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有虚天之力,内有爆发之力,内外夹击,结界终于不支,魔宫竟现崩毁迹象!

未旭也赶到,吃惊地看着这一幕,喃喃地道:“结界不能承受,再让她继续…”

此女根本不会控制这股可怕的力量,再让她继续,未来如何还不知,先就要给魔宫带来一场毁灭性的灾难!

卢笙面沉如水:“杀!”

未旭立即凝集魔力配合,完全没有多问。

殿内,少女显露魔相,痛得意识涣散,本能地释放力量,此时两人要杀她简直易如反掌。

月只是看着两人动作,并没有制止。

卢笙却突然“嗯”了声,拦住未旭。

恐怖的力量开始减弱了,少女一动不动地躺在地上,完全没有入魔初纳浊气的疯狂,印堂处还隐隐透出一丝清光。

昏迷那一刻,她想起了六年前的夜晚。

一个被父亲卖掉的讨厌的女孩,还有一个总是含着笑的落魄少年。

魔宫众人各有计较,青华宫内却一片欢声。虽然魔婴的下落不能确定,但能诛杀食心魔已经很值得了,既然没必要再炼灵器,商镜便设宴庆贺了一番,过几日,众掌门仙尊陆续地告辞。

宫门处,原西城与万无仙尊带着南华门下告辞,白凤也在队伍中,武扬侯已经同意放人,她可以跟谢令齐回南华派了。

谢令齐拍着杜明冲的肩,嘱咐了几句。杜明冲依然要留在青华宫保护苏信,大约是觉得人手不够,武扬侯又派了冯小杏来。冯小杏自从被柳梢伤了腿,过了段不如意的日子,如今意外得到这个机会,她也是满面春风,知道白凤攀上了谢令齐,更加讨好巴结,白凤倒是一反常态,有些心不在焉。

商镜带着商玉容和几位青华宫长老送出来,原西城拱手道别,依旧不大说话,辞令上多是谢令齐帮忙。苏信与洛宁手拉着手站在旁边,万无仙尊笑呵呵地看着二人,看得苏信局促不已。

谢令齐突然问:“宁儿,此番不随我们回去么?”

洛宁脸红:“我还是等哥哥回来…”

谢令齐点点头,从怀里取出一只玲珑小玉盒:“这是我前日得的几粒丹药,对你或许有些好处。”

洛宁迟疑:“这…师兄自己留着更好…”

谢令齐将盒子递过去。

“谢师兄一番心意,洛小宁你就收下吧。”旁边商玉容笑着开口,伸手要去接。

洛宁却先接过了盒子:“多谢你了,谢师兄。”

谢令齐微微一笑,转身走回队里。

“你…”商玉容皱眉。

“没事的,”洛宁看看手中的盒子,认真地道,“也多谢你了,玉容哥哥。”

商玉容摇头笑叹:“我就说,少爷到底担心个什么。”

洛宁道:“你别内疚,魔婴事关重大,当时的情形你也阻止不了。”

商玉容用团扇拍她的头:“洛小宁啊…”

“她说的没错。”卓秋弦突然开口。

商玉容不再说什么。

洛宁拉拉他的袖子:“等我哥哥回来再说吧,别担心。”

苏信心性纯厚,听不懂他们的话,疑惑地插嘴问:“食心魔都死了,商师兄还担心什么?”

洛宁莞尔:“没什么啦。”

商玉容忍不住笑骂:“我这个笨师弟,难得少爷不嫌弃,还肯把洛小宁嫁…”

话没说完,洛宁就要踢他。

苏信倒是胸襟宽广,红了会儿脸,忍不住叹道:“也是,不知道柳梢儿怎样了…”

虚天结界稳定,魔宫早已恢复平静。绿衣少女躺在榻上,双眼紧闭,秀丽的右眉上多了三条大小不等的、狭长的碧绿色魔纹,如同三枚相依的柳叶,既俏皮,又诡异。

未旭叹了口气,抬起脸,似有不解。

同时,柳梢感受到耳畔有人吹气,也睁开眼。

“醒了啊。”少年公子斜躺在身旁,红袍铺展,桃花眼,眼角下一点红痣在火光里显得更加鲜艳妖异。

“是你!”柳梢惊骇地翻身爬起来戒备,却发现真气完全提不起来。

“凡胎入魔,剔除凡骨时,也剔去了你之前的大部分修为,”未旭道,“你要从头练起了。”

入魔?柳梢总算想起来,打量四周:“这里是魔宫?”

她根本不记得是怎么来到这儿的,当时不过一念之间,就已经身在魔神殿了。

身下床榻由墨玉雕成,呈现盛开的兰花状,铺着柔软的黄色褥子。床边不远处有只树桩状的玛瑙矮桌,纹路古朴诡异,桌上兽雕吐着血红的火光,不似仙界珠光清冷,比人间灯火艳丽十倍不止,是充满沉沦与放纵的色调。

有榻,有桌子,有灯…这是个房间?柳梢依然不能确定,因为她看不到墙,视线所及,两丈之外都弥漫着灰白色的烟雾,血红的地毡向四周蔓延,直至隐没在烟雾中,抬头,看不清是屋顶还是天空,这是个被烟雾包裹的空间。

“现在是白天还是晚上?”

“夜里吧,虚天太阴之气旺盛,夜很长,”未旭的神色有些奇怪,“你已经睡了十天。”

十天?柳梢大惊,跳下玉榻朝烟雾之外走。

魔界虚天得太阴之力而生,乃六界混沌险地,且每隔五年会有一次劫变,开辟魔宫设置结界这种事,通常只有强大的魔尊才能完成。自上一任魔尊过后,魔族数千年来流落人间,直到徵月出现。他没有修成天魔,却耗费大半魔力强行为众魔开辟了这块容身之地,赢得了魔宫上下的敬重。

太阴之气与天地浊气汇集于此,视野中是一片缭绕游走的黑雾白烟,犹如水墨乱染。由于支撑的力量太薄弱,外壁结界几近透明,视线穿透烟雾,依稀可望见虚天那片模糊的月亮。

柳梢下意识地伸出手,感受着气流的轻微波动。

这就是他要守护的魔宫?

突然,惨叫声从里面传出,差点刺破耳膜!

柳梢吃惊,连忙跑进去,只见两个披头散发的女人跪在地上,脸上疤痕遍布,形貌如鬼。再仔细看时,柳梢禁不住倒抽冷气,白着脸后退——她们的手腕脚腕处都是光秃秃的,两人的手掌脚掌竟然被砍去了!

两名女魔笑嘻嘻地按着她们,另一名侍女左手端着个大杯,右手拿小银刀熟练地在其中一个女人手腕上划了下,冒着热气的鲜血就流入杯子。

女人狠狠地瞪着未旭,发出模糊的“啊啊”声,原来她的舌头也不见了。

“这么多年还不甘心啊,我怎么会轻易让你们死呢?”未旭玩味地笑。

白雾汇聚在半空,光滑如镜,映出她们丑陋的容貌。

两个女人挣扎不止,叫得更凄厉。

未旭大概是嫌吵,接过侍女呈上的新鲜血液,挥手示意将人拉下去。前方雾墙如有生命般后退,露出一条通道,女魔和侍女拖着两个可怜的女人出去了。柳梢见状才知道周围设置了结界,方才若不是他放行,自己根本出不去。

未旭津津有味地喝了口鲜血,又朝柳梢举杯:“过来尝尝。”

养人放血喝,方卫长也没这么残忍!柳梢看得恶心,别过脸:“我才不…”

还没说完,她就被一股大力推到榻前。

未旭笑嘻嘻地拉她入怀,强行将杯子放到她唇边:“来啊,弟弟的心意呢。”

杯沿鲜血淋漓,柳梢抿紧嘴,拼命往后缩。

未旭沉了脸:“不听话,我就吃了你!”

柳梢吓得大叫:“不是不喝呀,是…我要吐啦,真的要吐啦!吐你身上别怪我!”

未旭放开她,拍着床榻大笑。

柳梢连滚带爬地逃离他,反应过来才知道他是恶作剧,气得大骂:“好好的干什么害人呀?”

“哎哟,姐姐是好人,”未旭戏谑地朝她展示空杯,桃花眼里充满恶意,“别急,你会变坏的。”

“我才不!”柳梢说完就趴在地上吐起来。

受开辟者的力量限制,徵月魔宫不大,可虚天恶劣的环境能阻止外界生灵入侵,面对仙门的追杀,魔族总算能拥有一席藏身之地。

魔宫之内,使用意念便能移动,柳梢随便找了块角落安顿下来,离未旭远远的。之前造成的动静早已被卢笙与未旭合力掩饰住,柳梢当时完全是无意识地释放力量,并不知道发生过什么,而且自那日之后,体内的神秘力量再次陷入了潜伏状态。

陆离之死并未给魔宫带来变化,众魔习惯了劫行假扮的“徵月”,加上结界依旧坚固,无人怀疑,对仙门放出的消息嗤之以鼻。

他们就这么忘记他了!柳梢愤怒无比,卢笙却警告她不许闹。柳梢对卢笙是有些畏惧的,他看她的目光总是很阴冷,带着审视的味道,加上陆离曾说过要当心此人,柳梢只好忍住,心道等变强之后再收拾他。

短短几日,丹田内已聚集了一股不小的魔力。

初次体会到魔道的好处,柳梢骇然,体内魔丹竟能自行运转,吸纳太阴之气与浊气炼化!也就是说,连最懒惰的魔者也能在不知不觉中进步,怪不得仙门如此忌惮,一个天魔就能扰乱六界!好在魔族杀孽过重,导致天劫也重,集大成者少之又少。

虚天昼短夜长,比外面始终少了些生气。

头顶烟雾被驱散,薄薄的月光撒在海面,蔚蓝的海水轻轻动荡,好似风中起伏的蓝绸,不过走近就会发现,那只是一片普通的幻境而已。

柳梢换回了干净利落的黑色衣裤,半卧在幻海之上,宛如月光蓝波间的一尊石像。

她一动不动的,望着那模糊的月亮出神。

海的另一边,浪花如雪,黑色斗篷在浪间忽隐忽现,银黑相衬,有着夜空与月的美丽。

“主人,你的目的达到了,有何感受?”有人问。

他看着远处小小的人影,薄唇一弯:“没什么感觉。”

“是吗?”

紫水精戒指闪烁,他没有回答。

月光明明很柔和,柳梢却被刺得眼睛发痛,于是她擦擦眼睛,翻了个身。

薄弱的结界上有禁术的力量,可无论她怎么努力,也感受不到那一缕熟悉的魔魂,连半丝亲切也无,只有陌生。

一切来得太快了,有些不习惯。记忆中有含笑递来白面馍的少年,有爱戏弄她又无限容忍她的温柔青年,唯独没有魔尊徵月。

她还来不及真正认识他,他就放弃她了。

光洁的小贝壳,握在手中的触感如此真实,证实着曾经发生的一切。灵力注入,贝壳中飘出又大又圆的月亮,可是魔力太弱,这些月亮根本不会发光,只是个银色圆盘,更不能分裂成星星,很快就消散在空中了。

没关系,反正总是留不住什么。柳梢这么想着,却还是不肯放弃,一遍又一遍地尝试,然后看着它们一个又一个地消失。

就算他从没喜欢过她,还想要利用她,但至少,他到最后也没有害她性命,给了她六年的好,让失去一切的女孩活到了现在。

魔魂未灭,也许将来能有办法救回他呢…

柳梢心念微动,突然停下了动作。

视野尽头,海天之际,一个修长身影沐浴着浅淡的月光,缓步踏波而来。黑斗篷严实地掩住了里面的衣袍,唯独下摆处随着步伐动作,依稀露出带银色月亮纹的轻靴,优雅别致。

他在她面前停住:“真巧,柳梢儿,又见面了啊。”

虚假的语气似曾相识,斗篷帽下,半张苍白的脸线条流畅完美,与守护她六年的人如此相似。

柳梢立即坐起来,怒视他。

他也没半点尴尬的意思,主动关切:“是想看月亮吗?”

这个月简直比月亮更讨厌!柳梢握紧了贝壳:“不想!要你管!”

他依然殷勤:“还有我保护你啊。”

柳梢咬唇。

保护?她被卖入侯府时,他在哪里?她落入仙门杀阵,他又在哪里?从始至终,他都只给了她一场骗局。

任性的女孩终于明白,落难时的维护比多余的宠爱重要多了。

“谁稀罕!”柳梢大声,“你再厉害,也比不上陆离一根手指头!”

他咳嗽了声:“是吗。”

柳梢讨厌这样的态度,猛地跳起来指着他:“都是你安排的,是你害了陆离!”

“嗯?”

“有人告诉陆离说我是魔族的希望,引他接近我,诃那和洛歌都没看出我身上的秘密,你却知道,不是吗?”

“是我,”他承认了,“我想让他保护你,没有比魔尊徵月亲自保护更令人放心的了,可我怎么知道他起了坏心想拿你炼药呢?所以我才提醒你当心。”

“你会无缘无故对我好?”柳梢“呸”了声,“你是让我怀疑他!那天晚上我会醒,是因为发现了你的气息,你故意让我听到他和卢笙说话,卢笙也不是好人,你们一起害陆离!”

面对质疑,他反而勾起嘴角:“这都是你猜的,你有证据吗?”

柳梢噎住。

他继续说道:“若你真那么相信他,又怎会被我影响呢?”

为什么被影响?是她害怕,她一直都害怕被抛弃,不曾真正相信任何人。所以在听到那番对话之后,她没有去质问,而是选择逃跑。

柳梢突然恼怒了:“就算不是你,我也不会再相信你,我会给陆离报仇的!”

他摇头:“你知道他想要什么?”

“他想守护魔宫。”

“不,他要魔族的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