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阿维拉受过的军事训练马上发挥了作用,他开始判断眼前的形势。对他不利的是,自己的敌人既手持武器又占领了制高点。对他有利的是,从教授与众不同的握枪姿势上看,对方不怎么会使用枪。

他不会向我开枪的。

阿维拉断定。他会扣押着我等保安来。

外面的叫喊声告诉他,圣家族大教堂的保安显然已经听到了枪声,正在冲进教堂。

我必须马上采取行动。

阿维拉举起双手,然后慢慢转动膝盖,做出完全服从和投降的样子。

让对手觉得他已经完全掌控了局势。

阿维拉虽然摔下楼梯,但他感觉到别在腰带后边的那个家伙还在——他在古根海姆博物馆里用来杀死埃德蒙的陶制手枪。他进入教堂之前曾把最后一颗子弹上了膛,但刚才没有必要用到它,因为他悄无声息地就干掉了一名特工,换来威力更大的枪。不幸的是,兰登现在正拿着这把枪指着他。阿维拉希望自己能安全脱身,他猜想兰登大概不懂得如何应付目前的局面。

阿维拉在考虑要不要迅速从腰带上拔出陶制手枪,抢先向兰登开火。但他估计自己大概只有五成胜算。一个人如果没用过枪,那他的危险就在于很可能会擦枪走火。

如果我的动作干净利索…

保安的叫嚷声越来越近了。阿维拉心里清楚,如果他被抓,他手上的“胜利者”文身会确保他安全获释——至少摄政王是这么向他保证的。但眼下他已经杀了两名皇家特工,他吃不准摄政王有没有这么大的能耐救他。

我是来这儿执行任务的,我必须完成任务。

阿维拉提醒自己。干掉罗伯特·兰登和安布拉·维达尔。

摄政王让阿维拉通过东侧的检修闸门进入教堂,但阿维拉决定翻越安全护栏进入。我发现在东门附近埋伏着警察…所以我临时决定翻越护栏了。

兰登拿枪指着阿维拉理直气壮地说:“你说埃德蒙·基尔希杀了你的家人,你是在撒谎。埃德蒙根本不可能杀人。”

你说得没错,但他比杀人更可恶。

阿维拉心想。

关于埃德蒙黑暗真相的秘密,阿维拉是在一周前从摄政王打给他的电话里才知道的。我们的教皇要你把矛头瞄准著名的未来学家埃德蒙·基尔希,

摄政王说,教皇有很多想法,但他想让你亲自肩负起这一使命。

为什么是我?阿维拉问。

将军,摄政王低声说,我很遗憾把这个消息告诉你,但埃德蒙·基尔希是杀害你家人的那次教堂爆炸案的罪魁祸首。

阿维拉的第一反应是根本不相信。他认为一个著名的计算机专家没有任何理由去炸毁一座教堂。

将军,你是个军人

,摄政王向他解释道,所以你比谁都清楚,在战斗中真正杀人的,并不是扣动扳机的年轻士兵。士兵是执行者,只是奉命行事,而他背后则是更有权势的人——政府、将军、宗教领袖。是这些人要么付钱给他,要么让他坚信某种事业是值得不惜一切代价的。

阿维拉的确目睹过这种事业。

这样的游戏规则同样适用于恐怖分子。

摄政王继续说道,最可恶的恐怖分子不是那些制造炸弹的人,而是在绝望的人群中煽动仇恨、鼓励步卒去暴力犯罪的有影响力的领袖人物。只要有一个有影响力的黑暗灵魂在弱势群体中煽风点火,激励民族主义和仇恨,就会给这个世界带来灾难。

这一点阿维拉不得不认同。

针对基督徒的恐怖袭击,

摄政王说,在全世界呈上升趋势。这些新型的袭击不再是讲究策略的有计划事件,而是由独狼发动的自发性袭击。这些独狼是为回应那些反对基督而又具有感召力的人的号召才拿起武器的。

摄政王停顿了一下。而在那些有号召力的敌人中,我认为无神论者埃德蒙·基尔希就是其中之一。

这时阿维拉觉得摄政王已经开始夸大事实了。尽管埃德蒙不自量力在西班牙发起反基督教运动,但他从来没有号召别人去杀害基督徒。

你先别不同意。

电话上的声音告诉他。我最后给你透露一条信息。

摄政王长长地叹了口气。将军,没人知道这一点,其实杀害你家人的那次袭击…其目的就是向帕尔马教会发起战争。

这样的说法让阿维拉一愣。塞维利亚大教堂并不属于帕尔马教派,这种解释根本讲不通。

爆炸发生的那天上午,

电话那头的声音告诉他,帕尔马教会的四位重量级人物在塞维利亚大教堂聚会,讨论为教会招募信众的事。很显然袭击是针对他们的。你认识其中的一位——马尔科。另外三位在袭击中丧生。

阿维拉想到他的理疗师马尔科在袭击中失去了一条腿,他开始不淡定了。

我们的敌人既强大又猖狂。

电话中的声音继续说道,携带炸弹的恐怖分子在特洛亚帕尔马无法进入我们的教堂,便紧随四名神职人员来到塞维利亚大教堂,在那里动了手。将军,我真的非常抱歉。这场悲剧正是帕尔马教会找上你的一个原因。你的家人因为那场针对我们的战争而受到间接的伤害,我们觉得我们应该负起责任。

战争的主谋是谁呢?

阿维拉一边拼命去理解这种令人震惊的解释,一边问道。

摄政王回答道:查看你的电子邮件。

打开收件箱,阿维拉惊讶地发现了一大堆秘密文件。这些文件大概讲述了过去十年来针对帕尔马教会的残酷战争…显然这场战争包括了法律诉讼、近乎敲诈的威胁,以及给“特洛亚帕尔马支持与对话爱尔兰”等反帕尔马团体的巨额捐款。

更令人惊讶的是,针对帕尔马教会的这场残酷战争似乎是由一个人发动的。这个人就是未来学家埃德蒙·基尔希。

阿维拉对邮件中的信息百思不得其解。埃德蒙·基尔希为什么特别想摧毁帕尔马教会呢?

摄政王告诉他,帕尔马教会里没有人知道——就连教皇本人也不知道——埃德蒙为什么对帕尔马教会这么恨之入骨。他们只知道,只要帕尔马教会没被摧毁,作为世界上最富有、最有影响力的人之一的埃德蒙就不会善罢甘休。

摄政王将阿维拉的注意力吸引到最后一个文档。这是一名男子写给帕尔马教会的一封信。信是打印的。写信人自称是在塞维利亚引爆炸弹的人。在信的第一行,此人自称是“埃德蒙·基尔希的门徒”。看到这里,阿维拉义愤填膺。

至于帕尔马教会为什么没有公开这封信,摄政王解释说,由于大部分媒体与埃德蒙一唱一和或者受埃德蒙资助,导致近来媒体纷纷与帕尔马教会交恶。教会可不想与什么爆炸案扯上关系。

我的家人之所以丧命,都是因为埃德蒙·基尔希。

此刻在黑咕隆咚的楼梯井里,阿维拉抬头注视着罗伯特·兰登,他想到这个人可能根本不知道埃德蒙对帕尔马教会的秘密讨伐,以及他是如何煽动那次使阿维拉家人丧命的恐怖袭击的。

兰登是否知道根本不重要。

阿维拉心想。他跟我一样,只是个走卒而已。我们俩都掉进了散兵坑,而且只能有一个人爬出去。我有自己的套路。

兰登离他只有几个台阶的距离,拿枪的样子一点儿也不专业。别无选择!阿维拉边想边将脚悄悄地挪到下面的一个台阶上,扎稳脚跟,眼睛死死盯着兰登。

“我知道你很难相信,”阿维拉说,“但埃德蒙·基尔希杀害了我的家人。这就是你要的证据。”

阿维拉摊开手给兰登看上面的文身。当然文身根本不是什么证据,却产生了预期的效果——兰登真的看了。

就在教授的注意力略微转移的那一瞬间,阿维拉向上扑向他的左边,利用弧形弯曲的外墙让自己躲开子弹。不出所料,兰登一时慌乱开了枪——没有重新瞄准移动的目标就扣动了扳机。巨大的枪声在狭窄的楼梯井里回荡,阿维拉感觉到子弹擦肩而过,飞向了石造楼梯井。

兰登已经在重新瞄准,但阿维拉来了个空翻。就在他下落的时候,他的两只拳头朝下猛击兰登的手腕,打落了兰登手中的枪。手枪“哗啦啦”沿着楼梯掉落下去。

阿维拉跌落到兰登身边的楼梯上,阵阵剧痛撕裂着他的胸部和肩膀,但肾上腺素的涌动只会让他更加专注。他把手伸到身后,从皮带里猛地抽出陶制手枪。用过皇家特工的手枪之后,他的陶制手枪握在手里一点儿重量也感觉不到。

阿维拉把枪对准兰登的胸口,毫不犹豫地扣动了扳机。

枪响了,发出的却是不同寻常的破碎声。阿维拉顿时感到手里发烫,立刻意识到枪管爆了。为了逃避安检便于藏匿,这些非金属制造的新玩意儿设计寿命只能发射一两颗子弹。阿维拉不知道子弹飞哪儿去了。当他看到兰登已经抢先站了起来时,他丢下武器向兰登扑了过去。就这样,两人在极其危险的旋梯内侧边缘拼命扭打起来。

这一刻,阿维拉心里清楚自己已经赢了。

我们都手无寸铁,他心想,但我的地形更有利。

阿维拉已经观察过楼梯井中央的无护栏竖井,在几乎没有任何保护的情况下掉下去肯定会没命。此刻阿维拉一条腿撑在外墙上,借助强大的支撑力拼命把兰登往竖井方向推。

兰登极力反抗,但阿维拉的有利位置让他占据了所有的优势。从教授眼睛里那孤注一掷的神情中可以看出,兰登心里显然也清楚,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兰登听人说过,人生中最重要的决定——那些涉及生死存亡的决定——往往只是在一瞬间做出的。

此刻兰登被人无情地推向楼梯的内侧,后背悬在一百英尺高的竖井上,六英尺的身高和高重心就成了致命的不利因素。他心里清楚,阿维拉处于有利位置,自己根本敌不过他。

兰登绝望地扭头看了一眼后面的空洞。圆形竖井非常狭窄——直径大概只有三英尺——但如果他垂直掉下去,这个宽度肯定足够了…那样的话,他的身体很可能会一路擦着石栏掉下去。

掉下去就没命了。

阿维拉歇斯底里地吼了一声,拼命抓住兰登。这时兰登意识到他只有一个动作可做了。

他不能跟阿维拉角力,他只能借力。

阿维拉在向上推他,所以兰登俯下身,两脚在楼梯上扎稳。刹那间,他变成了普林斯顿游泳池里那个二十多岁的青年人…在参加仰泳比赛…停在起点线上…背对着水…膝盖弯曲…腹部绷紧…等待发令枪响。

时间就是一切。

这一次兰登没有等发令枪响。他从蹲姿中突然爆发,向空中一跃,弓起背从空荡荡的竖井上飞了过去。就在他向外飞跃的一刻,他感觉到本已经做好准备对抗他两百磅体重的阿维拉,由于力量突然发生逆转,完全失去了重心。

阿维拉赶快放手,但兰登能感觉到他在挥舞着双臂寻找平衡。兰登在后空翻飞出去的时候默默祈祷自己能飞得足够远,越过空荡荡的竖井,落到六英尺竖井对面的下方台阶上…但显然那是不可能的。在半空中,就在兰登开始本能地把身体蜷成球状的时候,他重重地撞在石阶的一个垂直面上。

这回玩砸了。

我死定了。

兰登肯定撞在了楼梯的内缘上,但他振作精神为掉进竖井空洞做好准备。

但坠落只持续了一瞬间。

在这一瞬间里,兰登的头撞在了尖锐不平的阶梯上,差点儿没撞昏过去。但也就在这时,他意识到自己已经完全越过竖井,先是撞在楼梯对面的墙上,然后落在了旋转楼梯下面的台阶上。

找枪!兰登一边努力保持清醒,一边心想。因为他知道,只需几秒钟阿维拉就会掉到他头上。

但为时已晚。

他的大脑已经关停了。

就在眼前变得漆黑的一瞬间,兰登最后听到了一个奇怪的声音…在他下方连续重重摔下去的声音,一次比一次远。

这让他想到超大的垃圾袋扔到垃圾槽里时发出的那种声音。

第76章

胡利安王子的汽车快到埃斯科里亚尔宫大门时,他看到了熟悉的场面——白色越野车车队组成的安保壁垒。这时他才知道巴尔德斯皮诺并没有说谎。

父王果然在这里。

从车队的阵势可以看出,国王的所有皇家安保人员已经在埃斯科里亚尔宫严阵以待。

侍僧停下老掉牙的欧宝汽车。一个特工手持电筒大步走到车窗前,往里面照了照,吓得马上缩了回去。很显然,他做梦也没想到王子和主教会坐这种破车。

“殿下!”那人马上立正大声说道,“阁下!我们一直在等你们。”他打量着老爷车。“您的保镖在哪里?”

“宫里需要他们。”王子回答道,“我们来这里是看父王的。”

“当然,当然!麻烦您和主教在此下车——”

“把路障移开,”巴尔德斯皮诺训斥道,“我们要开进去。陛下在修道院医院是不是?”

“刚才还在。”特工说完犹豫片刻,“不过,现在恐怕已经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