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三将军你再怎么大度,这事也不能不管啊!再这么下去,且不说三将军你的名声,就是军学的风气也会被败坏的。”

“可是,他们也没说错啊。我确实没打过什么胜仗。”

杨开远非常明白自己要干什么,他守塘沽的理念也不完全是从塘沽本身出发,而是从整个战略甚至是整个政略层面出发。

“守住塘沽有什么好处?守住了塘沽,燕京的兵马就不能全力向南征服山东,也不能全力向东救援东北。”

所以,杨开远只要牢牢守住了塘沽,就相当于在金军东路军的心脏旁边安了一颗毒瘤!让这个当世数一数二的大军团无法爆发出它的全部力量。而这颗毒瘤的威力,作为敌人的宗辅、宗弼等人理解得比辽口军学任何一个人都深刻!也不知道有多少个白天和黑夜,宗辅和宗弼都是望着塘沽的方向深恶痛绝地怒吼!没错,杨开远是很保守,进攻也很不积极,但他就算再不积极,只要塘沽一天还在那里,就会对燕京构成巨大的威胁!宗辅和宗弼就不得不花费大量的兵力来围堵他!

“守住塘沽还有第二个好处,那就是让大哥在东北放心打仗。”

有杨开远在,折彦冲真是很放心。无论是东北战场还是西北战场,到处都充满了变数,反而是承受压力最大的塘沽让折彦冲觉得没有变数,因为他知道杨开远不会轻易出兵求胜的,他也不需要杨开远出兵求胜,只要杨开远能保住塘沽就行了——而这一点几乎所有人都没有怀疑,包括那些拼命贬低杨开远的年轻人。

折彦冲回到辽南以后,东北的局势已经是汉军占优的形势,除非是进攻的一方拥有压倒性优势,否则大战局的展开通常不是全面开花,而是优势战线集中兵力推进,其它战线保住地盘,无论是折彦冲的计划还是宗翰宗弼的计划都是如此。折彦冲计划中的突破点在东北,宗翰宗弼计划中的突破点在中原,但是后者却被杨开远拖住了后腿,无论吞并中原还是回援东北都无法全力以赴,要想先集中全力攻打塘沽,那个八风不动的杨开远偏偏又是一个让进攻方很容易产生疲劳感的可恶对手——从守辽口到守塘沽,这个人坐镇的城池从没有出现过失陷的危机。这种事情在重复了许多次以后,就足以让所有守城兵将心里都充满安全感,而让攻城者充满了厌烦——一种还没打就已经觉得不可能打下来的厌烦!

所以曹广弼认为:“光凭这一点,三弟已足以号称名将了。”

“守住塘沽还有第三个好处,那就是当另外一个战场摘取战果以后将兵力转移过来,塘沽马上就能变成进攻的刀刃!”

既然光是守住了就有这么多这么大的好处,那为什么还要费尽心机去谋取又危险又困难的攻呢——这就是杨开远对塘沽防御的战略想法,无论有多少人在非议他保守,甚至讽刺他未尝一胜,他对于这个想清楚了的战略想法也没有改变过。

对于这一点,折彦冲的评价很高:“要无视敌人之挑衅容易,要扛住己方的压力却难!而三弟两方面都做到了。”

不过,杨应麒秘密进入塘沽之后,他觉得杨开远这种保守态度应该改变了。

“现在已经是反守为攻的时候了!”杨应麒说:“我来塘沽的行程暂时保密,就是为了让宗辅宗弼不对这里产生过分的担心。如果塘沽这边都没准备出击,那我这保密就保得一点意义都没有了。”

杨开远听到杨应麒的这个建议后笑笑说:“可是我已经守得习惯了,忽然要我攻,我怕我做不好。”

“不怕。”杨应麒说道:“现在我们的优势已经大到能经受起一场大败了!甚至就是塘沽被毁灭我们也能经受得起!”

杨应麒的话都已经说到这份上了,杨开远还担心什么?加上东北大捷之后,辽口、津门两个港口的援军源源不断地运送过来,若再不派军出战,对汉军来说也是极大的浪费。

“可是,兵力派往哪里去好呢?”在有杨应麒文臣集团参加的军事会议上,杨开远随口说。

“那我不懂得。”杨应麒说:“我只知道我们能支持三哥进攻,要钱有钱,有人有人。”

杨开远考虑了一下,觉得有三个方案可以进行:一个是由塘南突入沧州南部,进入棣州、滨州,重新将塘沽和山东的陆上交通联系起来;一个是沿黄河突入河间府,这个军事行动如果成功的话可以将金军东路军斩为南北两段,甚至联系上河东军团;最后一个也十分诱人,那就是以海运将一支奇兵运到榆关西边的海岸登陆,袭取平州、滦州,如果顺利的话可以打通辽西走廊,这样汉军在辽南的大军就可以从陆路长驱直入,次一点的战果也可以对守榆关的迪古乃关门打狗,使榆关军丧失一半以上的战略意义。

“向南是联系行山东军势,向西是联系上河东军势,向北是打通辽西走廊的门户——无论哪一路,如果成功了都足以打乱宗翰的阵脚。”杨开远说,他考虑了好久,忽然对杨应麒道:“不如三路一起发兵,你以为如何?”

杨应麒眼睛瞪了瞪,随即好笑道:“三哥你要洗刷保守之名,也不用这样洗刷吧。”

杨开远淡淡一笑,道:“要人有人,要钱有钱——这还不是你自己说的!”

第二八五章 墙倒众人齐推(上)

杨开远真的决定三路齐发了,不过作为一个老于战阵的帅臣,他当然不会对三路都平均用力。杨开远知道,这三个方向如果能够打通,战略意义最大的当然是向西,因为东北和山东实际上都能通过海运进行联系,而河东则不行,如果塘沽军能顺利和河东军势连成一气,所形成的军势力量简直可以与折彦冲在大定府所部署的大军相媲美。不过,向西也将是最难的一路,因为宗弼也防着呢!

如果是萧铁奴来用兵,也许他会选择不顾一切,集中力量向西冲,但杨开远却不是,他还是比较倾向于先易后难的用兵模式。他的部署是:以六成的机动兵力进逼河间,将宗弼军的注意力都吸引到这里,而由以次少数的兵力南下收取沧州南部和滨州、棣州,和山东军势连成一气,最后也是最少的一路兵力,才是作为袭取滦州的奇兵。对于北上的这支兵马杨开远实际上没有寄以很大的希望,这次用兵行动的重点还是以大军牵制宗弼,而收战果于塘沽南部的渤海沿岸州县。当然,如果攻打河间的人马进展顺利,那就尽力向西。

杨应麒看到这个计划之后就笑了,暗道:“大军进入河间府吸引宗弼,其实还是跑到战场上去‘守’。三哥究竟还是三哥,就是进攻了也是用‘守’去攻。”

在杨开远动手的同时,杨应麒的文官系统也没闲着。杨开远的三路军队后面,都跟着一个颇成规模的文官团体。比如向南的这一路,只要军队进入滨州扫除金军在这里的盘踞,跟随其后的文官团体马上就能接掌这片地面,分别负责人民安抚、钱粮屯运、刑法整顿和政策宣传。汉廷中枢对于这些行政人才的准备已有多年,这些随军进入的文官,大多是汉廷中枢吸收其本地的人才到塘沽政学或管宁学舍培养,然后下放到地方上历练过的干臣,有这些人在后面跟着,杨开远的军队便可能真正做到得一地,拓一地,甚至做到因粮收兵于本土,越战越强!

这三路兵力几乎是同时行动,往北边的秘密行动由张忠汉领衔,兵马五千人,从海路进发,登岸后直取滦州南部的据点马城。杨应麒的枢密系统为这次行动提供了一个谋略上的辅助,那就是马城的一员守将曾和汉军这边的官吏眉来眼去,并答应一旦兵临城下会开门出迎。

李世辅也在张忠汉的队伍之中,他统领着一个百人队,如果不是因为对这一带的地形不熟,他非抢着作先锋不可!

这五千人在离开滦河入海口约三十里的地方,趁着夜色悄悄登岸。金军虽然有防着汉军从海上来袭这一着,但以金军如今的兵力,毕竟不可能在上百里的海岸线上步步都有重兵把守,只能隔一段距离设立一个哨岗而已。

汉军登陆的这个地方,其实也有哨岗监视,但因为守卫早已为汉军的密子收买,所以这支汉军才能来得神不知鬼不觉。不过,尽管塘沽到这里的海上直线距离并不长,但由于没有合适的港口,所以兵马、物资的卸载就显得很慢。

李世辅是第一批上岸的五个百人队之一,上岸时才二更,眼见二十多艘小船正忙忙碌碌地来回与大船与海岸之间,不知还要多久才能将人马物资卸载完毕,便来见张忠汉,请他允许自己率兵先取马城。

张忠汉吃了一惊,说道:“如今船上的物资尚未卸载完,兵马也才五六百人上岸,如何去得?”

李世辅道:“我们这次北上是奇袭,若失了先机,这奇袭也不用干了。我们才五千人,如果迪古乃那边有了准备,那就算物资都全了也不是他的对手。”

张忠汉看了李世辅两眼,对这个从西边来接受“重点培养”的小伙子并不信任,像他这样从基层一步一个脚印升上来的将领,对于有家世背景的子弟一般都不怎么看好,不过,偏偏除了李世辅之外还有两个小队长也都赞成李世辅的主张,并愿意接受李世辅的节制前去夺城。张忠汉道:“军队打的是后勤,是粮草!大将军那边,就是因为粮草不继,白白有十几万的精兵强将也没法南下,你们这些年轻人,别把打仗看得太儿戏了!”

李世辅道:“那怎么相同!大将军那边无法南下,正是因为那是大军,没有粮草轻易动不得。但我们这边是‘小军’,只要随便得到一点补给也能撑个十天半月。我们如今随身带有干粮,这些够我们撑到后天了!马城虽小,但只要能顺利进去,我们这几百人便能因粮于本地!”

张忠汉打仗是把硬手,话却说不过他,再则李世辅的话也不是完全没有道理,犹豫了片刻终于答应,说道:“好,你们先出发,不过不是去夺城,是去探路。”

李世辅心想:“等军马一动,那就可以随机应变了。”便道:“末将领命!”

便以那个和马城将领有联系的密子作向导,引了三百人连夜出发。归他直接统领的一百个士兵只和他相处了七八天,但这些士兵都是年轻人,李世辅是个激情漫溢的好汉,很容易就与他们打成了一片,另外两个小队长也都和李世辅相契,所以刚才才会那么帮腔。三百人走出一段路程后,在无人旷野中李世辅下令停下,说道:“辽口军学那帮鸟人总说我们塘沽军只会守不会攻,甚至说我们一场胜仗也没打过,今天便让他们看看我们会不会打胜仗,如何?”

竖立一个愤怒的对象,乃是激发士气的不二法门,众士兵在塘沽服役,自然对塘沽军势带有一份自尊与自豪,所以听到辽口军学非议杨开远的言论后无不跳脚,这时听了李世辅的话,怒气和自豪一起迸发,均道:“愿随李校尉建功立业!”

整顿人心后行军又再次开始。那个作向导的密子对道路极熟,取一条捷径,于天方亮时,便已到了马城外头。

其中一个校尉徐常智对李世辅道:“我们才下船便行军,走了一夜,人马都疲了。再说张将军只命我们来探路,可没让我们来夺城,不如先找个偏僻的地方休整一番,以待后面的援军。”

李世辅往士兵们的脸上望去,见他们虽有在喘息的,但精神都旺,便说道:“大家还有精神,可以作战!张将军虽然有命令,但我们都到了敌城边上了,如何还能犹豫?”

另外一个校尉黄震也赞成李世辅的说法道:“我们请命先行,本来就是犯险取功劳来着,难道真是为了来探路吗?”先前那个校尉一听便没话说了。

李世辅便下令众人就地作战前休息,随时准备动手,又派那个密子入城联系那个有意叛降的将领周家齐。那密子不久便回来了,传达消息道:“周家齐听说我们来又高兴又担忧,还抱怨说:‘怎么来得这么晚!’”

李世辅问:“出了什么事情了么?”

那密子道:“迪古乃派来的巡城将领就在城里,所以周家齐不敢动手。”

李世辅问:“迪古乃派来那人带兵马没有?马城里面又有多少兵马?汉人多少?契丹多少?女真多少?归周家齐统率的又有多少?他可控制着哪个城门?”

那密子道:“那人只带了十来骑,马城里只有八百多兵马,大多是汉人,女真不多,契丹有一百多。归周家齐直接统率的有三百多人。马城只有东西两个门,周家齐控制着西门。”

“好!”李世辅道:“你马上去告诉周家齐,我现在就要进城!让他点了人马准备开城接应。”

密子才出发了一会,李世辅不等他回来便下令向马城西门出发,三百人马到得城门下。马城城墙不高,城上站列着若干兵丁,望见李世辅等来也不叫喊,想必都是周家齐的人。一个将领探出头来,说道:“李将军,你怎么就来了?现在时机不对!”声音中十分彷徨,旁边又站着那密子,想必这人就是周家齐。

李世辅道:“怎么时机不对?后面大军就要到了,这么样一座小城,就算全力防备也挡不住大军一冲!要建奇功,就得赶在大军开到之前。你快开城门,让我进去!”

周家齐无法,只好开了城门,李世辅进了城,问周家齐道:“迪古乃派来的巡城使者现在何处?本城主将在何处?”

周家齐说:“巡城的将军,现在正在主将鄂洛家里歇着。”

李世辅道:“那你派个人给我带路,我这就去取他二人首级。”周家齐便指了他的副手出来。周家齐手下有三百人,这时都已结束待命,李世辅便将人手分为三拨,每一百名塘沽正军配备一百名降军,徐常智留下看守西门,黄震随周家其去劝说城内其他兵将投降,他自己带着周家齐的副手,径朝马城守将鄂洛家里而来。

这时天色方亮,城内军民没有轮到值班的都还没起身。李世辅一行踩到鄂洛府前,一个降军头目拍开大门,门子打着哈欠开门,不悦道:“干什么啊!这么个大早的…啊!你们…”

早被李世辅纵马踩翻,几十个兵将分别看住前门后门、偏门角门,一个降军头目逼迫着鄂洛的家人指认鄂洛和那巡城使者睡卧的房间,冲进去将这两个还在被窝里的北国大汉揪出来绑了。

李世辅问周家齐的副手:“认清楚了,是这两个人么?”

周家齐的副手道:“是!绝对没错。”

“好!”也不听那两人高声呼嚷,便让手下割了二人首级,传示城内。

第二八五章 墙倒众人齐推(下)

这时周家齐已到东门,劝说马城另外一个有实权的将领耶律兀剌,耶律兀剌虽然心动,却还不敢就动手,谁知李世辅已将鄂洛和巡城使者的首级送过来了,耶律兀剌看得心胆俱裂,心想:“现在大金已经完了,撑不了多久。我若不想跟着死,投降是迟早的事!何况他们现在又控制了局面,连鄂洛都死了,我若不降,马上就得和鄂洛一样!”于是指天发誓,愿意效忠。又说道:“现在东西二门都已被我们控制,但城内还有不少鄂洛的死党,不如我们留下二百人守住西门,其余人立刻出发去把鄂洛的死党给剿了!”

周家齐大喜,耶律兀剌便将东门交给黄震,又留下副手带领一百弓弩手帮黄震防守,自己带了一百多步骑和周家齐一起去剿杀鄂洛的余党。

变起突然,鄂洛的余党来不及集结,见到鄂洛的首级后又是慌张又是恐惧,大半在周家齐和耶律兀剌的威吓下弃械投降,但仍有少量悍勇的女真奋起反抗,但人数既少又分散,不久便被周家齐和耶律兀剌二人剿杀干净。两人绑了降军,拿了首级来向李世辅报功。

这时西门传来消息,原来张忠汉虽然答应了让李世辅先行,但事后越想越担心,等第二拨兵马上岸后,便派出五百步骑前来接应。这一次领军而来的是一个都尉,位在李世辅之上,等他进得城来,发现李世辅已经平定了马城,心中暗暗佩服。

李世辅道:“都尉大人,马城滦城,相去不远。如今马城破得迅捷,滦城那边多半还没收到消息,我想趁机取了滦城,那平州便在吾等掌中了!”

那都尉道:“会否太急?”

李世辅道:“若等滦城得了消息,那时便难取了!马城太小,五千兵马进来无法久守,不得滦城,终究成不得大功!再说马城甚小,有三五百人足以防守,我便所图失败,仍然不会影响马城的防守。”跟着说了自己取滦城的计谋。

那都尉听了喜道:“好计!”此时马城共有汉军兵马八百人,新降军马六七百人,那都尉有心让李世辅成就奇功,除了同意他率领耶律兀剌前往袭取滦城之外,还答应增益他两百汉军。又派人飞马前往海边,催促主将张忠汉进兵。

李世辅担心黄震、徐常智所部人马太过疲倦,就想换两个百人队,谁知道黄、徐所部听说都鼓噪起来,叫道:“我们都不累!这等大功,如何能让别人去!”李世辅想带兵之道,生不如熟,这次攻克马城已让这两支百人队对自己有了信任,若带他们去有利于指挥,便答应了,率领汉军五百人,以耶律兀剌三百人为前部向滦城进发。李世辅自己穿了巡城使者的衣装,要冒认巡城使者骗开滦城城门。

马城这个据点离滦城甚近,到得滦城,正是下午,耶律兀剌派人拿了印信去报信,没多久滦州知州曹玄亮便带人迎了出来,李世辅拍马上前,曹玄亮见到这么多人马,不知为何竟然满头大汗,连连道:“榆关那边出什么事情了么?为何…咦!”原来李世辅所部毕竟是仓促改装,前面耶律兀剌没什么破绽,他这边却很容易就被识穿。

曹玄亮左右看看,再望着李世辅,讷讷道:“汉…汉军?”

李世辅哈哈一笑,大喝道:“不错!”就要下令动手,曹玄亮顿足道:“唉!怎么来得这么早!”

李世辅听了这话不禁一呆,便听曹玄亮道:“不是说好了是明天吗?”

李世辅且不回答,顺口道:“提前了。”

曹玄亮道:“唉,来了就好,来了就好!快,快,进城!”说着就在前面带路。

李世辅大感奇怪,拍马跟上,半步不离地跟在曹玄亮后面,等进了城,见曹玄亮并无敌意,心中更奇,曹玄亮邀李世辅进州衙议事,李世辅便命耶律兀剌且接受其中他们经过的南城门,曹玄亮知道他是谨慎之意,也不以为意,下令让城门将领交接防务。

进了州衙,曹玄亮笑吟吟捧了一本册子来道:“还不知将军如何称呼?任何职位?”

李世辅坦言道:“李世辅。”却不说职位。

曹玄亮道:“这里是滦州的城防图册、粮草账目,请将军过目。”

李世辅拿起看了两眼,心中还是不太明白,随口问城中兵马多少,钱粮多少。

曹玄亮道:“步卒三千,轻骑两千二百人,钱粮足支一万人三月。”

李世辅略一沉思,便将图册都交给曹玄亮道:“我所部只是前锋,此来只是打仗,不是来夺曹大人的权,后勤的事情还由曹大人主持,城中守军,也仍然听曹大人指挥,一切事宜,且等主将来了再说。”

曹玄亮一听大喜道:“韩相果然是信人!”

李世辅心道:“韩相?难道是韩昉?这么说是北边的人和他接的头!”微微一笑道:“曹大人立此大功,他日大将军面前,自有封赏。”

曹玄亮大喜道:“大将军也会来么?我道只是种将军南下而已。”

李世辅心道:“种将军?难道是萧帅帐下那位名闻遐迩的种去病么?听说这人因为仰慕种少保而改姓种,战绩功勋都不在种忠武之下,不愧此姓!”

曹玄亮道:“平州萧德钦兄,亦已有意于大汉,他虽然是个副将,但在平州一呼百应,种将军来到,得此城不难。但南边的马城,城池虽小,但甚坚硬,离滦城又近,那鄂洛又是个女真,恐怕会有些麻烦。”

李世辅笑道:“你认得鄂洛?那你认不认得耶律兀剌?”

“耶律兀剌?”曹玄亮道:“下官对临近州城将领都有打听,知道他是马城一偏将,不过也没什么了不得的,又没来往过,所以不认得。李将军为何忽然提起?”他是滦州知州,地位不低,鄂洛亦在他下,耶律兀剌却不足以和他相提并论。

李世辅笑道:“原来如此。怪不得你不认得现在守滦城南门的那位,就是马城的耶律兀剌。”

曹玄亮吃惊道:“这…这是怎么回事?”

李世辅笑道:“曹大人,你认错人了,我虽然也是汉军将领,但不是萧字旗麾下,而是塘沽三将军麾下,此来是渡海奇袭,目前已经取了马城,鄂洛已经授首,耶律兀剌等也已投降。塘沽那边的大军即日就要开到,所以你放心好了。”

曹玄亮又喜又惊,喜的是汉军两路夹攻,成算自然更大,惊的是自己身处杨三萧六两巨头之间,不知归汉之后会否因此有所触忌。

李世辅道:“你干什么这样?好像不乐意似的。”

曹玄亮忙道:“不敢,不敢。”

李世辅道:“别乱担心,反正不敢是三将军来还是六将军来,这功劳都少不了你的。”

曹玄亮忙说道:“是,是。”

李世辅道:“且不说这些,我们先整顿整顿军务,传令城内,看看可还有谁不服归汉的。”便胁着曹玄亮去办事。曹玄亮对此事绸缪已久,早有一帮子心腹分布于滦城各要害,异己则多已革除,此时暗中易帜归汉,阻力甚小。

到得第二天上午,南北共有三拨人马前后到来。第一拨是南边开来的援军约五百人,他们进城后不久,北边平州方向便有金军使者入城求援,原来昨夜平州发生叛乱,虽然发动叛变的萧德钦谋泄被诛,但汉军也已兵临城下,此刻正在厮杀。平州守将尚不知滦州之变,竟然派使者前来求援。

曹玄亮且安抚住那使者,入后来问李世辅,李世辅道:“答应他,就说我们马上派援军去救!”

曹玄亮一听,喜道:“妙计!”

两人商议定细节,北边又有使者迂回前来,这次却是种去病的密使,原来平州变起突然,种去病打平州不下,便派人来滦州希望曹玄亮率军来援。李世辅便让种去病的使者回去回复,约定好取平州之策略。

当即李世辅便率领汉军五百人,降军一千人为前部,曹玄亮率两千为后部,向平州方向开来。

兵马渡过栾水,黄昏时到达平州城下,攻打平州的汉军数不过万,侦骑望见滦州这边有援军数千人开来,回去禀告,种去病便引军稍退。

平州守将石鲁命开南城门相迎,曹玄亮却不进城,派了使者进城与石鲁约定:明日待汉军来攻,双方便出城内外夹击。

当晚李世辅、曹玄亮便驻扎在城外,第二天种去病果然率军来攻,李世辅领军冲杀过去,将汉军截成两截,石鲁大喜,领兵出城夹击。李世辅望见,军马转了个方向向城门冲来,似乎要和石鲁会合,汉军望见李世辅军纷纷退避,石鲁看得暗暗佩服,心想:“曹玄亮麾下这将领是谁?这么厉害!在汉军之中如入无人之境!”

石鲁毕竟是懂得打仗的人,待得李世辅部奔近,渐渐看出不对来,然而这时双方已靠得极近,李世辅手一招,数十骑射手一起朝石鲁放箭,石鲁肩头中了一箭,胯下之马中了两箭,登时人摔马倒,李世辅趁势冲了进来,直抵城门,种去病的军马从两翼包抄,将出城迎击的金军切割消灭。

残余的金军眼见事不可为,或投降,或逃窜,曹玄亮入城张榜,召集城内豪族士绅,申明归汉之意。众豪族士绅都道:“我们等汉部军马多时了!怎么今日才来!”

种去病取出委任文书,即时命曹玄亮为汉平州知州,兼领滦州政务,又取出一封有折彦冲亲笔画押的慰勉书信,曹玄亮大喜,向北磕头,以示忠诚。

第二八六章 国亡四方祸至(上)

曹玄亮忙碌安抚之事时,李世辅犹在城内城外打击金军余党,待到晚间才来与种去病相见。

种去病凝视李世辅,笑道:“三将军那边,动手好快!”

李世辅道:“萧帅那边才快呢。”

种去病哈哈一笑,说道:“宗翰在北安州、密云、遵化一带,防备得好生严密!我们在北路压下,兵力虽有优势,一时也难以得手。我这次却是兵出险招,带了六千步卒,从小路绕了过来。萧德钦曾来信告诉我安喜那边有个牧场,养有战马二千余。我连夜袭取了那个牧场,得了马匹前来,谁知萧德钦却因调开安喜守军一事被石鲁发觉,为国家捐躯了,甚是可叹。”又问李世辅塘沽那边来了多少兵马,李世辅详细说了,种去病喜道:“好!”又道:“你才能甚佳,我要向张忠汉借你一借,作我的先锋,如何?”

李世辅大喜道:“那也要张将军答应才行。”

种去病哈哈大笑,当即以随机超拔之权表李世辅为都尉,拟了书信,派人去通传张忠汉,要他守卫滦州,自己守平州,互为呼应。又向张忠汉借了李世辅作先锋。

种去病位在张忠汉之上,虽然归属不同,但当此境地却应该合作,所以种去病这书信便带有几分命令的味道。

张忠汉听说种去病到了也是惊喜交加,回信表示愿意听从节制,同时飞书向塘沽方向报捷。

榆关的守将迪古乃听说平、滦相继失守,赶紧派兵来援,但这时种去病和张忠汉都已经站稳了脚跟,迪古乃又不敢尽起榆关之兵来攻,双方在平州与营州之间投入的兵力不相上下,一场野战下来,损折相当。种去病既知海路可通塘沽,打起来便不惜兵马,不吝刀箭,迪古乃却不敢和他无穷尽地对耗下去,不得已退守营州。

在榆关东面,石康看出榆关形势有异,派遣大军继续猛攻。迪古乃虽然也是金军中足以与银术可、娄室等齐名的悍将,但这时腹背受敌,大感难当,只是他毕竟比挞懒强硬得多,虽然坐困孤城仍不肯投降,竟有与榆关共存亡之意。

这时燕京、塘沽都已先后得到消息,双方一则为惊惧,一则为惊喜。

宗翰在渔阳、北安州、密云一带严防密守,东南方向宗辅对塘沽也封锁得十分厉害,但正东辽西走廊的出入口这边却严重依赖着迪古乃。榆关一旦有失,燕京正东面便是对汉军敞开了一扇大门!

杨开远、杨应麒也很清楚这一格局对汉军大大有利,这时杨开远所派遣前往河间的西路兵马果然遭到了宗弼的堵截反击,而南下兵马的进展也没有预料中的顺利,反而是东北这路奇袭,效果大出二杨意料之外。

二杨一经商议,马上决定改变攻防重点,将人力物力向平滦这边倾斜。杨开远下令,让平滦地区所有兵马都归种去病节制,杨应麒调动大量的船只、民夫,半个月内便在滦河入海口堆出一个码头来。这个码头筑成后,平滦地区不但能通过海运和塘沽来往,而且也能和被堵在榆关东面的石康交流战况,从此辽南、塘沽的士兵与物资也都源源不断地朝平滦地区运了过去,到华元一六八二年四月,平滦地区已聚集了大约五万兵马。

待得兵粮齐备,种去病便对张忠汉、李世辅道:“迪古乃十分强硬,他虽然坐困孤城,腹背受敌,但我也没把握能在短期内将他攻下。平滦之重,不在此地能与石康夹攻榆关,而在此地能径取燕京!我们在这边空自耽搁甚是无益,我想留下一万兵马给张忠汉将军,曹玄亮等督运粮道,我自己领三万兵马直奔燕京。若我能顺利抵达燕京城下,那宗翰他们安排在北安州、密云、遵化、武清等地的兵马就非回防不可!这几个地方防备一弱,便挡不住三将军、六将军两路大军的压力,那时候燕京的防御圈便垂手可破!”

张忠汉、李世辅都称有理,种去病便拟了书信告知杨开远和石康,也不等回信,便领了兵马西进。

李世辅以精兵二千人为前锋,一路破石城,渡蓟河,直抵香河,逼近潞州,眼见燕京已是朝发夕至!

宗翰宗辅大惊失色,急调北安州军回怀柔拱卫,调遵化军回蓟州,萧铁奴这时只知道种去病已占据平滦并和塘沽取得了联系,种去病要直袭燕京的书信还没传到,但萧铁奴几乎在种去病决定西进时就来见折彦冲道:“去病兵马虽然少,但老三是能顾大局的人,我料去病一和塘沽取得联系,老三一定会增益他兵马。去病随我日久,我知他的性情——若得到一支大军,一定不会枯等榆关城破,而必会尽起兵力直逼燕京!”便催折彦冲提前进兵。

折彦冲问韩昉,韩昉道:“粮草颇有不足,只够支撑一月。再说我给韩企先去了书信,估计还要一个月才有回音。不如再等等。”

萧铁奴道:“一月之粮足矣!若能和去病会合,突破金人对塘沽的包围,就能以塘沽之粮草供养大军,那时候便是在燕京城下打个一百年也不要紧!至于招降纳叛,嘿,我们进军顺利了,才能促使这些人下定决心啊!”

韩昉闻言,但颔首而已。

折彦冲拍案道:“好!就按铁奴说的办!”

当下起兵十万,萧铁奴三万精骑为前部,千钧压下。

萧铁奴和韩昉出大帐后,萧铁奴道:“韩大人,恭喜了。”

韩昉惶恐道:“韩昉何喜之有?”

萧铁奴笑道:“燕京攻下后,韩大人拜相也就不远了。”

韩昉忙道:“六将军见笑了,这宰相之位,如何轮得到韩昉?韩昉只愿能给七将军打打下手,便心满意足了。”

萧铁奴哈哈大笑道:“也是,也是,那位置老七总得坐个几年的,不过也不会一辈子坐下去啊。韩大人还是有机会的。”

韩昉惊疑不已,一时不敢回答,待打好腹稿要详说,萧铁奴早已去得远了。

在塘沽,杨应麒听说种去病西进后对陈显道:“军势大利!此番若南北合围,燕京便是不破也必陷身围城!燕京道一得,河北路便不在话下。燕京道诸州县的缺,我已许了韩昉让他临机决断,至于河北一路之州县,却得有赖陈老挑选人才了。”

陈显道:“各州主事之人,我均在胸中矣,只等七将军一诺。燕京乃沟通东北、中原之要地,此地一下,中枢便可移至此处,此事七将军却要早作准备。”

杨应麒笑道:“我这不是先来了么?只要燕京战况顺利,便可致信狄叔叔、李阶先生他们来塘沽。辽阳、津门那边我在西来之前就已经准备妥当,大伙儿就等着搬家了。”

金军主防北路的银术可这时刚刚抽调了部分兵力南下,没想到这个冬天一直且战且休的大定府汉军忽然疯了一般扑下来。银术可在兴化和古北口之间三战三败,最后不得已退据怀柔。蒙兀尔追着银术可的尾巴突破长城旧址,在银术可缩进怀柔之后,兵将都劝蒙兀尔且北归,以免和主力脱离太远,遭遇挫折。蒙兀尔就要撤退,忽然候骑来报:东南来了一支兵马,甚是可疑。

蒙兀尔哼道:“六将军在我们后面也不过两三日路程,我们还有一日口粮,就先打一仗,再撤不迟!”

两支军队小心翼翼地接近,等望见彼此的阵势,候骑来报道:“东南来的这支兵马,不像金军,看旗帜竟像是自家队伍。”

蒙兀尔奇道:“怎么还有人跑到我前面来了?莫不是银术可使诈么?”

“不对!”一个熟悉汉军各派服饰旗帜的随军参谋叫道:“那是塘沽军马!天啊!我们到了塘沽附近了么?还是说三将军也已经逼近怀柔了?”

众兵将被他这一提点,恍然大悟,纷纷叫道:

“真是塘沽军马,真是塘沽军马!”

不久对面那支军队便派了一个使者来求见,蒙兀尔容他进来,那使者看见蒙兀尔的服饰,行礼问道:“我们是新任平滦军都统种去病将军旗下,先锋李世辅都尉的兵马,请问将军隶属、姓名。”

蒙兀尔又惊有喜道:“种去病?他来到这里了?本将乃是萧大帅先锋蒙兀尔,如今东北十万大军已过北安州,种去病也到了这附近了?”

那使者大喜道:“种将军大军已经逼近潞县。”

蒙兀尔又问:“塘沽那边的路打通了么?种去病那边粮草可足?”

那使者道:“塘沽那边的路还没通,不过数日前渔阳守将已投降,我军和平滦路的粮道再无后顾之忧,而平滦路又能以海道与塘沽、辽南想通,所以我军粮草无忧。”

双方传递了印信后会合,李世辅所部只有八百人,这次北行是来窥探怀柔虚实。和蒙兀尔会合后,双方尽道彼此情势,都感兴奋。

“会师了!会师了!”

蒙兀尔地位虽高,但这次尾随而来的前锋人马并不多,两支军队会师的人数加起来不到三千人,但这对东北军势和塘沽军势来说却是一次重要的接触。蒙兀尔和李世辅赶紧派人分别前往萧铁奴、种去病处,报告双方接触的经过。

第二八六章 国亡四方祸至(下)

如果忽略南方的河北平原,燕京道可以说有一条相对完整的国防线:西北有山环绕,东南有海阻隔。所以塘沽的存在,对燕京是个很大的威胁。

从旧辽时代开始,耶律大石就已经在塘沽的外围筑起了一道城墙,这道扇形的城墙后来被汉军占据,反而成了塘沽的外城墙。金汉交恶以后,金军又在塘沽的外围设立了一道更长的半圆形包围圈,将连同塘南在内的塘沽新城围困起来,金军得利的时候,这道包围圈就是他们进攻的后防,金军不利的时候,这道包围圈又成了金军防守的壁垒。汉军东北大捷以后,金军对这道包围圈又追加了相当的兵力,但这时已不是为了进攻,而是为了防守,宗翰宗辅几乎每天都要过问这道防线有无烽火,否则就不能安心睡觉。

除了塘沽之外,燕京东边的榆关、东北的古北口和西北的居庸关等地都颇有险可守,如今汉军既能绕过榆关从海路直接沟通平滦,则榆关便虽存犹亡。金军的兵力此时相对于汉军本有不足,燕京外围的防御圈一出现破绽,便会如黄河溃堤一发不可收拾,宗翰宗辅为了捂住东面的破绽,赶紧移了北砖补东墙,结果连北墙也被汉军突破。

这时燕京东面、北面的屏藩都已丧失,东北军势知道种去病处粮道有保证,正不顾一切地涌了下来,不再像之前那样顾忌。银术可兵力相对于萧铁奴来说较弱,已无法将之拦在外围,古北口一失,劣势更是明显。燕京东面的潞县和西面的怀柔都不是有天险的强硬据点,一旦东北军势和平滦军马会师,宗翰宗辅便只能用燕京的城墙去抵挡折彦冲和萧铁奴了。

这时候,韩昉之前的攻心策略发挥了作用,无数汉儿契丹官员眼见金军大势已去,纷纷向汉军献媚投诚,种去病从平滦一路来本来只是占据交通要道,大批官员投诚后,连带着渔阳至滦州十数县都易帜从汉,就是处于燕京道西南的范阳、涿州也都开始出现不稳,燕京人情汹汹,都道破城无日,各谋退路。这种人心浮动的祸害,有时候比外来的军事威胁更加可怕。

韩企先怕死,听说银术可萧铁奴已破古北口,首先建议撤销对塘沽的围堵,让这支大军回防,先守住燕京再说。宗翰听了这个主意不禁颇为动心,围堵塘沽的兵马不但人数甚多,而且有好几支善战的劲旅,若将这支兵马调动起来,当能是一支很强的战斗力。

围堵塘沽的人马主要是东路军一系,并不是宗翰说了就能算,所以这事却得和宗辅商量,宗辅一听便大怒道:“东南的兵马一撤,杨开远还会乖乖呆在塘沽么?如果让杨开远也上来会师,恐怕我们才真是一败涂地!”

宗翰其实也知道这样是饮鸩止渴,可是他更知道要凭燕京、怀柔、潞县三地的守军挡住折彦冲的十数万大军势属难能!

“都元帅,燕京守不住了!”宗翰的首席谋士高庆裔道:“为今之计,只有退守云中,联夏抗汉,否则一等北面大军南下,那时我们便是要走也来不及了!”

退往云中?如果真这样做,那金军恐怕从此连和汉军分庭抗礼的机会都没有,只能负隅顽抗了,不过宗翰还有选择么?现在的宗翰已不是破太原、下汴梁时威风八面的宗翰了,现在的宗翰已经是在折彦冲威胁下随时会走上与辽主耶律延禧一样命运的落日豪酋!对他来说,此刻最急迫的考虑已不是争雄天下,而是如何保住性命了。

走?还是不走?

宗翰在犹豫的时候,宗辅也在想宗翰会否坚持下去。

“粘罕会留下来么?”

宗辅没把握,因为连他自己也觉得守住燕京的可能性已十分渺茫。这时汉军还没有直取燕京,因为种去病正等着萧铁奴来会师,而城内军民却都已人心惶惶。从种去病西进的消息传到燕京的那天开始就不断有人来告密,说这个汉臣和汉部有勾结,那个契丹是汉部的内应。但宗辅在没有确切证据的情况下也不敢轻易去动这些人,这倒不是宗辅守法严格,而是因为这些被告发的文臣武将株连过广,要真的彻查起来,只怕还不等汉军攻到,燕京城就先内乱了!

“燕京守不住了。”宗辅想。

当天他便发出密令,要求塘沽外围所有将领都直接听宗弼节制,又暗示诸将:如果宗翰弃燕京西遁,马上就撤了塘沽之围去和宗弼的主力会合。不管怎么样,宗辅希望能给二房尽量多留一点元气,作为将来翻本的本钱——虽然他也不知道他们翻本的机会有多少。

华元一六八二年五月,东北大军的主力才到达古北口,随军大臣韩昉甚至还在北安州,不过萧铁奴在得到蒙兀尔已和种去病前锋有接触以后,便马上派遣五支轻骑千人队四出奔袭,或直奔燕京,或骚扰怀柔,有一支甚至作势要夺取居庸关。一时之间,燕京内外处处都有汉军踪迹,甚至连银术可都有些弄不清楚折彦冲到底已到了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