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别是当他试探性的问起学习医术的事,本以为大长公主不会轻易点头,他不过是不试一下不死心而已。哪想到大长公主一口就应承了下来,还说要和他一起研究。因为对于“普通”医术,她还有所欠缺。

大长公主也许不知道,她的那些话,她的慷慨大方,就像点亮了他的生命似的。让他从为家族面活变成了为自己而活,他整个人生都是崭新的了。

多年前,他在祖父的逼迫下弃医从商,除了赚钱,对什么都提不起精神来。以至于年纪一把,连亲也没成。

数月前在东京城,纵然他是为保护家族而与大长公主联手,但扑灭天花疫症的快乐和成就感却是实打实的,让他暗中欣喜了很久。

然后就是几天前,那他无缘一见的手术就像火种似的点燃了他埋藏内心深处的东西,让他突然又有了少年人的心性。这让他如何不兴奋,如何不感激大长公主呢?

反正送药的任务已经完成,他已经写信给家里,表示暂时不会回去,生意就交由他选定的妥当人处理。当然,他没说从此撂挑子不干了,只说要随军,给家里挣个前程。有这个理由摆在这儿,家里不会反对的。

“这两个器官,是以这条血管相连的吗?”他认真的问。

…………66有话要说…………

不知为什么想说一句:人在家中坐,锅从天下来。

哈哈。

☆、314 你自求多福吧

赵平安凑过头去,把自己在现代所学的法医知识全拿出来。楼清扬可不是菜鸟,她不打起精神,会给现代医学丢脸的。

两人就这么一教一学,兼之仔细讨论,越来越沉浸其中,人也不自觉的越来越接近,几乎是并肩并头了。

所以两个做学问的人并不知道,屋檐外不远处就有一双眼睛,紧紧盯着驿馆里发生的一切。不到黄昏的时候,就报到了穆远那里。

“到底是什么样的情形?”穆远沉着脸问。

苏牙担忧地看着这个缺心眼儿的暗卫随手拉了一个随从过来,居然现场表演给他家大将军看。而他家大将军虽然面无表情,但以那不断握紧又放开的拳头看,绝对快要爆了。

“苏牙,之前你说,大长公主一路是怎么来的?”冷不丁的,穆远开口问道。

苏牙真想立即闪人,却不得不硬着头皮回道,“大长公主冒充楼清扬的贴身丫鬟,坐同一辆车来的。”

“始终?”

“始终,从早到晚。而且……车队中有人打趣,说楼大掌柜铁树开花春心动,这是要纳妾了。”身为贴身暗卫,他必须实话实说,尽管他真不想说呀。

咔嚓一声,结实厚重的原木桌角被生生捏碎了一块。

二缺暗卫不明就里,只觉得主上的怒气来得突然,苏牙却只有望天的份儿了。

大长公主被大将军看成这世上最尊贵的人,多看一眼都是亵渎。旁人无知倒罢了,楼清扬是知情者,居然让妾室的流言传出来。这个,这个……

姓楼的,你自求多福吧。

“姓苏的呢?”穆远死死压住胸中一口气,再问。

“似乎还没有确定大长公主的身份,日日刺探。依属下看,大长公主没有要瞒苏小姐的意思,苏小姐早晚知情,剩下的就是如何封锁消息了。”

“若你失手,提头来见吧。”穆远冷冷丢下一句。

苏牙耸了耸肩,一点也不担心,“苏家被盯得牢牢的,飞进飞出个蚊子,我们的人都会查清楚它们有没有携带消息。更何况志丹通向京城的路上,还有无数暗卡。”

“飞鸽传书什么的……”二缺暗卫在旁边提醒漏洞。

苏牙切了声,“这点小问题,我怎么会疏忽?找了军中的小年轻守在苏府外,但凡有飞出来的肉,就直接打下来。这群小子当兵没多久,之前也是家里穷得叮当响的,见了肉,眼珠子都是绿的,什么鸽子也跑不出去。”

这话,连穆远都窒了窒。没想到这个苏牙,居然把信鸽看成肉。

想到平安喜欢小动物,不由得说,“吃归吃,不得伤害无辜,杀的时候来个痛快的。”

“大将军放心,一拧脑袋,瞬间就死了。虐杀,不是人干的事。”苏牙保证。

穆远就挥挥手,让手下先离开。

他妒忌得要命,导致心烦意乱。他需要静下心,先处理了手头的军务,然后才能想其它。

其实想又有什么用呢,他甚至不敢去见她,因为不知道要如何对待。他打定主意要让她离开,所以见面,意味着分离,于是他又万分不舍。

怪不得人说温柔乡是英雄冢,他心里爱煞平安就变得优柔寡断。可他不能这样,他面对的是大夏如狼似虎的铁军,稍一闪失,就可能尸横千里。

一念及此,穆远只觉得心中的烦闷无处发泄,猛拍了下桌子。结果,把另一个桌角也削掉了,这才作罢。

而穆远和赵平安都不知道,在不远处那个小小的医馆内,他们二人的情形也被关注着。

“我觉得大长公主与穆大将军之间,必然有旧。”麦谷一边小意温存的喂阿窝吃切得小小块的水果,一边八卦闲聊。

“你又知道了?”阿窝翻了个白眼。

再瞥开目光,看到旁边小床上睡着两个白胖胖的粉团子,心就柔软了下来。

这两个小子生的,真是差点要了她这个当娘的命。幸好遇到神医小姐,不对,是大长公主出现,不然真的是一尸三命。可这两个熊娃子倒好,能吃能睡的,虽说好带,想想却也气得慌,真是没心没肺的家伙,不像他们的爹,倒像她爹了。

“你可不能胡说八道,事关女子名节。”阿窝忍不住替赵平安说话,“我是边镇野人,自是不在乎的。可大长公主是金枝玉叶,名声很重要。若是从你这儿传出什么不好的来,杀了你的头就算了,咱们可不能忘恩负义。”

“杀了我的头,怎么能算了?俩儿子怎么办,你怎么办?”麦谷不满,“再说,为什么要杀我的头呀?大长公主不像暴戾之人。至于穆大将军,他还要我军大力配合呢。不然,以他那个硬脾气,之前也不可能对我多番容忍。”

想想曾一招被制,连还手之力也无,麦谷老脸一红,赶紧低头掩饰过去。

而后喘了口气又说,“东京城中传过小道消息,大长公主有意召穆大将军做驸马呢。”

“那敢情好。”阿窝眼睛亮晶晶,真替赵平安高兴,“大长公主就长得挺俊的,人心又那么善。那位穆大将军我远远也见过,很是有男人气呢。”

麦谷听自家婆娘夸别的男人,登时有点不高兴,“人不可貌相,穆远看似冷冰冰,其实蛮风流的,不是好人。那个苏家的小姐你知道吧?是从京城来的苏家亲眷,极可能就是追着穆远来的,居然连这兵荒马乱的也不怕。大长公主,只怕也是为了穆远而琰,并不是上天派来救你的。不过嘛,我家阿窝运道高,连人家二女争夫,都顺便救了咱自家的命。”

“快别说这没良心的话了,大长公主的恩,我永世也不会忘记。”阿窝正色道。

麦谷重重点头,“我知道啊。”

“那你打算怎么报答?”

“大长公主说得明白,不要报答,只要我报国。”

“什么意思?你一直在报国啊。你这人别的倒也罢了,军务上倒是上心的,这个我是知道的。”阿窝连忙给自家相公背书。

☆、315 想一出是一出

麦谷深觉与妻子心心相印,得意了会儿。

而后释然一笑,“我观大长公主,真是巾帼不让须眉的女英雄。我会找她好好商谈,讲讲我们地方军的窘迫。至于不配合穆远,我只是为难他,却从来没想过在战事上怠慢。他大约也看出来,所以并没有逼迫太紧,一直好言相商。毕竟若边境失守,我身后还有你,有儿子,有千万百姓。这种混账事,我做不来。”

“对!”阿窝对自家相公颇为赞赏,“所以大长公主多么深明大义,这么大的恩情却不求回报,只要你报效国家。谷子,我也不求你别的,只要你上了战场就要对得起头上的天,脚下的地,对得起身后的百姓和妻儿。当然,还要平安回来!”

说到激动处,下意识的拍到了肚子,登时疼得哎哎叫,唬得麦谷什么似的,立即招呼在院子里站桩的阿米去请大长公主,烦得阿米直翻白眼。

最后是医馆的大夫匆匆过来,看过阿窝的伤口并无迸裂出血,脉像也稳,这才作罢。

麦谷看阿窝心急,立即当着老婆的面修书一封,打听到穆远因军务事,两天前回了禁军驻扎的金汤城,着小胡子送去。两地相隔不算远,快马仅大半天就到了。但尽管如此,小胡子紧赶慢赶,也在城门落下的瞬间才进去。等穆远收到信,已经是晚饭后了。

穆远以为有什么紧急军情,当即拆信,而后陷入沉默。

“将军,信上说什么?”苏牙伸长了脖子也看不到,只好问。

“志丹厢军愿以我军为首。”穆远说得简明扼要,随手把信纸又装回信封,收好。

苏牙闻言,先是惊讶,而后就是狂喜,“哈哈,这是好事啊,免了将军的心烦。这个姓麦的,总算还识实务。那将军,下一步我们怎么做?”

穆远不理苏牙。

他当然不会说麦谷并非突然想通了,而是看别人的面子。在那封信中,通篇都是给大长公主歌功颂德,以及说过的话。

穆远不禁暗中感叹:到底还是平安帮了他的大忙。

他并非不能以职位、权势和强大的武力、实力压得麦谷低头。但一来麦谷此人强项,铁腕手段可能会适得其反。二来为将行兵,信任是非常非常重要的一环。

在战场上,你的性命就是交给同袍兄弟的。虽说要立威,但也要立信。没有信任,只威风有什么用呢?

真到了要命的时候,身边的人只要不出力或者略微迟疑,结果都将是灾难性的。

“给我备马。”犹豫片刻后,他果断吩咐。

“天都黑了,城门也关了,将军是要去哪儿?”苏牙又惊讶。

“求见大长公主。”

“可是您这时候出发,到志丹的时候也得大半夜了啊。哦,不对,是明天天才亮到,毕竟夜路不易行,马儿也跑不快的。”苏牙劝阻。

可穆远哪里等得?

军务缠身,想找出大把空闲时间很难。他明天一早见到平安,快些的话,午饭后就可以返回,不耽误当天的事。

再者,之前他不知如何面对,所以有意拖着不见。今天听到她与楼清扬之间的情形,尽管理智告诉他,平安不会如此快的移情,但心里就是被妒忌的毒蛇啃得生疼,无法忍受。

所以……

“备马!”他强硬的发布命令。

苏牙没办法,立即转身去了。

片刻后,五人五骑轻简出城,正是穆远和以苏牙为首的四个铁卫。

正如苏牙预计,当兵者都爱惜马匹,所以不忍深夜催行,直到天微微亮的时候才到达志丹。穆远站在还空无一人,只萦绕淡淡晨雾的街头,深深望着驿馆二楼的某个位置。

那是驿馆最好的房间,必定是平安住的。

尽管是最好的,条件也是极其艰苦。平安是金枝玉叶,被先帝捧在手心长大的,就算私跑到外面游玩,也没有受过这样的罪。

她不辞辛苦而来,没叫一声苦累,为的是什么?

他吗?

他希望如此,却不敢这么想。

正纠结万分,那个房间的窗户上,忽然映起来一团暖暖的灯火。那光线是如此虚软,却占据了穆远的整个视线,似乎是天地间惟一的光明,连阳光升起的壮丽也比不上。

“将军,大长公主起身了。”苏牙狗腿且多余的上前提醒。

穆远想了想,“上前通传一声,就说穆远求见。”

“得令。”

“记得不要粗鲁。”

“属下会很斯文的,绝不会吓到任何一位小姐姐。”

“在外人面前也不要表现太超过,大长公主的身份需要掩盖。”

“将军,在从军之前,属下家里世世代代唱戏呢,家学渊源。”苏牙喘了口气,“而且依您的吩咐,驿馆的上上下下早就悄悄换了咱们的人,皇宫都未必有此地安全。”

看苏牙说得越来越夸张,穆远闭了闭眼睛,忍住当街惩罚手下的怒气,只指了指前方。

苏牙立即屁颠屁颠的去了,心里也在暗暗叹气:沾上大长公主的事,他们家将军不知道有多么婆婆妈妈。是不是男人但凡喜欢了一个女人都这样,那他以后要慎重小心才是。

他下了马一溜小跑,还没到驿馆门口就碰到秋香。

然后还没等说话,秋香就没好气地道,“你们当兵都是这么不着四六的吗?我们公主连日劳累,好不容易昨晚睡得好些,这才醒,你们将军就找上门了。真是的。你止步,让你们将军自己进来!”

“我还没开口,敢情这位姐姐已经知道了。”苏牙陪笑。

“什么姐姐?难不成我还能比你老?先看看自己脸上的褶子再说。”秋香不满。

不是她有起床气,是真心疼自家公主啊。

从家在皇宫里,连权势滔天的叶贵妃也不敢惹,太皇太后也避让三分,更别提先帝那般的宠爱,新帝那般的依赖,锦衣玉食的,何尝遭过这样的罪?

这都是为了谁?结果姓穆的惹到公主睡觉哭醒。

她是贴身侍候的,如何能不知。

现在可好,想一出是一出,还让不让人睡觉了!这么早就跑来,抽风哪。

☆、316 克制一点

“是是,小姐姐,不,小妹妹别生气,我立即回去禀报。”

苏牙继续陪笑,脾气都不知道多好。

有道是伸手不打笑脸人,秋香有火无处泄,也只能附送一对白眼。

苏牙就立即又屁颠屁颠的跑回去,报告情况。

穆远凝了凝,单人单骑上前,到驿馆前下马步行。

其实,并不是秋香未卜先知。而是五骑人马前来,阿鹏派到外面巡游的暗卫发现了。

整条街,看似好像与往常并无二致,百姓们照样安居乐业。但事实上,那些明的暗的钉子,但凡是被怀疑到的,都不着痕迹的清走了。

而赵平安本来睡得正香,但寂静中有马蹄声传来,不知怎么就敲击到她的心房上,瞬间就醒了,连忙让值夜的秋香去问情况。当她听说是穆远来了,心里着实惊讶又混乱了一分钟。

第一反应,是随便披了件衣服就往外跑,赤着脚,连鞋子也没穿。

她太想念他了,相思刻骨,从东京城一直想到西北边镇,从春天一直想到夏天,也许是从前世想到了今生。所以她恨不能立即扑进那怀抱中,互诉衷肠,再解释误会。

她太热切,身边的人根本拦不住她。是她自己跑到门边时,突然又住了脚。

不是想明白了,男人是需要钓一下的吗?

不是决定要欲擒故纵,先忍耐着心中的热火,表现上冷淡些吗?

不是认为,应该别逼得太急,给穆远留一点空间,让他想一想,好慢慢消化过往,再慢慢接受新的她吗?

那么,不管她心里有多么焦急和焦虑,也要绷着劲儿啊。

女人,克制一点!

一念及此,赵平安又慢慢退回到床边,吩咐秋香去传话,自己则在阿英的协助下,简单洗漱,穿上夏日清薄的罗衣,脂粉不施,长发梳顺。不过还没等挽起发髻,秋香就回报穆远已经上楼了。

她干脆把头发放下,就这么松松披散在肩上,吩咐道,“你们两个先下去,开着门,让穆大将军站在门外回话。”

阿英和秋香齐声应是,走廊上的穆远也把赵平安的话听得清清楚楚,心里满不是滋味。

从前平安见到他,总是会扑过来的。尽管他会觉得她太大胆,不遵礼教,却分外喜欢。

现在为何如此冷淡?

是从来没爱过他,再也不想伪装下去了?还是因为他的慢待而心生不满,移情旁人?

想想也是,他冷言冷语了几个月毫无消息,如果她旁边有其他不错的男人小意温柔,要她如何自处呢?毕竟她是那样的天之娇女,从来都是众星捧月。对他,算是很低下身段了。

只是他心里化不开前世梦境的那个疙瘩,却没想到如今相处的样子让他更难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