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凤麟弯下腰把琪琪放下,小姑娘立马就往玩偶们扑去,开心地笑啊跳啊,好像这个世界上根本就没有什么值得不高兴的事,欢乐就这么简单。

人在年纪小的时候总是盼着快快长大,其实长大了以后,最怀念的还是无忧无虑的童年。

连翘跟着进去,仔细地打量了这个房间以后又有了新的发现,她不由得盯着蒋凤麟的后背直看,心情很复杂。

这里布置得跟琪琪和她的房间很像,虽然不至于一模一样,可是床铺、衣柜、沙发这些家具摆放的方位,还有色调花纹,都差不离几。

他也就是见过一次而已,就记得这么清清楚楚了。

是了,当年他就见过一次她对蛋糕店的构想图,就把一个真的蛋糕店送到了她的面前。

他总有种让人轻易沉沦的本事。

“我怕琪琪会认床,所以尽量摆得跟她房间差不多,你看看哪里还需要改的,我让人重新布置。”蒋凤麟仿佛能知道连翘在想什么,“这里出入方便,张伯还能帮着看孩子,你去蛋糕店也方便。”

连翘只是轻轻“嗯”了一声,不肯再让自己的思绪再表露半分。

她这样,蒋凤麟说不上失望,可是总有些不是滋味,他原以为她多少是有些欢喜的。

吃过午饭,连翘说要回去收拾一下她和琪琪的东西,蒋凤麟说要送,她坚持不肯,不过把琪琪留了下来,趁着琪琪和布丁在小花园里玩,她悄悄离开了。

等她走了,张伯才找到机会审蒋凤麟,他老人家戴着老花镜,坐在花园里,眼睛时不时地瞟向琪琪,手里不知打哪儿找出一本相册,里面都是蒋凤麟小时候的照片,蒋凤麟长大了倒是不怎么愿意拍照了。

“哎,我老了不中用了,现在的后生啊什么都不跟我讲!”张伯说着又感慨地摸摸泛黄的老照片,“还是小时候听话,光着屁股腚拉着我带他玩的时候多招人喜欢……”

站在一旁的蒋凤麟尴尬地干咳几声,也没有反驳,算是应下了这番“指控”。

“您别这样,我这不是跟您坦白了吗?”蒋凤麟干脆坐在花基上,慢慢地说,“我知道的时候,这丫头就这么大了,直到现在她妈还不肯正眼瞅我一下呢。”

他也在后悔。

张伯听出了非同寻常的味道,他待蒋凤麟真是没话说,一辈子在孙家做牛做马只是要报答蒋凤麟奶奶的恩情。

“要不要跟我说说看,指不定还能给你出出主意。”

蒋凤麟其实没有跟人诉苦的习惯,他强势惯了,不论是在公司还是在家里,都是说一不二的主,也因此不愿意被人看到他脆弱的一面,可有些时候也的确是撑得难受了。

他想了想,还是拣了关键的地方跟张伯说了,也不是真要他老人家出什么主意,只是把话说出来会舒服些,也让张伯日后多多照顾连翘。

只是他刚说完就被张伯拍了脑门一下,这是他长大以来头一回被长辈打了。

“人家水灵灵的一个女孩子就这么被你耽误了,怪道不理你,是我我也这样!”张伯又急又气,恨铁不成钢的架势,再看向笑得一脸开心无忧的琪琪,他的眼神就更加怜惜了,“一个女人带着孩子过日子有多艰难你又不是不知道,你看看小姐一人撑起蒋家,这辈子可曾有几天舒心的时候?琪琪妈这算是坚强的了。”

“我知道。”蒋凤麟垂了眸。

“这事情也急不得,她不肯让你接送,那你就听她的,不过待会儿就去路口等着,总能把人给等到了,帮她拿拿东西说说话,有道是伸手不打笑脸人。她肯把孩子放在这里,对你也算是这样了。”张伯以一副过来人的姿态认真地教育着蒋凤麟。

蒋凤麟仔细一品,也的确是这个意思。早上她让他留在车里,他没做到她就冷了脸,还有从前她是万万不肯把孩子交给他的,看一眼都跟要她命似的,现在似乎也安心了。

张伯这是在点醒他,万事都是循序渐进的,日久见人心,他做得好她自然就看得到吧!

连翘自己打了车回去,再次走进这个家,心情已经很不同,她还记得第一次住进来的情景,贺骏驰把布置都交给她,她知道他是想让她住得更安心,也真的就认真的一样一样添置。

这几年虽然过得朴实无华,可是记忆里都是温馨的点滴。

要她搬其实她是不舍的,不过她明白人一生不可能一成不变,生活里太多未知,为了活下去,甚至为了活得更好,就必须舍弃一些坚持,只求不违本心。

那她的本心又是什么呢?

她提着行李,走向那幢还很陌生的老房子的时候,越来越不确定,然后她见到了在那里等着的蒋凤麟。

连翘没说什么时候来,也不知道蒋凤麟在这里等多久了,他笑着走向她,伸手接过她手里的行李包,好像身体的负重一下子都减轻了。

蒋凤麟轻声说:“走吧,回去就可以吃晚饭了,琪琪见不到你,一直都不高兴呢。”

先这样吧。

连翘不知道别家的孩子怎么样,也许是自己的孩子怎么看怎么好,她是觉得琪琪是容易带的,只要是熟悉的孩子认可的人,带她就不会闹。

别说孩子还小不懂事,其实他们比大人的心思更敏感,谁对他们好都清清楚楚的。

所以琪琪并没有怎么认床,晚上到了睡觉的点,陪她看了几页童话故事的画册,小丫头就已经睡沉了。

连翘就这么靠着床想心事,慢慢地也抱着孩子睡了过去。

然后她是被琪琪的哭声吵醒的。

她下意识地看向挂在墙上的钟,才是凌晨三点,恍惚了一下就很快清醒了。

丫头并没有醒过来,就是一直在打拳蹬腿,连翘想把她抱起来,结果才碰她就哭得更厉害了,接着一发不可收拾。

连睡在隔壁的蒋凤麟都闻声赶了过来,他一开始还敲门,可是连翘根本没空理他,他就径自开门走了进来。

“怎么回事?好好的怎么就哭了?”蒋凤麟皱紧眉头。

连翘摇摇头:“不知道,睡觉前还好好的。”见蒋凤麟心疼地想把孩子抱起来,连翘阻止了他,“越碰她越哭。”她心里也着急。

“以前试过这样吗?”

“几个月大的时候试过,等大了就没有过了。”

“她好像在说话。”蒋凤麟俯身靠近女儿仔细分辨。

琪琪越哭声音越大,连翘也听见了,她在哭喊着:“爸爸不要走,不要走……”

不知道是不是做恶梦了,连翘心疼得眼泪都冒了出来。

蒋凤麟的表情有些僵硬,琪琪惦记的爸爸不可能是他,心里漫上了难以言喻的酸楚,不过现在不是计较这个的时候。他记得看过的一本书里写这种是情况是叫“夜惊”,因为环境改变,或者饿了病了,或者做了不好的梦,让孩子感觉到不安。

他咬牙把孩子抱了起来,对连翘说:“你到楼下去泡杯奶吧,她可能是饿了!”然后就让孩子趴在他怀里,一声声地哄,“琪琪别怕,爸爸在这里,爸爸在这里,哪里都不会去的。”

连翘还要犹豫,被蒋凤麟一个眼神一瞪,竟然就真的信了他,听话地下了楼。

老房子的特点就是一丁点的声响都能传遍四周,就连张伯都被闹醒了,披着大衣从一楼的卧房里走出来,见厨房点了灯,连翘在里头,他愣了一下:“琪琪妈,这是怎么了?”

连翘歉然地看了看张伯:“抱歉,吵醒您了吗?没事,您别担心,就是孩子夜里醒了,我想给她泡杯牛奶。”

张伯点点头:“没事就好,是我年纪大了,觉睡得不安稳,不关你们的事,你也别放在心上,早点哄孩子睡吧。”

连翘也不敢耽搁,牛奶好了就拿上楼,发现蒋凤麟还抱着琪琪在房间里打转,琪琪已经醒了,但是没有再哭了。

蒋凤麟接过奶瓶,倒了点在手背试试温度,然后再放到哭得傻乎乎的女儿嘴里。

琪琪自己就抓了瓶身咕噜噜地喝了。

“丫头应该是夜惊了,哭醒了就没事了。有时候肚子饿也会这样,她晚饭顾着跟布丁玩也没肯吃多少。对了,你等下给她换条裤子,刚才应该是尿了。”蒋凤麟说得淡定从容。

可是连翘知道他分明是第一回经历这样的事,怎么好像就很懂?还知道是夜惊,知道试奶温?

她也是这时候才看到蒋凤麟还是穿着白天的衣服,并不像是睡醒过来的。

“你一直没睡?”她这样问他。

“还有工作上的事情在忙,开开夜车也是常有的事。”其实不是,他是一直担心她们才搬来第一天,会有什么不妥。

要是连翘突然不乐意了,反悔了,他该怎么办?

琪琪喝了半瓶奶就不肯再要了,连翘把她接过自己手里,从柜子里拿了条裤子给她换上。再看蒋凤麟,他衣服上也被蹭湿了一片,现在还是冬天。

“好了,应该没事了,你也回去换衣服吧。”别着凉了,最后这半句没说出来,本来是关心的暖话一下就变了味道,成了冷冰冰的逐客令。

蒋凤麟看了看她,她不自在地别开眼,搂着女儿不说话。

直到有一天,连翘看得蒋凤麟房里的书桌书柜随处可见的育儿书籍,她就明白了他这一晚的懂,都是怎么来的。

作者有话要说:存稿箱君快被*抽风虐哭了~~~

第42章 婚纱

蒋凤麟突然提出的问题让连翘躲了他几天,张伯还觉得奇怪,逮住蒋凤麟问了一句:“你们俩是怎么了?最近总是一个回来一出去,一个在里一个在外,吵架了?”

“没有吵架,我还希望她跟我吵一吵呢。”蒋凤麟无奈地笑,吵架总比不见面不说话要强多了。

张伯自诩不懂年轻人的世界,忽然想到了什么,拉着他说:“对了,你妈妈都把电话打到这里来了,说你的手机不通,让你给她回个电话。”

蒋凤麟听了以后眼神一沉,面无表情地应了声。

回到房里,他坐了好一会儿,才给他妈打了电话。

“妈,张伯说您找我?有什么事?”蒋凤麟的语气淡淡的。

蒋凤麟妈妈不大高兴:“没事就不能找你了?你瞧你,都几个月没回家了?”

他妈妈就因为说话总是这么冲,性格又强势,把他爸吃得死死的,于是他爸老在外头不肯回去,他自己也不想回那个冷冰冰的地方,整天听他妈念叨这不满那。

“我最近很忙,过段时间再回去。”

“你忙?忙什么?我打来就是想问你,你都没结婚,哪里来的太太和女儿?本来好几个叔伯阿姨都说要给你牵红线的,现在都泡汤了!是不是那本杂志在乱说?我准备发律师函过去了!”她激动得说了一连串话都不带喘气的。

“妈,杂志上写的是真的。”

“什么真的?是什么女人?凤麟,你丢了一个苏家还不够吗?现在的蒋氏也不同以前了,你的结婚对象一定要慎重,不是什么不三不四的人都能当我儿媳的!”

蒋凤麟的户口早就从家里分了出去,他真登记结婚了,她也是不知道的。

“妈,我希望您能注意一下用词,我要结婚的人,不是什么不三不四的人,她会是我的妻子,我孩子的妈妈,如果您同意,您会多了儿媳和孙女孝敬你,如果您不同意,那我也没办法,我已经努力当了好孙子好儿子,我现在想要当好丈夫好爸爸!我已经找了她们三年了!”

“你、你说的不会还是当年你在滨海谈的那个女的?她不是早就离开了吗?”

蒋凤麟苦笑:“果然您也有份逼她走……没错,我把她找回来了,也不会再把她丢了。”

“凤麟,你是不是疯了?”

“妈,您知不知道我这些年有多累?您能不能体谅一下您的儿子我的心情?蒋氏早就收了回来,您在大伯姑妈面前也扬眉吐气了,该心满意足了,就让我做一些我自己想做的事吧,行吗?”

这一次,蒋凤麟的妈妈答不上话了,她是见过她儿子三年前那个失魂落魄的样子的,过了整整一年才又变回人样,是以话不敢说绝了。一边是儿子,一边是自己挑儿媳的标准……

她想起了婆婆临终前曾对她说:凤麟这孩子孝顺,从小到大都按咱们的意思走,可指不定心里多苦呢,要是我还能多活几年就好了,他也能多喘口气,不用那么辛苦。

婆婆把凤麟疼到骨子里,对他比任何一个孩子都要好。

她也对他寄望很高,做的一切也都是为他好,这样也有错?

不管他妈妈是怎么想的,蒋凤麟是已经打定主意了,他要娶的人,只有连翘一个,偏偏她躲他跟躲瘟疫似的,几天都没见面了。不过张伯说连翘好像在做一款新蛋糕,每天都早出晚归,还拜托了张伯去接琪琪放学。

晚上,蒋凤麟陪了琪琪一会儿就觉得脑袋涨得厉害,下了楼想冲壶咖啡醒神,刚好连翘回来了,两人终于打了个照面。

连翘没想到会这么巧,当时就怔在那儿了。

她原以为新搬来这里,自己肯定很难适应,可是没想到真的住下了,又不是那么一回事,慈爱的张伯、胖胖的厨师和好说话的阿姨都让她觉得亲切,给她这个不得已而做出的决定添了几分色彩。

不过蒋凤麟领证的话又成功将她打回原形。

大厅里昏黄的古董吊灯,让不自在的气氛缓和了不少。

蒋凤麟先开了口:“张伯给琪琪买了对兔子,带她玩了一晚上,现在在房间里看动画片。我是想煮杯咖啡,你要不要也来一杯?”

连翘看看自己手里提着的蛋糕,估计今晚也睡不着,就点头同意了。

反正已经同住一个屋檐下,躲也躲不了几天。

蒋凤麟煮咖啡的功夫不赖,主要是他自己爱喝,没多久空气里就能闻到咖啡豆独有的味道。他给连翘和自己都倒了一杯,两人就坐在客厅的沙发上,捧着杯子好久都不说话。

看到她放在茶几上的蛋糕盒,蒋凤麟问了一句:“你新做的?我刚好有点儿饿了,能不能吃?”

连翘犹豫了一下:“最近新想的配方,可能味道还不够好。”她是不想太浪费才拿了回来的。

“没关系。”蒋凤麟并不介意,自己就打开了盒子。

蛋糕不是很大,样子也很朴实,他拿叉子试了一口。

连翘忍不住问:“你觉得怎么样?”

因为经常来店里买蛋糕的都是年轻的学生或者白领,又以女性居多,不管是从保持身材的角度还是健康的角度,她们都是提议多出几款低糖低脂的特色蛋糕,可以满足了口欲,又不增加身体的负担,她店里这样的选择很少。

可是低脂低糖,风味就会减了,她和小悦她们试了几种配方,都不算好吃,现在大家都疲于试验了。

“甜度很低,特意这样做的?”蒋凤麟问她。

连翘点点头:“口感不是很好。”

“唔,要不再加几滴柠檬,或者……”蒋凤麟顺着她的话,给了自己的意见。

连翘讶异地看着他,他笑了笑又提了几个意见,他国内国外的好东西吃不少,有个高品质的味蕾,以前连翘也没少在他面前说做蛋糕的事。不知道是不是被咖啡因刺激,她听得入了神,还不时地颔首回应,尴尬的气氛早就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张伯见本来还说要给琪琪讲睡前故事的蒋凤麟一直没有再上楼,他忍不住出来瞧瞧,发现人家小两口正聊得好,他呵呵地笑了笑,这故事还是他来讲吧!

蒋凤麟一直没有再提起领结婚证的事情,让连翘想了好几天的说辞没办法说出来。

她跟贺骏驰才离婚没多久,虽然他们不是真正意义上的夫妻,可是她不想这么快再嫁另一个人,道德的枷锁总是在无形中阻止着她前进,或许除了这点,她内心还有担忧。

蒋凤麟也似乎看穿了她的心思,便没有再问。

好一阵子不联络的余季陶打来电话,跟蒋凤麟说,顾青要来上海见见连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