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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潇的目光一如沈错次次回想,就像一只深藏戒备的凶恶小兽,悄悄探出抓牙,候着一切敢于招惹自己的敌人。

不知道为什么,沈错总觉得,她这个样子,看着很狼狈,想着很可爱,记住了,又满心是很怜惜。然后想起那晚那个无声泪流的女子,水仙一般的寂寞,睡莲一般的皎洁。对着这个人,就真像附到心里的小小藤蔓,枝芽幼嫩,却缠缠绕绕细细生长,怎么也落不下来了。

“阿错…”顾青颜扁扁嘴,眼圈红红的,望着沈错,雪白的脸颊上挂着一个鲜红的巴掌印,格外刺目,分外委屈。

沈错停住脚步,望着面前的三个人,眉头缓缓皱起。他目光在罗翼海身上稍停,带着三分讥诮,然后转到顾青颜身上,又是莫可奈何的包容,最后落到白潇身上,却蓦地一暗,沉淀淀的晦涩莫名,竟隐隐约约透着些说不出的温柔。

白潇心里本来是将沈错想得万般可恶,又见他气势汹汹而来,还喝起了她的名字,脑中不由就转出无数种沈错将怎么伤害自己的设想来。这时候,触到他深沉难解的目光,却莫名地心尖一颤,下意识地就将眼帘下垂,不敢再对视下去。

然后,她又马上清醒了过来。

这算怎么一回事!那个女人扇她一巴掌,她就打回去,有什么不对?她为什么要好像心虚一样不敢抬头?

白潇猛将头扬起,更加凶狠地瞪向沈错,这个人,可是罪魁祸首!

顾青颜不该扇那一个耳光,她可以打白潇其它任何地方,看在她是女人的份上,白潇都可能不会还手。但是,人最打不得的,就是脸。脸是尊严的门户,那一个耳光,可以将人从头到脚,从身体到灵魂,都侮辱个透!

如果要迁怒,加上绯闻的,加上顾青颜的,白潇可以立马将沈错恨得从此老死不相往来!

沈错缓缓说:“青颜,脸上伤了,最好马上去找医生开点药敷着。”他向顾青颜说着话,视线却还是落在白潇身上,不肯移开。

顾青颜的眼泪再也耐不住,大颗大颗急涌出来。她从小就是被捧在掌心里长大的,何曾受过这样的委屈,居然遭了人一耳光!而这个给她耳光的人,却是她上不得台面的情敌!

脸想必都红肿了起来,这么狼狈的样子被沈错看到,接下来一段时间还会被更多人看到,她…她…顾青颜抽着鼻子上前几步,忽然就扑到沈错怀里,抽咽起来:“阿错…阿错…他们那样说,你…你是不是不要我了?”

她身子微微颤抖着,显得格外小心无助,冰女王的姿态随着这泪珠一落,瞬间便一起滚碎在地板上,荡然无存。

沈错无奈地摇摇头,拍拍她的肩膀道:“你不要总是胡思乱想。”

顾青颜抽咽稍止,嘴角忍不住勾了起来。

沈错继续说:“我一直都当你是我的亲妹妹——”

顾青颜忽然就猛力向沈错一推,自己踉跄几步退开,难以置信地望着他,满脸凄怆。

“沈错…”她咬了咬下唇,又将头高高昂起。明明比沈错矮了一大截,却硬是摆出了居高临下的姿态,“你一直都觉得我太缠你,我知道。可是你不知道,其实我是最不屑缠人的…好一个妹妹!”

白潇的愤恨忽然就被抽离了,她只觉得好笑,这人认认真真的表演深情,怎么她却觉得像在看闹剧呢?好似是八点档的肥皂剧,罩着一层隔离了时光的蒙胧色影,人人来来去去,哭哭笑笑,撕心裂肺,又没心没肺的。剧本只顾激情四溢地演,于她又有什么关系?

人说做戏的疯子,看戏的傻子。她在这里,挨了那一巴掌,算是疯子,还是傻子呢?

医务室来往的人并不多,但也算是有几个,这场景,在其他人眼里,也是戏吧。

白潇不想再给人当猴戏看,也不想再看沈错和顾青颜的戏。

转过脸,白潇一手扶着腰,另一手提着X光片,就继续往外科诊室走去。

罗翼海自沈错出现后,表情就一直很怪异,半是惊讶半是幸灾乐祸。这时候见白潇自顾走了,也忙跟上。

“白潇,”罗翼海脸上露出关切的神情,“你现在怎么样?还是我扶你走吧。”他说着手已经伸了出来。

白潇侧身让开,也不看他,淡淡道:“你不觉得假么?”

罗翼海目光缩了缩,然后做出一个有些无赖的笑脸:“还好吧,是我撞了你,总要表示一下吧。”见识了白潇的脾气,罗翼海决定即时改变攻陷策略,采用死缠烂打的无赖战术。

白潇不再理他,她的注意力不由自主地被身后的声音吸引了过去。

沈错说:“这里正好是医务室,青颜,你还是先找医生开点药吧。”他的声音很平淡,似乎顾青颜刚才的激动失态不过是很久以前演播过的幻觉。

顾青颜做不到这样,沈错越平静她就越激动,她甚至想再冲上去给沈错一巴掌——还好她忍住了,面对沈错时,她忽然就醒觉过来扇人耳光是一种多么不可饶恕的侮辱。

“我不要在这个破地方看医生!”顾青颜满脸鄙夷,忽然神色又一转,软了下来,带点撒娇,“阿错,你要真关心我,就快送我去市里最好的医院。”

沈错叹了口气,转身跟上白潇,摇头道:“你还是回去自己拿热毛巾敷敷脸吧,或者找你的家庭医生按摩也行,不过耽搁了时间,脸上留下些什么痕迹可不要难过。”

顾青颜瞬间就慌了,忙跟到沈错身边,急道:“阿错,真的会留痕迹吗?”

“赶快看医生就不会了。”沈错神色不变,看着前面的白潇,心里其实却有些急了。

来这里之前顾青颜就跟他闹过一场,后来顾青颜得到消息说白潇在这里,又气急败坏地开着车直往这里找来。他是追着顾青颜过来的,心知她脾气蛮横,所以匆匆赶来时首先就担心白潇会受到什么伤害。那一刻的反应是连他自己也没料到的,他担心到居然一见她就先大喝她的名字,潜意识里只想确定她仍会一如他所认识的给出激烈鲜活的应对。

最初白潇恶狠狠地瞪他,他放心了,不但放心,还微泛着甜蜜。可后来白潇忽然又沉默地走了,他心里也就不自主地跟着忐忑,猜测她是厌恶而走,还是怕更受伤而走。

沈错人高腿长,几步就赶上了白潇,顾青颜在后面跟得难过,心里更慌,泪珠儿又开始在眼眶里打转,然后话声带着凄厉:“阿错,你什么意思!你真的铁了心要跟白潇这个水性杨花的女人走?”

水性杨花?

“白潇受伤了。”沈错脚步不停,只是一直平淡的声音忽然就冷了下来,“你回去吧,这里庙小,确实容不得你千金娇躯!”

“沈错!”顾青颜呆住不再动,声音慢慢低下来:“我得不到你,别人也别想得到你…”声音一字比一字细微,可是沈错听到了。他的眉头又开始缓缓皱起。。.。

三十回:大戏开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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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青颜忽然几步小跑,越过白潇,站到她对面。她的双手笔直垂顺在两侧,头高昂得几乎是用下巴在看人,然后她用冰冷中透着无限鄙夷的声音说:“白潇,井底之蛙妄图搏取大洋是什么后果呢?你不就是想要男人吗?罗翼海也不错,至少身家就不会比沈错低!”

白潇刚抽离的怒火瞬间又烧成熊熊大焰,这人还有完没完了?

“先担心你自己吧,”她将火焰压抑,声音凉凉的,“不知道你这个极限动作一摆,会不会将脖子扭断?”这话实在是有点引人往邪恶方向遐想,不过顾青颜这个神经质的女人连她想男人那种恶毒话都说得出口,白潇回击起来也就不介意更邪恶一点了。

显然在场的也没一个思想多纯洁的,罗翼海的脸部肌肉瞬间扭曲,似乎憋笑憋得很艰难,沈错的表情白潇看不到,但要说他没点两性常识,白潇见鬼了才信。顾青颜的脸色早就由白转红,又由红转黑,像个开染料坊的。

当然,顾小姐你是名门淑女,这种下流的骂人话你怎么会听得懂呢?既然听不懂,你脸色怎么那么奇怪?不会是有病吧。

白潇心里是这样讽刺的,脸上也跟着露出讥讽与不屑的神情。她觉得真是受够了,这个世界好像疯了,人人都似乎不可理喻。现在这个疯女人自己找上门来,那她就不客气地笑纳这个对骂机喽。

顾青颜羞恼气愤了一阵,决定不再跟白潇继续在语言上纠缠,显然,她终究还是要淑女面子的,恶毒的话她可以说,但太下流的话,她还是要担心沈错的看法。

“白潇,”顾青颜横着眼睛,“你这一巴掌我会记住的!”

“好,”白潇点头,面色平静了下来,不带感情,“随便,你的记忆只有你自己能够做主。”不知触动从何而来,她忽然就想起了林玉虹。不知道如果是她,面对这种状况会怎么应对呢?她肯定不会弄得这么剑拔弩张,凶狠难堪吧。林玉虹向来最擅长的就是以春风化雨的姿态解决一切争端。那才是笑里藏刀,圆转如意,顾青颜跟她一比,简直是小丑。

那么跟个小丑较劲不依的自己,不也跟小丑差不多么?

想起林玉虹,总是很惆怅,酸疼泛在心底,找不到来处,又无处不在。

外科诊室就在前面了,白潇转角踏几步,走进去。

一进屋,白潇呆了呆,屋里的人也呆了呆。

刘艺坐在一张椅子上,神色烦躁,另一边的简易手术台上医生正在给陈近鸿的手臂缝合着伤口,而杨小书呆站在医生的身后,满脸懊恼痛苦与紧张。

白潇的神经一下子又紧绷了起来,这是怎么回事?陈近鸿怎么会受伤了?难道是因为上次他们说的那个事?

刘艺的心思就简单多了,他只是别扭,他看到了白潇,看到了沈错,而白潇还跟他自己和陈近鸿都闹过绯闻呢。

杨小书此刻的心情却是最复杂的,她最不想见白潇,更受不了白潇与陈近鸿见面,尤其在这个时候,更是要不得。你道陈近鸿的伤是怎么弄的?那是杨小书一把美工刀划的!

气氛就有些诡异了。

忽然一段悠扬的钢琴铃声响起,顾青颜冷着脸从手提包里取出手机。

“都查清楚了吗?”

“哦,有这种事。那你是怎么处理的?”

“好,很好。”她挂断手机,神色平静多了,甚至还能很自然地对着沈错微笑出来,“阿错,我还有点事,先走啦。”

“好。”沈错吐出一个字。

顾青颜恢复了淑女的优雅气度,向众人微微点头示意,然后轻盈地转身离去。

沈错的眉头一直都是有些微微皱起的,这时候皱得更深了。顾青颜不是会善罢甘休的人,她的样子,摆明了就是有问题。

罗翼海勾着嘴角,邪笑出来:“沈错,你麻烦大了。”

沈错淡淡道:“我任何时候都有着数不完的麻烦。”

“可这次的,只怕是格外的大啊。”罗翼海颇有些看好戏的神态,“你还是快去处理吧,关键时刻,那可是分秒必争啊。”

“多谢提醒。”沈错忽然笑了,“你说得很对,关键时刻,分秒必争。”他的笑容了然而意味深长。然后跟着白潇进了屋里,不再言语。

罗翼海摸摸鼻子跟进,不急不燥,他是真的等着看好戏。何况,他掺和进来的最初目的,不也正是为了看好戏么?

白潇左耳听到后面的人说话,话在脑袋里还没转一个圈,又从右耳飘了出去。她现在满心都是陈近鸿受伤的原因和对杨小书的尴尬愧疚。

杨小书忽然尖叫一声:“白潇!你来做什么?”像一尾被踩逆了鳞片的鱼,戒备痛楚。

白潇心里也跟着一痛。众口铄金,果然不错。杨小书误会她,她可以理解,可是这样的误会不也正说明杨小书对陈近鸿的不信任吗?自己的兄弟白潇知道,陈近鸿平常是喜欢口花花,女朋友也交过不少,但他绝不会同时脚踏两条船,任何一个女朋友,只要还在交往中,他这段时间就是专一的。这个说法有点奇怪,很多人很难理解专一怎么可以这么用,但陈近鸿就是这样的,至少站在兄弟的角度上,白潇虽不赞同,但也理解他。

“我,”对着顾青颜应辩无碍的白潇一见到杨小书,声音就有些干涩了,“我刚才被撞了,我来看医生。”她扬了扬手中的X光片,似乎是想要赶紧证明。

杨小书神色稍缓,正要说话,陈近鸿憋着痛的声音已经传了过来:“白潇,你怎么受伤了?”

“你——”杨小书更是火大,可是对着陈近鸿她也是心有愧疚的,这刚叫出一个字,话又说不出口了。

“没事,一点小伤,比你轻多了。”白潇慢慢走近陈近鸿,故做随意地问道:“你怎么伤的呢?要不要我帮忙?好歹我们也算是酒友吧,呵呵,我可是把你当兄弟呢,别客气啊。”

陈近鸿神色尴尬,他自己小两口吵架呢,还是因为的白潇,这叫他怎么说得出口?

“没事,没什么。不小心自己划伤的。”陈近鸿闪躲过白潇的目光,心中不解。她的眼神似乎太热切了些,而且熟悉得有些怪异。

白潇当他是把自己当陌生人,有事不愿说,不由黯然。

这神情,落到杨小书眼里,那却又是无限猜测了。。.。

三十一回:因与果

清创完成了,医生一边熟练地给伤口缝针,一边说:“白潇你先等等,他这里是必须要紧急处理的。”医生说的是废话,但这句废话却恰到好处地稍稍化解了些此时的怪异气氛。

白潇心不在焉地应是,退一边到刘艺旁边坐下。

沈错视线一直落在白潇身上,虽然觉得她对陈近鸿关心得有点过了,但看她这个样子,又忍不住想帮帮她。

“刘艺,”沈错坐到另一边,微带疑惑道:“陈近鸿怎么是被划伤的?需不需要报警?”

白潇听到这问话,忙将目光关注到刘艺身上。

刘艺尴尬地笑了笑,他高中时代也是崇拜过沈错的,虽然后来年纪渐长这崇拜已经消退成了佩服,可看沈错总还是带着点敬畏心理。但今天情况又不同,陈近鸿受伤,严格来说跟沈错也有间接关系,沈白绯闻又闹得特别不像话,让他对着沈错的问话实在是只能无言。不好回答,也不想回答。

杨小书像是猛然惊觉什么,大叫一声:“沈错!”

她风风火火地冲到沈错近前,中间甚至还不小心撞到了傻站在屋中间的罗翼海,然后攥紧着拳头,愤愤道:“沈错!你自己的女朋友你怎么自己不管好?我们家近鸿受了什么伤关她白潇什么事?你又来问什么!”她忽然示威性地冲白潇一扬头,“白潇!你不用问了。近鸿的伤就是我弄的!怎么样?阿鸿他乐意让我划,你管得着吗?”

“杨小书!”陈近鸿大喝一声,“你少说几句行不行!非要在这里丢人丢尽了你才开心吗?”他这一喝,人都快从清创台上跳起来。

“你们安静点!”医生终于受不了,出声责备,“什么乱七八糟的事情少拿到这里说,出了医务室随便你们怎么闹。现在还有两个伤者在这里呢。陈近鸿,你的手臂是不是不打算要了?还有白潇,你坐好了,等下看你片子,还不一定没伤到骨头呢。如果伤了骨头,你等会就去大医院吧。”

患者面前,医生总是最有权威的,闹的人再怎么不甘,总算还是安静了下来。只有杨小书的眼神,像是发酵在冰窖里的醋酸,望着白潇,仿佛万千牛毛细针,扎得人心里赤裸裸地疼。

白潇紧抿着嘴唇,满心茫然。不知道自己究竟在做什么,又该做什么。

她才想起,今天出门的最初目的,是去找蓝玫瑰,看看能不能化装回白夜的样子去见以前的兄弟们。可是计划永远赶不上变化,先是被罗翼海撞伤,再是很狗血很白痴地跟顾青颜吵了一顿,到最后,竟然见到了受伤的陈近鸿。还要问什么?还有什么好问的?人家小两口都因为她的绯闻而动起了刀子,她还能说什么?

想她还是白夜的时候还什么都是好好的,就算最后跟女朋友分了手,也总算还有寝室里一帮铁杆的兄弟们可以一起喝酒打屁,互相关心。可是一朝大变,他变成了她,变成了女人后,就什么都糟糕了起来。她没了从前的朋友,也交不到新的朋友,她的身边只是伴随着一件又一件的荒唐麻烦事,她理也理不清,逃又无处可逃。

难道真的是她做人太失败?还是其实只是她做女人太失败?

白潇开始反省自己。是真的吧,她太没女性自觉了。不需要去管别的什么,至少男女有别她还是应该记住。如果她那天晚上不一见到陈近鸿就失态地跟他拼酒,而把杨小书落在一边,就不会第一次见面就得罪杨小书。如果她不是醉得发昏,也不会遇到沈错,还让他为她付了帐,从此牵扯不清。

如果她去找沈错的时候注意点场合,说话的时候语言清楚点,也不会让绯闻有爆发的机会。如果她见到寝室兄弟们时能再自持点,不过分关心,那绯闻也不会愈演愈烈,闹到现在不可收拾。

流言来得固然不可理喻,太也过分,但她就是完全无辜的么?空穴不可来风,如果不是她自己的行为种下了因,又哪来此刻苦果?

现在的她当然不会知道,空穴来风固然事出有因,但背后若无人煽风点火,那几缕细风又怎么变得成龙卷风暴?

白潇陷入了自怨的情绪中,全身冷汗又开始不自觉地冒,她面无表情,眸光却时而迷惘时而痛苦,变换莫定。

沈错一直注意着她,他虽然无法理解她此刻的想法,但想起她这几日面对的事情,心里就自然设想出了种种可以怜惜之处。他自己也奇怪,白潇看起来是很惹人怜惜的那种吗?显然不是,不论是外形,还是性格,白潇明显都与让人怜惜无关。可是有些情绪,一旦滋生了,就是自己也把握不住的了。今天之前,沈错还只是三不五时的想起白潇,然后莞尔,可因为顾青颜的到来而忽然涌起的担心却将这种微淡的心动放大到了揪心着紧的程度。再见,忽然间交错起前后种种,这心,就不由自主了。

“白潇。”沈错轻轻唤了一声。

“恩?”白潇转过头,望着他,很有些疑惑,但少见的,居然没摆出戒备或者愤恨的神色。她的表情惘然,似乎还没回过神来。

沈错说:“我有两个朋友。都受伤了,重伤。”

白潇打起点精神,继续望着他。沈错说这个是什么意思?他的朋友?还两个?白潇无法不联想。是她和陈近鸿吗?他们不是朋友吧,也没重伤。

“他们两个在一个病房里住着,都很无聊,于是就聊起了天。”沈错不紧不慢地说着,语调一如平常,“一个人说:‘我倒霉死了,昨天开着刚买的新车出去兜风,正得意着呢,忽然看到马路前面有一块牌子,上面写什么东西,太远了,没看清楚。我就赶紧开过去,一看,只见牌子上写着:前面有沟,请绕行。可刚看完,我还没反应过来,就连人带车掉下去了。’”

白潇听得莫名其妙,诊室里其他几人的注意力也被吸引了过来。

沈错停了停,继续说:“这个朋友顿了一下,然后又问他的病友:‘老兄,你怎么也伤得这么重啊?你的伤是怎么回事啊?’他没想到,另一个人正恍然呢,然后突然就狠狠地瞪了他一眼,说:‘怎么回事?老子当时正在挖沟!’”

沈错说完,表情不变,好像刚说完今天这顿饭还可以之类的话。

白潇愣了愣,终于反应过来,沈错在说笑话呢!

这笑话本来还可以,但被沈错这么一说,却不知道怎么特别冷,冷得白潇哭笑不得。

然后心里,不知怎么,感觉到了一点暖意。

罗翼海已经很给面子地大笑出来:“哈哈,沈木头!敢情你在说笑话呢,我还以为你在做报告!果然木头就是木头,一个笑话都说得这么木!”

白潇觉得,如果是漫画上面,那么除了沈错和罗翼海,可能其他人头上都会出现无数黑线!

这哪跟哪啊?。.。

三十二:过去的和将来的

不得不说,沈错的笑话虽然很木很冷,但起的效果并不比精彩的笑话差,甚至可以说,他的冷笑话说出来,收到的效果比大笑话还要好。总之他搅乱气氛的目的是达到了,至少白潇也不再绕那个让自己迷惘痛苦的圈子。

“好了,我给你开点药,伤口不要碰水,明天这个时候再来换药。”医生为陈近鸿的手臂做好最后的包扎,走到门诊桌前坐下,写好处方,“拿着,去药房拿药。白潇,你的片子拿过来给我看。”

白潇坐到医生对面,将拍的X光片给她。

杨小书取了处方,当先就往门外走,陈近鸿尴尬地笑笑:“我们先走了啊。”一拉刘艺,两人跟着走出。

白潇点点头,不知道要说什么。直到这三人都走了,才忽然长出一口气,身体里仿佛一下子就被抽走了什么,带着疲软,又透着轻松。

接下来的时间,终于过得平静正常了,罗翼海和沈错也都不多话。白潇没伤到筋骨,只是右侧腰腿处破了皮又淤血肿胀,不过这种伤最初几个小时还一般,到第二天就会疼得特别厉害。

罗翼海很自觉地出了医药费,到三人从医务室出来后,又凑到白潇身边摆出笑脸,说:“白潇,今天害你受伤真是不好意思,快到中餐时间了,我请你吃午饭吧。”

白潇从陈近鸿他们三个走了以后就一直在思考,自己究竟要做什么,该做什么。然后她发现,这几天,因为那些莫名其妙的流言,她的生活已经完全偏离了正常轨道。虽然不是自愿的,但她确实是每天纠缠在所谓情爱之间,然后实际行为上还构成了破坏别人情侣感情再加争风吃醋以及泼妇骂街等等。这算什么?风花雪月强说愁?

大学,确实是个风花雪月的好地方。可是她回来,不是要来风花雪月的。她必须要继续她的学业,学到实质的东西,拿到毕业证,然后找一个好工作,报答双亲的养育之恩。她从白夜变成白潇,已经够让父母亲大受打击,然后呢,她就继续浑浑噩噩地浪费时间?

为什么她不可以无视那些流言?清者自清,随便别人爱怎么说吧。她的在意不会让流言稍止,只会将自己气得头脑不清。至于白夜过去的那些兄弟们,已经过去了不是么?她早就告别过了的,连带着林玉虹的那份一起,都告别了,也都祝福了。

每个人都有他自己的路要走,没有谁可以为别人负责,人却必须要对自己负责。那么陈近鸿的麻烦事情,他自己可以解决,而她的未来,也还需她自己争取!

坚强与性别无关,即便变成了女儿身,她白潇,也一样可以顶天立地!

白潇心中,豁然开朗,深藏多日的彷徨忽如旧雪乍遇春阳,消融成潺潺清流,洗得灵魂也透亮。

“不用了。”白潇灿然一笑,“我下午还有课,中午随便吃点,要赶快回去预习。”她随手将眼镜摘掉,虽然脸上还留着一个巴掌印,但她浑不在意。已经不再需要这个东西来掩盖内心的无助,美也好,丑也罢,总是生长成这样了,为什么不敢见人?

罗翼海眼睛晃了晃,看到白潇脸上红通通的巴掌印,忽就觉得如有桃花盛放。

去年今日此门中,人面桃花相映红。

这联想,真是好没道理。

可罗翼海就是这样想了。似乎她在桃花树下笑,风吹过几瓣落英,暗香浮动,这人笑如春风,和畅飒爽,印象定格了,怎么也甩不掉。

如果她这样笑了,那么还有谁能拒绝?反正罗翼海是拒绝不了。

“好…吧。”罗翼海也回以一笑,很难得的不带邪气的笑,“明天再来看你,请你吃饭,算是赔礼。”他说着摸摸鼻子,心里半是开心,半是疑惑地走了。他觉得自己情绪有点不对,决定赶快回去好好理清一下。

被忽略的沈大公子脸色早有点沉了,直到罗翼海走开,才又回复到平静无波的样子。

他说:“去食堂吃饭吗?一起去吧。”

白潇心情明朗了,虽然不会再迁怒沈错,但要说有好感,那还是困难。她疑惑道:“你去食堂吃饭?”虽然不知道沈错平常是在哪里吃,但应该不会是食堂吧。如果沈错常去食堂吃饭,那相信这一条也会写进他的名人谱中,被传得大众皆知。

“不可以吗?”沈错微微一笑。

“不是,”白潇很干脆地回答他:“你可以去食堂吃,只是我不想和你一起吃。”

他们一边走着,沈错对这个回答倒是不意外,他挑挑眉,淡淡道:“既然可以去,那我坐你旁边,可以吧?食堂是公共的。”

白潇一滞。得出结论,沈错的笑话虽然说得很冷很木,但他的本质还是从前那只万恶的沈狐狸,一点都没变!罗翼海所谓沈错是木头的说法,拿来骗鬼,鬼都不信!当然,白潇不知道,沈错认识的人里面,其实也只有她不相信沈错是木头。

跟沈错来个暴力竞赛?或者飞速逃跑?两种做法都很蠢。既然暂时甩不掉,白潇就有话要问沈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