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利安王子的父亲现任国王身患绝症,几个月来一直卧病在床。随着老国王的健康每况愈下,王室已逐步启动了权力交接程序,一旦国王驾崩,便由王子继承王位。治国理政权力的交接已经迫在眉睫,西班牙人都把目光投向了胡利安王子。人们心中都在问同一个问题:

他会是怎样的一位国王呢?

胡利安王子一直都谨小慎微,自小便肩负着继承王位的重任。胡利安的母亲在怀第二个孩子时因早产并发症离世。此后由于国王不愿意再娶,胡利安便成了西班牙王位的唯一继承人。

英国小报对这位王子冷嘲热讽,称他是非备胎王位继承人。

胡利安在父亲羽翼的庇护下已经长大成人,老国王的保守思想根深蒂固,所以大多数传统西班牙人都相信,王子会传承父亲朴素的传统,维护西班牙王室的尊严——遵从既定惯例,举行庆典仪式,更为重要的是,继续推崇西班牙深厚的天主教历史。

几个世纪以来,作为天主教徒的国王一代代传下来的文化传统一直是西班牙的道德核心。但近年来,国家信仰的根基似乎正在动摇,西班牙陷入了一场异常激烈的新旧信仰之争。

越来越多的自由派人士在博客和社交媒体上炮制各类传闻,认为胡利安一旦摆脱父亲影响便会露出真面目——一个大胆、进步的非宗教领袖,他会向许多欧洲国家学习,完全废除君主制。

胡利安的父亲一直大权在握,使得胡利安很少有机会参与国事。国王曾公开表示,胡利安应该好好享受青春年华,在王子没有结婚、没有稳定下来之前,处理国家事务没有什么意义。所以胡利安前四十年的生活——在西班牙的新闻报道中——无非是私立学校上学,骑马射箭,到处剪彩,为基金筹款和周游世界。尽管没有什么值得称道的建树,但他无疑是西班牙最抢眼的单身贵胄。

多年来,这位现年四十二岁、生性浪漫而又英俊潇洒的王子,曾约会过无数才女佳丽,但没有哪位能博得他的青睐。可是,就在最近几个月,有人不止一次看见他跟一位美丽的女士出双入对。尽管女士看起来像个过气的时装模特,但实际上她非常受人尊敬,因为她是毕尔巴鄂古根海姆博物馆的馆长。

媒体立即盛赞安布拉·维达尔是“现代国王的完美佳偶”。她有文化、有成就,最重要的一点,她不是西班牙贵族的后裔。安布拉·维达尔出身平民。

王子显然非常认同媒体的评价,所以只交往了很短一段时间,他就以最令人意想不到的浪漫方式向她求婚,而安布拉·维达尔也欣然接受了。

接下来的几个星期里,媒体天天报道安布拉·维达尔,评价她不仅仅有漂亮的脸蛋。人们很快发现她是一位具有独立精神的新女性,虽说已是西班牙未来的王后,可她拒绝皇家卫队干涉她的日程安排,也拒绝在一些不重要的公开场合为她提供安保。

皇家卫队指挥官小心翼翼地建议安布拉在穿着上应该保守一点儿,服饰不宜太显体形。而安布拉却拿这事在公开场合开玩笑,说她受到“皇家衣柜”总管的训斥。

自由派杂志封面充斥着她的头像。“安布拉,西班牙的美好未来!”她不愿意接受采访,媒体就盛赞她“思想独立”;她接受采访,媒体又夸她“平易近人”。

新保守派杂志则极力唱反调嘲讽未来的王后,说她不懂礼仪,是权力猎手、机会主义者,她势必会给未来的国王带来恶劣的影响。他们给出的证据是,她公然无视王子的声誉。

他们最初关注的是安布拉对胡利安王子的称呼。她总是直呼王子的名字,而不是在其名字前冠以“唐”[123]或者在名字后加上“殿下”等字眼。

他们关注的第二个问题似乎更为严重。过去几个星期里,安布拉的工作安排让她几乎无暇顾及王子,反而在毕尔巴鄂频频抛头露面,与一位直言不讳的无神论者——美国技术专家埃德蒙·基尔希——在博物馆附近共进午餐。

尽管安布拉坚称共进午餐只是为了与博物馆的一位重要捐赠人在一起谈工作,但宫里传出消息说胡利安王子早就气炸了。

当然,这不能怪他。

这件事的实质在于,他们订婚刚几周,王子的未婚妻却将大把的时间花在别的男人身上。

第23章

兰登的脸还被压在地上,五大三粗的特工都快把他压散架了。

奇怪的是他并没有觉得疼。

此刻兰登的心里五味杂陈——悲伤、恐惧和愤怒一起涌上心头。如此绝顶聪明的人——他的挚友——居然在光天化日之下被残忍地杀害了。他刚要披露一生中最伟大的发现,却惨遭毒手。

兰登感到埃德蒙被害不仅仅是一条鲜活的生命从此消逝,更是科技界的一大损失。

现在全世界可能永远都无法知道埃德蒙究竟发现了什么。

兰登突然怒火中烧,然后暗暗下了决心。

我一定要找出元凶。埃德蒙,我会秉承你的遗愿。我会想方设法把你的发现公之于众。

“你早就知道这件事了。”特工在他耳边厉声说道,“你刚才在往讲台走,好像早就知道要发生意外。”

“有…人…向我…发出了…警告。”兰登好不容易蹦出这几个字来,他被压得都快喘不过气来了。

“谁向你发出的警告?”

兰登感觉到无线耳机已经扭曲,斜着卡在自己脸上。“我戴的耳机…电脑解说员。埃德蒙·基尔希的电脑向我发出了警告。它在宾客名单中发现了异常——上面出现了一位退役的西班牙海军上将。”

由于特工把头贴近兰登的耳朵,所以他能听到特工的对讲机里传来的“噼噼啦啦”的声音。说话声似乎很急迫,虽然兰登的西班牙语不怎么好,但仍能听得出,情况很糟糕。

…刺客逃跑了…[124]

…门口被堵死…[125]

…穿着军装…[126]

“穿着军装”这几个字一说完,压在兰登身上的特工便放松了力道。“海军制服?”[127]

他问搭档,“白色…海军上将?”[128]

回答是肯定的。

对,是海军军装。兰登突然明白过来。温斯顿说得没错。

特工松开兰登,站了起来。“翻过身来。”

兰登在地上痛苦地翻了个身,然后用双肘把身体撑起来。他感觉天旋地转,胸部疼痛难忍。

“别动!”特工说。

兰登根本就没想动。身旁站着的这位特工足足有三百多磅,身强力壮,而且已经证明了他做事毫不含糊。

“马上![129]”特工冲着对讲机吼道。他在请求当地警方紧急支援,封锁博物馆周边的道路。

…本地警方…封锁路口…[130]

兰登坐在地上,看到安布拉·维达尔还趴在地上。她想站起来,可是又摇摇晃晃地倒下了。

赶紧找人帮帮她!

特工正扯着嗓子,不知冲什么人在吼:“我需要灯光!需要恢复手机信号!”[131]

兰登伸手把脸上的耳机扳直。

“温斯顿,在吗?”

特工转过身,奇怪地看着兰登。

“我在。”温斯顿平静地说道。

“温斯顿,埃德蒙被杀了。我们需要马上恢复灯光,需要恢复手机信号。你能操控吗?不行的话,能联系到可以操控的人吗?”

几秒钟后,大厅里的灯突然亮了起来,如梦如幻、洒满月光的草地不见了,只剩下一大片人工草皮,被扔掉的毯子七零八落地散了一地。

兰登居然有这么大能耐,特工似乎大为吃惊。他马上俯下身,伸手把兰登拉了起来。明亮的灯光下,两人面面相觑。

牛高马大的特工跟兰登不相上下。但他剃了个光头,穿着蓝色定制夹克衫,显得更加健壮。他虽然脸色苍白、相貌平平,目光却是炯炯有神。他正目不转睛地盯住兰登。

“今晚的视频里有你。你是罗伯特·兰登。”

“没错。埃德蒙·基尔希是我的学生,也是我的朋友。”

“我叫丰塞卡,皇家卫队特工。”他用流利的英语做了自我介绍,“告诉我,你是怎么知道杀手穿海军制服的。”

兰登朝埃德蒙那边看去,只见他躺在讲台边的草地上一动不动。安布拉·维达尔跪在他的身旁,旁边还有博物馆的两名保安和一名医务人员,他们已经放弃抢救了。安布拉把毛毯轻轻盖在了埃德蒙的尸体上。

埃德蒙显然已经没有生还的希望了。

兰登一直盯着被害的朋友,胃里翻江倒海。

“他已经没救了。”丰塞卡断然说道,“告诉我你是怎么提前得到消息的。”

兰登回过头看着丰塞卡。丰塞卡说话的语气斩钉截铁,完全是在命令他。

兰登马上把温斯顿告诉他的话转告给丰塞卡——讲解程序提示,好像有位客人把耳机扔掉了。后来一位讲解员在垃圾桶里发现了耳机。在查看是哪位

客人把耳机扔掉时,他们警觉地发现,这位来宾的名字是在最后一刻才被加到名单上去的。

“不可能!”丰塞卡眯着眼睛说道,“宾客名单昨天就封存了。而且每位客人的背景都是经过严格审查的。”

“这个人没有审查过。”温斯顿说道,“我很担心,于是就调查了他,结果发现他以前是一名海军上将。五年前塞维利亚大教堂发生了一起恐怖袭击,他在袭击中受伤,后来因为酗酒和创伤后遗症而被遣散。”

兰登把情况转告给了丰塞卡。

“塞维利亚教堂爆炸案?”丰塞卡满脸狐疑。

“还有,”温斯顿告诉兰登,“我发现他与埃德蒙没有任何交集,这让我很担心。于是我联系了博物馆保安部,让他们发出警报。但由于没有更确切的信息,他们认为不应该把埃德蒙的发布会给搅乱了——更何况发布会还是全球直播呢。我知道,埃德蒙为今晚的活动付出了很多心血,所以觉得他们说得有道理。于是我立即联系你,兰登教授,本来希望你能发现这个人。这样我就可以悄悄引导安保小组找到他。我本来应该采取更有力措施的,是我害了埃德蒙。”

埃德蒙的机器好像会感到内疚,这让兰登心里有点儿发怵。他回过头朝被毛毯盖着的埃德蒙的尸体那边看了一眼,发现安布拉·维达尔正朝这边走来。

丰塞卡的注意力完全在兰登身上,根本没有注意到安布拉。“那个电脑有没有跟你说过,这个有疑点的海军军官叫什么名字?”他问道。

兰登点了点头。“海军上将路易斯·阿维拉。”

听到这个名字,安布拉猛地停住脚步,两眼盯着兰登一脸惊恐。

丰塞卡注意到了她的反应,便立即朝她走去。“维达尔女士,这个名字您熟悉吗?”

安布拉似乎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她好像见到鬼似的低下头,盯着地板看。

“维达尔女士,”丰塞卡又问了一遍,“海军上将路易斯·阿维拉——你知道这个名字吗?”

安布拉的大惊失色已经说明了一切,毫无疑问她知道凶手。她在片刻的目瞪口呆之后,眼睛眨了两下,然后黝黑的双眼又变得清澈起来,似乎从恍惚中清醒过来。“不…我不知道这个人。”她低声说道。说话的时候她瞥了兰登一眼,然后又看着丰塞卡,“我只是…觉得很震惊,杀手居然是西班牙的海军军官。”

她在撒谎。兰登能看出来,但让他感到困惑的是,她为什么要掩饰呢。我明明看出来了。她听出了那个人的名字。

“宾客名单是谁负责的?”丰塞卡一边问,一边往安布拉跟前走了一步,“是谁把这个人加上去的?”

此时安布拉的嘴唇已经在发抖了。“我…我不知道。”

突然一阵刺耳的手机铃声打断了丰塞卡的问话,铃声是从丰塞卡的口袋里传出的。显然温斯顿已经恢复了手机信号。

丰塞卡掏出手机看了看号码,深吸了一口气才接起电话。“安布拉·维达尔安然无恙。”[132]他说道。

兰登朝那位心神不宁的女士看去。此时她也正在看着他。他们目光相遇,对视了好一会儿。

这时兰登耳机里传来了温斯顿的声音。

“教授,”温斯顿低声说道,“路易斯·阿维拉是怎么出现在宾客名单上的,安布拉·维达尔是一清二楚的,因为就是她把名字加上去的。”

兰登顿时蒙了,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去理解听到的消息。

是安布拉·维达尔亲自把凶手添加到宾客名单上的?

她现在竟然说谎?!

还没等兰登弄明白怎么回事,就看到丰塞卡把手机递给了安布拉。

丰塞卡说:“唐胡利安想跟你说话。”[133]

安布拉似乎不想接手机。“告诉他我没事。”她回答道,“我过会儿再打给他。”

丰塞卡满腹狐疑。他捂住电话轻声对安布拉说:“王子殿下要你——”[134]

“我才不管他是不是王子呢。”她回答道,“如果他要做我丈夫,那就必须学会在我需要空间的时候尊重我。我刚刚目睹了一场谋杀,我需要时间让自己安静一下!告诉他我过一会儿打给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