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若蒋凤麟是想连翘主动联系他,那他注定要失望。

连翘心里藏了秘密,只巴不得离他远远的。

她和贺骏驰想来想去根本没什么好法子可以避开蒋凤麟,他那样骄傲的人,在他眼底逃了一次,不可能有第二次。

也不肯直接面对,于是得过且过是连翘目前唯一能做的。

为了不影响贺骏驰,连翘还必须装作十分乐观的样子,只有在夜里,那纷繁芜杂的想法才会迫不及待的冒头。

她觉得蒋凤麟肯定是有备而来,他对琪琪的态度温柔得让她心惊胆战。

他到底知道多少?她不敢猜下去。

熟睡的琪琪翻了个身,肉肉的爪子搭上了连翘的脖子,睡得满足惬意,连翘替女儿盖好毯子,又忍不住低头亲了亲她的额。都说这小丫头长得像她,跟一个模子出来似的,可有心仔细瞧眉眼,却还是能看出几分父亲的样子。

怎么办,怎么办……

也不总是坏消息,月初连翘店里推出的彩虹系列蛋糕得到了好评,评点网上几乎是全五分推荐,店里的生意十分红火,甚至吸引了美食杂志的小编来踩点。

“那位是老板娘?”年轻的编辑用一种不可思议的眼神看着在柜台前忙活的连翘。

苏琳一听对方亮了身份就更加热情了,知无不言,点头说:“是啊,蛋糕做得好吃,人也温柔漂亮。”她不遗余力地赞美着连翘,“我外甥女很像她,长得非常可爱。”

那么年轻,看起来才二十出头,居然都结婚生孩子了?

真让人羡慕嫉妒,美食小编再试吃了几款苏琳特意选的店里招牌蛋糕,就提出了想给连翘做一个小专访,放在她们杂志下一期的《走街串巷寻美食》栏目里。

苏琳和小悦兴奋得不得了,让一直犹豫的连翘无法拒绝,就应承下来。

采访就在店里进行。

编辑做文字采访,摄影师则拍了很多照片,店里的陈设、上架的点心、绿萝下的寄语墙……以及连翘这个老板的侧影。

她不想走进镜头,杂志就特意做了照片处理。

后来蒋凤麟拿到手里的,就是这么一张几乎看不清轮廓的图。短短一个页面的文字描述,他看了又看,可以感觉得到她很用心在经营现在的这家小店,却不是他给她准备的。

心有不甘。

仅有的理智让他终于拨通了连翘的电话:“我想和你谈谈。”

短短几个字,却分量很重,他知道连翘不会拒绝,他们都太了解彼此了。

连翘推开咖啡室进去,风铃清脆地响了起来,咖啡室的客人不多,她一眼就瞧见了坐在窗边角落的蒋凤麟。

她的呼吸紧了紧,终究是躲不开的,不是这次也会是下一次,依他的性格,不达目的不会罢休的。

定了定心神,连翘慢慢地走了过去,蒋凤麟仿佛松了口气,笑了笑起身给她拉好位子,她也不矫情地顺势坐下。

“要喝什么?”蒋凤麟一边问,一边定定地看着她。

连翘被他的眼神看得不自在,微垂眸淡淡地说:“不用了,店里忙,我说几句话就走。”

如果他什么都清楚了,的确是没有多说的必要,她来,只是想知道他出现的目的。

蒋凤麟愣了愣,料不到她会以这么一种淡漠的态度跟他说话,嘴边的笑容也没了。

他抬手招来了服务生,要了杯黑咖啡给自己,再给连翘点了杯加甜的摩卡,她曾经最喜欢的饮品。她不记得的,他都会替她想起来。

“我和你,不至于连一杯咖啡的时间都没有吧?”蒋凤麟抿唇说。

连翘咬了咬唇,没有说话。

咖啡室的老板是从香港来的,角落放了一台留声机,老式音响放的都是八、九十年代的老唱片,情情爱爱,缠缠绵绵。

“相识是偶然/无奈爱心顷刻变/你在我/又或是我在你/内心曾许下诺言/谁说有不散筵席/谁说生死不变/这份爱/就让这份爱/被流水一一冲染……”

此时正在放的是陈慧娴的成名曲《逝去的诺言》,当年红极一时。

连翘听不懂粤语,却极喜欢陈慧娴那副感性的腔调,她的歌她基本都听过,还曾跟蒋凤麟惋惜,为什么陈慧娴和区先生没有在一起。

或者这首歌就是答案,陈慧娴曾在接受采访时说过:我很珍惜曾经的缘分,爱一个人并不一定要拥有他。

多么应景的一曲,不就像她和蒋凤麟?

曾经拥有已经是幸福,有时候执着反而对彼此都是负担。

咖啡浓郁的香味扑鼻,不过显然两个人都没有品尝的心情。

“我没有结婚,我没想到你会离开我,这几年我一直在找你。”蒋凤麟低声说,不管她要如何宣判他,可他要让她知道,自己从未放弃过。

连翘漠然地笑了笑,下意识摸了摸无名指上的婚戒。

“很多事情你都没想到,比如……你没结婚,我却结婚了。”连翘几乎要为自己的平静应对喝彩。

他没有结成婚,她也是后来才知道的,可早已物是人非,对她来说不会有什么改变。

而蒋凤麟因为她的动作也见到了戒指,怔怔地看着她,突然有一种被遗弃的孤寂。

“翘翘,我们不应该这样的……”

“可我们已经这样了。当年我们都做了选择,我不明白,你为什么还要找我。”连翘摇了摇头,握紧了马克杯,逼自己与他对视,“这世上没有谁离不开谁,这三年大家不也走过来了?以后也可以……”

“不可以!”蒋凤麟突然开口打断她。

这样肯定的语气,他果然是知道的?

连翘手一抖,倒抽一口冷气,这才是他今天见面的目的吧?

她几次深呼吸才控制住自己不闪不避,她已经是一个母亲,为母则强,她自问没有任何对不住他的地方,何必惧怕。

“琪琪的事,你想瞒我多久?是不是我不问,你就打算一辈子不说?”蒋凤麟见软的不行,就来硬的了。

“琪琪是我的女儿。”连翘努力强调着,握紧的指节微微发白。

蒋凤麟扶着杯子沿着花纹摩挲,点点头说:“我知道,她也是我女儿。”

这句话无疑是一种威胁,连翘像刺猬一样带了刺,这下再想淡定都做不到,尖锐地问:“蒋凤麟,你到底想做什么?”

好在他们坐的位置偏,离吧台也远,还有音乐遮掩,才没让人太在意这个角落的失控。

蒋凤麟不得已才用这一招逼迫她:“我想认回孩子,不管如何,我才是琪琪的亲生爸爸……”

“啪”很响亮的一声,他的话没说完就被连翘扇了一巴掌。

她猛地站了起来,冷冷地丢下了一句“你做梦”就走了。

留下了蒋凤麟孤零零的一个人,眼前是那杯一直没动过的连翘曾经最爱的加甜摩卡。

再甜的摩卡还是咖啡,还是苦的。

就跟蒋凤麟的心一样。

作者有话要说:

纷乱

连翘一样受到煎熬,掌心的温度已经褪去,可是那种热辣辣的触感仿佛印在了上面,而从前,她只会用这只手挽着他的胳膊,以为可以依赖一辈子。

后来的几天,连翘都没睡过一个好觉,只要一睡着就梦到蒋凤麟,梦到他被她激怒,他们彼此伤害,继而决裂对薄公堂,又总是在法官宣判的时候惊醒,不知梦里结局。

又是一个不眠夜。

琪琪半夜醒了,连翘喂她喝了牛奶,又哄了一阵子,小丫头才抱着娃娃重新入睡。连翘半分睡意都没有,一个人坐在客厅,感受着黑夜的孤独。

“你怎么还不睡?”突然壁灯亮了,贺骏驰从过道走出来,手里还拿着一个保温杯。

连翘反应过来就问:“我吵到你了?”

贺骏驰摇了摇头,去厨房保温壶给她和自己都倒了杯温水,看到她眼底一圈青黑,忍不住叹气:“是为琪琪的……是为那个人发愁?”

这几天连翘一直闷闷不乐,就是对着女儿也总是强颜欢笑打不起精神来,他就知道不妥了,他忍着不问,她也就不说。

“他想认琪琪,我没答应。”连翘苦笑了下。

“如果我是他,我也会希望承认,小翘,你试着往好的方面想,这是他想负责任的表现,并不是来伤害你的。”

“你总是这么善良。”连翘看着贺骏驰消瘦的脸庞,“他不是没有过负责任的机会,只是他放弃了,而我也没争取罢了。我并不是担心他伤害我,我只是害怕现在这样平静的生活会因为他而变糟糕。”

平静?是的,贺骏驰原也以为会一直这样安逸,可生活总喜欢不时给人开这样那样的玩笑。

一波接着一波。

“我觉得,你害怕的是他要找你复合,会让你无所适从。”贺骏驰平日很少说这么犀利的话,可今晚的他显然有些不同。

所以连翘愕然地回望着他,握着杯子的手一抖,水都撒了出来。

她的脸色更苍白了,抿唇直言:“你这是嫌我太唠叨,要赶我走的意思吗?”

贺骏驰反而笑了出来:“这样看起来倒是精神多了,你也别恼,理智与情感这对难兄难弟,情感的运气总是要好上一点,它占上风不是坏事,人嘛,总是要跟着心走。”

而他却在力求理智战胜情感,所以有些话也许一辈子也不会说出口。

“不管如何,你才是琪琪的爸爸。”连翘执拗道。

贺骏驰和煦地笑了:“当然,琪琪是我的公主,谁也抢不走。”

和贺骏驰聊天,连翘一直绷着的神经也松弛下来,想起来又问:“对了,你的检查结果呢?应该出来了吧?”这些日子她精神恍惚,竟一时顾不上问了!

“现在晚了,你早点去睡吧!明天给你看。”贺骏驰一脸平静地说。

连翘只得作罢。

贺骏驰回到房间,把刚才摊开放在书桌上的医院复查结果重新放回抽屉,又自己一个人坐了好一会儿才去睡。

连翘害怕蒋凤麟的出现,贺骏驰却觉得他出现得太及时,及时得他不甘之余又松了口气。

有些事情该安排起来了。

连翘梦里梦外一直担心的法院传票并没有到来,蒋凤麟也没再出现,可即便如此,她每天依然过得如坐针毡。她都已经开始考虑,万一事情发展到那一步,怎么做才是对贺骏驰和琪琪最好,怎么跟琪琪奶奶解释,怎么将影响降到最低。

当然,如果蒋凤麟主动放弃了认回琪琪的想法,那是最好不过的了。

可事实上蒋凤麟并不是放弃,如果他懂得放弃,不会一直执着于找到连翘,而琪琪的存在,更是个意外之喜。

可是现在,她们就在他的身边,他却连见一面都那么艰难。

她看他的眼神,疏离戒备,想一想都觉得难受。

这个晚上,他拨通了好友的电话。

好一会儿余季陶才接电话:“哟,蒋少,怎么这个点儿找我?寂寞空虚了?”

“……真吵。”蒋凤麟嫌弃电话那边热闹得过分。

“今晚老江家的摆满月酒,现在是第二轮庆祝了,请你都不来,老江不能显摆他家的小公主,一点都不满足。”余季陶估计喝了点酒,说话一高一低的带着傻呼劲儿。

蒋凤麟挑眉:“显摆什么?我也有女儿!看你都玩HIGH了,接着乐吧,再说。”他脾气一来就挂了电话。

那端的余季陶耳朵嗡嗡响,瞪着手机看了半晌才回过神来,立马去吧台倒了杯水抹了把脸让自己醒醒酒,又跑到外头稍稍安静的地方,才赶紧回了蒋凤麟的电话。

“你刚才说的什么天荒夜谈?你哪来的女儿?”余季陶觉得这绝对是本世纪最大的玩笑。

“……”蒋凤麟想自己打这个电话是错误的。

沉默却阻挡不了余季陶,他开始发散思维一切的可能性,最后惊呼:“你说的是、你说的是……不会吧?”人来人往的,连翘这个名字被他硬是咽下了。

蒋凤麟也不打算否认:“嗯,孩子是我的。”

这下余季陶算是彻底清醒了,清醒得说不出话来了,这个消息在意料之外,又在情理之中。

“那你是想怎样?”他可没忘记连翘已婚的身份,从法律上说,那孩子的爸爸还不能说是蒋凤麟的。

“不知道,还在想。合并的事很顺利,不过我暂时不回去,公司你帮我看着。”当年蒋家内斗,余季陶加持了股份让蒋凤麟如虎添翼,余季陶却总是嚷嚷上了贼船。

“你悠着点,别太出格了。”朋友只能帮到这里。

出格?蒋凤麟抿唇,他已经很努力控制自己了。

第二天傍晚的时候他开车去到连翘他们住的小区路口,正好看到连翘牵着琪琪,在门口的小花园玩骑木马,没过多久,一辆白色家庭车停在附近,连翘就带女儿上了车,司机是贺骏驰。

正是饭点,似乎是出门吃饭。

这种煎熬的日子……他不知道还能忍多久。

伤口又开始疼了,上次被刮的一刀一直没好全,还有红肿发炎的迹象,把张伯吓得不行,一直唠叨,这两天蒋凤麟都躲到了别处。

老公寓。

古明芳瞥了眼厨房的方向,又看看在地毯上趴着玩积木的孙女,就往儿子身边靠了靠,细声问:“骏驰,我上回跟你说的话,你提过没?”

“什么话?”贺骏驰还一时反应不过来。

古明芳拍了下他的肩膀:“我就知道你没把我的话放心上!”可能是发现自己声音高了,又刻意压了压,“就是看你们结婚也有三年了吧,琪琪也上幼儿园了,我想你们是不是可以考虑再要一个孩子?”她觉得他们小夫妻俩都是独生的,再生一个完全没问题,不但家里热闹,琪琪也不会孤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