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舆哦了一声,问道:“是舅舅?他还说了什么?可知道在海上埋伏的人是谁?”

蔡世荣道:“你舅舅给我的信里没说,但他给虞知府、李将军的信里多半说了。”

林舆心道:“舅舅虽然曾在西北做过不小的官,但现在怎么调得动虞大人、李将军?嗯,是了,舅舅多半只是‘求援’而不是‘调动’。”便问虞允文道:“虞大人可知道要劫持我的那伙匪人是何来历?”

虞允文却只是道:“还没调查清楚,等查清楚了我自会上达相府。”

林舆哦了一声,心知里面有着虞允文不肯告诉自己的隐情,便不追问。当晚设宴款待虞允文等官员以及有份救援自己的一干水师将领,正喝着,一个级别甚高的军官闯了进来,问道:“林公子平安回来了?”那些水师将领见到他慌忙起立,齐声道:“李将军!”为首那员将领则上前汇报救援林舆行动的结果。

林舆见状心道:“这位莫非就是从陆军系统转入水军系统的李世辅?”

果听虞允文笑道:“李兄,多亏你行动神速,听说当时形势危急,若是迟了片刻林公子怕就要被人夺去了。”

那将军笑道:“迟不了!便是我派去的人去迟了,等我从舟山回来也会去把人夺回来!”

林舆心道:“这人果然是李世辅,他们都知道是什么人要劫持我,可都不说破。”再定眼看李世辅时,见他一张被海风吹得脱皮又换皮的脸,口中说话也是陕西音夹福建腔,与传闻中那个在北国屡建奇功的陕北小将大相径庭。

李世辅过来看了林舆一眼,笑道:“林公子长得和七将军好像。”

林舆举杯致谢,李世辅二话不说,酒到杯干,林舆说道:“这次为了林舆的私事竟然劳烦将军出动水师,林舆实在心中不安。”

“这是什么话!”李世辅:“你若是落入匪人手中会对国事不利,我出动水师为的是公,不是私,你不用谢我。”又喝了两杯,便带着一干武将告辞了。

林舆盛意挽留,李世辅道:“林公子你不知道,流求腹地浅,现在得以安稳,靠的是水师在外阻隔了大部分侵扰。如今大战尚未结束,我身为北流求水师都统不是呆在海上就得呆在军港,进城喝你两杯酒已是有些破例了。”

林舆不敢再留,送出了门口,不久虞允文也起身告辞,临别时对林舆道:“最近若非必要,尽量别去岱南。”林舆问为何,虞允文笑道:“关于这点,林家几位大掌柜应该比我更加了解。”

林舆便不再问,等他走后林舆才找来家族中的几位重臣,作了一番例行询问后才道:“方才虞大人让我若没必要不要到南部去,却是为何?”

大掌柜蔡世荣道:“少当家,我们林家虽然扎根于大流求,但势力主要集中在北部,南部那边是陈家的势力范围。最近陈家对我们敌意颇浓,所以虞大人这么说也是为少当家好。”

林舆奇道:“陈家在南,我们家在北,这一点我倒也知道。不过我们和陈家虽然说不上唇齿相依,但多年来一直有相当紧密的合作,就算是生意场上有些冲突,以我们两家的地位,他们也不至于贸然挑衅才对。”

蔡世荣叹道:“少当家只知道其一,不知其二。没错,陈家和我们是有合作,不过…不过最近两家交恶,说来却也因为生意来往所致。”

林舆道:“哦?是哪单生意?”

另一个大掌柜林宪道:“少当家还记得建都之事么?”

林舆道:“自然记得。陈家是建都的总承办,不过他们资金不足,所以有两三成的资金是由我们借贷给他们的。怎么?难道他们要赖账不成?”

林宪道:“差不多。”

林舆皱了皱眉头道:“不至于吧,且不说他们要担心自己的信誉!就算他们扯破脸皮不要信誉了,但香料商路上的物业当初作为抵押可都还在我们手里呢!他们若不还钱,就不怕丢了这南洋商道的根本么?”

蔡世荣叹了一声道:“少当家啊,其实陈家倒也不是不要信誉,他们也有难处。说来说去,都是这场南征大战害的!据说为了应付南征,户部将原本要每年拨还陈家的那笔钱给暂停了,虽然户部承诺说三年之后再加一成利息——但那有什么用?天下的钱银是一链扣一链,尤其是生意做大了,只要钱银有一环接不上就可能破产!去年和今年本该到手的钱银忽然被告知要三年之后才还,那这两年的银根便断了!自户部暂停还钱以来,陈家为了撑下去是东挪西借,但生意上的事情,从来是顺风时锦上添花、逆风时落井下石,而且南北大战,从陕西到山东所有生意都受影响,家家钱银都紧张,谁敢冒险借出命根子钱去博陈家那会迟到三年的好感呢?所以陈家非但没借到多少钱,反而连一些没到期的债主也赶上门来了。”

林舆心道:“这么说来,却是朝廷先失信了!此事首当其冲的虽然是陈家,但最终受害的还是大汉朝廷!唉,若是爹爹为相,断不许出现这样的事情!”沉吟道:“陈、林两家合作已久,既然他们有难处,不如便设法宽限宽限他们吧。”

“宽限?”蔡世荣苦笑道:“少当家你说得轻巧!那么大一笔钱,当初我们也是东拉西挪才凑齐的啊!陈家若不还上今年该还的钱,我们的银根也得跟着断!当初陈家为了谋取暴利把南洋香料商路上的物业抵押了出来,麻逸、流求之间给了我们,麻逸以南给了另外一个大债主。早前已有消息传出,另外那个大债主已准备接收麻逸以南的香料之路了,所以我们也不能不赶紧啊!难道等到陈家渣都没剩下才动手么?”

林舆道:“正因我们逼得紧,所以两家便生了罅隙,虞大人刚刚才劝我不要到南边去,也是这个原因?”

两个大掌柜齐声道:“正是!”

林舆皱眉道:“但这样做也不是办法。咱们家族对香料生意不熟,这条商道到了我们手里价值只怕要缩水。陈家没了这香料商道固然要没落,但我们将摊子铺得太开,也不见得是好事。到头来只怕会两败俱伤。”

“那倒不是。”林宪道:“其实我们不用自己去管理,我们只要转手卖出去就行了。南洋的香料,普天之下不知有多少人盯着呢,陈家是靠着四将军的势力才能强行垄断其中七八成生意,若不是有四将军罩着,以陈家那么霸道的生意手段,只怕早就保不住香料生意第一大家族的位置了,更别提能占据七八成的份额。所以若我们将这香料生意转手卖出去,陈家固然会因此衰落,但香料生意却多半会发展得更好。而且新兴商家是从我们这里得到这盘生意,往后也必然会支持我们钱庄,所以这事对我们家族来说不但无损,而且有益。”

林舆却还是摇头道:“话是这么说,不过你们也别忘了陈家背后有四叔呢!得罪了他,咱们家恐怕没好日子过。”

林宪道:“少当家,四将军方面我们一有考虑过,不过除非是他拿出一个我们能接受的法子来,否则我们也没法为了怕得罪他而使家族坐困!此事我们几个大掌柜都商量过了,甚至咨询了你舅舅,他也不反对。还有,从当家去世之前的种种安排看来,她多半也支持这个走向。”

林舆听了这话心中暗惊,忽然想起母亲临终前的嘱咐来,心道:“娘说我三两年内不要过于干涉家族的事务,莫非她对此事早有预见?还是说她在这件事情上和某些人有什么默契?”思前想后,觉得自己一时还没能摸清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甚至连其中所涉及到的博弈各方也都还没弄清楚,若是贸然干涉此事只怕会使事情误入歧途,便决定听从林翎的遗嘱不加干涉。

在最后一阵北风吹到岱舆时,北方传来了一封书信,却是陈家首脑邀请林舆北上商谈大事。陈奉山自攀上了欧阳适后就变得不可一世,连林翎在世时他也不放在眼里,言语之间只将她当一个晚辈看待,至于林舆在他眼中更只是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屁孩。所以林舆收到陈奉山的信以后便知这老头这回多半是急疯了,否则不会如此纡尊降贵邀请自己北上“商谈大事”。两个大掌柜都劝林舆不要理睬他,但林舆最后还是决定北上,但他北上的主要目的却不是为了赴陈奉山之约,而是为了另外一个人。

“娘临终前说,他应该快出手了。现在过了这么久,他是否已经出手了呢?”林舆觉得这一年多来遇到的许多事情都透着诡异,许多按理说毫无关联的人与事,现在看来却都由某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牵扯在一起,林舆觉得处在漩涡中心的那个人,此刻一定面临着很大的压力,他很想到那个人身边去帮他分担一点什么,不过又记起了自己对母亲的承诺:“我答应过娘局势稳定之前不再进京的,不过娘也说过,我可以留在塘沽啊。”

于是林舆便在季风从南往北吹时,驾船北上进入塘沽。如今汉宋之间的大战已经进入僵持阶段,汉军的锋芒越来越钝,而两国的商人所承受的压力也已经到了无法忍受的边缘。林舆进入塘沽时,这座城市比他离开时明显又疲惫了几分。不过,林舆在这里并没有见到陈奉山,因为陈老头此刻正在京畿,虽然是他写信请林舆北上的,但林舆真的来了他却又不肯完全放下身段,而是跑到了京城去,要林舆到京城见他。

“嘿!这个陈老头!都什么时候了还摆架子!也不想想现在是谁求谁!”

一来林舆觉得在这个时候不必向陈奉山示弱,二来他也答应过林翎在天下事大定之前“北不越过塘沽”,正在他打算就此停步之时,一个惊人的消息改变了他的决定——

大汉元国民会议前总议长狄喻去世了。

第三四九章 闻逝(下)

对于是否入京,林舆本有一番踌躇,他很想守住对母亲的承诺,但想想自己年幼时多得狄叔公庇护照顾,现在老人家逝世自己近在咫尺而不往奔丧实在说不过去,最后还是违诺入京。

狄喻年届七十,以伤病之躯而享此寿实不为夭,何况他还在辽南时就已缠绵病榻,此时逝世,众人并不感到突然。

大汉见折彦冲不必论君臣之礼、但叙叔侄之情者唯他一人,到了欧阳适做总议长,见折彦冲时已有些畏缩,终不及狄喻能以无为之心宽厚持衡,高坐观政。正因狄喻身份既高且殊,所以尽管他临终以为大战当前要求一切从简,但丧事仍操办得十分隆重,元国民常务会议专门为了此事而召开会议,京中官员够资格进门致哀者无一不至,连皇后、太子、公主、宰相也都来了。

林舆躲在外面,直等皇家车辇离开以后才现身进门,当门官高唱他的名字时全场无不瞩目,均想:“他来了,不知他老子来了没有。”

这时大汉七个将军之中,只剩下欧阳适在京,所以由他领衔理丧,但林舆进来时却不见欧阳适,他问候了狄喻的遗孀张氏一番后,顺口问两个叔叔(狄喻的儿子):“四伯没来么?”

狄喻的长子狄澜道:“四哥在后面哭着呢。”说着便领了林舆到灵堂后面狄喻的棺木旁边,果见欧阳适披麻戴孝,一手扶着棺木,耷拉着脑袋坐在那里。狄澜领了林舆进来后便出去了,林舆过来请礼,欧阳适嗯了一声醒过来,见到林舆,模模糊糊道:“哦,是你,回来了啊。”

林舆道:“看来四伯这段时间是累坏了。”

欧阳适点头道:“是,是很累。”说了这两句话后才摆脱了迷糊状态,问林舆:“你这次太鲁莽了!虽然是为了尽孝,但也不看看是什么时局!幸亏平安回来了,若是在南边出了什么事,却叫你老子怎么当!”

林舆不敢驳嘴,只道:“四叔教训得是。”

欧阳适又道:“听说你才到塘沽不久?”

林舆道:“我上岸还没两天,就听到狄爷爷逝世的消息,心里难过,把塘沽的事情撂下之后就赶来了。”

欧阳适又问:“你老子呢?回来后听到他的消息没?”

林舆心中一紧,怕欧阳适这样问是因为杨应麒出了事情,忙道:“没!我还没和爹联系,四伯,他没出什么事情吧?”

“没有没有。”欧阳适拍了拍他的肩头道:“我只是随口问问。”又道:“你老子人在津门,听到消息之后应该会赶来,到时候你们父子就可以见面了。”又道:“你人聪明,又是读过书的,以后好好跟着你老子多学学,你老子是大汉的开国宰相,你将来就做个太平宰相,那又是一段佳话了。”

林舆低头道:“我不做官,我这么慵懒的生性,若做了官非坏了国家大事不可,何况是宰相。”

欧阳适一奇,道:“你不想当宰相?那你要干什么?”

林舆道:“我娘给我留下了很多钱,我也不必做什么,靠着这些钱也够逍遥一辈子了。”

欧阳适摇头道:“怎么这般没志气?”又道:“莫非你是想做生意么?傻孩子,我告诉你,做生意没前途,天底下还是得有权力,方才保得住富贵…”

他还没说完,林舆已道:“四伯,狄爷爷仙去不远,在他的棺木旁边,我不想谈这些。”

欧阳适被他这么一说也觉得这会谈这些不大合适,尴尬了一阵又道:“你陈爷爷就在外边偏厅里,你上了香没?若上了香去见他一见,他有些话和你说。”

林舆问:“哪个陈爷爷?”

欧阳适道:“我岳父陈奉山。”

林舆哦了一声,道:“好,我这次回来,是该向长辈们报平安的。”说着就出来,到了偏厅,挨个给来吊唁的长辈请礼,到了陈奉山身边也与对其他人无异,只多道了句“我外公让我代他问候您老人家”,半点不及公事,陈奉山于众人面前也不好开口,只是邀请林舆晚间到他家一聚,林舆道:“狄爷爷于我犹如亲生祖父一般,今夜我想替他守灵。”说完就到外头来,换上孝服,跪在狄澜兄弟后面。

陈奉山碰了软钉子,心中大不悦,却也奈何不了他,借故出来绕到灵堂后头,见只有欧阳适一人在,便上前叫了声“贤婿”。

欧阳适见到他问:“林舆去找你了么?”

陈奉山哼道:“这小子!看来是不肯帮忙了!”

欧阳适道:“在这里自然是谈不得的,你就没跟他另约时间么?”

“怎么没有!但被他推了!”

陈奉山说了一番林舆见自己的情形,听得欧阳适眉头紧皱道:“这臭小子!小时候还乖巧,怎么如今大了就开始染上他老子的臭脾气了!”

陈奉山道:“现在我们是火烧眉毛!当初也不知道是谁出的馊主意!竟要拿这笔钱去补贴军费!这不是要了我们的老命么?贤婿!你得赶紧拿个主意啊!若再拖一个月,我们在南洋的基业就要被人接管了啊!”

欧阳适怒道:“谁敢来接管!”

陈奉山道:“贤婿,自朝廷不断收回水师权力,我们在东海和南洋的势力已大不如前了。文的像虞允文,武的像李世辅,这些人根本就不买我们的帐!在塘沽到岱舆的航线上,现在至少有七八家商号遇到我们的船只都不再降帆让路了,在流求以南,我们也没法独家垄断香料了。现在已有好几家有大财力的商家在跟林家联系,只等林家将契约放出就接手。我要他们再宽限半年,他们虽许我们只还本金,不还利息,却又只肯再宽限一个月,但一月之中,除非户部肯松手,否则叫我如何筹措得出这笔钱来?”

欧阳适道:“找了陈正汇没?他怎么说?”

陈奉山道:“陈正汇那边早就找过了,但他说他如今在相府权力大削,只有奉命理财的份,钱银该如何划拨都要看刘萼的脸色!我已打听确实,这笔钱已经被卢彦伦扣住了。卢彦伦人在大名府,正管着前线兵粮,哪里找得到他?”

欧阳适大感愤懑,说道:“当初我真不该回来!更不该贪图这总议长的虚名!至于这建都之责更不该接!老大也变得没信义了!为了自己的千秋功业,竟不管兄弟的死活!”其实他当初也是没勇气与折、杨公开决裂,自忖不敌,才选择北上妥协,不过这时遇到了大困难,自然又觉得还不如当初就放手一搏。

陈奉山叹道:“贤婿,往事多说无益,还是想想该如何善后才好。”

“善后!”欧阳适虽不敢高声叫嚷,却是在低沉的声音中压抑着怒火:“现在还如何善后?他不仁我不义!我看就该想个办法把窗户纸都捅破,大家一拍两散算了!”

陈奉山听他说了狠话,凑上前道:“其实最近有人肯借出一笔钱来,只是我还不敢接。若能得到这笔款子,我们就能支撑多两年,度过了这一关,接下来的路就好走了!”

欧阳适哦了一声,问:“是什么款子?”

陈奉山悄声道:“和真定的案子有关。”

欧阳适吃了一惊,大汉的司法体系在狄喻、杨应麒的推动下以及李阶等人的努力下已渐渐具有独立之权,当初真定难民群聚华表坛,暴露了这个地区的民生状况极为恶劣,而河北西路的吏治也因此而大受士林怀疑,那件事情后来虽然被欧阳适等掩盖了过去,但司法体系的调查却没有中止,而是由明转暗,这些年刘萼等虽然得势,但调查此案者背后也有相当强硬的力量在支撑,在京城自不必说,便是在真定本地,也有一个地方可供调查人员栖身,那便是灵寿的曹府。曹刘氏自到灵寿以后对地方民生颇为关心,知道了此事后主动提供帮助,刘萼等人再怎么无法无天也断不敢骚扰到曹府上去,而曹府在真定扎下根来以后,当地民众对曹刘氏渐生信任,慢慢地也开始敢说话了。真定地方的吏治黑幕就这样在里应外合之下渐渐明朗,据说调查者此时已经掌握了相当充足的证据,只是顾虑着大局隐而不发,但只要时机一到加以披露,那时刘萼等人再怎么得宠恐怕也得垮台。

现在朝中几派势力明争暗斗,此案牵连又广,所以欧阳适听了自然惊心,过了好久,才低声道:“证据此刻确实在我这里,不过…不过若要我将之销毁…不可能!不可能!若是干了这事,那连我也得跟着倒不可!”

陈奉山道:“他们其实也知道此事极难,因此一开始就打定了弃卒保车的打算,只要那些证据上生点蛀虫斑,玷污一些墨迹,丢失几个人名,再堵住几张嘴巴,把要紧的几人保住就行了。”

欧阳适扶住狄喻的棺木,沉吟道:“这…”

陈奉山道:“现在为了这场汉宋大战,天下的生意人都不好过,大家族十之八九家产都缩水了,破产者为数亦不在少。等过了这一阵子,到了行情重新看涨之初,各大家族手中的资金多半也不会剩下多少。我们若能挺到那时,南有香料航道的基业,北有户部逐年归还的巨额欠款,便可大肆收购各家产业,三五年间身家便能翻倍,那时倾国重本在手,以往失去的东西便能一一再买回来!但我们要是挺不过这一关,手里没钱可用,那贤婿你就算保住了元国民会议总议长之位,那也不过是一个空头高衔而已!”

欧阳适闭上眼睛,手指用力,全没想到自己捏的是狄喻的棺材,过了好一会才咬牙道:“好吧!我想想办法,看看能否保住几个。”

陈奉山大喜道:“若是贤婿肯帮忙,那我就和他们说说去!此案涉事者但求保住性命,个个都愿意破家挡灾。刘萼自不必说,听说卢彦伦也被牵扯进去了。如今他们势大权重,要拿出这笔钱想来不难。若我们能用这笔钱就收回香料航道,那之后户部归还的欠款就都是纯赚的了!”说着便出去了。

听了岳父最后这番分析,欧阳适也觉得这笔生意很划得来,心道:“乱世重兵,治世重财!只要天下一太平,元国民会议的势力必定坐大!我身居高位,手中又有钱,还怕买不到这元国民会议过半的席位?那时我也不用管相府是谁当政,甚至不用管龙椅上是允武坐还是允文坐!只要控制了元国民会议再用元国民会议控制这个国家,那我便是大汉的太上皇!大哥、老六他们辛辛苦苦打下来的江山便成了为我而作的嫁衣!接下来的事情若是顺利,五年之后我拿回来的东西一定会比失去的大上十倍!”

他想到妙处不禁脸露微笑,忽而瞥见棺材里狄喻皱巴巴的脸,叹道:“狄叔叔,你没赶上时候,实在有些浪费了这总议长的位子。不过你放心,若我他日能够得志,会帮你照顾狄澜他们的。”

他正在得意,忽然外面耸动起来,这里是灵堂,没人敢大声喧哗,但因数百人同时窃窃私语,加起来的声音便如数百只蚊子在一个口袋里一起嗡嗡而叫一般塞满了整个空间,欧阳适被这声音惊醒,心道:“是谁来了?”

灵堂内外数百人一起窃语乃是情不自禁,等发现声音太响后大家便都一起住了嘴,这一来灵堂便由吵闹瞬间转为宁静,一个欧阳适极为熟悉的哭声自远而近,似乎是一个人奔了进来,一路大哭。

欧阳适呆了一呆,心想:“难道是他?他怎么会来得这么快?”走到前面来,果见一个中年书生哭倒于地,狄澜兄弟伏在他面前助哭响应,林舆则一边搀扶那书生一边替他抚背顺气,连声叫道:“爹爹!你节哀!莫要哭坏了身子!”

第三五零章 迎败(上)

华元一六九零年入夏以后,汉军的攻势越来越见疲弱,高层关于歼灭岳飞军团于河南的预定计划没有达成,数十万大军被堵扼在南阳与襄阳之间进退不得,而这回赵构也真沉得住气,竟能扛住折彦冲的压力,没有在战争未有结果之前就遣使求和,汉宋之间眼看就要陷入持久战。

终于,自开战以来一直态度强硬的折彦冲先向建康派出了使者责问赵构当初为什么窃据河南,赵构听到这责问忍不住心花怒放,知道北朝这个外交使节分明是要给双方停战找个下台阶,赶紧让宰相议割河南。不过这个割字实在难听,反正河南地区现在也已被汉军占据,所以在秦桧等的生花妙笔之下,承认襄阳以北尽属大汉便成了“信守诺言”,南北双方的最高统治者一阴一阳、一柔一刚,眼看就要达成协议回归到长江之约的共识,就在建康的使者已经准备出发前往觐见折彦冲的时候,前线又出现了大变故!

岳飞的部将张宪竟然率领一万精锐,绕过了耶律余睹军直扑比阳!这时折彦冲在南阳,耶律余睹在襄阳东北,曲端在襄阳正北,张宪能无声无息地绕过耶律余睹,其行军速度固然迅疾,但行动时机拿捏之准确更是令人难以想象。

曲端听到宋军忽然扑向比阳后忍不住大吼起来:“耶律余睹在干什么!怎么会放这么大一拨人过去!”

就在这时情报部门传来了一个可怕的消息:张宪部是耶律余睹故意放走的!曲端对耶律余睹这个三姓家奴并无好感,耶律余睹归汉以后并不得志,虽列上将但逢有要紧会议却常常被排斥在决策层以外,加之这次宋军的行动实在巧妙得有些诡异,似乎也只有耶律余睹故意放水才能圆满解释,所以曲端听到耶律余睹背叛的消息后立马就信了八成!

不过,宋军跑到比阳去干什么呢?和南阳等地相比,比阳既不是军事重地,也不是汉军的粮道枢纽,宋军如果要对汉军造成伤筋动骨的伤害,应该偷袭南阳才对啊!

但是,曲端很快就想到了宋军的目的:折允文!折允文此刻就在比阳!也许对南征大军来说,折允文并不是极为重要的将领,但曲端知道对折彦冲来说折允文却比一百座城池都来得重要!

这时再要通知南阳方面救援比阳已经来不及了,对耶律余睹曲端又不信任,因此他当机立断,马上派遣援军前往比阳,同时飞书南阳,将前方之事告知中军。

但是已经迟了,由于没预料到会受攻击,当宋军抵达城下时比阳的兵马还不到八百人!加上被打了个措手不及,宋军只用了一个晚上就攻陷了比阳,二皇子折允文在战火中失踪。张宪攻陷比阳之后没有停留,马上到城外打埋伏,大败曲端派来的援军,并紧跟败军之后冲击曲端的大营。

在襄阳的宋军望见信号,倾城而出,曲端腹背受敌,不支败走。汉军的胡马逢夏之弊为这个逆势产生了叠加的负面效果,当初杨开远李世辅曾利用女真人不耐酷暑这一点一举扫除了塘沽外围的金军,如今宋军也利用同样的条件重创了曲端部!宋军诸路并起,将耶律余睹切割包围,而前锋则由岳云率领,赶着败兵直扑南阳!

这时候,还不知道曲端已败的折彦冲正亲自带领三万劲卒,急急忙忙赶往比阳救儿子,结果路上遭遇败兵,汉军阵势稍乱,岳云从后赶至,直冲到大军核心,一支冷箭飞来正中折彦冲面颊,折彦冲大叫一声掩面落马,四周兵将无不大乱。岳云追到此处锋芒已尽,不敢纠缠,趁汉军大乱之际从容退走——他直到退走之前还不知此刻遭遇到的是大汉皇帝的近卫军!更不知道自己的一支冷箭差点要了大汉皇帝的性命!

折彦冲没死,不过却陷入了昏迷当中,直到军医冒险将箭头拔出才痛得醒了过来,曲端领着败兵赶到南阳时折彦冲已经暂时脱离了危险,但仍然不能理事。中央军系掌权部将均直接听命于折彦冲,现在折彦冲倒下,他们便谁也拿不得主意,曲端品阶虽高却也不敢过问中央军系的指挥权,大汉的南征大军便因此陷入了短暂而可怕的混乱当中,就在这时岳飞大军逼到,在城下三战三胜,大汉近卫军护着皇帝车辇退出南阳,曲端殿后,半个月后城破,这位野心勃勃的大汉上将军便在熊熊烈火中向北自刎。

岳飞引兵北进,一月之内规复数十城,胡人陈尸三百里,岳字帅旗到处,操胡语者无不战栗!耶律余睹在枣阳眼见孤军难支,竟尔投降,陈州、蔡州相继易帜。消息传到西边,吴氏兄弟趁机反攻,而东边张俊反应稍慢,任得敬与赵立商量后决定由赵立留守徐州,他自己则火速领兵赶往汴梁救驾。与此同时,在开封、洛阳之间督粮的王彦也赶来会师,汉军中央军系尚未从大败的阴影中走出来,幸亏有任得敬与王彦一东一西赶来护驾,汉军的败势才算止住。任、王会师以后,南面宋军仍一步步向北逼近,对这座曾被攻陷了数次的汴梁,汉军在这次得手以后也没有认真修葺——因为当时处于过度亢奋状态的汉军根本就没想到有一天需要依靠这座大城来进行防守,所以这时面对南来的威胁,这座破绽百出的名城便让人感到很难信任。

任、王召集诸将商议对策,最后决定由任得敬护送皇帝渡河,王彦所部留下断后!一应防守大略,全按当初曹广弼所展布的防线格局展开。就这样,赵立守山东,王彦守黄河,徐文守洛阳,汉宋之间的疆土格局又大致恢复到战前的形态。虽然徐州、汴梁暂时还在汉军手中,但和战前汉军咄咄逼人、宋军忍气吞声相反,到了一六九零年夏末,汉宋之间变成了南攻北守。赵立在徐州还能支撑,王彦在汴梁却随时准备撤退。

前线的惊人消息传到京城时,狄喻的丧事刚刚办完,杨应麒也正准备离开京城——他身份敏感,这次赶来奔丧虽合情理,但丧事办完后却不宜在京城停留。

相府、枢密听说曲端战败的消息时都有些慌乱了,这倒也不完全因为陈显、张浩无能,而是因为折彦冲留给他们的权力不足以处断如此大事!欧阳适建议急调渤海水师南下,从水路威胁南宋以解陆军之危,但他的这个建议枢密院却不予考虑,既因张浩不敢轻易调动这么大规模的水师,也因如今季风是由南而北,渤海水师要想南下无疑是逆水行舟!胡寅也劝欧阳适莫要干涉军方大事,因为这不符合他总议长的职责。欧阳适怒道:“我不是不知道总议长该干什么,不该干什么!但现在前线大乱,听说大哥也受了伤不能理事,若这时候没有一个能担当的人站出来,咱们大汉怎么度过这个危局!”

胡寅道:“就算是需要有一个人站出来,那也应该是宰相或者太子,而不是总议长你!总议长你可以支持一个人站出来担当,却不该自己站出来担当!否则就是越权,会被人当把柄的!”

欧阳适幡然醒悟,忙谢道:“明仲说的是!”又沉吟道:“不过我们该支持什么人呢?太子么?”

在这次大变故中,折允武一开始的表现确实不错,他听到曲端大败的消息后显得颇为沉着,一面派人到相府、枢密院安抚宰相和副枢密使,一面亲临四岳殿给众元国民代表打气,体现了监国在危机时刻应有的应变能力。如果前线那可怕的消息仅止于此,那折允武的这种应对无疑是足够的了,但不利的消息却仍接二连三地传来:折允文失踪、曲端战死、耶律余睹投降!而更加不测的是,连皇帝折彦冲也中箭受伤,生死未卜!宋军气势如虹,连战连胜,甚至有直捣黄龙之势!

这样一来,就连折允武也有些乱了!汉军这次败得太快,宋军的威风又来得太猛!

塘沽的许多商人都已经慌了手脚,暗恨自己在南北问题上押错了宝,甚至连元国民常务会议中的墙头草代表也开始有了二心!

“岳飞会打过来么?”

“我们抵挡得住么?”

短短一月之间,京畿地区民众对南征的期望由九天之上跌入九地之下!此战之前,北朝军民提起岳飞,大都认为那只是刚好碰到几个软柿子的幸运将领罢了,但这一战下来却让他威震天下!折彦冲破辽灭金、数万里百战不殆之威名,大汉数十万大军征漠北吞西夏、纵横无敌之历史,此刻全都成为岳飞问鼎当世第一名将的踏脚石!

折允武忽然发现,原来一向软弱的赵宋也有这么可怕的军队!这个岳飞连曲端、耶律余睹甚至连父皇的亲军都打败了,单靠王彦能抵挡得住么?万一王彦抵挡不住,黄河防线崩溃,那宋军要威胁到京畿怕就只是旬月之间的事情了!

“怎么办?怎么办?”折允武忽然发现,虽然自己读过书,当过兵,但兵法书上、军学课上却都没有一个现成的答案告诉自己:在眼前的形势下该如何是好!局势的发展已经远远超出了他所能掌控的范围。

不过,折允武毕竟还能保持镇定,经过一番思虑之后,他觉得群策群议会比自己独自空想好,便下令召集陈、韩诸相、枢密副使以及在京诸将商议对策,欧阳适亦受邀列席,但十几个人在宫中议来议去,建议虽多,却始终没人敢下决断!欧阳适甚至要辞去元国民会议总议长之职,请缨南下,但陈显、张浩等却都觉得不妥。

正议论纷纷中,完颜虎红着眼睛闯了进来,叫道:“允文…允文真的出事了?”

原来这时前线溃败的消息虽传得满城皆知,但关于折允文在兵乱中失踪一事,折允武却吩咐了要瞒住皇后,不想完颜虎自听说前线告急后便留意军事,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折允文的事还是让她知道了。

见到她来,折允武赶紧迎上去道:“母后!你怎么来了!”

完颜虎叫道:“允文…允文真的出事了?”

折允武知道此事已瞒不住了,只好点头道:“如果战报没出错的话,二弟恐怕真的出事了。不过现在前线乱,消息未必准确,也许…也许事情还有转机。”

完颜虎身子一晃,随即抓住了大儿子的手叫道:“孩子!孩子!赶快想办法救救你弟弟!”

折允武叹道:“母后!现在前线的局势极乱!任得敬护着父皇撤过了黄河,王彦在汴梁断后,但听说岳飞已经兵临城下!若是汴梁再破,黄河有失,那就连京畿也不安全了!现在…现在…”

完颜虎叫道:“那难道允文的事情就不管了?”

折允武听到这句话不禁感到难受,脸现苦相,却不知这事该如何说才好,安塔海上前道:“姑姑,现在已经不是救不救允文的问题了,而是黄河防线能否保住、大汉江山能否稳住的问题了!太子召集我们来,就是要商议应付南宋大军的对策!”

完颜虎叫道:“那对策商量出来没?”

安塔海目视折允武,折允武道:“母后你别急,我们这不正商量着么?”

完颜虎的眼睛从儿子和诸大臣、众武将脸上一一扫过,顿足道:“商量商量!都火烧眉毛了!还商量!我看你们这些人,就没一个能拿主意的!”

众人一听无不尴尬,此次南征,折彦冲的布局是前线实而后方虚,留守京师的各派力量互相牵制,这样的安排虽能免去了颠覆之患,但前方皇帝一出事,不但军队发生了混乱,连后方也跟着出问题。陈显、韩昉、陈正汇等各有打算,折允武经验不足,欧阳适包藏私心,加上局势确实危险,若是一个处置不当便有亡国之危,所以陈、韩、张等人虽然多智但担待不足,敢谋而不敢断,欧阳适献策而被否定,折允武在这么多的意见中左右摇摆,果然如完颜虎所说,“没一个能拿主意的!”

欧阳适站起来勉强笑道:“大嫂,这事本来就难断,若是容易,我们就不用商量这么久了。”

完颜虎道:“商量商量,我看你们就是再商量个三天三夜也没完!”问折允武:“你七叔呢!”

她这句话问出来,殿中无不大惊,欧阳适叫道:“大嫂,你要干什么!”

完颜虎道:“出了这等事情,我看也就应麒能有办法!”对折允武道:“你快去把他找来!”

折允武讷讷道:“这个…七叔或许已经走了吧。”

“七将军还没走。”安塔海道:“他本来打算走了,因听见前线有了变故便略为停留。”

完颜虎大喜道:“那就好!那就好!你们快把他找来!我看啊,现在也就他能拿主意!”

众人面面相觑,忽有一人出列叫道:“不可!”

完颜虎举目望去,见是韩昉,先有了三分不喜,便问:“有什么不可?”

韩昉道:“七将军虽然智足谋国,但他现在已不是宰相,国家大事,不能交给一无权无职之人!”

完颜虎怒道:“他不是宰相!可他还是皇帝的兄弟!”

韩昉毫不示弱,说道:“那就更要不得了!七将军为我大汉开国功臣,有王侯之尊,自古王侯不可轻动,尤其不可擅入畿内!此次他擅离津门入京,虽说为了奔丧,但终究有越礼乱政之嫌。”也不管完颜虎怒上眉梢,便转向折允武道:“太子,请速速下令,着七将军即日离去,不得再作停留!”

“放屁!放屁!”完颜虎戟指指向韩昉道:“你是不是南宋派来的奸细!竟然说出这等话来!自己没担待,却还不许别人担待!自己没主意,却又不许别人拿主意!你…你是不是惟恐我大汉不乱?是不是惟恐我大汉不亡!”

韩昉当庭跪了下来道:“韩昉维护的是大汉的规矩!维护的是国家的体制!若是规矩一乱,这天下还如何统治?若是体制沦丧,则亡国不待岳飞兵马临城。今日七将军能随随便便地进京,无名无分就决断国家大事,那他日三将军、五将军、六将军是否也能如此?”

完颜虎被他说得愣住了,一时不知如何反驳,只是道:“事急从权,这…”

“没有从权!”韩昉道:“这是国家体制的根本所在!没有商量的余地!”见完颜虎还要说话,行了一个大礼道:“皇后!你为后宫之首,但陛下尚在,畿内又有太子监国,朝廷现在还不需要皇后垂帘听政!”说着目视欧阳适、陈显。

欧阳适叹道:“大嫂,你因为允文的事情而着急,我们理解,不过这毕竟牵扯到国家大事,我看你还是先回去吧。”

陈显也点头道:“请皇后回宫。”

完颜虎如石像般凝固在当地,折允武不好开口赶母亲走,听安塔海道:“太子,我送皇后回去。”忙不迭地点头。

安塔海扶了完颜虎出殿,完颜虎到了殿外被风一吹才回过神来,扯住安塔海道:“阿海!你说!你说!我真的错了么!”

安塔海叹道:“姑姑,按朝廷体制,你确实不该过问这事的。”

完颜虎哭道:“我只是担心允文啊,还有你姑父…现在…现在普天之下恐怕也就应麒能扭转这危局了,依靠里面那些人…唉,唉,唉——”

安塔海道:“姑姑,你别这样。现在已经不是在会宁、在辽南了,朝廷上一切事务都有定制,不能胡乱破坏的。再说,允文遇险在姑姑来说是家事,但在大汉来说,却是整件国事中的一环!所以…”

完颜虎哭道:“所以我就只能眼睁睁看着儿子遇险,什么也做不了,是么?应麒就算有定国安邦的大才,但也不许他用,是么?”

“这…”安塔海眼光一闪,想到了一个主意,说道:“姑姑,如果七叔真有扭转乾坤的策略,那也还有个办法。”

完颜虎一听慌忙问道:“什么办法?”

安塔海道:“现在姑父不在,七叔无职无权,按理是不当理事的。但七叔毕竟是我大汉勋旧、开国股肱,眼下国家有难,他又刚好在京,太子请国老问事,那于礼于制,都不违背。”

完颜虎大喜道:“没错!没错!就这么办!那你就快去请应麒进宫!”

安塔海道:“太子还没答应呢。”

完颜虎哦了一声道:“是啊!那你快去找允武来见我,我来跟他说!嗯,为免那些人啰唆,你就跟他说我病了!快去!”

安塔海奉命之后便入殿禀告,折允武听说母亲病倒,吓得赶紧前来问安,到了皇后的寝宫,才发现完颜虎好端端坐在那里,哪里有什么事?一问才知道完颜虎是把自己骗来了,他不好责怪母亲,却将安塔海给骂了两句,完颜虎道:“你骂你表哥做什么!都是我出的主意!”

折允武苦笑道:“母后,现在国事危急,我们和四叔他们正商量对策,你就是要跟儿子开玩笑也不该挑这个时候!”

“谁跟你开玩笑!”完颜虎道:“你在那边跟那群人商量,就是一百年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都是浪费时间罢了!眼下你表哥出了个好主意,你若听从管保大汉转危为安,若不听从,那就尽管跟那群没用的人商量去!吵他个三年五载的,吵到那岳飞兵临城下,那时大家一起完蛋!”

折允武看了安塔海一眼,眼中虽有不信的神色,却还是问完颜虎是何良策,完颜虎道:“这计策说来简单!你马上请应麒进宫!问他该怎么办!”

折允武道:“七叔他现在不是宰相了…”

还没说完,已被完颜虎打断道:“我知道他不是宰相!我也不是要他来决断大事,只是要请他来给你出出主意罢了!他是你七叔,大汉的开国功臣,你身为监国遇到难题,请他来问一问难道也会违反国家体制?”

折允武道:“这个倒不会。”

“那不就得了!”完颜虎道:“我料你七叔必有主意,主意由他来出,事情该怎么决断,还是你作主!”见儿子还在犹豫,怒拍桌子吼道:“臭小子!难道你到现在还不明白哪些人是为你好,哪些人是在图谋你么!你若连你七叔都不信,那你还能信谁!”

折允武被母亲这一拍案吓了一跳,忙道:“母亲说的是。不过…不过刚刚韩昉接连催请,孩儿已经派人去促请七叔上路了。”

完颜虎怒道:“那你还支吾什么!还不赶紧派人把你七叔追回来!”

安塔海道:“我去!”折允武看了他一眼,点头道:“好。”安塔海得了口谕便飞马出宫,直往杨应麒在京中的别苑而来,他到达时折允武先前派来的使者刚好出门,两人交叉而过,安塔海也不管对方,直接入府求见,到了府内,只见林舆正督促仆人收拾行装,杨应麒却坐在一边,拿着一本书出神。

林舆见到安塔海,皱眉道:“太子要赶人,也不用赶得这么急吧?竟然还派提督大人来送!”

杨应麒听见放下书本,骂道:“去了一趟江南也没学到南方高士的好处,怎么反而变得没礼貌了!你就是要给人脸色也得看看是谁!”

林舆笑道:“就因为是安塔海哥哥我才发两句牢骚,若是别人,我这脸色还不给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