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立柱中间走。”温斯顿回答道,“听我的指令。”

大厅里的音乐戛然而止,等离子显示器暗了下来。从大门口传来自动控制的固定栓锁死大门的一连串“咯噔”声。

兰登心想,埃德蒙八成把这座大楼变成了堡垒。

他通过大厅厚厚的窗户偷偷扫了一眼,发现教堂周围的树丛中一个人影都没有,心里踏实了。这里起码暂时变成了堡垒。

他回头去看安布拉时,发现大厅的尽头有一盏灯在闪烁,照亮了两个立柱之间的一扇门。他们进去后来到了一条长长的走廊。走廊的尽头有更多的灯在闪烁着给他们引路。

兰登和安布拉一边沿着长廊走一边听温斯顿说道:“我觉得为了获得最大曝光率,我们需要马上向全世界发布新闻,就说已故的埃德蒙·基尔希的演讲即将上线。如果我们让媒体有个额外的窗口来宣传此事,那会大大增加埃德蒙演讲的收视率。”

“这想法倒挺有意思嘛!”安布拉加快速度大踏步往前走着,“不过,你觉得我们该等多久?我可不想冒什么险。”

“十七分钟。”温斯顿回答道,“也就是把播放放在最佳时间——这里虽然是三点,但在美国是黄金时段。”

“太棒了!”她回答道。

“很好。”温斯顿说,“媒体发布马上进行,十七分钟后播放演讲。”

兰登的思想勉强跟上了温斯顿连珠炮似的计划。

安布拉在前面带路。她边走边问:“今晚这里有多少工作人员?”

“一个都没有。”温斯顿回答道,“埃德蒙非常注意安全。这里根本没有工作人员。所有的计算机网络,还有照明、空调和安全全由我负责。埃德蒙开玩笑说,在这个住宅‘智能化’的时代,他是第一个把一座教堂智能化的。”

兰登心不在焉地听着温斯顿说话,他对即将采取的行动突然担心起来。“温斯顿,你真的认为,现在是播出埃德蒙演讲的最佳时机吗?”

安布拉突然停下看着他说道:“罗伯特,那还用说!我们到这儿来就是为了这个!全世界都在等着看呢!我们还不知道是否会遭人阻止。所以我们必须现在就做,否则就来不及了!”

“我同意。”温斯顿说,“从严格的统计学观点来看,这事正在接近饱和点。用传媒数据的兆字节去衡量埃德蒙·基尔希的发现,这无疑是十年来最大的新闻之一。考虑到十年来网络社区的发展呈指数级增长,这一点不足为奇。”

“罗伯特,”安布拉盯着兰登的眼睛,“你在担心什么?”

兰登犹豫着,想找出突然拿不定主意的原因。“我在为埃德蒙担心。今晚所有的阴谋——刺杀、绑架、王室密谋——都会不同程度地让他的科学研究失色不少。”

“教授,话虽这么说,”温斯顿突然插嘴说道,“但我认为您忽视了一个重要事实:正是因为这些阴谋,使全世界的观众都在关注此事。今晚早些时候,埃德蒙在网上直播时,有三百八十万人在观看。但现在,发生了这么多重大变故之后,我估计差不多会有两亿人通过在线新闻报道、社交媒体、电视和无线电广播在关注事态的后续发展。”

兰登想起曾经有两亿多人观看世界杯决赛。在半个世纪前没有互联网的时代,曾经有五亿人观看人类第一次登月。那时电视还远没在全球范围内普及。但温斯顿说的这个数字,还是让兰登大吃一惊。

“教授,在学术界您可能看不到这样的场面。”温斯顿说,“不过世界上的其他领域已经变成了现实版的电视秀。具有讽刺意味的是今天有人想让埃德蒙沉默,结果却适得其反。埃德蒙现在拥有有史以来任何科学声明不曾有过的最大观众群体。这让我想起了梵蒂冈公开谴责您的大作《基督教与神圣女性》,结果您的书马上成了畅销书。”

是差一点儿成了畅销书!

兰登心想。他认可温斯顿的观点。

“最大限度地提高收视率一直是埃德蒙今晚的一个主要目标。”温斯顿说。

“他说得没错。”安布拉看着兰登说,“我和埃德蒙在筹划古根海姆博物馆的现场直播时,他一直痴迷于有越来越多的观众参与,痴迷于尽可能博取更多的关注。”

“我说过,”温斯顿强调,“我们正在接近媒体饱和的程度,把他的发现告诉全世界没有比现在的时机更好的了。”

“我懂了。”兰登说,“告诉我们该怎么办。”

两人继续沿着走廊走,一个意想不到的障碍物出现在他们跟前。那是一副梯子,别扭地支在走廊上,好像是用来画画的。如果不挪开它,人就不可能继续往前走,或者干脆就从它下面钻过去。

“这副梯子,”兰登说,“我能把它放倒吗?”

“不要!”温斯顿说,“这是埃德蒙很久以前故意放在那儿的。”

“为什么?”安布拉问道。

“你可能知道埃德蒙藐视一切形式的迷信。每天来上班的时候,他故意从这副梯子下面钻过去——一种冲着神灵用拇指抹鼻子,以示藐视的方式。另外如果有什么访客或技术人员拒绝从梯子下面过去,埃德蒙就会把他们踢出去。”

听上去总是那么有道理。

兰登微笑着心想,这让他回想起曾因“敲击木头”祈求好运而被埃德蒙公开批评的事。罗伯特,除非你是生活在壁橱里的德鲁伊教徒,仍然需要敲打树干才能把他们唤醒,否则就请把这种无知的迷信留在它所属的过去吧!

安布拉继续往前走,俯下身子从梯子下面过去。兰登虽然感觉瘆得慌,但还是跟着做了。

他们走到走廊尽头时,温斯顿指引两人拐个弯来到一扇巨大的安全门前。安全门上有两个摄像头和一个生物识别扫描仪。

门上方挂着一个手工制作的门牌:13号。

兰登看着这个不吉利的数字。埃德蒙又一次在亵渎神灵。

“这是他的实验室的入口。”温斯顿说,“除了埃德蒙雇用的那些帮他建实验室的技术人员以外,他很少让人进去。”

说完,随着一阵巨大的嗡嗡声安全门打开了。安布拉赶紧抓住把手用力推开门。她跨过门槛只走了一步,便立刻停了下来,捂住倒吸冷气的嘴。兰登在她身后朝教堂中殿看去,马上明白她为什么有这种反应了。

教堂宽敞的大厅被一个巨大的玻璃箱占据了。兰登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大的玻璃箱。透明的玻璃箱占据了整个中殿,而且直抵教堂两层楼高的天花板。

玻璃箱似乎被分隔成上下两层。

兰登在一楼看到数百个似冰箱大小的铁柜,像教堂里面对祭坛摆放的长椅一样排成几排。铁柜都没有门,里面的东西看得一清二楚。令人难以置信的是,亮红色的电线组成的异常复杂的矩阵从由连接点组成的密集网格上耷拉下来,一直垂到地板上。在地上,这些电线又被捆在一起,扎成像绳索一样粗壮的组合线束。组合线束又将机器连接起来,整个场面看上去就像静脉组成的网络。

乱而有序!

兰登心想。

“在一楼,”温斯顿说,“你可以看到著名的‘地中海’[313]超级计算机——世界上运行速度最快的机器之一,通过无线宽带FDR10网络连接四万八千八百九十六个英特尔芯片。埃德蒙搬进来的时候,‘地中海’就已经有了。他不但没有拆除它,相反对它予以收编,进行了扩展…升级。”

兰登现在看清楚了,“地中海”的所有线束最后在玻璃房的中央合并到一起,形成了一条很粗的管线。这条管线像一条粗壮的葡萄藤垂直爬到一楼的天花板上。

兰登的目光上移到巨大的长方形玻璃房的二楼,那里是一幅完全不同的景象。在二楼中央一个凸起的平台上矗立着一个十英尺见方的巨大蓝灰色金属立方体,没有电缆,没有闪烁的灯光,也没有任何提示,其实它就是温斯顿用晦涩难懂的术语进行描述的那台尖端计算机。

“量子位替代二进制…状态叠加…量子算法…纠缠和隧道效应…”

兰登现在终于明白了他跟埃德蒙在一起为什么只谈艺术而不谈计算机了。

“每秒产生数十亿的浮点运算。”温斯顿最后说道,“将这两台机器融合在一起就成了世界上最强大的超级计算机。”

“我的上帝呀!”安布拉悄悄说。

“埃德蒙

的上帝。”温斯顿纠正她的话。

第85章

解密网

突发新闻

埃德蒙的发现几分钟后上线

没错,真的要上线了!

埃德蒙·基尔希阵营刚刚发出的一份新闻稿证实,在这位未来学家被暗杀后,一直备受期待却未能告白于天下的科学发现,将在黄金时段(巴塞罗那当地时间凌晨三点)向全世界播出。

据报道,观众人数将会直线飙升,全球在线人数之多将创纪录。

相关消息称,刚刚有人发现罗伯特·兰登和安布拉·维达尔进入了巴塞罗那超级计算中心所在地托雷-赫罗纳教堂。据说,埃德蒙·基尔希已经在此工作了几年。不过埃德蒙的演讲是否在这儿播出,解密网目前无法证实。

敬请关注埃德蒙的演讲,现场直播,尽在解密网!

第86章

胡利安王子跨过铁门走进山洞时,他隐约感到一种永远都无法摆脱的不安全感。

英灵谷。我到这儿来干吗?

铁门里面又冷又黑,只有两支手电筒在照明。空气中弥漫着石头散发出的潮气。

一个身着制服的男子站在他们面前,双手颤颤巍巍地拿着一串叮当作响的钥匙。这位掌管国家遗产的官员似乎有些诚惶诚恐,对此胡利安一点儿都不奇怪。父王在这里。

毫无疑问,这位可怜的官员是在深更半夜被召来专门为国王打开佛朗哥圣山的。

在黑咕隆咚的山洞里,六名皇家特工紧随其后。这时一名特工快步走上前来。“胡利安王子、巴尔德斯皮诺主教,我们正在等你们。这边请。”

皇家特工将他俩带到一扇巨大的铸铁门前。大门上雕刻着一个瘆人的佛朗哥主义标志——一只与纳粹标志相似的凶猛的双头鹰。

“陛下在甬道的尽头。”特工说着示意他们穿过大门。大门没有上锁,半掩着。

胡利安和主教不解地交换了眼神,走进大门。大门两侧是一对令人毛骨悚然的金属雕塑——两个死亡天使,手持形同十字架的利剑。

又是佛朗哥宗教军事化的象征!

胡利安心里嘀咕着随主教在山洞里开始长距离跋涉。

眼前的这条地道装饰得跟马德里皇宫的舞厅一样讲究。锃亮的黑色大理石地面,高耸的方格天花板,华丽的长廊两侧墙上摆放着一望无尽、形同火炬的烛台。

但是今晚,长廊中的光源显得更加夺目。无数只火盆——耀眼的火碗布置得跟机场的跑道灯一样——把整个长廊变成了橘红色。按照王室的规矩,每逢重大场合才能点燃火盆。国王深夜驾临,显然意义非凡,所以才点燃了所有的火盆。

跳跃的火光反射到抛光地面上,让整个长廊笼罩在一种近乎超自然的氛围中。胡利安能够感受到那些悲伤的幽灵,他们生前在这座冰冷的山里数年如一日忍饥受冻,挥着铁镐和铁锹开凿了这条地下长廊。许多人被折磨死后便深埋在了这座山里。而这一切,都是为了佛朗哥的荣耀。

儿子,瞧仔细了。

父亲曾告诫过他。早晚有一天,你会把这里拆了。

胡利安心里清楚,身为国王的父亲没有权力拆掉这座雄伟的建筑。但他不得不承认,西班牙人民居然眼睁睁地看着它建起来,尤其是在西班牙迫切希望摆脱黑暗的过去,向新世界挺进的时候,这座建筑仍然能矗立在这里,这真的让他感到震惊。不过话说回来,仍然还是有人希望重回老路,每逢佛朗哥的祭日,成百上千老态龙钟的佛朗哥分子仍会拥到这里来祭拜他。

“胡利安殿下,”一行人沿着长廊往里走时,主教悄声说道,免得别人听见,“你知道你父亲为什么把我们召到这里来吗?”

胡利安摇了摇头。“我还希望你知道呢。”

巴尔德斯皮诺长长叹了一口气。“我也不知道。”

胡利安心想,如果主教都不知道父王的心思,那就没人知道了。

“我只希望他没事。”主教说,口气温柔得让人吃惊,“最近他的一些决定…”

“你是说他本该躺在病床上,却跑到山里来召见我们?”

巴尔德斯皮诺微微一笑。“是的。”

胡利安很纳闷,父亲的贴身侍卫为什么没有阻止奄奄一息的父亲离开医院来到这个不祥之地。不过话说回来,皇家卫队所接受的训练就是绝对服从命令,尤其是三军总司令下达的命令。

“我已经有好几年没在这里祷告了。”巴尔德斯皮诺看着灯火通明的长廊说。

胡利安知道他们走的这条长廊,不仅是进山的通道,还是官方批准的天主教堂的中殿。抬头往前看,能够看到一排排的靠背长椅。

神秘的殿堂[314]。胡利安小时候是这样叫它的。

地道尽头的这座镀金圣殿是从花岗岩山脉中开凿出来的巨大洞穴,一个拥有宽大穹顶、令人叹为观止的地下教堂。据传这座地下陵墓的总建筑面积比圣彼得大教堂还大。主祭坛位于山顶十字架的正下方,周围有六个独立的小礼拜堂。

他们走近主殿时,胡利安往四周看了一眼,看看父亲在不在。但教堂里空无一人。

“他在哪里?”主教问道,声音听上去有些担忧。

胡利安现在也跟主教一样担心起来。他担心皇家卫队把父亲独自扔在这荒无人烟的地方。王子快步朝前走去,仔细看了看主殿的一个耳堂,又看了看另一个耳堂。连个人影都没有。他又一路小跑绕过祭坛,来到后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