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张一百块的人民币,十个指头刚好数一遍。在他心里,我们母女,真的只值這么多了。

二六章 这是一个死局

祁娟回来的时候神色依旧平静如常,卫楠有些担心地凑过去握住她的手:“小娟,你怎么了?”

“没事,风太大吹得我精神有些凌乱。”祁娟說着便反握住卫楠的手,故作平静地道:“经过今天的事,你可明白了?你跟许之恒没可能的,在你们出生的时候就没可能了,他老爹可是个地地道道的人渣,那种人他能生出好物种吗?”卫楠沉默良久,久到火堆渐渐灭了,看不清对方脸上的表情时,才轻声道:“我明白的,你放心吧。”祁娟冷着脸:“还是明确表个态,别给我含糊其辞,我可是服了你拐弯抹角的语言艺术。”

“你还真固执啊。”卫楠笑了笑,轻叹口气:“你說的对,我跟他,走不到一起的,我早就知道了。只是今天…更加明确了而已。”许之恒,在你假装不会游泳,我真正不会游泳的那段时光里,我们曾一起快快乐乐在沙滩上做着旱鸭子。可你终究是要去海里的,而我也只能留在岸上观望。你的领域,我无法涉足,我的地盘,你无法适应。一条海岸线,隔绝着相爱的两人,我跳进去会溺水而亡,你爬出来会干涸致死,两条,都是不该选,也不能选的路。不是太理智,只是,我们已经不得不理智了。“楠楠,学会遗忘的人才能活得幸福。”祁娟的声音在风里,显得特别单薄。

其实两人都明白,有些事终究是忘不掉的,譬如那些刻骨的甜蜜,譬如那些铭心的痛苦,譬如那些激烈的仇恨——都已经在不知不觉间深深埋在了心底,永远都无法连根拔出。

“我会…努力。”卫楠說.烧烤结束之后的篝火晚会,众人围在一起非常兴奋地玩闹着。苏敏敏看上去特别高兴,穿着漂亮性感的裙子跳舞,她有舞蹈底子,跳起来那叫婀娜多姿,本来就是很漂亮的女人,现在更是满脸散发着光彩。祁娟在旁边冷冷地說:“简直像练九阴白骨爪的梅超风,受刺激了啊她。”

原元突然低声笑道:“你不觉得穿着火红裙子的苏大小姐,挺像一只凤凰的吗?”

祁娟仔细一看,只见那裙子随着舞蹈动作在苏敏敏身后翘啊翘的,整个人看上去的确挺像一只火鸡,就差在头顶插根鸡毛了。于是意味深长地點了點头:“怪不得,她這是要涅??重生了,所以才在那垂死挣扎。”原元笑道:“其实我还挺同情她的,被人甩的感觉不好受啊,换我的话还能揍人发泄一下,苏大小姐那么淑女,摔个枕头都摔那么温柔,再加上对方是气场强大的许之恒同学,苏小白兔怎么敢揍哦…我都替她憋得慌了。”祁娟突然扭头道:“你這么清楚,被人甩过?”原元无奈:“本质虽然是我被甩了没错,可形式上依旧是姐姐我占上风,痛扁了他一顿。妈的,对付贱<男才不能手软,等有一天我在手术台碰到他,我绝对把他全身给剁了!”

祁娟笑着竖起大拇指:“不错不错,到时候惹上医疗纠纷,姐姐我给你打官司。”

“成,說定了啊!”两人又一次不约而同地笑了起来。“对了,咱俩谁是姐姐?”原元突然疑惑道,“我属虎,你呢?”祁娟笑:“看来我是姐姐,因为我属狮。”“靠,你敢耍我…”两人正在那笑闹,苏敏敏一脸笑容地走了过来,“要毕业了,以后天南海北各一方,怎么說都是多年同学吧,来干一杯。”苏敏敏把酒递给旁边沉默着的卫楠,卫楠要接,却被祁娟拦了下来。

苏敏敏笑道:“你不会怕我给卫楠下毒吧?”祁娟笑得灿烂:“你应该没那贼胆。”說完便仰头,把酒一口喝光了,然后說了句:“恭喜你,获得自由身。”苏敏敏點點头,跟祁娟碰了碰杯,“祝你事业顺利,变成律师界的牛人。”随即一仰头,豪爽地喝光了酒。“谢谢。”祁娟笑了笑,话锋一转:“你已经找到工作了对吧?”苏敏敏道,“打算炒老板鱿鱼,改行了。”“改行干嘛?贩毒?”祁娟的嘴巴依旧不饶人,苏敏敏倒也依旧波澜不惊,笑眯眯道:“我打算去当语文老师,教师资格证已经考过了。”原元很不给面子的喷了,半杯酒整个喷出来形成一条长箭,然后在旁边拼命拍着胸脯咳嗽。

祁娟挑眉道:“当老师?那你得摧残多少祖国的花朵啊?”苏敏敏笑道:“毒液浇灌出来的花朵,才是最美丽的。”祁娟沉默,良久之后才微笑着伸出手来,“那么,就祝你当个好园丁,浇灌出一园子‘蓝色妖姬’吧。”苏敏敏翘起嘴角笑了起来,也伸出手来跟祁娟握了握。然后走到卫楠面前,轻声道:“我有东西给你。”說着便自己先走在前面带路。祁娟疑惑状看着卫楠,卫楠笑道:“她不会给我炸弹的,放心。”两人在走廊的拐角处站定,苏敏敏转身,对卫楠微微一笑:“你知道吗,我曾经从你那里拿走了两份东西。”卫楠也保持风度地微笑着,淡淡道:“哦?說来听听,我可是会讨债的,說不定做鬼也不放过你。”苏敏敏笑了,“那就等你做了鬼再說吧。”然后捋了捋长发,轻声道:“第一份,是高三的时候许之恒写给你的信,我看都没看就烧了,没法还你。”顿了顿,继续說道:“第二份,是你那年生日时他送的礼物,盒子里,其实是有东西的,被我拿掉了而已。”机关算尽,最终得到的依旧是他的冷眼相对。年少时的冲动,也只能变成一段不光彩的过去罢了。卫楠没說话。苏敏敏一边笑着,一边从口袋里拿出一个盒子,打开来,抓起卫楠的手,把里面的东西轻轻放到卫楠的手心里。“还给你吧。我们…从此两清。”說完便扭头走开,高跟鞋跟地砖接触的声音雀跃又有节奏感,苏敏敏长长的发在灯光下泛着一层柔和的光,一袭长裙也被海风吹了起来,潇洒无比。

卫楠低下头,握了握手心里冰凉的戒指。还有一张纸条,上面的字迹因为年代久远的缘故,有些模糊,却依旧是那个人熟悉的笔迹——

“卫楠,我不知道你想要什么,也不知道我给得起你什么。只能把心底最干净的地方,留给你。”心底最干净的地方,是哪里?许之恒,你的心里留给我的位置,我早已找不到了,也没有资格…继续住在那里。

一个戒指,一张纸条,错过的东西回收的时候,却已然太迟。终于明白你所說的那句话的含义。“我只想找一个,能够接受我一切的人。”当年你以为我收到了戒指是吗?你以为我收到之后没有回应是因为看不起你是吗?你以为我不愿意待在你心底最干净的地方,不愿意接受你最珍贵的戒指,所以你才那样說的是吗?

当时的你是什么感受,为什么现在想起来,都会有种心疼到窒息的感觉呢?

手心里冰凉的戒指,突然染上了一滴温热的泪,也瞬间被风吹干了,像是,从来都没有存在过.

很多年后的一次公务出差,卫楠独自一人飞到了海南。那家曾经住过的旅店,因为城市规划而拆迁了。那些曾经走过的路线,过了几年,也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那个曾经喜欢过的人,已经走出了自己的世界。物是人非,时过境迁。卫楠曾经最爱的歌手,阿桑,死在乳腺癌的折磨之下,低调的她在临死之前,甚至没有透露过任何风声。那个寂寞的女子,离开得那样沉默和突然。听着她空灵的歌声,脑海里清晰放映着的,是过往那些熟悉而鲜活的画面。大学二年级的那一年,有那样一个人,在愚人节的那天骑着车飞到身边,背起自己往医院狂奔,他宽阔的背上传递着暖暖的让人安心的温度,他焦急的目光让人心里一阵阵的疼痛,医院走廊里刺目的日光灯印出他听到病情不严重的刹那,微笑的脸。毕业旅行的那一年,苏敏敏对许之恒笑着說再见,黑亮的长发被海风吹起,略显瘦弱的身影终于消失在长长的走廊尽头。走廊的拐角处,许之恒低沉的声音独自唱着阿桑的《受了點伤》。修长的手指弹着吉他来伴奏,他坐在那个沙滩上,背倚着栏杆,海风轻扬起他细碎的刘海,露出他精致的面部轮廓,那双眼睛,深邃的如同最寂寥的黑夜,却如同隔了一个沧海般遥远。他双唇微张,轻声吐出的歌词,一个字,一个字,如同珍珠落玉盘,轻轻敲打在卫楠的心上。

“mylove,晚安,就别再为难,别管我会受伤。想开,体谅,我已经习惯,不然又能怎样。這个城市太会伪装,爱情就像霓虹灯一样,谁离开之后却把灯忘了关,让梦做得太辉煌。竟然以为你会不一样,但凭什么你要不一样。一首情歌都比一个亲吻更长,這就叫做好聚好散…”

分贝压得极低的缘故,沉闷的空气里,心脏因为太疼痛而失速地跳动着,耳边撕扯般的风声里,卫楠似乎听到了自己压抑的哭声——那只是存在于幻觉里的哭声,从来不敢在人们面前发泄的哭声。

海浪不断地冲击着沙滩的声音,和着许之恒低沉的嗓音,如同受伤的野兽在悲鸣。

手心里是那枚冰凉的戒指,还有纸条上,被泪模糊了的字迹——“我只能把心底最干净的地方,留给你。”许之恒跟着他母亲出国,苏敏敏远走他乡,其余的一切,都没有改变。只是卫楠不知道,在自己静静注视着许之恒的时刻,远处的楼台上,也有个人在静静注视着自己.“你站在桥上看风景,看风景的人在楼上看你。明月装饰了你的窗子,你装饰了别人的梦。”周放评价道:“這是一个美丽的死局。”陆双說:“没关系,我便是解开這死局的钥匙。”周放笑着问:“那么有信心?你会不会有點夜郎自大了。”陆双微微一笑,“世上没有解不开的锁,只是有些人,不愿意去解开,想让锁生锈,来体现那份刻骨铭心。”两人止住对话,望向窗外——楼下的人在狂欢,许之恒和苏敏敏已各自离开了。卫楠独自一人站在海边,看着远处的风景。海风吹起她单色的T恤,扬起她略长的发,原本总是没心没肺笑得灿烂的女生,那一刻,看上去却是那么的孤单,和寂寞。巨大的海面和渺小的身影融合在一起的画面——是一种让人窒息的心疼感觉。

周放拿起相机,拍下了那一幕。陆双微微扯了扯嘴角,目光中带着认真和坚定——“许之恒曾经拉着卫楠在雨里狂奔,我知道,那些深刻又美好的记忆,是卫楠始终都无法忘记的,甚至一辈子,都忘不掉。”“但是——”“我愿意,为她,撑起一把伞。”一句话断了三次,连空气里都有了回音。周放没有說话,只是轻轻把手放在陆双肩膀上,给出朋友之间最珍贵的,鼓励的力量。

陪她淋雨,为她撑伞,都是爱的表达方式,没有孰轻孰重,没有谁浅谁深,只有哪个更适合她去选择。曾经年少单纯的卫楠,跟着许之恒淋雨,淋了很多年,时间太久了,久到卫楠已经习惯了没有晴朗天空的日子。一起淋雨虽然浪漫,却一直好辛苦,好辛苦。原本纯粹简单的卫楠,渐渐的,也学会了用面具伪装自己,脸上灿烂的笑容背后,掩盖了多少惹人心疼的无助和辛酸。可是她忘记了,淋雨的浪漫终究是不能长久的,能在雨中打着伞陪在身边的人,才能一路走下去。哪怕步伐平缓,哪怕没有惊心动魄,哪怕不能刻骨铭心,却是…最温暖和安心的所在。

二七章 何氏灭绝师太

三天的毕业旅行很快就结束了,海南的风光让众人大开眼界,回去的途中大家都玩累了,靠着椅背闭目养神。周放和陆双居然也要搭便车,还给了旅行社车费,卫楠非常无奈地问,“你们不坐飞机了?”

陆双认真地道:“脱离地面,飞在高空,会没有安全感。”然后自顾自坐在了卫楠后面。

周放悄悄凑过来对卫楠說:“其实他一上飞机就睡觉,完全没有时间去体会‘安全感’這玩意儿,哈哈哈。”卫楠看向陆双,发现他真的已经开始一脸淡定的“闭目养神”了。无语。周放和陆双坐在一排,卫楠和祁娟坐在一排。原元骨子里依旧有T大学生传统的“尊敬学长”观念,况且也不像祁娟那样厌恶笔名为“周放”和“病毒”的作者,所以在祁娟冷着脸看都不看他俩的时候,原元便非常“内敛”的笑着凑过去跟两位神侃。周放一脸看“小狗狗”的表情,对原元微笑道:“师妹啊,你们要把每一个科都轮一遍对吧?”

卫楠暗自抱怨,轮一遍,這大作家說话也太没艺术感了。原元倒是乖乖回答:“嗯,对啊,师兄你也知道医学院的规矩?”“我朋友很多学医的。”周放解释道。原元笑眯眯道:“我跟楠楠在一个组,安排是…先去心外科,对吧楠楠?”

卫楠懒洋洋地點头:“对。”周放笑道:“那你们自求多福吧。”“怎么這么說?”原元好奇道。“心外科有个何淑敏,那位何教授骂人可不是一般的狠毒,有人经常被她骂哭,所以我建议你提前做好心理准备啊。”周放轻笑着道:“你应该知道你们医学院的大才子,叶敬文师兄吧?”

卫楠心头一跳,叶敬文那个牛人,绝对不是简单的“知道”两个字可以形容的,那简直是太“深刻”了。以“废话”作为QQ自动回复,跑出国去留学的变态师兄。医学院才子叶敬文,中文系才子周放,T大的這帮“才子”们还真是扭曲得一个比一个厉害。

“他就是何教授带出来的哦~”周放一脸欠扁的笑容,最后还加了句:“有其师,必有其徒嘛。”卫楠突然有种恍然大悟的感觉,怪不得叶敬文那么恐怖,原来是何教授的徒弟啊…

周放继续說:“那个女人,唉…真是灭绝师太一般可怕又独特的存在,会让你非常深刻地感受到学医的销魂滋味,我会多烧點儿蚊香,保佑师妹们平安的。”听着他的描述,卫楠不禁打了个寒噤。毕业旅行之后就要到医院实习,不知道等待自己的,又是怎样可怕的人生?.

到医院的第一天,卫楠终于体会到了“学医的销魂滋味。”周放的叙述,根本不足以表现何教授的恐怖,那个女强人,脸上的寒霜足以在夏日里制造出太平间的冷冻效果。因为睡觉睡过头,一边擦着汗一边跑到医院的卫楠,被何教授堵在了办公室门口。

卫楠一见大势不妙,赶忙垂下头乖乖装孙子,斜眼一看,旁边的原元也在那低着头装孙子,身旁还站了一位个子挺高的男生,用“悲天悯人”的同情眼神注视着自己。冷若冰霜的何教授开口便砸了个惊雷下来,“自己看,几點了?!”卫楠从没戴表的习惯,从口袋里翻了半天也翻不出手机,旁边那男生很好心地把手伸到卫楠面前,让卫楠看表,卫楠脖子扭转九十度才看到了时间。“呃,七點五十五…”卫楠垂着头,声音细弱蚊虫。“八點就是交班会议,你七點五十五才匆匆赶到医院,你有时间观念吗?”何教授冷冷地道,“要让病人看到你疯子一样往里跑,还以为你是受了刺激的野兽,谁敢找你看病,啊?”

卫楠额头一滴冷汗掉落下来,赶忙點头哈腰:“对不起,老师,我以后一定会注意的,我…”

“还好你没穿白大衣,来毁灭医生的形象。”何教授冷着脸打断卫楠,“对了,你白大衣呢?”

卫楠赶忙从包里拿出被揉成一团的白大衣,不知道该给她检查还是当着她面换上。

何教授一翻白眼:“你们是来医院见习的,还是来菜市场当屠夫的?”卫楠无语,头垂得更低了,旁边的原元也捏着皱巴巴的衣角,跟着一起垂下头,两人的动作还挺整齐和谐的。“卫楠是吧,以后不许穿凉拖,顺便把你那头发扎起来,在体检的时候,你一低头,头发就会垂下来像扫帚一样扫荡病人的身体,怎么连這都不懂。”“…是。”“原元你也是,别让我用手术刀给你们削头发,愣着干嘛?马上去给我收拾好!耳环戒指全摘了,以后不许戴。”說完便回头,冷冷地冲那男生道:“费腾,你去给师妹找件新的白大衣来。”一边往办公室走,一边无奈地叹着气:“T大的学生真是一批不如一批了,這都什么素质,跟前几届的完全没法比。”何教授走后,被叫做“费腾”的男生才轻轻叹了口气,耸耸肩道:“两位师妹,你们刚来這里不知道何老师的脾气,以后注意點,别惹她生气。”說完又凑到原元耳边,轻声道:“千万不要挑战灭绝师太的爆发力,很恐怖的哟~”原元瞬间垂下头,很乖很乖的點了點。费腾意味深长地一笑,转身去拿白大衣,笑得那还真够“天使”的。直到他的身影消失在视线后,原元才抬起头来抹了把脸,对卫楠道:“靠,吓死我了,我刚才被灭绝师太当成了练九阴真经的靶子,还說要扣我出科成绩,叫我去抄十份病例,我哭啊,楠楠…”

卫楠也颇为无奈,深谋远虑道:“這个…何老师手下,我们要呆多久来着?”

原元颇为悲壮地道:“三天,七十二小时,那得多少秒啊,嗷…”.眼睛一闭一睁,再一闭一睁,三天的时间其实很快就能过去。可惜的是,卫楠和原元根本没机会闭眼,所以时间就过得特别慢,大半夜的,医院住宅区的学生宿舍里,卫楠和原元正在埋头苦战抄病例。卫楠感叹道:“人生啊,真是何等的悲剧…”原元无奈:“快抄吧,得罪她的学生据說下场都很悲惨。”卫楠疑惑道:“你消息什么时候這么灵通了?听谁說的?”原元笑:“费腾呗。”卫楠坏笑,“哦~才认识一天,就跟他那么熟了啊,他怎么什么都跟你說,不跟我說呢?呵呵呵。”原元无视卫楠的阴笑,自顾自地道:“我觉得,他的名字特别艺术。比如你哥卫腾吧,那就只有一个歧义是‘胃疼’。可费腾呢,你如果站在动物学的角度讲,就是——狒腾。如果站在物理学的角度讲,就是——沸腾。如果站在医学的角度讲,就是——肺疼啊。”卫楠噗的一声呛了口水,狂拍着胸口喘气。原元继续一本正经道:“我觉得他爸妈特有才,超过‘一语双关’的境界直接上升到‘三观不正’了,哈哈哈。”“三观不正不是這么用的吧,你别欺负這几个汉字了。”卫楠也忍不住笑了起来,“其实照你這么說,我的名字也很艺术的,如果站在医学的角度,就是胃腩,站在哲学的角度,就是为难,站在植物学的角度拆一下字,还是朵木楠花~”原元點头:“那是那是,其实我也是个文艺的人,原元這名字好记又特别。以前我爆粗口骂脏话的时候,她们說原元你真是个粗人!我怎么回答的,你记得吗?”卫楠笑道:“你一脸严肃地說,姐姐我不是粗人,我是圆的。““对,就是這句,可经典了对不对?哈哈哈。”原元拍桌子大笑起来,卫楠突然觉得,两人之间這样的对话,跟周放和陆双在一起自吹自擂还挺像,看来两位女生的厚脸皮也有指数增长的趋势。卫楠笑了笑,突然想到自家哥哥,于是一拍桌子,兴奋地道:“对了,說起名字,我倒想起个好玩儿的。高中有个同学叫杜子腾,加上我哥卫腾和师兄费腾,肚子疼、胃疼、肺疼,那真是医院诊断的时候最常用的——吉祥三疼啊!”原元继续大笑:“吉祥三疼,哈哈哈,卫楠姑娘,你太有才了!”卫楠耸耸肩:“有才也得继续抄病例啊,灭绝师太不会因为我有才就教我九阴真经的。”

两人低头抄了一会儿,实在是手指抽痛,于是又忍不住聊了起来。原元道:“那会儿化学院有个叫沈景冰的,老师普通话不标准,點名的时候一直在那‘神经病呢?神经病同学没有来吗?’把大家都笑趴下了!”“呵呵,咱们班不是还有个叫赖月京的吗,还是个男生。有一次他舍友找他,在教室里大吼‘月经来了没?月经来了没?’,大家也笑趴下了,你当时差點趴地上呢。”“倒,那天我还穿着高跟鞋,正下阶梯呢,他大吼一声‘月经来了没’,我不趴谁趴啊!”原元继续笑,凑过来道:“你还记不记得,咱对面楼上还住了个鲍余晓?”卫楠點头:“当然记得,那是多么深刻的笑料啊!”原元手舞足蹈,挥着抄病例的纸,笑得都快抽搐了,“那天下暴雨,一男生在窗户那喊:‘暴雨小,暴雨小’,下面有人吼了一句:‘楼上的兄弟,大中午的喊个屁啊喊!不知道這暴雨一下就得一整天,小不了的,回屋睡你的觉去!’那人委屈道:‘我在喊我同学,他叫鲍余晓…’那男生来了句:‘這样啊,我姓萧,将来生了女儿取个名叫萧雨大,配你家鲍余晓,那就是一生的雨季啊!’”

原元捏着喉咙学男生說话学得还挺像,逗得卫楠也不顾形象大笑起来。两人一起总结道:“取名字,真是门艺术。”隔壁突然传来咚咚敲墙壁的声音,伴随着一声大吼:“大半夜的闹鬼呢?!倩女幽魂不是你们這样笑的!”两人对视一眼,扭头一看——千山鸟飞绝,只因,我们笑了。“唉…”卫楠叹气:“继续写吧,才写了一半呢,我手都快抽筋了。”

“唉…”原元道:“你的手抽,我的手抖,凑起来正好一对。”卫楠道:“脑子不抖就不错了。今晚我们要定十个闹钟,免得明天起不来,迟到了被灭绝师太炮轰…”卫楠忘了,除了手机闹钟以外,还有个叫做陆双的人工闹钟,正在那一脸笑容地等着闹醒自己。

二八章 怎样一种兄妹

第二天,在十个闹钟的魔音摧残下,原元和卫楠六點半就准时起床,“作战”般迅速地梳洗完毕,把头发高高扎好,衣服也穿得整整齐齐,白大褂更是用熨斗烫过一般笔挺笔挺的,胸卡也检查了一遍,准备就绪,這才意气风发拿着昨晚抄好的沉甸甸病例赶到了医院。到医院的时候是七點半,办公室外的护士姐姐已经开始忙碌着整理病例,医师也陆续赶了过来,洗手换工作服,准备早上的交班和查房。今天何教授倒是反常的最后一个才到,看到卫楠和原元非常乖地坐在那跟费腾师兄一起看病历,這才满意地點點头,“你们俩今天也跟着我查房吧。下午有个室间隔缺损的修复手术,要看吗?”

卫楠和原元马上精神起来,头“刷”地一抬,然后整齐地點了點,就像小鸡在啄米——

“要的要的!”看到两人“求知似渴”的目光后,何教授微微一笑:“這还差不多。”却不知,那略带迷茫的眼神儿并不是求知似渴,而是,太困了.医师办公室内,早上的交班工作井然有序地进行着,因为心外科医生护士太多的缘故,围着桌子坐的话根本挤不下,为了公平起见,所有人都站着,一群白衣天使站成了一个圈,看上去特有气势。

“大家早上好,一区交班。”护士姐姐柔和的声音如同一缕清风吹过心田。可惜那清风虽然吹得舒服,卫楠和原元却听得迷迷糊糊。刚进入实习阶段,很多东西都不懂,在她念那些体温血压的变化规律的时候也不明白是怎么回事儿,两人正在那大眼瞪小眼,办公室内突然响起一阵声音。

“咯咯咯咯…”公鸡的鸣叫声。念病历的护士姐姐立马停了下来,疑惑地抬起头来。何教授的目光如冰剑般刷地一下射到卫楠和原元所在的位置。“咯咯咯咯…”鸡叫的声音还不停,卫楠赶忙把手偷偷伸到口袋里,按了拒听键。

何教授挑眉:“继续。”护士姐姐又开始念:“昨日病人总数28人,入院3人,出院1人,手术1人,请假未归的有8床,16床…”“咯咯咯咯…”护士姐姐再次迷茫地抬起头,何教授终于爆发:“谁的手机?关了!”卫楠颤着手指,伸到口袋里把手机关掉。“這里是医院,不是屠宰场,还鸡叫?”何教授冷笑着道:“原元,回头把铃声给我换了!想吓坏病人还是怎么的?”原元看了卫楠一眼,一脸大义凛然的表情,點头如捣蒜:“是是…我马上换…”

“叫你回头再换,先给我专心听!”“…是。”原元替自己背黑锅背得那叫仗义,卫楠有些过意不去,偷偷伸手捏了捏原元的手心,被原元捏回来。两人在角落里缩成了小虾米的形状,恨不得自己变成空气别让何教授发现…可惜何教授的目光有一种穿过皮肤直接透视你灵魂的可怕力量,在她凌厉的眼神把全身都割了一遍之后,交班会议也终于结束了。卫楠和原元只觉得站得腿软,确切的說,是被吓得腿软。卫楠出门走到洗手间,打开手机的时候“咯咯咯”的鸡叫声再次响了起来。

赶忙接起来,没好气道:“你不用每次打电话都這么执着吧?!”“我当然要打到你接起来为止,不然不是白打了吗?”陆某人还毫不自觉,声音带着笑意:“你起床了?”“你打电话为了叫我起床?”卫楠的脸色已经很不好看了。“是的。”陆双还非常悠闲地說着:“你妈妈說,你今天第一天去医院,可不能迟到,我听她吩咐叫你起床。”卫楠无语。你昨天怎么不叫啊,害我迟到被老师骂!你今天怎么又叫了啊,害我没迟到还被老师骂!陆双啊陆双,你还真是需要的时候不出现,不需要的时候就出来捣乱,你真是我的灾星啊灾星,扫把星啊哈雷彗星!卫楠气得想摔手机,可是对方态度实在是太好了,声音又那么温柔,卫楠有些不忍心告诉他实情,只能非常无奈地道:“谢谢你了,我发现定十个闹钟我还是能起来的,所以以后不麻烦你亲自叫了。”“好吧,那你中午回家一趟,你妈妈說有事情商量。”“什么事?”“我也不知道。”陆双微微一笑,又补了句废话:“你到了就知道了。”.

今天正好赶上医院的周三大查房,由主任医师带着全部医生和实习生,每个病房每个病人都要过一遍。卫楠和原元跟在大部队后面,站了一上午站得都快虚脱了。也终于明白這些外科医生的彪悍。

尤其是带头的何教授,完全看不出她有丝毫不耐烦或者劳累的情绪。据說何教授是个很牛的女人,遇到大型手术,连续站二十个小时那简直是小菜一碟。外科需要强大的体力和精力,因此也少有女医师选择外科,在大家的观念里,女人总是要顾家顾孩子的,何淑敏却是典型的事业型女人,很早就跟老公离了婚,独自一人辛苦带大女儿,还把女儿也送去了T大医学院经受历练。据說她很牛,发表的文章印出来能有一大箩筐,带出来的学生也很牛,桃李遍天下,其中有个很牛的叶敬文还把魔爪伸向了美帝国主义。从费腾口中听說這些之后,卫楠和原元对這个“灭绝师太”升起了滔滔不绝的仰慕知情,被她骂反而觉得是件挺荣幸的事情,很多学生想被她骂都没机会呢。于是两人就厚着脸皮硬着头皮,乖乖跟着她当跟屁虫,竖起耳朵听她跟病人交流,跟其他医师分析病情。一群医生们在一个病人跟前一站就几十分钟,动都不动像雕像,居然也没人喊累。

长辈们都不說累,卫楠和原元当然不敢喊累。原元今天还不知死活穿了双高跟鞋,站得摇摇欲坠,卫楠便每次都刻意站她前面,让她累的时候可以扶自己一把。一个上午的查房终于结束后,卫楠到换衣间把白大衣脱了,对着镜子喘了口气,便飞奔出医院,坐地铁回家.一进门,卫楠就被一声大吼吓了一跳。“我靠!!你把我游戏存档删了,陆双你他妈想死啊?!”那熟悉的,摧残了自己二十年的,卫腾牌魔音。“不是我删的,你电脑不是中毒了吗?我好心帮你杀,你还恩将仇报。”温和好听的声音,当然是属于厚脸皮陆双。卫楠换了拖鞋,找到声音的源头,是来自老哥的敞着门的卧室。卫楠一头黑线站在门口,看着张牙舞爪的老哥和一脸淡定的陆双,还有那台时明时暗正作“垂死挣扎”的老电脑。两人似乎也察觉到卫楠的存在,同时扭头。陆双微微一笑:“卫楠回来了?”卫腾则翻白眼,对陆双道:“我這当哥的都没问呢,你先抢着问,你谁啊?”

卫楠沉着脸,冲陆双點头以示问候,然后扭头对自家哥哥翻白眼:“哥,你怎么回来了啊。”

卫腾道:“我放假,不行啊?”“你们学校真个性,這么早就放假啊。”卫楠凉凉地道。“那是,在医院见习的人是没有假期的,我知道你命苦,你就不用嫉妒了哈,我会把你的假期也赚回来的。”“我才没嫉妒你,我起码到医院见习了,你还在学校实验室洗试管呢。”

“唉,我說你這丫头是看我不顺眼还是怎么的?我這大老远好不容易回来一趟,你這叫什么态度啊?”兄妹两人把陆双堵在角落里,旁若无人地斗起嘴来。良久之后,陆双终于无奈地叹了口气:“两位,先让我过去行吗?”两人齐齐回头:“干嘛?”陆双道:“内急。”走出卧室之后,听到屋内的兄妹俩继续开吵,唾液横飞,妙语横生,简直是一对活宝。

陆双无奈地摇了摇头,在卫生间门口遇到冷着脸出来的女生。女生淡淡的声音道:“我先走了,你慢慢玩。”陆双皱起了眉头,拉住她,柔声道:“生什么气啊,我帮你找房子还不行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