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姮不想笑的,但……没忍住。

“姑娘!”

这个时候怎么能笑场?人家可是为了救你才变成这样的!虽然这个场面确实是又辣眼睛又搞笑……

月圆飞快地别过头,腮帮子不受控制地抖了抖。

姜姮也不知道自己不该笑,勉强忍了忍,这便用帕子捂住口鼻欲进门救他:“殿下……”

“别!你别进来!快出去!”

火热的感觉来得又凶又猛,陆季迟只觉整个人都要烧起来了似的难受,他努力掐着大腿想让自己保持冷静,收效却是甚微。

恍惚中,有人快步走过来扶起了他,陆季迟低喘一声,想拒绝,却忍不住伸手抱住了她,嘴巴也无意识地往她脸上贴去。

姜姮一顿,想起了那日初见。

“姑娘!这……”

姜姮回神,偏头看着少年绯红的俊脸以及满是细汗的额头,耳朵微热地别了一下头:“打昏他,下手轻些。”

“好!”同样捂着口鼻的月圆点头,一个手刃劈在了陆季迟后颈上。

正胡乱亲吻着姜姮脖子的少年顿时身子一僵,软软地倒了下去。

***

灵安寺背靠灵山,灵山山脚下有一个天然小湖,位置隐蔽,来路曲折,不常有人来。

姜姮与月圆合力将陆季迟带到湖边泡在冰凉的水里,这才又吩咐道:“找身干净的衣裳过来,再拿那屋里剩下的药粉去附近的药堂配解药,动作快些。还有那个人……”

少女一顿,眼中露出冷意,“看好他,别让他跑了。”

“是!”想起那人是针对姜姮而来,月圆心里一阵后怕,肉乎乎的脸上露出几许狠意。

竟敢用这样腌臜的手段算计她家姑娘,看她不弄死他。

月圆匆匆离开,姜姮收回视线,转而看向靠坐在岸边浅水处,大半个身子都泡在水里的少年。

那药药性强烈,即便处在昏迷中,他也总是时不时动一下,口中发出难耐的低吟。

姜姮拿出帕子在水里打湿,抬手往他的额头上擦去,还没碰到,手腕就被人握住了。

“你那什么,离我远点……”

却是陆季迟醒了。

姜姮一顿,收回手问道:“殿下有没有舒服点?”

湖水冰凉,缓解了陆季迟体内的燥热,他觉得舒服了很多,神智也清醒了不少。只是那股恼人的冲动还没有完全退去,他尴尬得很,也害怕自己一个控制不住会伤到她,这才要赶她离开。

“舒服一些了……”见姜姮乖乖往后退了两步,陆季迟松口了气,“这里是哪里?”

“灵安寺后山。”姜姮声音轻柔地说,“殿下放心,这个地方位置隐蔽,一般不会有人来。另外我已经让月圆去配解药了,您很快就会没事的。”

陆季迟一下放松了不少,然后他才想反应过来,自己这是干了一件蠢事啊!人家根本没中招,完全不需要他救来着!

再一想那中年男人撸着某个辣眼睛的部位,撅着油腻的嘴巴朝自己扑来的样子,少年顿时浑身恶寒,整个人都不好了。

这他妈叫什么事儿啊!

他一副见了鬼的样子,显然是想起了之前那一幕,姜姮想笑又觉得心疼,歉意地说:“因臣女之故,叫殿下受委屈了。”

陆季迟回神,想起她全都看见了,更觉生无可恋。不过……

上下打量了她一番,少年用力舒出一口气:“你没事就好。”

第53章

少年语气庆幸, 自然又真诚, 姜姮看着他, 心脏像是被人不轻不重地挠了一下,微微发麻, 隐隐发烫。

“殿下……为什么会突然来找我?”

她的眼睛又大又亮, 比他身下的湖水还要清澈美丽,陆季迟只看了一眼就不敢多看了。

他这药性还没解呢,万一看多了忍不住化身为狼……

妈耶不能想, 一想就更冲动了。

少年苦逼地低下头,深吸口气稳了稳心神, 这才想起自己来找她的原因。

“我……”他顿时就顾不上心里的尴尬了,只有些不忍心地看了她一眼, 迟疑地说道, “我有个不好的消息要告诉你。”

“殿下请说。”

真相太过恶心,陆季迟有些说不出口,但事已至此,她早晚都会知道,而且早点知道也能早做准备, 因此他顿了顿, 还是把自己看见的听见的全部概述了一遍。

姜姮的身子慢慢直了起来。

“事情就是这样了, 你……”陆季迟小心地看了她一眼,琢磨着一会儿她要是哭了自己该怎么安慰,然而……

“多谢殿下告知。”少女没有哭没有闹,只淡淡一笑, 眼中露出了几分“果真如我所料”的了然来。

顿觉自己一番脑补都是喂了狗的陆季迟:“……不是,你就一点儿都不生气啊?”

他这个局外人看着都要气炸了好么。

他一脸的义愤填膺,姜姮微顿,心底那股直逼喉头的冷意稍稍退了几分:“方才已经气过了。”

“方才?”陆季迟愣了愣,反应过来,“你早就猜到了……是了,要不是猜到了,你也躲不开那个陷阱,只是,你是怎么猜到的?”

“舅母的旧疾已经很久没有复发了,这好端端的突然复发,本就有些蹊跷。且那和尚带我去厨房的时候,步子急促,身体紧绷,看起来有些不对劲。最重要的是,他故意引我进那柴房的时候,我看见柴房门上挂着的锁了。”姜姮顿了一下,摇头说道,“一间柴房,为什么要上锁?且那锁瞧着还十分崭新,我觉得不对,便故意引他先进去,趁他不注意的时候锁上了大门。他因此十分慌张,我看出事情不对,便躲到了不远处,想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

没想到刚躲好,他就突然出现了,还……姜姮长睫微垂,遮住了眼中复杂的笑意。

陆季迟不知她在想什么,恍然大悟的同时冲她竖了个笔直笔直的大拇指:“厉害了我的姮!”

姜姮一怔:“你的……姮?”

“啊不是不是!”纯属脱口而出的少年忙解释道,“我这就是夸你呢,没有别的意思!”

姜姮微微一顿,压下一瞬紊乱的心跳:“原来如此。”

“咳,那什么,那你又是怎么知道设计你的人是谁的呢?”

姜姮稳了稳心神,答道:“我极少得罪人,即便有得罪的,也不会无故对我使出这种手段,思来想去,唯一有可能这么做的,也只有安国公府那位三姑娘了。”

这姑娘不仅聪明,遇事还很冷静,加上胆子大心又细……陆季迟忍不住啧了一声:“碰上你这么厉害的对手,他们内心一定很绝望。”

这眼瞅着是怎么折腾都达不到目的的节奏啊!

姜姮被他逗笑,片刻才摇了一下头说:“殿下谬赞了,我也并非什么事都能猜到的,比如骆庭……”

少女一顿,语气淡淡地说,“我便怎么也没想到,一个懦弱得连自己喜欢谁都不敢说出口的人,竟能做出这样的事情。”

陆季迟一愣,点头:“可不是么,我原本也以为他只是性格软弱,没有担当,谁能想到他居然和齐瑕一样恶毒,真是低估他了!”

不喜欢自幼定亲的未婚妻却喜欢上了别的姑娘,这其实并不是什么大事儿,主动坦白认错,恳请对方原谅,事情很快就能得到解决——虽说这年头的姻缘都讲究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可但凡是真心疼爱孩子的家长,又有谁会真的完全不顾孩子的感受,硬逼着他娶一个自己不爱的人呢?

永安侯夫人虽然强势,可并不是那种蛮不讲理的人,也许骆庭坦白之后她会生气会揍人,但只要给她时间,她一定能够接受。

至于姜姮,她对骆庭并没有男女之情,不过是因为他的家庭环境符合她的理想生活,所以才愿意嫁过去。如果他真的另有喜欢的姑娘,并堂堂正正地跟她说出实情,请求她的原谅,陆季迟敢打保票,她一定会成全他们。

然而骆庭害怕母亲的责骂,害怕背上背信弃义的恶名,因此选择了隐瞒。

隐瞒就隐瞒吧,姜姮也不在乎,反正只要别碍着她的生活,她也懒得管他私下和谁在一起。

可他还不满足,还要把过错扣到她头上,逼她主动退婚。

陆季迟简直醉了,不等姜姮回答,又问:“那你现在打算怎么办?我看齐瑕那样子不像是装的,只怕是真的怀……”

话还没说完,突然感觉有什么东西从袖子里掉了出来,少年低头一看,发现是那个装着玉肌膏的白色小玉盒。

他顿时就吓了一跳,忙把那盒子从水里捞起来递给姜姮,“快打开看看进水了没!”

姜姮见他紧张,忙伸手接过,细细检查了一番,说道:“没有进水,殿下放心吧。”

陆季迟这才松了口气:“还好还好,这可是我刚从皇兄私库里讨来的宝贝,要是进水泡坏了,那就太叫人心疼了。”

昭宁帝私库里讨来的?

看来春猎那日的刀子没白挨,兄弟俩关系缓和了不少呢。

姜姮笑了一下,将那白玉小盒递还过来:“既然这么贵重,殿下可要收好了。”

陆季迟回神:“不是我,是你要收好。”

姜姮一顿:“嗯?”

“这是给你的,”她素来淡定,难得出现这样呆滞的表情,陆季迟心情一下好了不少,转身趴在岸边冲她笑道,“据说是南疆进贡的药膏,祛疤美颜的效果极好,你拿去涂吧,姑娘家身上留疤不好看。”

姜姮愣住了:“给……我的?”

“是啊,本来打算当做新婚贺礼送给你的,可惜……”说起这事儿,陆季迟又糟心了,收了笑容轻哼一声说,“接下来还有一场硬仗要打呢,你赶紧涂上试试,争取以最好的状态出场,嫉妒后悔死那两个不要脸的东西。”

姜姮看着他,心口忽然重重跳了两下。

她握着那在阳光照耀下散发着莹莹光芒的白玉小盒,许久,突然抬头问道:“殿下为什么对我这样好?”

陆季迟一愣,理所当然地答道:“我们是朋友啊。”

姜姮失序的心跳一下恢复平静,她垂目,心里不知是怎么滋味,片刻方才笑了一下说:“殿下对所有朋友都是这么好的吗?”

陆季迟不假思索地点了点头:“当然啊,要不怎么能叫朋友呢?”

“那……殿下有很多朋友吗?”

“也不是很多,真正交好的也就那么几个。”

姜姮眸子微转,随口似的问:“其中可有姑娘?”

“没有,我从小就跟姑娘家玩不到一块儿去。”说到这陆季迟也有点纳闷,看了她一眼说,“就你是个例外……大概是因为你某些时候比男人还强悍的缘故?”

“……”姜姮顿时就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多谢殿下夸奖。”

“嘿嘿,开个小小的玩笑,活跃一下尴尬的气氛嘛。”陆季迟说完冲她挑了挑眉头,“怎么样,心情好点了没?”

姜姮一愣,没想到他竟看出了自己心底的沉郁。

“怎么?你以为你笑着跟我说话我就看不出来你不开心了啊?”陆季迟靠在岸边说,“嫁入永安侯府,护着弟弟长大,这是你早就做好的人生规划,如今好好的规划被人用这么恶心的方法打乱,换做是谁都不可能高兴得起来啊。你说你一个年纪轻轻的小丫头,干嘛学人家小老太太什么事儿都憋在心里啊,这种时候就该撸起袖子破口大骂才对!”

少年仰着头,背后是广袤的天地,脸上是阳光的笑容,眼底是真诚的关心,姜姮看着他,心头忽然就跟着疏阔了起来。

“那殿下觉得,我应该跟骆庭退婚吗?”

她的眼神专注明亮,看得陆季迟突然有些不自在,他飞快地偏了一下身子,遮住某个再次蠢蠢欲动起来的部位,这才轻咳了一声说:“当然应该啊!先不说他们俩已经搞出人命,事情已经没办法轻易收场,就说骆庭这个人吧,如果只是懦弱些倒也没什么,可他是又无能又恶毒啊,这样的人太危险了,你可不能再犹豫了!”

姜姮没说话。

陆季迟顿时就急了:“你不会还想嫁过去吧?齐彦让我把事情压下来,我没答应,这桩丑事很快就会传开的。你是受害者,名声不会受到影响,以后的婚事也不会受到影响,完全不用担心什么。再说了,这不还有我么,你要是怕自己找不到和永安侯府一样好的人家,我帮你找,这世上两条腿的男人这么多,我就不信一个家庭和睦,本身人品也好的都不找到!”

姜姮定定地看着他,片刻突然问道:“若殿下就是找不到呢?”

第54章

“那……”视线扫过姜姮手中的白玉盒子, 陆季迟断然道, “那我就去求皇兄, 让他帮我找!”

万万没想到会听到这个回答的姜姮:“……?!”

你皇兄听了怕是会打人吧?

“他手下这么多人,肯定有符合你要求的!还有皇嫂和母后, 她们平时都挺喜欢做媒的, 手里应该也有不少未婚男青年的资源,等我回头问问她们,一定帮你找个比骆庭好一万倍的老……相公!”陆季迟胸有成竹地说完, 给了嘴角微抽的少女一个鼓励的眼神,“所以千万不要做明知是火坑还往里跳的傻事了, 人生这么美好,咱们得好好珍惜!”

姜姮:“……”

见她沉默不语, 陆季迟以为她还在犹豫, 又苦口婆心地劝了几句。

姜姮还是没有说话。

陆季迟急了,忍不住就道:“那这样,要实在找不到合适的人选,我就把自己补给你行不?”

姜姮心口猛然一跳:“殿下……说什么?”

“咱们是朋友,我肯定不会欺负你, 然后我府里也很清静, 不会有人给你气受……”陆季迟一心想劝服她, 没注意她的反应,只自顾自说着,然而刚说到一半,又突然想起什么似的顿住了, “啊不对!差点忘了我是不能娶你的!那……哎反正我肯定能帮你找到比永安侯府更好的夫家,你就相信我,把这门破婚事给退了吧!”

姜姮:“……为什么?”

她神色有些怪异,陆季迟回神,茫然地问:“什么为什么?”

“殿下方才说你不能娶我……”姜姮垂下长睫,好奇似的笑了一下,“为什么是不能?”

“因为你出身好啊。”

姜姮一怔。

“你爹是武将,手里握有军权,你舅舅一家是皇兄眼前的红人,你还有个做太妃的姨母和做一个皇子的表哥……”陆季迟啧啧摇头,“皇兄肯定不会希望我跟你扯上什么关系的。”

姜姮从前并没有想过这些,一时顿住了。许久,她才看着他问道:“那殿下想过以后要娶一个什么样的王妃吗?”

“没想过,”自打穿到这里来之后,他就一直忙着刷便宜哥哥的好感求活路,哪有心思想这些,陆季迟摇头,随口说道,“不过我肯定会娶一个能让皇兄放心的媳妇儿。”

他可不想再被皇帝大佬怀疑了。那种做点什么都要提心吊胆,脑袋时刻挂在脖子上荡悠的感觉,他是再也不想经历了。

他一脸的心有余悸,显然是想起了什么很不愿意回想的事情,姜姮一怔,低下了头:“是么……”

“姑娘,我回来了!”

就在这时,月圆拿着衣物和解药回来了,姜姮回神,压下心中翻滚的思绪,转头朝她看去:“嗯,快把东西拿过来。”

***

服下解药没一会儿,陆季迟身上的燥热感就退去了。他松了口气,僵着酸痛的四肢从水里爬起,从姜姮手里接过了那身干净的衣裳:“我去那边的草丛后面换衣服,你在这等我。”

退去不正常的红晕之后,他的脸色显得有些苍白,姜姮低头看了看他腹部,点头道:“殿下的伤口可还好?”

“好着呢,没事儿。”又是奔驰又是泡水的,陆季迟的伤口这会儿其实挺疼的,不过一个大老爷们,怎么能这么一点小痛都忍不了呢,因此他只摆摆手,抱着衣裳走了。

姜姮看着他僵硬的步子没有说话,漂亮的双目幽深如海,看不出情绪。

月圆见此忍不住叫了她一声:“姑娘……”

姜姮回神:“嗯?”

“晋王殿下真的很好,我总觉得姑娘若是错过他,将来一定会后悔的……”月圆看了她一眼,小声说,“姑娘真的不打算试试吗?”

姜姮挑眉看她。

“好吧,我知道姑娘决定的事情不会轻易改变……”月圆失望地叹了口气,“是我多嘴了,姑娘别理我。”

姜姮没说话,半晌突然笑了一下:“虽是多嘴,却并不是没有道理。”

月圆一愣,随即猛然瞪大了眼睛:“姑娘?!”

想起他满头大汗出现在那柴房外时自己雷声般隆隆作响的心跳,以及握着那盒玉肌膏时心下汹涌而至的欢喜,姜姮抿唇,神色莫名地笑了一下:“你说的对,他很好,好得我明知道会有什么风险,竟也忍不住想要去尝试一下了。”

她的声音很轻,却并不是在开玩笑,月圆又惊又喜,仰天一笑就道:“上上上!就是干!哎呀,哎呀,好想马上就把他打昏扛回姑娘屋里去……”

姜姮:“……冷静。”

月圆抖抖手又抖抖脚:“我冷静不了啊!姑娘终于想通了,我我我我简直想放鞭炮庆祝!”

姜姮挑眉看着她:“人家如今只是拿我当朋友,你这么激动,是想吓跑他?”

月圆瞬间就安静了,半晌才小声地问:“那姑娘打算怎么做?”

怎么做……

想起少年那句“我肯定会娶一个能让皇兄放心的媳妇儿”,姜姮若有所思地垂了一下眉眼。

这个倒是要好好想想。

***

虽然确定了自己的心意,不打算再逃避,但目前更重要的是解决跟骆庭的婚事,因此姜姮没有再多说什么,等陆季迟换好衣裳出来,便回迎客院去见那中年男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