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梢后退几步站稳,目光凶狠,浑身杀气无声释放,四下草木尽数倒伏。

食心魔感受到异常,眼底闪过兴奋之色,贪婪地打量她。

柳梢主动出手了!这是作殊死搏斗,她提起了所有的精神,用上了所有的力气和最强的武招,五指屈起如爪,气凝指尖,无形的指剑直朝对方胸前探去!

黑斗篷扬起,食心魔退后躲避。

柳梢见状大笑:“来呀!你不是很厉害吗!”

去了胆怯,柳梢尽情发挥实力,武道的狠辣展露无疑。心知食心魔厉害,唯有拼命才可能取得活路,她干脆放弃防守,招招都走同归于尽的路子。掌刃破开空气,火光闪耀,足尖划地成巨阵,阵中天地之气瞬间冻结。

面对强攻,食心魔步步退让,丝毫没有还手的意思,眼神透着几分疑惑。

此女身上似乎并无异常,难道之前感觉有误?

柳梢并不糊涂,几招过后就看出对方修为远胜自己,也开始奇怪——食心魔像是在等待什么,难道他对自己有顾忌?

期待的结果没有出现,数百招后,食心魔终于失去耐心,不再闪避,出手了。

柳梢早防备着他会反击,接招之际却仍觉得胸中血气翻涌,力不从心。

此时丧失斗志,定是死路一条!

逃跑的念头一闪而逝,柳梢咬紧牙,硬碰硬地继续迎了上去。

犹如鸡蛋撞上石头,对了两掌,柳梢不出所料被震飞,重重地撞上一棵树,竟将那树撞得从中折断!

柳梢滚落在地,浑身疼痛,眼前发黑,喉头有甜腥的液体涌上。眼见食心魔利爪探来,她强行咽下口中鲜血,猛地扣向他的手腕。在这最后关头,体内神秘的力量仿佛知道主人遇险,终于爆发!

气流卷起漩涡,在丹田凝聚转化,成为更纯更强的灵力!

纤纤手指变得出奇的有力,牢牢扣住那枯瘦的手腕,食心魔一时竟难挣脱!

柳梢得到喘息的机会,惊喜万分,可惜她根本不会使用这种优势,未能持续多久,灵力便呈现衰竭之势。

一声巨响,柳梢再次被震飞。

食心魔眼底红光大盛,不是怒意,却是欣喜若狂!

果然是早已绝迹的、天地间最纯正的灵气!不枉自己这番试探!想不到六界还存在着这样的宝贝!

他的激动与贪婪流露得过分明显,柳梢直觉自己被当作了猎物,大惊之下顾不得伤痛,忙向左翻滚。然而血雾蔓延,血海再现,恐怖的结界封死了所有退路,斗篷下摆转瞬间印入眼帘,食心魔俯身朝她抓来,眼见要生擒了她!

危急关头,忽有两种强悍气劲自不同的方向奔涌而至!

一道紫光绚烂,化作飘带缠绕在柳梢周身,保护之意明显;另一种术法却阴冷至极,带得四周气温瞬间骤降,犹如回到了数九寒天,冷风夹着片片雪花扑来,直卷向对面的食心魔!

“住手!”

“食心魔?”

一男一女两个声音同时响起。

女的声音有点冷淡,很陌生,男人的声音却好听又温和,极为耳熟。

“诃那!”柳梢喜得大叫。

雪花点点,晶莹硕大的冰莲花正在慢慢盛开,一道紫色身影落于莲花中央,好似鲜艳挺秀的花蕊。俊脸映着簪尾垂落的紫丝流苏,更加亲切温柔。

“你怎样了?”他俯身扶住柳梢。

“没事,”柳梢顾不得擦嘴角血迹,飞快地爬起来,“是食心魔!快,快抓住他!”

“让他跑了!”女子的声音响起,颇为不甘。

柳梢连忙扭头看去。

一名女子正转身走回来,面容很年轻,身穿宽大的蓝色仙袍,足踏黑色长靴,手里拿着柄展开的、极大的白色折扇,长发用白色丝带随意系在脑后,除此之外再无任何装饰,素净得出奇。

脸自然是美的,肌肤如雪,眉长而秀,下巴抬得有点高,透着三分自负。

柳梢见过许多美丽女人,严格地说,这女子算不上绝色,眉毛过分长而略显固执,高高的鼻子与紧抿的薄唇都使那张脸看上去不够柔和,她的步幅比寻常女子要大,步速也有点快,似乎不够优雅,可是在柳梢眼里,她比以往见过的所有女人都要美。

身为女子,却有男子的骄傲与潇洒。

柳梢喜欢这样的女子,不带半点嫉妒,是真正的喜欢,她转脸瞅瞅诃那,悄声道:“嘿,她跟你真配呀!”

诃那抿嘴瞪了下她,转向女子:“仙姑术法似出自青华,可是秋扇仙卓秋弦卓仙子?”

“啊,你们不认识?”柳梢大为尴尬,继而又兴奋起来,“原来是青华宫的师姐,我刚从青华宫出来,商少宫主他们都在城里呢!”

卓秋弦对她的热情毫无反应,一双美眸只盯着诃那,警惕而带试探之意。

诃那微笑作礼:“在下诃那。”

卓秋弦依旧直视他,不客气地道:“未曾听过。”

没见过说话这么直的女人,诃那显然意外了,也不计较:“在下一介散仙,无门无派,卓仙子没听过也不足为奇。”

卓秋弦摇了下折扇,扇面泛着冷光,材质非丝非纸,显然不是凡品:“你术法不差。”

柳梢忙道:“诃那术法高,人也好,他救过我好几次…”

“男生女相。”卓秋弦评完这句就再也不理二人,合上折扇大步走了,蓝袍飘飞,背影极为潇洒。

看着诃那微微变化的脸色,柳梢也有点冒汗,估计从未有人这么当面说他的,虽然…的确是事实。

柳梢想笑又不好笑出来,岔开话头:“方才多亏你啦。”

诃那神色稍和:“还好没出事,怎的一个人乱跑?”

柳梢随口编个谎话应付过去,问:“你怎么来白州了?”

“路过而已,”诃那道,“我现下要去见一位朋友,先送你回城吧,改日再来找你。”

柳梢听出敷衍之意,料想他不愿多说,便没再追问,这次匆匆见面又要分别,诃那执意用遁术将她送到城门外,确认安全了才告辞离开。

柳梢并不想这么回去,趁着月色在城外一带转悠。

食心魔果然跟来了,魔婴的诱惑不小。

柳梢十分不解。

仙门追踪食心魔多年都没结果,偏偏自己一个人就凑巧遇见好几次,未免太不可思议了!食心魔的反应也很奇怪,这次更明显,难道他已经发现了自己身上的神秘力量?而且他的身份果然有问题,带面具,说明他不愿让人认出来,他很可能有另外一个身份,藏身仙门大有可能!

然而,食心魔与自己何干?六界又与自己何干?自己被卖进侯府受折磨,谁来救过?卓秋弦将消息带回城了吧,可谁会来寻找自己呢?他们只会骂自己任性乱跑,自作自受,他们本来就看自己不顺眼,何况自己刚刚还骂了洛歌。

柳梢攥着颈间的小贝壳,咬唇,心直往下坠。

突然,她猛地扭过头。

月色无边,那个方向不见半个人影,只有黑幽幽的城门静静地矗立在月光下。

柳梢呆望半晌,沉下脸,飞快地朝城门处奔去。

第22章山雨欲来

空阔的原野上,少女飞奔着,追逐着虚无的目标,莫名的感应引导着她,让她相信那个人就在前方。

终于,离城门越来越近,她隐约听到了一声轻笑。

月光下果然出现一个人。

秀颀的背影,曳地的黑色斗篷,他似乎并没有动,她却怎么也追不上、留不住,一如当年离去的绝情。

“你站住!”柳梢嘶声大叫。

他没有反应,就和当初在侯府外一样无动于衷,她再次眼睁睁地看着那黑斗篷融入城墙的阴影里,消失。

“出来!我有话问你!你出来!”

过分的激动牵动伤处,唇角流下一缕污血。

柳梢站定。

城头月如霜,那柔和美丽的银辉,在少女看来却是如此凉薄。

是了,还有什么理由命令他呢,她早就是不再是他的公主。

“总算回来了。”身旁有人叹气。

相似的声音,却透着熟悉的暖,柳梢没再认错,顿时眼睛酸痛起来。

“一个人乱跑多危险,”他拉过她,轻柔地为她擦拭唇角血迹,“柳梢儿啊,真是让人不省心。”

柳梢不动。

“好了,我不会再找她们。”紫眸里沉淀着一抹月华,还有一丝无奈与尴尬。

“你找不找她们关我什么事!”柳梢突然开口,凶巴巴地道,“谁叫你不省心了!谁要你管!”

他摸摸她的头发,叹了口气,俯下脸。

蜻蜓点水般的触碰,轻得几乎感受不到,她却如同被安抚的猫,瞬间收起竖立的毛,安静下来了。

“听着,柳梢儿,我答应你不会喜欢别人,这样好不好?”

“你说谎!”

“真的,我发誓。”

“呸,别用什么发誓哄我,我不信!”

“怎样你才信?”

“你怎么说我都不相信,我才不信你!”她高高地抬起下巴。

陆离显然已习惯了她得理不饶,没继续纠缠这话题,只是笑着拍拍她的脸:“你可得努力让我喜欢啊,柳梢儿。”

长天空阔,风过无声,月色笼罩城池山野,照着两个静止的人影。

泪痕已风干,他的手指还停留在脸上,柳梢垂眸,第一次离他这么近,脚下影子淡淡的,恰好与他的重叠在一起,难分彼此。柳梢小心翼翼地站在原地,不敢有半点动作,生怕自己一动,地面上的他们就要分开。

夜如此温暖,让身陷污泥中的人也心满意足。

风大了,他拉了拉斗篷,把她裹在里面。

“陆离,”她忽然道,“我只有你了,你可不许骗我啊。”

“嗯?”

“否则我就杀了你。”低低的声音字字清晰,看似天真的话,竟无端透出几分危险。

未等他反应,她又绽放笑颜:“我会让你喜欢我的。”

那笑容太过灿烂,他也不禁看得弯了下唇角:“好,我等着。”

柳梢歪着头。

杏眼微上斜,两点微弱的亮光在里面跳跃,再无半分羞涩。

她突然攀上他的肩,踮起脚尖紧紧地贴上去,有意无意地用身体去蹭他,像之前受的训练那样,缓慢而青涩地扭动。另一只手探入他的前襟,渐渐地开始不规矩地往下滑。

陆离原本正在好笑,察觉不对,立即抓住她的手。

柳梢看看被他握着的手,“噗嗤”笑出声,极其得意地道:“哎呀,我不是小孩吗?”

陆离轻咳道:“小孩也不能这样。”

柳梢眨眨眼,另一只手又往下移。

陆离再抓住她那只手:“小孩可不能学干坏事。”

柳梢大笑:“你怕什么呢?我又没想做什么!”

两人正笑闹纠缠,忽闻头顶清吟声起,一道流动的晴光破空而来,犹如破云开天般的辉煌,甚至盖过了漫天月色。

洛歌立于长剑上,目光清冽。

原来柳梢赌气出城,洛歌就顺手在她身上留了道护体仙印,食心魔出现,洛歌立即便察觉了,赶去救援时正逢食心魔逃跑,他来不及招呼就御剑追去,连卓秋弦与诃那都没能发现他,谁知追到半路食心魔再次莫名地消失,他才又折回来找柳梢。

见他来,陆离便放开了手。

连受食心魔几掌仍无大碍,柳梢还当是自己修炼刻苦的缘故呢,她丝毫没觉得害羞,反而抱着陆离的手臂,冲洛歌高高地挑起眉毛——谁信他的话!陆离还是会喜欢自己的!

洛歌神色如常,朝陆离道:“城外不安全,你们尽快回去。”

剑影流光,转眼他已御剑进城去了。

“在这里,可算找到了!”半空又传来笑声,两人并肩飞来。

商玉容锦袍广袖,恍如逍遥王侯,足底赤霄剑艳色融融;旁边那名女子蓝袍长发,足踏一柄很大的、展开的白色折扇,正是卓秋弦。两人一个极端朴素,一个极端华丽,站在一起居然也不觉得刺眼。

看见他二人,柳梢倒是不好意思起来,还没来得及招呼,卓秋弦先开口问:“洛歌呢?”

柳梢忙答道:“刚回城了吧。”

“魔婴事大,就算你找上他,他此刻也无心应你,”商玉容轻轻拍了下卓秋弦的肩,“等过些时日再说吧,不只你,我也想要与他切磋切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