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个舞台都是由大块电子显示屏为幕,微机后台控制。这时穹顶上渐渐闪起几点星光,星光一点点燃起,仿佛舞蹈般跳跃在整个墨蓝天幕上。天空之上忽然有一星子光芒大盛,投射到舞台的另一侧,折着光现出一个挺拔的少年。

少年一身黑色劲装,漆黑的长发随意散落在肩上,面目却在光亮下映得有些模糊。原来他是早便站在了那里的,只等着这星光流泻下来,才将身姿展现。

少年缓缓迈出一步,低低的清唱自他喉间流水一般扩散开来,仿佛红尘之外而来的一缕天音,降落在凡间,不需要伴奏,不需要欢呼,自顾缠绕。歌声悠悠回荡在整个演播厅里,清冷缠mian,然后一点一点渗透进观众心里。

这首歌的名字叫《晨光》。

“哪怕这人世间一片黑暗,也让我来点亮你心灵一角…”

辛屿承认,这歌很好听,就连许多陈诺fans火热疯狂的情绪也似乎随这一曲涤荡了不少。但他还是焦躁,白潇姐姐去哪里了?

一个人轻轻拍起了他的肩膀,辛屿转过头,看到一个穿着保安服装的男子。

“265号,请问你是辛屿吗?时小姐在前面等你,请跟我来。”

“时…浅浅?”辛屿一阵愕然,随即欣喜,浅浅会不会跟白潇姐姐在一起呢?时家的家世他是知道一些的,只是今天因为白潇而心神大乱,竟连一些最简单之处都想不到了。比如时浅浅和时宇,在这里有没有特殊关系呢?她能不能找到白潇呢?

时浅浅和时宇果然坐在第二排贵宾席,旁边还特意留着一个给辛屿的坐位。

“浅浅,时宇哥,白潇姐姐呢?”辛屿并不坐下,反而当先开问。

“快坐下啦,好多人都看着呢,站着多不好。”时浅浅露出一个神神秘秘的笑容,“白潇没事呢,专心看演唱会哦,你等下就可以看到她啦,别急,坐着等啦。”

辛屿相信时浅浅,依言坐下,心思却全然不在演唱会上。白潇姐姐她讨厌我吗?可是又不像。

清唱完成,陈诺向观众打招呼,伴奏也响动起来,演唱会的气氛渐渐high了。辛屿不知道台上在演些什么,也不知道观众们在疯狂些什么,他沉浸在自己的心事里,思考着要怎么获得白潇的感情。只是要亲近白潇姐姐吗?不,从他第一眼见到白潇起,他就没想过要她当姐姐。他的感情悍然直观,他想要这个女子做妻子,zuo爱人,这就是他的目标!

说起来很震撼,可事实容不得他不信,他辛屿,就是对白潇一见钟情了!

喧闹尖叫声越来越重的演播厅忽然又安静了下来,辛屿恍惚从梦魇中惊醒。抬起头,近前那一朵巨大的绛紫色花骨朵儿乍然怒放——这花儿原来是白色的,绛紫花萼舒卷退开,里面大片的白色花瓣飞雪一般纷落在花托之上,淡淡的烟雾在花瓣之间缭绕,仿佛仙气蒸腾。

花中有一人,背向观众,缓缓立起。乌黑的长发瀑布一般丝丝流泻在雪白花瓣上,一袭繁复的白纱罗衣,飞天款式,细腰紧收,曲线若歌。她手缠红绫,绛红飘带与长长裙摆落在雪白花瓣上,美而孤寂,却真似谪仙般。

灯光缓缓在她身上收缩,花中仙子微侧半身,长发垂下,隐约露出半边蒙胧的柔美脸颊。这整个人,收了一身光彩,却愈显清淡了。

辛屿目光怪异,总觉得花中之人,很是熟悉。

陈诺依旧黑衣,围绕着花中之人踏起了阵舞一般有节奏的步子,他的脚步很轻柔,好似当真带着晨光,像害怕惊醒晨曦中酣睡未醒的美丽精灵。

歌声流淌,他再次清唱起来。

这是《白昙花》的片尾曲,《一眨眼的爱恋》。。.。

四十回:请不要忘记我

“风,牵动了谁的衣角,落在了谁的必经路上。

雨,敲了乱了谁的步伐,圈起了谁心的涟漪。

轮回台上,多少前世,多少回眸,得今生与你一见。

如来座下,多少痴惘,多少挣扎,也断不了一缕执念。

佛说三生因果,而你我种下无数世的因,却向何处收获无期的果?

神仙的眼太淡漠,红尘的眼太迷离,其实你一眼,可以落到我心里。

如果人生只有一瞬,我也要在三千繁华里独留那一瞬,待你路过。

谁知,谁知,我生,也只在你一眼之间…”

陈诺清唱着,歌声回荡在演播厅,好似江南初春的小溪流水,清澈,温柔,缠mian。渗透进心里了,谁也忘不掉。

或许每个人心底都曾有过一眨眼爱恋,只是茫茫红尘之中,或者淹没在岁月里,或者来来去去,原来还是在等待那一刻的悸动。

白潇此刻站立在舞台之上,灯光映得她整个人的全部线条都泛着微茫,好似画家绝笔,刻意模糊了人的容貌,只留风华气韵。她静静地站着,什么也不做,任由整个舞台的电子屏上雪白昙花一朵朵开放,一朵朵枯萎,再一朵朵开放,一朵朵的枯萎。

陈诺的歌声很动情,但其实白潇此刻和台下的辛屿一般,对这歌,半分也没听进去。

舞台在着意营造着气氛,想将人带入仙子与凡人的唯美爱恋中,谁又知道,戏中人,却又在戏外?

事实上白潇也做不了什么。她不知道原来的演出是怎么安排的,她也不是专业人士,她从小到大甚至连班级里组织的小话剧也没参演过。导演也只要求她站着,然后剩下的全交给灯光,交给布景,交给陈诺。

气氛就是这么个微妙的东西,只要营造上来了,那么哪怕是一棵不会移动的树,也能被人看出无数风景。而若风吹枝摇叶动,雨落碧翠凝珠,则又是无边的风情入景了。就像庐山的瀑布,它自古也就是那样奔腾倾泻着,壮观瑰丽不错,可若无李太白的“疑是银河落九天”,在后人看来,又哪得那般仙气神韵?

风吹旗动,三个和尚看见了,一个说是风动,一个说是旗动,一个说是心动,那么到底是哪里动了呢?

在这个舞台上,对白潇而言,却是一动不如一静。故事已经说得很完美,她只要在那里站着,间或泄露三分忧郁眼神,观众就自然会给出无数美丽想像。

白潇此刻忧郁倒是真的忧郁。不过不是想到了什么,而是疼的。穿上这衣服之前,她是怎么也料不到,腰会被勒得疼得她呼吸都困难。本来这伤处还好些了,可在人群中一挤,再被细腰带一束,那可真是要人半条命也不夸张。只是想到安华生说的万元出场费和家里的经济状况,她就咬着牙,一心告诉自己一定要挺过去。

安华生看中白潇的是她不同于其他参选者之媚俗的清澈神秘眼神,也料不到此刻台上的白潇竟能显出几分柔弱来。是很疼,站立困难,可不就如风雨中依然倔强开放,不肯摧折的美丽花朵儿吗?柔弱得让人恨不得将这花儿嵌进整个心里。

“好像更符合了。”安华生自语着,拨通在另一个城市忙碌的制片人的电话,“张岚,看到实况转播了吧,台上的昙花仙子如何?”

“很好,”张岚很忙的样子,语速很快,“可是不用多想了,我知道你不喜欢吴琳,但刘总非要她不可,你我还能怎么样?况且吴琳的演技还是很不错的,比你找个非专业人士不知道要好多少倍。”

安华生哑然。星探出身的他总觉得白潇很有灵性和潜力,不舍得让这么一个好苗子遗落在灯光和舞台之外。而且白潇初次上舞台,安华生原本还只期望她不怯场就好,怎么也没想到她不但无惧,更连这一静立不动,也立出了灵气来。

没经历过那样人生变故的人,又怎么能理解,一个人连错位的人生都能接受了,那还有什么好畏惧的?

此刻W市郊一条小路边正停靠着一辆银灰色的迈巴赫62,世界名车在此场景显得有些寥落,而车内却正气氛火热。

副驾驶上的真皮靠椅被平放了下来,一男一女两个年轻人纠缠在其上,两人衣裳不整,喘息呻吟之声高低交响,沉醉欲火。

车内的收音机机里却正传出陈诺的歌声,“谁知,谁知,我生,也只在你一眼之间…”

迈巴赫的车载音响效果极好,陈诺的声音清溪一般不透杂质,缠缠mian绵回荡在车内空间。正在运动的两人忽然全身一顿,齐齐一声高亢的呼喊,然后男人趴到了女人的身上,抱着她大力喘息。

“阿昙,”陈诺的歌声悠悠止息,然后他低沉透着磁性的话语又响了起来,“如果还有轮回,不论哪一世,请都不要忘记我…”

舞台上的白潇侧头忘向远方,灯光已经从她身上撤了下来,斜投下,将她的面容隐藏在一片阴影中。背后的放大屏上,阴影里白潇的眼神哀伤无奈而又倔强不悔。

她这一侧头,竟然看到了贵宾席上的辛屿。

小小少年,眼神痴痴的,黑亮的眼瞳里闪着光,不知在想什么。

“忘不了…”白潇双唇微微动了动,事实上她并没有出声,音箱里传出来的话语是她的配音演员说的,“无尽的轮回中,希望有一刻,你能记得我。”

无数的白昙花缓缓谢落,白潇忍着痛,微微颤抖着身子,拖着长长的白裙和红绫飘带还有委地长发向着舞台背后渐行渐远。

“谢幕了。”另一片地域上,迈巴赫的车内,男人的声音缓缓响起,低沉阴鸷,“吴琳,你后不后悔?”

“是你先招惹我的哦,唐贤。”女人的双手水蛇一般妖娆地缠到男人的脖子上,吴琳声音娇软,媚眼如丝,还透着些激情过后的余韵,“不过没想到,没有我到场,演唱会似乎也成功了啊。我是无所谓啦,最后女主角肯定还是我,可是你的如意算盘似乎没打中呢。”她红唇还有些微肿,风情无限,却说着有些凉凉的话。

“这你不用管。”唐贤将女人缠到脖子上的双臂轻轻掰下,坐起身,点燃一支烟,“安华生大叔,如果是这么容易斗倒的可就没意思了。”他两指夹着烟嘴,红色的火星上,烟雾暗淡。。.。

四十一回:在后台

“安导!不得了,观众暴动了!”一个工作人员急匆匆地赶过来,白潇正在大化妆间里卸妆,安华生在称赞她最后离场时走位准确,“安导,观众不肯离开,要求陈诺再唱一首,跟女主角合唱《一眨眼的爱恋》!”

安华生皱起了眉头。白潇唱歌?她这次能将布景扮得这么成功已经很不容易了。事实上这次演唱会的安排完全是在取巧,没有了吴琳,换上白潇,他们也只好暂时靠气氛来应付观众了。

副导演关宏阳豁然起身,怒道:“真是没完没了,白潇能唱歌吗?还进来问什么!叫保安跟警察把秩序维持好,演播厅现在必须闭门!”

安华生的心火瞬间又涨上来,这个关宏阳,每天都能把他气上无数次!

“闭门?怎么做?把观众轰出去吗!亏你想得出来!”安华生直想现在就把关宏阳开除了,可惜他没这个权利,“要是照你说的做,那明天我们集体辞职吧,都不用在演艺圈混了!”说着话,安华生脸色都快铁青了。演艺圈是个不能乱说话的地方,可每次只要一碰上关宏阳,他就能很轻易说些犯忌的话。集体辞职,这话真有够混帐!

可是关宏阳他就是个混帐,真实水平安华生没见到他有多少,捣乱却是一等一的厉害。还随时想着在下面的人面前显摆导演的威风,也不看看,他安华生还坐在这里呢!

每天都挨训,关宏阳也已经被安华生训得麻木了,他面带讥诮,斜睨着白潇,冷笑道:“那怎么做?让白潇跟陈诺唱歌去?别忘了白潇是不能正式露脸的,刚才是节奏把握到位,观众还没反应过来,原来自己跟本就没看清楚这次女主角的容貌,这要是再出去,就算让配音在后面帮她唱,也肯定砸场!”

“怎么!白潇见不得人吗?”安华生气过了头,声音反而低沉了下来,隐隐透着威胁,“就让白潇做正式女主角又怎么样?吴琳她违约了,就算可以不计较,但她现在不在这里,我就正式换了女主角,那又有什么不对吗!”安华生心里豁出去的念头疯长。他这个总导演目前为止做得实在太窝囊了,以他在演艺圈的人脉和地位,哪里用得着这么小心翼翼?他不发威,别人还真把他当病猫了!

其实宣传已经打了出去,《白昙花》由他安华生总导根本就没得改,而神秘女主角一直未亮相,他今天若真让白潇顶上,那以后就真的是白潇了!

“我就是让白潇做女主角又怎么样?”安华生目光强硬,大手一挥,“停止卸妆,白潇快把衣服换回来。还有让陈诺也别卸妆了,赶快把他叫过来!”今天他就要让白潇做女主角成为既定事实,顶多就是为这个得罪一班人嘛,他安华生还得罪的起!

“安导,我不能上!”白潇从化妆镜前走到安华生和关宏阳中间,她必须要说话了,“我拒绝,安导,演唱会已经结束了,我的工作到此为止。”她迎上安华生被怒火烧红和被惊讶填满的眼睛,坦然无惧。安华生或许是真的欣赏她,为她好,但他知道尊重她的意愿吗?他可能以为没人会拒绝这种“好事”,但白潇不是那些对演艺圈心怀梦想的小女生。

白潇有她无论如何都不能上的理由,她的身份太尴尬太敏感,绝对不能成为公众人物。演艺圈的水有多深她不知道,但这毕竟是大社会,完全不是学校那种小圈子可比的。在学校里面公众一把都能把她折腾得呼吸困难,这要是当真趟入演艺圈,那还得了?

“白潇!”是时浅浅的声音。她和时宇刚带着辛屿来到后台。

“白潇姐姐!”辛屿唤,声音清朗。

“恩,稍等,我很快就可以走了。安导,我想现在就领工资走。”白潇还是望着安华生,目光坚决。这时候的她也根本不敢再去看辛屿,少年炽热的眼总能很容易就让她生出愧疚。

安华生剧烈起伏的心情稍稍缓了缓,他沉声道:“工资没问题,你报了账号的,等会就打进去。可是为什么拒绝?你知道《白昙花》投资有多高,如今造势又有多成功吗?这部电影,有可能让你一夜红透半边天!”

“我很抱歉,安导,道不同…”

“安导!镇不住了!”又有人紧张地冲进来。

“安导要白小姐做主角呢,”有人在角落里低声打着电话,“她好像不怎么愿意…好的,我知道了,您放心。”

“安导,”陈诺出现在门口,仍然是演出时的装扮,只是没了舞台上的灯光效果,他看起来已经不是晨曦少年模样,而是棱角分明成熟英俊男子的样子。他斜倚在门框上,微笑着,“我先过去吧。至于白小姐…”他将视线转到白潇脸上,目光深深的,似乎赞赏,似乎温柔,“快去把衣服换回来,5分钟以后出现在舞台上,好么?我的白昙花?”他嘴角勾起笑,真是三分邪魅,七分惑人,竟叫每一个见到他的人都觉得他在对自己情意绵绵。

白潇有点想吐,心里忽然就装了满腹好笑。

他大明星想用个人魅力征服她呢?

想必中过他这一招的女孩子为数不少。

“抱歉,我没兴趣。”白潇看了他一眼就又将视线转到安华生身上,“安导,你知道我什么都不会的,根本无能为力。”她也不怕将人得罪干净,反正以后她是不会再跟他们接触了。今天就当赚外快吧,还是很大一笔外快,非常不错。

“是可以走了。”又一道出现在门口的声音。

白潇愕然,陈诺愕然,安华生愕然,时家双胞胎愕然,辛屿愕然,整个在场的绝大多数人都愕然。

因为他们看到了一个怎么也想不到会在这个时候出现在这里,说这样的话的人。

是沈错!

他穿着雪白衬衣,长袖半挽过小臂,领扣解着,流海随意地搭在额头上,整个人比平常温文尔雅的样子多了几分随和亲切,那极高大挺拔的身材又给这随和添上几分野性,站在大明星陈诺旁边,竟比陈诺还要显得光彩夺目些。

这个时候,谁也没注意到,衣架旁边一个小青年拿着手机悄悄拍了几张照,然后发起了短信。

沈错微笑着向众人点点头,大步走到白潇身边,很自然地一伸手臂,就揽住了白潇的肩膀,向安华生道:“安导,白潇是我女朋友,很抱歉今天给你添麻烦了,现在我带她走。”

白潇全身都僵直着。她本来想怒斥沈错,将他推开,但忽然想到身后正看着自己的辛屿,念头转过来,干脆就由得沈错了。反正在流言里,她跟沈错早就不清白了,如果当面承认和沈错的关系能让辛屿走出去的话,那让他占点便宜又如何?不过,勾肩搭背好像也不算什么占便宜吧…

“白潇姐姐!”辛屿的声音比平常扬高了些。

“沈错,”白潇反而顺势往沈错怀里靠紧,故意埋怨,“你怎么不早点来?我腰上的伤还没好,现在好疼!”她眉目间露出痛楚之色,倒不全部是装的,确实是痛,不过此前一直忍着罢了。

“马上回去上药,好不好?”沈错知道她有伤,手又滑下来,揽住她的腰,“安导,白潇身体不适,必须要走了。”他又向安华生点点头,就带着白潇往外面走去。

白潇跟着沈错一边走,一边侧过头道:“安导,谢谢你今晚给我机会。浅浅,时宇,辛屿,我先走啦。”

安华生呆住,不知道要再说什么。众人目光复杂,各怀心思。只有辛屿的眼是剔透的。哪怕很伤感,可是,还只是女朋友,不是妻子…不是吗?

白潇低声问沈错:“你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我神机妙算啊。”沈错揽紧她,低头轻笑。虽然是从权,但此刻软玉在怀的感觉,竟是出奇的好。比之上次白潇醉酒的时候,沈错此刻的心情其实是很复杂的。他能在关键时刻赶到,自然也是有原因,只是这原因,没有必要说给白潇知道。。.。

四十二回:下雨了

沈错一直很忙,要掌控那么大的事业,他远没有表面上看来的那么轻松,这也使得他虽然事业成功,身上光环无数,却连一场恋爱也没谈过。由此,也就难怪跟他相熟一点的人都叫他沈木头了。

对于男女之情,沈错从来都没有刻意追逐的意思,他也很难想像自己会将另一个人装满身心,爱恋痴缠。假如真能遇到那样一个让他心魂相牵的人,那么他宁愿把这场相遇交给缘分。

心动忽如其来,遇到白潇之前他是怎么也想不到那个人会就这么豪无预兆地闯入自己眼里。不过缘分本来就是这么个奇妙的东西,如果能预料到,也就不是缘分了。

白潇不喜欢自己,这一点沈错很明白。他一时没能明确的是,自己对这个人的心动究竟到了何种程度,难以割舍了吗?他一向认为人生里没有谁会非有谁陪伴不可,既然如此,又何来难以割舍之说?可是放不下,是确实的。

沈错以为自己不懂情,可既然心动了,又似乎不再是非懂不可。或许不经历过,是怎么也不会懂的。那么,不如行动吧。

想让这个人喜欢自己,想让这个人为自己而笑,想让这个人愿意将目光留下来看真实的自己。谁说商人无情,谁说铁汉不见柔肠?沈错只知道,如果想要得到,就不要吝惜付出。

现实确实不容易,沈错发现了很多问题。时家,顾青颜,唐贤,甚至是刘雪云,罗翼海,还有华宣以及等等等等隐在背后的人,都巴不得给他多多添点乱子。沈错崛起太快,根系不深,而树大招风,巴望着他一朝被雷劈的人可不多了去了?

名利场上,都是无利不欢的,痛打落水狗人人都喜欢,做被枪打的出头鸟却没哪个头脑清醒的人愿意了。可惜顾青颜从来都不是个头脑清醒的,而一旦牵扯上沈错,她简直就可以疯狂。时家适时煽风点火,想要祸害的不止是他沈错,也还包括顾青颜。

他们根本就是按捺不住了!想掀乱H省这一片表面的平静,好浑水摸鱼,也借机刮去自己家族内部的腐毒。毕竟在二十一世纪的中国,要维持家族企业的模式,时家也必定艰难。

可是商场如战场,成王败寇也罢,残酷腹黑也罢,沈错摸爬滚打了这些年,早就历练到身如沙铁,宠辱不惊,只是这次白潇适逢其会,无辜被牵扯,他却不得不怒了。

沈错本来已经有很长一段时间不会愤怒,这次事件刚开始也只是当个玩笑,可随着事态升级,再加上对白潇的好感越来越深刻,然后仔细设身考虑过白潇的处境后,这愤怒就不可遏止了。

沈错觉得,或许自己还没爱上,但至少,是很喜欢的。

人说到底,也都自私的生物。

顾青颜的动作很快,从昨天离开学校起就开始一边大肆收购沈错公司的流通股,一边联系道上的人给沈错旗下正在施工的一片商品住宅区捣乱。

手段不入流,但很直观,正表现出顾大小姐一贯的狭隘狠辣。

沈错当然要反击,商场上,沈错反击起来,也毫不容情。可惜,便宜了时家。但若真容得时家轻易作壁上观,沈错也就不是沈错了。这一两日间硝烟无声,而牵扯到的各方都红了眼。第一回合,互相试探,谁也没讨到好。

这日晚间,沈错刚将一个新的决案下放,准备稍稍放松一会,也就随手开了电视机,正好看到舞台上的白潇。或许灯光将人的面容都模糊了,或许白潇的装扮大异平常,或许很多人都无法将舞台上白裙飘然的昙花仙子与日常朴素坚硬的白潇想联系起来,但沈错还是一眼就认出了她。

也或者,从最开始,这个人的气韵,就已经烙印到了他的心里。

沈错知道,《白昙花》这个电影,时家也是投资商之一,这个时候,让白潇上台,是什么意思呢?他马上就一边往明都体育馆赶去,一边打电话让属下人问了安排在安华生剧组的暗线,得知安华生要求白潇做正式女主角后,沈错再无犹豫,马上就将白潇带了出来。

时家想将白潇绑上战车,无非也就是两点便宜。一是留条后路,干脆就向沈错示好,一是控制白潇,为自己留一招暗棋。

不过,这个时候,如果有一个清楚全局的局外人站在此处,就不得不感叹了:小沈同志,你是被这几年明争暗斗搞得看什么都能复杂化了呢,还是关心则乱?

白潇上舞台确实是个巧合,安华生的个人意愿毕竟不是时家能左右的。不过事先没有预谋不代表后来就不会抓住机会,见到了今天沈错对白潇的态度后,连时浅浅,都少不得有点想法了。

不论沈错怎么猜测,有什么误会,结果总还是没错。

沈错对白潇的心动怜惜之外,少不得又添上了一些愧疚。使得白潇陷入这因缘际会之中的导火索,毕竟就是他沈错啊。

沈错环在白潇腰间的手不由又紧了紧,他平常时候刹那间大脑也能转上数十念头,心有七窍,窍窍都没停过。这时候思绪转动,却不知怎么,渐渐全平息静定了下来。都是该做的,有她在身边,倒是不需去想那许多。如果能一直看着她的眼不染尘埃,皎洁坚定,那怎样,都是美好的。

沈错毕竟与白潇接触不多,更不了解她离奇的经历,哪能真正理解她的想法?白潇没有要谁保护的意思,要不是这个时候才刚走出体育馆,她肯定要抓住沈错环在自己腰间的手狠狠给他一肘子。

沈错带着白潇来到自己停在广场旁边露天停车位的深蓝色世爵C8旁边,按动遥控打开车门。敞蓬的跑车,世界名品,不知道有多奢侈?

白潇忍不住就冷笑了:“果然贵气逼人,沈错,今天谢谢你了,不过你的名车我可不敢坐,自己打车回去就行。”

“好事总要做到底吧。”沈错无所谓地笑了笑,放开环住白潇纤腰的手,又按动遥控合上车门,“我今天既然雷锋了一回,怎么也得把你送回去才行吧。实在不喜欢坐这个车的话,我就陪你打的。”他望着白潇,表情又回复到了一贯淡淡的样子,看不出喜怒。他也不想解释,这个车子并不是他自己买的,而是一个无法拒绝的人送他的。

或者白潇心如坚冰,但比起沸水烫化,沈错更愿意用暖阳将她慢慢融化。

沈错这一说,白潇却有些不好意思了。沈错帮她,并不是理所当然,她凭什么对他指手划脚?可沈错又为什么要帮她呢?

“我们走一走吧。”白潇深深吸了一口气,城市里的空气真不好,但至少,比舞台上的好。

她随意选了一个方向缓缓走开,双手插进裤兜里,细细体会此刻的夜风。应该算是初夏了,东南方向城市的风开始黏稠了起来,滋味不算好,但很鲜活。

也许她的生命也如这风,虽然不知具体要向哪里去,虽然涩得难受,但至少鲜活。刚才舞台上的梦幻气氛,要真说没感染到她一点,她自己也不信。昙花很美,陈诺的歌声也很美,观众们疯狂的欢呼与赞誉更能轻易将人迷得晕头转向。万众瞩目,颠倒众生,如果真有这样的可能,是不是可以将任何一颗平凡的心也刺激得昂然有力?是不是可以将任何一个平凡的人也推上神坛?

可是人若上了神坛,那还是人吗?更何况,那不过是一个迷梦编织的神坛,经不得现实推敲,随时可能破灭。

脚下踏满昙花时,白潇有一刻也迷醉了。但腰间的疼痛,又瞬间将她拉回现实。这疼痛明明白白地告诉她,此刻勒着她腰的是怎样风情万种的一根红绫带,此刻她扮演着的是怎样清丽如梦的一个花仙子。这不是她自己!

白潇不会腰缠细带,白潇不会长裙曳地,白潇不会风情万种,白潇又如何忘得了白夜?

本来以为是忘了,但其实没有人能换个面貌就割掉了过往的二十年。她哪怕再怎么努力地告诉自己,你已经是女孩子了,你必须要为自己构筑新的明天,白夜的气息也还是如应相随,呼吸在空气里,一点一滴缠绕不去。

如果是白夜站在安华生面前,安华生会看他一眼吗?如果是白夜站在这舞台上,观众会不会扔臭鸡蛋上来?白潇几乎陷入一种偏执之中,自己此刻唯一能入的他人眼的,似乎也就是这一具表相美丽的皮囊了。

那么关于她本人呢?她有什么能力?她有什么本事?

难道终究也就是一个花瓶而已?

这个念头让她心底的恐慌无法遏制地滋长出来——外表的光芒太过夺目,要怎样的勇气,才能敢于自我肯定?

人心就是这么反反复复的,如这风,来来回回地吹,也不知最后会吹向哪里。

开始有凉沁沁地东西由疏到密落到了白潇的脸上,手上,又湿漉漉的粘得她心里一片荒芜。

“下雨了。”沈错说。他拉住白潇的手,另一手在她的额头前做了个遮挡的姿势。

白潇转过头,才发现原来沈错一直在身边跟着。

“我们找个地方躲一躲吧。”沈错又说。

“我想在雨里,你先回去好了。”白潇嘴唇抿了抿,又挤出一个极淡的微笑。

“如果不感冒,淋雨也是一个不错的享受。”沈错收紧被自己握在掌中的柔软小手,也笑了,“如果感冒了,就当为国民医药事业增收。”。.。

四十三回:何妨吟啸

这一场雨,来得有些急,豆大的雨珠打在白潇脸上,打得她肌肤生疼。

这与从前,是多么的不同。皮肤如此娇嫩,竟连被雨淋着也会泛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