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边,负责监视的人也与野利山的人一起站起身,向这边张望,并缓慢靠近。

更要命的,是大茶棚的门突然被打开,老鲁头出现门口。身后,跟着金十八和那名矮个子高手。

一时之间草木皆兵,四处有敌。

还,毫无生存之路。

情况严重在:如果单单是她被发现来探望穆耀,还有的话可说,也还有方法掩饰。可目前的情况是,那个斥候就躺在那儿,生死不知,且这人是金十八派人来行事的!

再看穆耀,男儿身份已经暴露,如果不让他立即离开,不仅是他再也走不了,野利山也会瞬间暴露。倒霉在他们还没有拿到武器,只怕是当场都会被格杀。

大夏人要的只是她和穆耀这两个人质,其余人都是威胁,会尽快清除。而且这危局是在他们这方还蒙在鼓里,完全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形成!哪会有反抗之力?

从没有一刻,情势像此时那般危急。

如果她,不,主要是穆耀不消失,她很快就会见识到下场大屠杀。

野利山的人会尽数没命,所流的鲜血全是因为要救她!穆远也会陷入更大的被动,这一切也是因为要救她!

倘若她直接抹脖子自尽了,或许能解脱加诸于穆远身上的束缚。可偏偏现在又多了个穆耀的存在,她又怎么忍心让他陪葬!

瞬间,赵平安急得不知如何是好,简直有上天无路,下地无门之感。

只下意识的,她蹲下身子去拉根本无法动弹的穆耀。

多么要人命啊,她甚至不知道如何解除那个该死的斥候对穆耀的禁锢。偏偏穆耀虽是个瘦高个,并不是什么壮汉,但他的体重和身高对于毫无武功基础的赵平安来说也是完全无能为力的。

好吧,就算拖得动,她又如何带着他迅速离开,在那些大夏人围拢之前。

再好吧,这一切都能顺利解决,那铁链她也没人办法呀。她又不是天生神力,更不是神仙,如何能解开铁链,带穆耀离开。

这根本就是死-局!

绝对而彻底的死-局!

眼看着,不到一分钟的时候,一切就都不可挽回了。

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她该怎么办?

很快的,那些人越离越近了,近到可以看到他们的面目,听到他们的呼吸。而远处,穆远一无所知,还在等着天将亮未亮时,他们这边发出的信息。

电光火石之间,赵平安仿佛看到野利父子人头落地,那几位勇士也血染黄土。还看到穆耀备受欺凌,看到她自己令大江蒙羞。更看到穆远伤心悲愤,不理智之下战死沙场,大江国从此沦陷,百姓水深火热。

不要怪她脑补太多,实在是内心中最深的恐惧,控制了她的所有情绪。

只几息之间,那些恐怖的场面却一幕接一幕,令她知道如果她和穆耀不立即消失,悲惨的结局就在眼前。

为什么?

为什么她明明重生了,连穆耀也是个重生的,不仅上一世的轨迹改变了许多,就连他们的结局都会更不堪呢?这样的重生有什么意义,是为了要惩罚他们,还是上天的恶作剧。

可是不行!

她有太多的事情没做,没有完成皇兄的遗愿,没有救回穆远,还让他陷入更痛苦的深渊之中。

她要逃!

她要想出办法!

她必须必须必须想出办法!

本能中,她跪倒在穆耀面前,用尽一切力量去搬动他。

哪怕这是不理智的行为,是无意义的行为,简直算得上疯狂而无用的行为。因为就算她能解除穆耀身上的一切束缚,又真的抱起他又能如何?

她能跑出多远,除非她会飞,否则还能不被大夏人发现吗?

可是她不能放弃啊,不到最后一秒,就是不能放弃啊。

咦,怎么回事,眼前一道白光。就在她额头冒汗,心脏几乎快要跳出胸膛时,蓦然发现眼前的情形有些不对劲儿。

是她用力太过,结果出现低血压情况,脱力且晕倒了吗?

可是为什么周围都没有声音了?

但短暂的一刻后,她瞬间的疑惑之后,就又有声音传了过来,却似乎发生在玻璃盒子之外,遥远的另一个世界。

怎么回事?

赵平安懵逼了片刻,然后骇然发现,她进了空间。

而且,是带着穆耀一起!

因为这个空间的存在,成了她巨大的金手指,以致她后来养成个习惯,紧张的时候,无意识就会用一只手抓着那半块神奇的玉玦。

难不成,是无意中抓着玉玦的动作引发了机关吗?

这一次,她甚至没有以自己的鲜血为引。

☆、376 人呢?

赵平安静了静神。

得到这法宝似乎是意外,又似乎是命中注定,更似乎是缘法。而后来她渐渐的发现,这块玉玦,或者说这个神奇的空间是可以升级的,只是她还没有摸到规律。只知道每当她救了人,根据疾病的情况和范围的大小,都会有些奖励性的扩大,功能性也更好。

比方之前只是一间小小的屋子,不过几平米,现在差不多有百多平了。

再比方,她最初只能三天进来一次,后来是一天一次,再后来是一天好几次。不过她不知道到底能进来几次,以及每次逗留的时间是多久。

但此次令她震惊的是:她怎么可以带人进来了?

之前她不是没试过。

死物倒是可以,还给芳菲传递过一些小东西。可

是活物不行,连小动物都不能携带进入,更别说大活人了。她对自己最信任的绯儿和后来一见如故的马师兄都试过,不但完全不可以,搞得绯儿和师兄都很疑惑,不明白她为什么死拉着人家不放手。

问她,她也无法解释,只能尬笑。

师兄还一直嚷嚷:哎哟,我师弟这是傻了吗?

可是现在,穆耀为什么进来了?为什么进来了!以前从来没有出现过这样的情况。

是她之前太焦急,情绪太激烈,心念太强大吗?还是因为穆耀也是重生者的缘故?

到底是什么?

她实在搞不清楚,现在也没有时间和精力容她细想。

因为她身处这个小小的神奇空间中,虽然没有潜水艇那样的潜望镜,但空间外发生的一切,却似乎就在眼前,完全看得到,听得见。

不过却摸不着,就像隔着一层透明的界限似的。

此时由于她和穆耀的突然消失,当大夏人围拢过来的时候,居然发现巨石前后什么也没有,只有地上躺着一个他们的人。

“什么情况,人呢?”老鲁头后发而先至,也同样率先问。

“这个,算不算人……”野利花花有点像发白痴似的说。

他们这行人也分外惊讶,不对,是完全震惊。他们只感觉大事不妙,却又不知具体发生了什么事。好在之前穆耀找到过他们,偷偷传达了一些大长公主的命令。那些话与目前的情形有些似是而非的贴合,但好歹不算太突兀,也让他们有了一些心理准备。

“说!你们把那个女人弄到哪里去了?明明刚才还在这儿的!”巡逻兵中的一员,突然拔刀逼向站在最前头的野利花花。

若是不出事还好,一有事,自然就怀疑到外来者头上。

野利花花被刀逼得不能动,却似乎没意识到危险似的,一头雾水的抓抓头发,“我们怎么知道,不是拴在这里的吗?”

他脸上的茫然太真实了,这次倒不是演戏,纯是出自真心,所以连老油条鲁达也看不出端倪,有点相信他说的话。

野利山又连忙道,“大家是自己人,何必拔刀相对?再说我们的人都在这儿,一个也不少,刚才这位兄弟始终与我们在一起,可曾见我们有人离开过吗?你们这样……虽说大夏一家亲,都是兄弟,可这么怀疑人,侮辱人,大夏勇士都是不能忍的!”

“稍安勿躁。”老鲁头连忙挥挥手,怕内讧。

一方面压制大家要爆必的情绪,另一方面是给那矮子高手一个信号。

他们两人似乎是配合惯了,也不用多说,那矮子高手立即飞身而去,四处寻找,看有没有人行踪迹,以确定“那个女人”没有在附近躲藏。同时,他发出的声呼哨声传出很远,是让他们暗伏的侍卫警惕。

片刻后,他又转回,失望地对老鲁头摇摇头。

老鲁头皱眉,立即蹲在地上,查看了那名斥候的后脑伤口,又把他翻过来探了探鼻息。

“还活着吗?”金十八问。

老鲁头摇了摇头,“死了,致命伤是后脑被砸碎,整个头骨都凹进去了。”又指指旁边的尖石,“这个八成就是凶器。”

“实在怪我了。”金十八叹了口气,自责着。然后弯身,捡起那根又长又粗的铁链看了看,眉头也紧紧皱起,满脸的不可置信。

“怎么了?”这回换老鲁头问。

金十八顿了顿,“只怕遇到怪事了,因为这铁链并没有折断或者砍断的痕迹。换句话来说,根本没有被破坏过。可是,它拴着的人却着实不见了。”

“天哪,有鬼!”野利花花插嘴的时机总是掌握得很好。

而野利山的人配合更好,都面露惊恐的向后退了几步。这样一来拉开了一下双方的危险距离,二来也表现得比较真实自然。

古人迷信,大夏人要加个更字,不然他们的萨满和巫师也不会这么吃得开。

大半夜的,曾经的战场之上出现了怪事,第一反应就是有鬼吧?

“有没有可能是那女子打死了我们的人,然后逃走了?”矮子高手闷声道,“我曾听说过,大江的江湖中有一门功夫叫缩骨功。若是会此功法,褪开锁链也不是不可能的。”

这样解释也行?

赵平安在空间里目瞪口呆,随后,抑制不住的哆嗦起来。

她杀了人。

虽然是为了救人,虽说前世里因她而死,或者死于她令下的人很多,但她从来没有亲自动手过。

而今,她的手上沾了鲜血,人类的鲜血,这让来自现代文明社会的她,无法承受。

第一次杀人的感觉原来是这样,好像吃了人肉似的,有强烈的恐惧感和恶心感。

其实她并没有想杀那个人,只是为了拼命要救出穆耀。

解救差点被凌辱的人,第一次杀人,紧接着感受到人类的热血喷浅到脸上……穆远和穆耀幼年时所经历的一切,她居然在一天,一个时刻都感受到了。

难道是因为她听闻了穆家的人伦惨剧,知悉了旁人阴暗的秘密,所以立即就现世报了?

她害怕了。

自重生以来第一次,她害怕了,从骨头缝里冷了出来。

“就算她会缩骨功,挣脱了铁链,她人又去哪里了?”野利花花废话不止,又指指地上地那具死尸问道,“这可是你们的人,为什么深更半夜出现在这里?那女人在我们手中的时候,从来没有逃过,怎么才被你们押着,人就不见了?”

☆、377 我不见了

他的话,令金十八的人无言以对。

趁机,野利花花又补上一刀,“何必呢,若是为这点子功劳,大家是同辆车上的人,彼此都有份的。”他干脆给这群人,这件事定了性,认定人家是为了争功,还很大方的表示愿意分享。

老鲁头气坏了。

他可能心机深沉,但事关军人的荣誉,他不能忍。

不过他还没有发作,一只手就拦住他。那只手细弱,却稳定,正是来自金十八。

“王子……”老鲁头疑惑。

金十八深深吸了一口气,仿佛要增加身体的重量,免得让这微微的夜风吹倒他单薄的身子似的,“公主小姐姐在哪里?”

老鲁头心头一凛,凌厉的眼风立即扫向那两个负责巡逻的侍卫。

那二人被问愣了,其中一个反过身,指着背后道,“我之前才看过,正睡在床上。”

另一个也连忙点头,表示之前注意过,确实没有动静。

“这么安静,不是很奇怪吗?”金十八眼里闪过失望和焦虑,“这个时节,除非有人给公主小姐姐下药,否则没人能睡得这么熟。况且这里如此吵闹,以公主小姐姐的性子,不可能稳坐钓鱼台的。”说着,他抬了抬下巴。

众人望去。

就见那小茶棚人影也无,也无灯火,门窗紧闭,透着说不出的诡异感觉。仿佛整个画面都在说:我不见了!我不见了!

两名巡逻侍卫对视一线,几乎同时飞身而出,向小茶棚扑去。

他们到茶棚时还是先向里面张望,之后又对视一眼,最后几乎是同时冲进去,小茶棚的门都差点飞了,只歪在一边,摇摇欲坠。

老鲁头的脸白了。

金十八看着好像很淡定,只有唇角浮起一丝苦笑。因为他早料到会如此,现在不过证明他所猜不错。但了解他的人都知道,此时他已经非常紧张了,整个脊背都绷着,好像一支小弓,丝线做的弦和树枝做的弓背都要拉断了。

“江国公主……江国……公……不见了!”两名巡卫又奔回来,上气不接下手,扑通一声跪在金十八的脚下。

“是属下们失职。”两人的的头都伏在地上,“可是真不知道那女人是怎么跑的?前后不过半盏茶的时间,她就不见了!是属下们失职,请王子降罪,请鲁大人责罚。”

大夏的军法甚严,奖惩也极其分明。

立功者,金钱美女不在话下,失职犯错所受的惩处也特别严重。简直算得上,一念之间天堂与地狱。毕竟大夏贫瘠,文化科技都不发达,若没有物质的奖励和刺激,以及惩罚的严酷和无情,哪里能创造出虎狼之师?

这二人在明知犯了过错的情况下,预知到了自己的结局,因此一边回话,一边抖如筛糠。

“先起来。”金十八却叹了口气。

“王子,不能这样轻轻放过!”矮子高手怒道,“江国公主是多么重要的筹码,失去了她就相当于……”

“相当于断了退路,我懂,我懂的。”金十八点头。

“是陷您于险境啊王子。”矮子高手真是气坏了,“这两个混账担着这么重的事却如此懈怠,这才出了要命的纰漏,更要重重处置,不然军法何在,我大夏军的规矩何在?!”

在场的其余大夏人,包括老鲁头在内都不出声,显然是赞同这样处理的。就连那两个巡卫都没为自己辩解,哪怕身上的衣衫被恐惧的冷汗浸得秒透。

“稍安勿躁。”金十八神情间还是很冷静,但眉头却紧紧蹙着,“非是我心慈手软,实是大局所迫。你们看大江方向……”他抬抬下巴示意。

众人再度循势望去。

就见两百步之外影影绰绰,是一字排开的人马。间或有火光闪动,人影交错,整个阵式看起来即严谨无比,又井然有序,进可攻,退可守,居然有一种森森气象。又像是一只凶猛的铁箭,直指着他们的方向。

“我从前一直以为大江的世家子全是绣花枕头一包草,就算穆远的长胜之名,也猜是他用他爹的老部下而拼力得来的花花名头。这几日,已发现他不好相与,如今看他布阵,真是个懂兵之人啊。”老鲁头叹,一脸的欣赏和恐惧夹杂的神情。

众人持着同样的心思,又看回金十八。

“我大夏兵马未动,但大江朝廷凭着我父君得了君上之位的事,以及东京城发生天花疫症的情形,就判断出我大夏要发动进攻,因而早早派人进行了防备,这是有决战之心。在这样情况下派对来主事的人,怎么可能是草包?”金十八挑了挑眉,转话题回到现实,“但除此之外,你们还看到了什么?是否看不到大江军有任何骚动或者异动,半点波澜或者会产生变化的情况也没有,始终保持着克制的观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