞明亮,视野开阔。

爬过四层狭窄楼梯,骤然见到如此景象,顿觉胸中闷气一散,豪气顿生。

叶倾打心眼里赞叹,这酒楼的主人还真是个妙人。

这五楼大厅明显是作为一个最奢华的包间单独存在的,设想一下,若是包下整整一层酒楼宴请宾朋,那是何等有面子的事!而京城之中,有权有势,又有钱的豪门巨贾何止数千!

她的视线接着落到了厅中众人身上,不禁哑然失笑,厅里众人明显分为了两拨,却又是老冤家了,一群人中间站着个年轻男子,长身玉立,一身锦绣,正是长安侯世子!

另外一群人亦是以一人为中心,那人身材高大,长相威猛,分明是魏武侯世子!

二人视线偶尔相交,便是一串火花,仿佛空气都要燃烧起来。

有这两个冤家对头在,想不热闹也难啊。

五楼众人看到叶倾时,脸色也颇为微妙,众人的视线在青衣少年和他牵着的富贵公子身上巡游不定。

虽然同性之间,不乏意气相投之辈携手同游,却也不过是擎一下手腕罢了,那里有这般双手紧握,宛如情侣的!

这青衣少年众人也都知道,家中祖上却是做当铺供奉出身,也不知道哪一年走了鸿运,拿出全部积蓄买下了店里的一件死当之物,却是前朝山水大家松石散人的练笔之作,一下就发了家。

这位老供奉也是个有眼光之人,家中有了余财后,聘请名家,全力供家中子弟读书,倒是真有几个子弟中了进士,转眼间,就从白身变作了官身,一时间,倒也声名大噪?

虽然已经转成了书香世家,家中祖传的本事却也没丢下,只是徐子涵并不靠此牟利,只在一众朋友间帮忙掌眼,故而人缘极佳。

众人心中纷纷猜测,虽然不少人都喜好男风,可这位却素来洁身自好,并没有什么传闻流出,而且看他牵着的那年轻男子一身公子哥打扮,极为富贵,倒也不像是小倌一流。

众人猜不出因果,脸色便都颇为古怪,叶倾后知后觉的顺着众人的视线,落在了自己的右手上,一眼看到了被她死死握在掌心的高昊的左手!

叶倾掌心瞬间如同握住了一块烙铁,烫的她即刻松手,掌心却依然传来阵阵热流,那股灼热之感挥之不去,烧的人面红耳赤。

高昊的手一得了自由,便下意识的往腰间摸去,方才想起,那一方锦帕已经被他扔掉!

一手摸空,高昊微微一怔,旋即抬起左手,在叶倾的背上蹭了蹭,又翻转左手,把手背也蹭了蹭。

旁人看来,这两名俊俏男子的关系不免又亲近了几分,叶倾心里却再次烧起了无名火——这混蛋,分明是把她的衣服当做帕子用了!

她强自镇定心神,才忍住了没有当众翻脸,转而看向了引她入门的白衣文士,压低了声音问道:“那个疯道人的墨迹在哪里?”

众人一怔,随即面露喜色,快速的闪开了一条通道。

原来前方有一张红木长桌,只是方才被众人挡住,一时看不到罢了,此时桌子上摆了两样物件,一左一右,分别靠近长安侯世子一方和魏武侯世子一方,显然,这是双方分别拿出来赌斗的物件了。

第92章鉴宝高手

叶倾踱步到了红木长桌前,一手拿起了左边的那样物件,那是一副画卷,画的是惊涛拍岸,岸边怪石林立。

巨浪滔天,似要淹没岸边怪石,石影重重,又如一堵厚重无比的巨墙,狠狠压下,似要镇压所有浪花!

整幅画仿若一个两军鏖战的战场,战斗的双方,就是那怪石和惊涛,单看任何一方,都有即将没顶的压抑感,若是同时看着怪石和惊涛,却又惊心动魄,看的人心神激荡不已。

那白衣文士已经迫不及待的开口问道:“子涵兄,怎样,这幅疯道人的墨宝,可是真迹?!”

白衣文士身后,以长安侯世子为首的众人也齐齐望了过来,眼中满是期待之色。

叶倾微微一笑,指着面前的画卷开口道:“这幅画构思巧妙,画者笔力雄厚,画风奇诡,堪称鬼斧神工——”

她不吝赞美之词,长安侯一方顿时面露喜色,魏武侯众人则齐齐的冷哼一声。

那白衣文士更是抱拳道:“恭喜小侯爷,贺喜小侯爷,疯道人的墨宝素来有价无市,堪称无价之宝,恭喜小侯爷又得一传世珍品!”

余人也纷纷抱拳,连声应和:“恭喜小侯爷,贺喜小侯爷!”

“不过——”叶倾突然话锋一转,语带遗憾的道:“这幅画的画风虽然和疯道人颇为相似,可惜终究不过是一赝品。”

众人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魏武侯众人则是面露喜色,愣了片刻后,那白衣文士忍不住上前,指着画作质疑道:“疯道人的画风剑走偏锋,以擅画石闻名,用笔上重下细,看这些石头,分明就是疯道人惯用技巧,怎可能不是疯道人的真迹!“

众人闻言,纷纷点头,方才他们争论的要点,也尽在于此。

叶倾笑了,“不错,这画风娴熟,技巧高超,但正因为太娴熟了,所以才不会是疯道人的墨宝!“

说着,她一指画卷落款之处,侃侃而谈:“诸位,请看下时间,大燕宏景三年八月,你们可还记得这一年,有一首千古名句流传下来???

那白衣文士一怔,喃喃道:“莫非是那首惊涛拍岸,怒浪飞花,我自巍然不动?”

叶倾徐徐点头:“不错,正是前朝名家五湖散人的名作,众位怕是不知道,这位五湖散人和疯道人是知交好友吧,他在那阕词的题词里,可是点明了与疯癫好友同游,偶得佳作。”

叶倾曲起食指,一弹面前的画作,“那个疯癫好友,正是疯道人,两个人应是一起见到了这怪石林立,惊涛拍岸的奇景,结果一个流传下了千古名句,一个确定了日后的奇诡画风!”

她顿了下,补充道:“诸位若是有心,一查就会发现,疯道人的画风变化,正是以这一阕词的书写时间为分界点!”

众人听得目瞪口呆,没想到叶倾竟会旁征博引,用了如此多的典故,场上众人大多为饱学之士,略一思索,便知叶倾所言不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