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在平日,她绝不会轻易中计,所以洛宁同时请了阿浮君,让她发现妖君白衣的真相,她受到刺激,果然失去理智上当了。

柳梢也不介意被叫废物:“我是废物,可我绝不会害对我好的人,是你自作自受!”

鹰如只是冷笑。

鹰非突然道:“我是听说白衣的行踪,才带他们过来造访,不想听到如此精彩的一席话。”说到这里,他似是不经意地看了柳梢一眼,“令我难以置信,说这番话的,竟是我最信任的王妹。”

他也知道是被设计了,柳梢按照洛宁说的,歉意地抱了抱拳:“出此下策,实在是情非得已。”

众妖将都看鹰非,等待下令。

兵权在手,奈何远水救不得近火。鹰如也知自己今日在劫难逃,镇定下来:“也罢,王兄打算如何处置我?”

步伐并未因情绪而浮躁,鹰非走到她面前,看了她许久,突然道:“昔日叔父十七子女,唯有第八女妖脉仅开三条,常受兄姐奚落,有一次,我见她独自在水边哭,甚是可怜,忍不住过去询问,她说是父亲所赐的冲脉丹被兄弟抢走,无人肯为她作主,只因她是废物。”

鹰如愣了愣,垂下眼帘:“陈年旧事,王兄还记得。”

鹰非并未理会她,继续讲:“后来有一日她找到我,说要助我成就大业,我想她大概是受多了欺凌,想要地位,其实我素来志不在此,但我知道她独自去做是不可能成功的,因为她的身份与资质,无人会支持她,我考虑许久,到底没忍心拒绝。她的确很聪明,计谋百出,我对她言听计从,她要我成为强者,我便勤加修炼,她想要权力,我便去取,我有地位,才能给她地位。”

说到这里,鹰非停了停,淡淡地道:“我是当了这许多年的傀儡,想要保护那个堂妹,可惜我今日才明白,原来她根本就不需要我保护。”

一席话道尽往事,在场众人皆默然。众妖将看向兄妹两人的目光也有不同。

洛宁轻声道:“只顾追赶一人,却没看到旁人的好,你才是真正的糊涂。”

鹰如再三紧了紧唇,终是垂首,艰难地道:“王兄,我…”

“这悔过的模样,也是你的计策吧,”鹰非打断她,“不用怕,我今日不会杀你。”

“主君!”众妖将急忙上前。

鹰非挥手制止他们,对鹰如道:“兵权在你手上,你尽可以夺取这个位置,但只要我活着,就绝不允许你拿整个百妖陵为你这段荒谬的私情送葬!”

说完,他再也不看鹰如,转身面向柳梢,似笑非笑地道:“魔尊之情,百妖陵记下,午王受阁下之邀而来,希望阁下能让她安然而归。”

是警告,不允许百妖陵被外人设计;

更是保护,最后一次保护。

眸子阴鸷依旧,此刻看去,却似乎也没那么锐利可畏。柳梢感觉嘴里有点涩涩的,什么话也说不出来,唯有点头。

鹰非朝她抱了下拳,率众将离去。烈日底下,白色披风亮得有些刺眼,远去的魁梧背影,透出一股难以形容的凄凉。

洛宁黯然低头,柳梢看看鹰如,也破天荒地没有得意。

鹰如回过神,神色轻松下来:“可惜可惜,我这个王兄太心软,让你们失望了,想除去我没那么容易。”

利用鹰非,柳梢本来还在内疚,哪知她全无悔过之意,登时气得大骂:“你简直不知好歹!你的良心被狗吃了!”

“看来你们也没心情再品茶,小王这就告辞,”鹰如瞟了阿浮君一眼,拱手笑道,“阁下千万别忘了,要保证我的安全啊。”

眼见她化鹰飞走,柳梢直跺脚:“怎么办?她还是要捣乱!”

洛宁摇头:“鹰非会阻止她的,纵然不能,百妖陵也势必有一场内乱。”她转脸看阿浮君,“如此,妖阙定然不会错过机会,他们不会有余力来牵制我们。”

柳梢还是忐忑:“她根本死性不改,回去肯定会发兵夺权,兵权在她手上,万一鹰非到时害怕了,不敢跟她碰了呢?”

“我之前听阿浮君讲过百妖陵的事…”洛宁说到这里突然顿住。

柳梢也忍不住看阿浮君。

阿浮君面不改色。

洛宁怔了片刻,反应过来:“记错了吧,大概是听我哥哥说的,我只是觉得,百妖陵表面上实权旁落,但鹰非行事,也不像是真的那么懦弱无智。”

她再朝阿浮君作礼:“此事…抱歉。”

阿浮君冷眼看着她,不予回应。

柳梢心情大好,这位老大素来强势,如今却被迫立誓,还被利用,估计快气死了。于是柳梢乐得端起茶壶送到洛宁手里:“哎,阿浮君大人大量,不会跟你计较的,这里多的是茶,以茶赔罪就可以了。”

“赔罪不必,”阿浮君开口,“此乃我生平第一誓,不落空最好,但凡事太过,必有代价,洛姑娘亦需牢记这句话。”

面对威胁,洛宁神情不变,仍很恭敬地道:“阿浮君告诫,洛宁谨记。”

阿浮君不再多言,自半空隐去。

“就该气死他!”柳梢忍不住拍手笑,回头见洛宁还是发怔,忙问,“你怎么了?”

洛宁摇头:“他其实早就看出我们在拖延时间,陪我们做戏,是为了让鹰如相信我们与他不是串通的,他故意让我们利用,因为他也不想放过制造百妖陵内乱的机会。”

柳梢闻言有点傻,泄气地道:“他本来就满肚子坏水,不过你更聪明,总算逼他发誓了,我真怕他到时会抢地灵眼。”

洛宁道:“我始终拿寄水族在刺激他,压制他的气势,他却并未用同样的手段对付我,只因顾及我有魂伤,如此,也不算太卑鄙。”

那是因为你喜欢过他,他对别人就卑鄙了。柳梢腹诽,又隐隐有一丝的悲哀。

原来我比你幸运,你连爱过都忘了。

阿浮君总算还有点良知,可就算如此,他还是不舍得把帝草给洛宁治伤。柳梢有些警惕,神情凝重地道:“喂,你可别内疚,他比你想的混蛋多了,你千万不能喜欢他!”

“师姐说什么呢,”洛宁忍不住笑起来,“我不会追究过去的事,此人心思深沉,少往来为妙。”

不想她竟如此超脱,柳梢听得一呆,反而迟疑了:“我也不是那个意思…鹰非追踪他来的,带的人多,他会不会有危险?”

洛宁抿嘴:“师姐,你别真的不动脑子呀。”

“有你在,为什么浪费我的脑子,”柳梢不大乐意地想了想,“阿浮君不是会冒险的人,不可能真的单独跑来见我们,他也不会追杀鹰如,因为百妖陵内乱他求之不得。”

洛宁道:“当然,妖阙已夺回入口,他归界也容易,如果他们在外面打起来,伤及无辜,仙门也会管的。”

“你就是脑子动得太多了。”柳梢看她的脸色,又开始担心。

洛宁拉她:“回去吃药就好,师姐,我们走吧。”

问题算是解决,柳梢却怎么也高兴不起来,她又望了望鹰非众人去的方向,这才默默地走下山。

第86章月神传说

青华宫游廊上,原西城与商镜等人边走边说话,羽星湖见状便停住,站在柱子旁边看风景,恰好谢令齐走来,见到他连忙上前作礼。

羽星湖点头:“找掌教师伯?”

“这倒不是,”谢令齐笑道,“我是听说师兄回来了,不知师兄此番去大荒,有什么发现?”

羽星湖打量他片刻,道:“我遇见那魔女了。”

“那…”

“她答应放宁儿回来。”

“既然如此,师兄为何不叫她早些放人?”谢令齐有点急,“魔宫非久留之地,此番他们所图甚大,仙魔势必有一场恶战,倘若她伏诛,宁儿独自留在魔宫岂不危险?卢笙那些人若要泄恨…”

羽星湖打断他:“看来师弟也相信,她不会害宁儿。”

谢令齐一愣。

羽星湖转身面对他,秋水眸有些摄人:“我听说,当初你是一力指证她害了洛师弟的。”

谢令齐回过神:“师兄也该知道,魔族害人并非都需要理由,其实我相信她不是有心害洛师弟,但魔性不是借口,她能对洛师弟下手,可见魔性深重,迫不得已,我的确是想杀她。”

“此话倒是有理,”羽星湖目光柔和下来,拍拍他的肩,“你对宁儿的关切,我也知晓。”

见他要说话,羽星湖又制止:“你与洛师弟一同长大,情同手足,你的心思洛师弟岂会看不出来?洛师弟虽是名满仙门,但南华上下大小事务有多少,掌教时常闭关,哪里顾得过来,你这个首座弟子功不可没,我当初能放心离开,正是因为南华有你们两个。”

谢令齐沉默。

羽星湖道:“其实早先洛师弟曾与我提过,宁儿交给你照顾,他是很放心的,谁知他闭关出来后,书信中再未提及此事,我也看出,你们师兄弟感情大不如前。我近日听到不少传闻,但我更清楚,你绝非心胸狭窄之人,你们到底…”

谢令齐微微握拳,半晌摇头,低声道:“只怪我早年行事不妥,往事不说也罢,总之是我对不住洛师弟,师兄且随意,我先过去找师祖了。”

他说完就朝羽星湖作了个礼,匆匆离去。

羽星湖叹了口气,回头见商镜等人已散,原西城独自沿着游廊走来,羽星湖连忙快走几步到他身旁:“掌教师伯。”

原西城点头示意他跟上。

羽星湖道:“我此番去大荒查看,发现魔宫早有准备,商宫主打算几时行动?”

原西城简短地答:“等候武道朋友的消息,后日出发。”

羽星湖松了口气,笑道:“我正担心时间紧迫,我们若是仓促而去,到时恐怕会吃亏…对了,听说掌教师伯取走了一份紫竹峰心法?”

原西城“嗯”了声:“我南华三脉剑术虽然心法有悖,但彼此也有共通之处,以紫竹峰最为独到,早年我曾与洛师侄交流,颇有心得。”他说到这里突然想起来,“哦,如今紫竹峰是你主事,我该早些告知你。”

羽星湖忙道:“师伯说哪里话。”

“门规便是门规,”原西城严厉起来,“心法乃重中之重,岂能儿戏!”

羽星湖敛容肃立:“弟子知错。”

原西城这才继续朝前走。

羽星湖陪着走了几步,有些迟疑:“掌教师伯,关于食心魔的事,或者真有蹊跷。”

原西城对此不置可否:“我座下亲传弟子十五名,修炼有成,却无一人堪当大任,你师弟我素来看重,可惜天妒南华,好在你回来了,你办事稳重知进退,南华派交到你手里,我也算放心。”

他突然说出这么一席话,羽星湖吃惊:“师伯门下几位师弟都不错,何况还有谢师弟,怎地说起这话?”

原西城摇头不语,走了

仙门动身,等于间接地宣布了地灵眼现世的时间,地点则掌握在魔宫手里,食心魔对地灵眼的需求极为迫切,他要利用柳梢摘取地灵眼,就不可能放出假消息,因此卢笙判断,时间就在下个月十五。柳梢知道食心魔要利用自己,食心魔也知道柳梢会借机设计,一切已经摆到了明面上,所以这是一场注定的大战。

卢笙下令,魔宫即日往仙海出发。

夜静山空,半月高悬,幻海没有消失,蓝色海波上有银光闪烁,一道道、一片片的,那是跳跃的月光。一块大石头凸出海面,黑黝黝的像是海中礁石。

出发前夕,还是忍不住来了这里。

柳梢抱膝往礁石上坐下,望着前方,不知道是在看月亮,还是在看别的什么风景。

远处,月色中走出一道秀颀人影,厚重的黑斗篷随步伐晃出优雅的弧度,步距看上去不大,可转眼之间,他已经站在了离她不足两丈的地方。

“别过来了。”柳梢突然道。

他略略顿了脚步。

斗篷下摆微微被风掀开,露出银纹轻靴映着蓝波,戒指上的紫水精光芒美得无与伦比,像是他唇边魅惑的笑意。

“那你在等谁呢?”

“你啊,”柳梢抬脸,“可是你过来的话,我会想要你抱。”

他果真站住不动了。

柳梢看了他片刻,道:“我不会乱动,真的。”

他还是没有回应。

柳梢有点失望,重新低头:“那好吧,我们就这么说话儿。”

他沉默半晌,叹了口气,还是走过去伸双手将她抱入怀里,坐到石头上。

少女居然真的规规矩矩坐在他怀里,没有像往常那样乱动。

她轻声:“时候要到了啊。”

“嗯。”

“我还想去看海。”

“这里就是海。”

她忍不住斜眸瞅他,嗔道:“你这个骗子,什么摘星星月亮全是假的,现在连海都是假的了。”

他失笑:“你那么喜欢海?”

“不喜欢,有时候会很讨厌,”她摇头,转脸望远处,“可我还是想看。”

美丽又可恶的海,给了女孩太多回忆,让她生平第一次感受到快乐,却给她留下了更多的苦涩,就如这段人生。

长时间的沉默过去,她突然回头,很认真地望着他。

他捂住她的眼睛:“这样看,我会害羞。”

她不客气地拉开那手:“我才不信,你的脸那么厚!”

“彼此彼此啊。”他改为捏她的脸。

任凭那冰凉的手指将脸捏得奇形怪状,她只是缩在他怀里笑,半晌道:“我们讲故事吧,那个月神转化浊气失败,他又做了什么大事呢?”

他停住动作:“那个故事不好听。”

她不理他:“魔界为什么没有清气呢?”

他不说话了。

她反而一笑:“他不甘心自己转化的浊气被称为废气,培植月华木失败,我猜,从那以后他就改变了主意,打算寻找另一种办法。”

他也微笑:“什么办法呢?”

“创造一种修炼的法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