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一刹那,她心如死灰。

只觉心头一口热血涌上来,喉头腥甜。

她咬紧了牙关,费了好大的力气,才将那一口鲜血压下去。

墨云聪心中一跳,忽然大怒:“谁允许她到这里来的?!”

那四个看守何云烟的婢女吓得低下头去,低声回道:“回候爷,是……是何姨娘说按律该给候爷和夫人请安,婢子们这才让她来了……”

上前便来拉扯何云烟:“好了,好了,你回去吧,别在这里讨没脸了……”

何云烟猛地一甩,甩脱了她们的掌握,挺直了脊背:“不用你们来拉我,我自己会走!”

转头望着墨云聪,一字一句地道:“我只想问候爷一句话。问完我立即就走。不知道候爷有没有胆子回答?”

她的语句极为犀利,一双眸子里似燃烧着火焰。

墨云聪眸光一闪,冷冷地道:“你想问什么话?本候心情还算不错,说不定会给你一个答案。”

“候爷是不是在三年前就和如画定下盟约?”何云烟开口。

墨云聪身子微微一僵,眸光流转,闪动着谁也瞧不懂的光芒:“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

何云烟脸色苍白,淡淡地道:“我只想知道是不是,候爷不想正面回答么?”

墨云聪眸光冷冷,哈哈一笑:“这有什么不敢回答的?!是!本候三年前亲口答应如画,本候如有发迹那一天,必会来娶她过门。”

何云烟身子晃了一晃,俏脸雪白,飘忽笑了一笑:“好,我知道了……谢候爷告知。以后我不会再在候爷面前出现。祝贤伉俪夫妻情深,白头到老。”

忽然扭头就走,

她走的飞快,那四个一身武功的侍女几乎追不上她。

看着她纤细单薄的背影在拐角处消失不见。

墨云聪一只手在袖中微微握紧,指节都握成了惨白色。

为什么?为什么他终于报复到她了,心里却一点也高兴不起来。

沉甸甸的,像是坠了铅块。坠的发疼,发涨……

………………

何云烟刚刚拐过那个拐角,胸中的那口热血再压不住。

她只来得及用帕子掩住嘴,那一口鲜血便咳了出来。

咳出那口血后,胸口有些空荡荡的,喉咙火辣辣的,眼前阵阵发黑。

她扶住一棵树站定,极度的伤心后是一片茫然。

她的人都被打发了回去,在偌大的墨府中,她只认识一个如画。

偏偏……

现在她在这里举目无亲,身边一个可以相信的人都没有。

她又该怎么办?

这一刹那间,她竟然觉得天地之大,竟无她的容身之所。

“何姨娘,你吐血了?!”

一直跟随的四个侍女看到她染血的手帕吓了一跳。

“没事,一口急血而已。”

何云烟淡淡地,将那帕子随手丢进旁边的池塘之中,转身而去。

四个侍女看着随水流飘远的手帕,互相对望一眼。要不要禀报主人?

那为首的侍女想了片刻,摇头:“算了,主人对她很厌恶,不要说她吐血,只怕她就是死了,主人也不会放在心上。我们不必去讨那个没趣了。”

一转眼的时间,已经过去了一个多月。

何云烟果然没再跑来正院烦他。

她就像是一个蛹,将自己缩在那座小院中,大门不出,二门不迈……

也不知道是不是生意上有什么不顺,墨云聪脾气一天比一天暴躁。

丫鬟仆人动辄得咎。

人人战战兢兢的,就连他新夫人如画也不敢问他。

这一天,他正在书房处理一些账务,一个侍女战战兢兢地进来,跪下磕头:“候爷。”

墨云聪抬头,心中一动,眼眸中却不见任何波澜:“何事?”

那侍女正要回答,一抹窈窕的身子便袅袅婷婷走了进来。

手里端着一个盖碗:“候爷,贱妾为您炖了银耳莲子汤,候爷趁热喝了吧?”

墨云聪伸手接过,微微皱眉:“如画,以后这些事情让下人们去做就好。”

如画微笑:“贱妾怕她们粗手粗脚的,做的不合候爷的口味。”

她一转头,似乎这才看到地上跪的那个侍女:“咦,这不是何姨娘的侍女夏雪?你找候爷有什么事?候爷外面事物繁忙,有些事还是不要打扰候爷的好。嗯……不过,何姨娘的事例外,到底怎么了?”

夏雪不敢抬头,禀报:“何姨娘病了,奴婢想问,能不能……能不能给她请个大夫?”

墨云聪手微微一颤,盖碗中的热汤洒出来一点。

随即波澜不兴地拭去。淡淡地道:“病了,什么病?”

“是……大概是受了风寒罢,有些发烧。”

如画眼圈红了:“何姨娘会点功夫,她的身体一直很好的。没想到会染上风寒……候爷,那您就去看看她吧?好歹她也算是您的人,看在多年前的情分上……”

墨云聪手中的盖碗摔在地上,碎片飞溅的满地都是。

吓得众人大气也不敢喘。

他眸光冷冷:“一个小小风寒也值得大惊小怪的?找个大夫看看就是了。下去吧。”

夏雪不敢说别的,答应一声去了。

如画小心翼翼地看了看墨云聪,低声道:“是贱妾的不是,惹候爷生气了。”

声音微微有些颤抖,带点鼻音。

墨云聪怔了一下,叹了口气:“如画,和你没关系。云……何姨娘自小狡猾,这一次,她也不过是吸引我注意而已。哼,这一套她儿时就玩过了。以为我还会上当么?”

她会些花拳绣腿,平时健康的不得了。

自己那时每每不顺她的意,她便装病……

可笑那时自己每次都紧张的不得了。

无论有什么天大的事情都会抛下,去看她……

身侧的如画忽然踉跄了一下,打断了他的思绪,顺手扶住,拧眉:“怎么了?”

如画一张俏脸微微红了,摇头:“没……没什么?头有些晕而已。”

“怎么会没什么?好端端的怎么会晕?来人!”

墨云聪正想让人去请大夫。

如画忙抓住他的衣袖,娇红了两颊:“别……候爷,贱妾真的没什么。是……是……是有喜了……”

墨云聪呆住,眸中的神色复杂难懂。

半晌笑了一笑:“好,嗯,好,如画,以后你好好养着,别再干这干那的了……好,你回房歇着吧。让丫头们好生侍候着。”

何云烟昏昏沉沉的躺在床,大夫已经来看过了,药也喝了大半碗,但高烧却顽固不退。

此刻盖着一床薄被躺在床上,只觉浑身冷的厉害。

四个侍女全到门外躲懒去了,她想喝口热水也不能够。

“水,水……”

她半睡半醒,喃喃低语。

一个碗贴到她的唇边:“小姐,喝吧。”

声音无比熟悉!

何云烟蓦然一个激灵,睁开了眼睛。

看清了眼前的人,她眸中似要喷出火来,冷笑:“你来做什么?!如画夫人。”

手厌恶地一挥,如画手中的碗啪地一声落地。一地的碎瓷……

“噗通!”

如画吓得跪下:“小姐,小姐,是……是如画对不起你……”

何云烟看着她甜美的俏脸只感到深深的厌恶!懒得看她:“滚!”

“小姐,对不起。小姐,对不起……”

如画在地上连连叩头。

她慌慌张张的,正跪在那些碎瓷片上,尖锐的瓷片刺进她的膝盖上,疼得她发抖。

何云烟却冷冷地看着她,无动于衷。

她曾经是她的好姐妹。

如果是以前,她绝不会让她受这样的委屈。

可是现在,她只觉得恶心!

“滚!”

她又淡淡地吐出了一个字。

“小姐,小姐,我知道你心里难过,可……可我也不想……小姐,奴婢知错了……奴婢这就去求候爷,让他把您扶正,奴婢……奴婢做个小小的侍妾就好,小姐,奴婢有了候爷的骨肉,您不要赶如画走……”

如画磕头如捣蒜,泪花闪闪,纤细的身子颤抖个不停。

最后一句话如同惊雷,何云烟原本因为高烧通红的脸颊蓦然惨白。

愣愣地看着她:“你……你有他的孩子了?”

“是,是,是奴婢不好。求小姐看在它是候爷亲生骨肉的份上,让奴婢留在候爷身边,做个小小的侍妾就好……”

如画的声音可怜兮兮的,她的额头已经磕出血来。

何云烟双眸发直,无意识地盯着冷硬的大理石地面。

看着血花一点点晕染开,不能做声。

“云烟,我今生只娶你一人,我只要你生的孩子……”

一个声音隔了三年的岁月,似是跋山涉水而来,在耳边回响。

曾经的山盟海誓犹在耳边,但却已是物是人非,

如今说这话的这人已经贵为候爷,而她却成了他的小妾!

他娶了她的丫鬟,有了孩子……

头脑中嗡嗡作响,一片空白。

在这霎那间,她只觉全身冰冷,

原本尚抱着一线希望的心彻底地沉入冰海,再也看不到任何希望……

什么是心死?

什么是心灰?

她如今总算尝到——

她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俯首看着不停叩首的身穿华衣的女子。

不可抑制地哈哈大笑:“如画夫人,你给我这个小妾磕头不觉得折了你的身份?你走吧!我再也不想看到你!不想看到你们任何人!”

如画一把抱住了她的腿,慌慌地道:“小姐,小姐,你别这样。一切都是如画的错……”

她痛哭起来,哭得如梨花带雨。

何云烟却只觉得无比的恶心,情不自禁一脚踢了过去:“滚开!”

她正在发着高烧,脚下自然没有多少力气。

但如画却被她踢的翻了一个滚儿……

“何云烟,你这个恶毒的贱人!如画这样的身份对你求肯,你居然这么对她!”

人影一闪,墨云聪闯了进来。

一把抱起了如画:“如画,你怎么样?你干嘛来这里自取其辱?”

如画紧咬住嘴唇,脸色苍白。

一只手紧紧按在腹部:“贱妾,贱妾肚子好痛……”

墨云聪吃了一惊,低头一看,见如画裙角有血缓缓流下——

他眼前一黑,这是流产的先兆!

大喝:“快去请大夫!”

何云烟腿一软,坐到床边。

她明明没有用力,怎么会伤到如画肚中的孩子?

一片阴影蓦然笼罩头顶,她的衣领被人抓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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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把提起:“贱人,没想到你如此毒辣,你是故意的是不是?!这孩子有什么意外本候让你为他偿命!”

何云烟几乎要被衣领勒得窒息,她却紧闭了眼睛懒得挣扎。

眼见着她一张脸先是涨红转而青白……

墨云聪蓦然松手,将她摔在床上!

大量的空气涌入胸腔,何云烟呛咳不已,几乎不能抬头。

墨云聪有一刹那间的愣神,她身上的温度好高!

一个月的时间,她憔悴的不少。

原本是健康宝宝的体型,现在却似乎风一吹就能吹跑……

手指微抖,想要伸出——

“候爷,候爷,夫人晕过去了。”

如画身边的小丫鬟忽然哭叫起来。

墨云聪如梦初醒,一把抱起软软伏在地上的如画:“快请大夫!”

一阵人仰马翻,城中最好的大夫都被请到墨府……

入夜,天际闷雷滚滚,一个闪电接着一个闪电。

预示着一场暴雨即将到来。

书房内,墨云聪的俊脸阴沉的几乎能拧出水来:“孩子没有保住?”

他的声音轻飘飘的,蕴藏着风暴。

地下跪着三个大夫几乎不敢抬头:“候爷,小人……小人已经尽力了……”

潜台词就是孩子没了。

半晌无语,室内静的连一根针落在地上也听得到。

空气压抑的几乎要使人窒息。

“那何姨娘的病症如何?”

墨云聪的脸隐在灯影中,看不到表情如何。

那三个大夫也没这个胆子抬头看他。

有一个大夫总算敢抬头:“回候爷,何姨娘的病情已经控制住了。高烧也退了……”

这个大夫是墨州城内最好的大夫。

那两个大夫负责如画夫人,而他则负责先去看何姨娘。

他说的话自然没有人怀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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