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时候,白潇是真的想睡着了,她宁可永远都不要在现实中见到那些曾经在银幕上辉煌的人。

陈诺的声音忽然在帐篷外响起:“我可以进来吗?”

帐篷里的声音顿时停了,闷过几秒,乔曼才开口道:“进来吧。”

陈诺手上居然端着一碗碎冰果汁,他径直走到白潇的床边,轻轻叫唤:“白潇,醒醒,我给你带好东西来了。”

傅雯惊奇道:“竟然有冰,哪里来的?”

陈诺伸手轻拍白潇的肩膀,一边回答:“刚才施秀儿过来了,她来客串观音,顺便就用保温盒带了些冰过来。”

“施秀儿…”傅雯低头喃喃两声,不再说话了。施秀儿是与陈诺一个级别的当红女星,根本不是她们这些二线小明星可比的。这部《白昙花》原来呼声最高的女主角也是施秀儿,只是她档期排不过来,才改签了吴琳,而吴琳又毁约,最后反而轮到了寂寂无名的新人白潇。

钟巧的脸色却有些不好看了,她埋怨道:“这个秀儿,来了也不来看看我这个老姐姐,她是跟安导在一起吧。”她画着荧光凤影的眼睛扫过来,落在陈诺端着冰汁的手上,嘴角有些尖利地翘了起来。随即穿好鞋子往帐篷外走去,一边说:“她不来看我,我去看她总行了吧…”尾音拖得长长的,又带着几分妖娆。

而她人已离去,只留着帐篷的帘子微微摆荡,带起一丝微风,也是闷热的。

乔曼摇头笑了笑,在这些女星面前,她这个化妆师反而最为妩媚漂亮。

“陈帅哥,你太偏心哦。”乔曼微微凑近了陈诺和白潇之间,眼波如水流一般,“白潇她睡着啦,又何必把她叫醒,这一碗冰,干脆给我们分了吧。”她语调又软又轻快,半真半假的,既引人愧疚又不让人觉得她当真是在埋怨。

陈诺却只是微笑,手轻轻拍到了白潇脸上,低声笑道:“小懒鬼,快起来,再不起来,可别怪我用非常手段啦。”

白潇浑身一机灵,忙睁开眼睛,她可不敢再装睡,陈诺手都拍到她脸上来了,如果她再装睡,天知道陈诺的非常手段是什么。

“哎,你们两个…”白潇的眼神非常清醒,而且带点警惕,“都凑到我面前来做什么,我要起来了。”

乔曼赏给她一个白眼,幽幽叹息一声,又躺回自己床上。陈诺却似笑非笑地望着她,仿佛早知道她在装睡。

“真是热啊,陈诺,你怎么不午睡?”白潇打个哈哈,从折叠床上坐起来,眼睛盯着自己的白绸长裤,好像要在这上面看出个花来。

“冰快融完了,你快喝了吧。”陈诺坐到白潇旁边,将手中的碗递到她面前。

白潇低着头,接过碗,望了望这碗青绿的苹果汁,轻叹一声,将眼一闭,一口就喝了个干净。冰爽中透着酸甜味的果汁从口腔顺着食道一路滑到胃里,沁透了五脏六腑,又在味蕾上转着气儿,映出了一片奇怪滋味。

天是闷热的,果汁是冰凉的,她的心里,其实却有一些暖了。

可白潇的心里忽然又冒出了一个极奇怪的念头:“不知道陈诺什么时候会红极而衰,也成了过气小明星?”

白潇将碗递还给陈诺,对他小小声地说了句谢谢。然后又想:如果陈诺知道我这时候在想什么,不知道是不是还能笑得这么灿烂?

下午开拍的时候,施秀儿还是没露面,她中午来过一趟,说很不适应沙漠的气候,要求第二天早上再出镜,然后就驱车走了。傍晚时分,跟着剧组一行人回到尤勒小镇上,白潇才终于近距离见到这位传说中红遍半个亚洲的玉女明星。

荧幕上所表现出的形象跟现实果然是有差距的,穿着无袖麻纱衬衣和半身窄裙的施秀儿并没有上镜后那中秀美如玉的气质,反而显出了几分青涩来,青涩中又透着妩媚,让人猜不透她的年龄,偏偏又奇异地魅人眼球。

说不出荧幕上和现实中的施秀儿哪个更美些,但毫无疑问,这是白潇目前为止,见过的最美丽的女性。

白潇心里暗暗比较:“不过,别的不说,身材没我好,脸蛋嘛…”没到她想下去,她就匆匆跟安华生打个招呼,说要去练习骑马,逃开了。

白潇是被自己忽然生起的比较心理给吓坏了,她居然会私心里去跟另一个女人比较谁更漂亮?

虽然已经接受了这辈子都要做女人的事实,但会主动跟人比美这种事情还是在她心里承受范围之外。

“难道我回去以后,还要学会化妆、逛街、穿裙子…”白潇走到他们租的小院落的马厩边上,望着这匹差不多一米四高的栗色骏马,回想着刚才的念头,手有点打哆嗦。

这马很清秀,脖颈修长,四肢线条刀削一般,此刻它黑亮的大眼睛正一眨不眨地望着白潇,又长又密的睫毛覆盖着马眼,竟比人还显得又灵性些。

马名追月。

“追月啊追月,你有千里足,应当驰骋天下,而不是困守一隅的。”白潇傻愣愣地与追月对视。

追月轻轻打了个响鼻,马蹄不安地刨了批刨地板,似乎在应和白潇的话。

白潇四下看了看,马术师傅不在,后院也没人,偷偷把追月骑出去转一圈应该没什么吧。她想起前两天被马术师傅在一边带着骑的感觉,就越发想单独骑追月出去试一试。

“追月,不放开了跑,又怎么知道自己能跑多远,能跑多稳呢,是吧?”白潇摸了摸追月的马头,就开始放栅栏,解缰绳。她相信自己的平衡能力,而且追月性情温和,鞍镫齐全,又是识途老马,只要她谨慎一点,平安骑着追月出去兜一圈是绝对没问题的。

心情开始微量兴奋,白潇牵着追月从后门走出,这里再走出几十米就能出镇子,然后是一片稀疏的草甸和芦苇群,再往西南方向走就能看见沙漠边缘,跑马还是比较方便的。

当追月的马蹄一踏上黄色的泥土地,白潇就欢呼出声,扶住了马鞍,踩着镫翻身上马。

“追月,不要太兴奋啦,稳住哦,哈哈!”。.。

五十六回:困

当老马师那东心满意足地从镇上的小酒馆回到暂住的小院时,天已经昏黄了。他摇摇头,醒了三分酒意,这才心中一凛,想起了自己还要去教导一个据说是明星的女人学习骑马。虽然什么明星不明星的在那东眼里也都不过是个戏子,他从来就没看起过,但既然收了学徒钱,该做的事情他还是要做的。

“这小妞今天怎么没打电话来催我去教她呢?”那东一边自言自语着,一边摇摇晃晃地走进了后院。然而马厩中的景象却几乎让他心跳骤然漏掉一拍——追月不见了!

是谁骑走了追月?那东酒也醒了,步子也不摇晃了。他心里非常清楚,没有自己在身边的话,追月根本就不会是什么性情温顺的马,追月撒起欢来,除了他老那东,根本就没人治得住!

那东心里生起强烈的不安的预感,他快速在马厩周围和后院走了一圈,然后就急匆匆地跑去找安华生。毕竟住在前院的就是安华生为首的这一群人,而不管是有人偷走了追月,还是哪个一时兴起骑了追月出去玩耍,都该先去问一问这个安华生。

那东找到安华生的时候,安华生正在小客厅中与陈诺和施秀儿说话。他听了那东的讲述和疑问,先是有几分惊慌,然后又迅速冷静了下来。

“难道是白潇?”安华生想起刚回到小院时,白潇只简单说了声要去学骑马后,就很不礼貌地离开了。他当时没在意,这会才恍然,白潇说的要骑马,根本就不是找上老师一起,而是一个人!

“老四,快安排人去找找看,白潇在哪里。”安华生站起身来,一边吩咐刘四,一边歉意地对那东笑笑,“真是抱歉,那先生,我们的小姑娘可能给你惹麻烦了。别急,她才走了一会,应该很快就能找到的。”

话刚说完,他又向陈诺道:“小诺,秀儿远道而来,陪着我这个老头子说话也挺乏味的,还是你带她去休息吧。”

陈诺脸上闪过一丝焦虑,但看了看并未对此时发表任何意见的施秀儿,最终还是将话压在心里,只是沉默地点了点头,就带施秀儿离开了。

两人并肩走出小客厅,又从小侧门处上了二楼,在安静的阳台式走廊上,施秀儿微笑着开口道:“阿诺,你在担心。”她忽然停下脚步,一双仿佛洛神秋水的眼眸紧紧望住陈诺。

陈诺微垂下眼睑,躲过这道目光,再抬起头来时,他脸上又有了从容慵懒的微笑:“秀儿,此刻我的眼里只有你…”

这个时候,白潇骑上追月,已经适应了缓步小跑,她一人单骑,渐渐来到沙漠边缘地带。而夕阳已近昏黄,穹庐似的天空一侧,火烧云仿佛随时都能自上而下,将整片无垠黄沙也燃烧起来一般,烧得气势磅礴,一往无前!

起伏的沙丘,绵延,温柔,而又粗犷到甚至带着火星坠地般的蛮荒气息——这所有的,望不到尽头的一切,都让白潇的血液在瞬间沸腾了起来!

“多少年以前,或者这里会有埙的声音响起,或者…”白潇身体稍稍向着马脖子方向倾斜,臀部也按照老师曾经指导的那样微微离开马鞍,“追月,这里已经没有烽烟,那我们就去追那一道地平线吧!驾!”她双腿轻靠马腹,追月瞬间就加起速度,撒开蹄子向着前方狂奔起来!

“哈哈…追月…咳咳…”白潇被追月狂奔而带出来的疾风呛住,狂风之中黄沙也扑面而来,夹头夹脑地打得她只能眯起双眼,闭紧嘴巴。

一手拽紧缰绳,一手紧紧抓住马鞍上的攀手,疾速奔行之中,白潇甚至连呼吸都有了点困难。她尽量伏低身体,减少逆风带来的摩擦,而臀部更是高高离开马鞍,大腿肌肉也紧紧绷起。尽管很费劲,但白潇却觉得浑身充满力量,这感觉真的非常奇妙。

风是粗野的,马背颠簸也似乎随时都能将人甩下去,但白潇分明可以感觉到追月奔跑之时血管的脉动,和每一声喘息里蕴涵的对自由的渴望。如果不是天快黑了,白潇甚至想一直就这么纵马奔跑下去。但她知道,不能在沙漠里过夜,必须在天黑之前回去!

紧提缰绳,白潇将身体伏得几乎就要贴到马脖子上,她低声呵斥:“追月,停下!快停下!”还没学会在奔跑中控制马儿转向的高级技巧,白潇只能先将马停住。

追月也许是收到了指令,也许是同样累了,在缰绳回扯中终于渐渐放慢了步子,一直到缓缓停下。

“追月乖。”拍了拍马脖子,好不容易直起腰,坐实在马鞍上的白潇长出一口气,开始打量起四周来。

黄沙漫漫,四野之下,哪里都一样。只有夕阳已经彻底落到了地平线之后,只留下几片橘红色的云朵稀疏疏地烧在天边,徒增荒凉之意。

“这是哪里?”白潇茫然之后,又苦笑了,“要怎么回去?”

沙漠纵马的后遗症终于出来了。虽然没因为驾驶技术不足而发生坠马之类的交通事故,却也因为对地图的不熟悉而引发了迷路的严重后果。

“这下好啦,东南西北都分不清了。”白潇低语着,又懊恼地一拍脑袋,“真傻了啊,太阳落山的方向不就是西方嘛,而我,应该往南走。”她摇摇头,有些茫然无措的心也安定了下来。当即一边安抚着追月,一边小心掉转马头——白潇决定,马上回去!

刚开始的时候,她还只敢驾驭着追月慢慢跑,但随着天黑得越来越快,和来时的马蹄印一直清晰显眼,从未断过,白潇的胆子渐渐又大了起来。

“追月,要加速啦,我们必须在天黑之前回去!”不敢想像在沙漠里过夜的可怕景象,白潇双腿一夹马腹,又开始催促追月加速。

狂风之中,沙尘又扬了起来,天色也渐渐暗到了最低点。

而小镇之上,剧组成员们遍寻白潇不着,已经开始考虑要不要报警了。

找一个借口从施秀儿房里出来的陈诺快步走到了前院,他随手拉住一个匆匆而过的人问:“白潇还没找到吗?”

对方收住不耐的神色,恭敬道:“我们顺着马蹄印去找,但是马蹄印在中途中断了,现在四哥已经在考虑要不要报警。”

“那快去吧。”陈诺挥挥手,心中不安,又徘徊不定。他顺着阶梯,又走回了二楼,却定在施秀儿的门口,不知该不该再进去。

理智告诉他,这么多人找,少他一个也不少,白潇总能被找回来的,但心理上,他又总觉得自己必须为白潇做点什么。

怎么能够什么也不做呢?

可是施秀儿带着殷殷期盼的剪水双瞳还在这门里等着他,她这次来,似乎有着无限的委屈要向他倾诉,这个时候,他又怎能为了另一个女人而离施秀儿远去?

施秀儿,那也是曾与陈诺山盟海誓的人!

一扇门,此刻施秀儿在门里,陈诺在门外,但他却觉得,自己恍惚间就看到了施秀儿殷殷的双瞳映在眼前,根本就不曾有这一门之隔。

进,还是不进?

可是他们,是已经分手了的。可是陈诺,偏不是一个习惯忘记的人。

艰难地,从口袋里拿出了手机,陈诺又走得离这门更远了些。他拨出了一个号码。

“陈诺?”对方显然很惊讶。

“白潇骑马跑到大沙漠里,失踪了。”陈诺此刻的语调非常平静,平静到未泄露任何情绪,“塔克拉马干,我们在离库尔勒不远的尤勒小镇。唐贤,我的话说完了。”他未等对方再次出声,就很干脆地挂断了电话,然后稍一犹豫,他又拨通了另一个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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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很抱歉,又晚啦,小墨最近似乎总是慢,总在赶~很痛苦啊,要考四级~~

更新可能有点不稳定,但绝不会断,欠了的,也会尽量及时补上.恩,今天一定两更~~补丁的^^好可怜~~再次抱歉~~。.。

五十七回:夜

当夕阳的最后一丝余晖也终于沉入远方那一片绵延沙线之后时,一直充作白潇返程指向标的马蹄印忽然就消失不见了!

天暗,无月,虽然有些稀疏的星光,虽然牢记着返程的方向,但白潇还是感觉到,她迷路了。拉扯缰绳,带着追月停下脚步,白潇举目四顾,不知要向哪里去。四野无人,黄沙也成了一片起伏的灰褐色,入夜伊始,气温也骤然降了下来,细细的干燥的风吹过来,带着暗哑的呜咽之声,仿佛要将人所有的防护与外壳都扒个精光!

马蹄印为何会忽然不见?

白潇忍不住打了哆嗦,心跳骤然一声紧似一声。

追月不安地打个响鼻,猛然前蹄扬起,希律律长嘶出声。白潇一惊,忙安抚着:“追月,追月,追月乖,别急…”

追月前蹄落下,又再次扬起,然后四蹄撒开,狂乱奔去。

劲风呼呼撕扯而来,白潇只能一再将身体伏低,使劲稳住身形,努力让自己不掉下马去。

“追…咳咳…”这种情况下,白潇根本开不了口,那点可怜的骑术也让她除了被动承受之外,对追月毫无办法。

星光微弱,能见度虽然极低,但俯着身一直盯着追月翻飞四蹄的白潇也渐渐适应了这种光线和移动。追月奔跑狂乱,黄沙溅起,白潇却终于发现,马蹄过处,沙流塌陷,沙流过处,都像是巨大的地龙在翻身,蛮横地几乎将整个沙地都要掀翻——追月是在跟流沙赛跑!

原来动物的触觉如此灵敏,原来追月不是忽然发疯,原来它是在躲避流沙,原来追月救了她一命!

死里逃生的后怕和巨大的感动一起充满白潇的心胸,夜虽冷,风沙虽烈,她的心中却像被灌满了陈年烧刀子,炽热滚烫,割得血液都是沸腾的。

“难道先前马蹄印的消失也是因为突发流沙的缘故?”这种情况下容不得白潇多想这个结论的对错,但这个科学实在的想法总也让她心绪安定了许多。未知面前,人的恐惧总能被无限放大,而神秘的面纱一旦被掀开,不论前方险阻多大,人的勇气也更容易被提起。

不知跑了多久,也不知跑到了哪个方向,追月终于放缓四蹄,停了下来。这个时候,白潇的四肢已差不多完全僵硬,而追月刨着马蹄,打着响鼻,大鼻子掀动,吐息粗大,也显得很疲惫了。

白潇怜惜地拍了拍追月的脖子,不忍再给它负担,待自己喘息稍定,四肢回暖了些,便鼓足力气,艰难的爬下了马背。

“追月!”白潇再次大大喘息一声,接着毫无形象地一屁股坐到了地上。追月伸过马头,在白潇面前微微摇晃,湿润的鼻息喷到了她脸上,虽然气味不怎么好闻,却暖透人心。

白潇伸手在它长长的马脸上轻轻抚mo,叹道:“追月,是我…连累你了…如果饿,或者冷,我们就忍一忍,好不好,明天一早我们就回去。”她双手捏成拳,小心捶起了腿,待双腿感觉活络些了,又站起身来,牵住追月的缰绳。

“追月,我们到那边沙丘背面去,这里太空了。”白潇牵动追月,缓缓向一座矮而内陷的月牙型沙丘走去。虽然她没有沙漠夜宿的经验,但也知道要找一个背风的地方。而这种矮丘不会太高,既能挡风,又不会在突然塌陷的时候造成太大的危险,算上权宜之时最好的地方了。

夜深渐寂,沙漠上起伏的线条好像洪荒巨兽蛰伏的脊背,仿佛随时都能暴起噬人!

追月站在沙丘边,眼睛一直大睁着,白潇摸了摸它的鬃毛,便靠在它的身边,蜷起了身体。她睡不着,也不敢睡,只是听说马睡觉是能站能躺能卧,更是睁着眼睛的,不知这时的追月是不是已经睡了?

白潇已经没有力气说话,她蜷着身体,尽量让身体暖和些,也让酸痛的四肢在有限的条件下得到最大的舒活。实在乏得想睡觉的时候,她便站起身来,伸手踢腿,活动四肢。夜渐深,也渐寒,夏日单薄的衣裤完全不能抵挡低温的侵袭,白潇也只有尽力多多活动取暖。

这么漫漫的长夜,危险随时都能跳出来将人笼罩,不知要怎么才能度过?

夜不能寐,深藏忧虑的不止白潇一个,还有许多正在寻找她的人。

警察已经出动,但午夜以后,还没将人找到,他们已经不愿意再找下去了。沙漠那么大,要在深夜寻找一个没有方向的迷路人,这显然不止是困难,更是危险。

“就算是最有经验的老沙漠人也不会愿意在这个时候出去找人的!”小镇派出所的民警大队长孔永很无奈地摊着手,向安华生摇着头的目光非常坚决,“我不会派我的人去送死,我不想一个失踪的人没找到,却又搭进去一批。现在就看她的运气,明天一早我们再出发,希望她能挺过今天晚上。”

老那东哭丧着脸,哀号:“追月啊!追月!我可怜的追月啊!”在他的眼里,追月却比人重要多了。

刘四也带着人回来了,找到半夜还没找到,剧组的人早已各有微词,当然更不会愿意再找下去,刘四也不可能拿手下人的生命来冒险。

副导演关宏阳坐在一条竹椅子上,悠闲地抽着烟,阴阳怪气地说:“安导,你说这关键时刻,女主角要有个三长两短,可怎么办才好呦。”

安华生猛地站起身,带得座下椅子啪嗒就被掀翻在地。他双目之中血丝满布,眼角鱼尾纹深得好像刀刻出来一般。

“找!现在就去找!只要出去找的,我个人提供每人五万人民币的奖金,谁找到了,再加二十万!”安华生的手重重拍在桌子上,重响之后,整个小客厅内,又安静了。

良久,孔永方干笑一声道:“这个嘛,安导说的什么话,找人本来就是我们的职责,只是…夜晚实在太危险了。我…动员动员那帮小子们去…”他摸摸鼻子,搓着双手,走了出去。

孔永才刚出去,几个人又一线儿走了进来,为首的是一个极高大的年轻男子,他满面风尘之色,似乎是刚赶了很远的路才来的。

差不多同一时候,里间的门帘掀动,陈诺走了出来,他一抬头,望见了这个方自进门的年轻男子,满眼不可置信之外,几乎就是呆住了。

“你…”陈诺惊讶地出声,声音才发出来一点,就被那男子略带低哑的声音打断了。

“安导,四哥,陈兄,沈某不请自来,几位见谅了。”这人语调不急不缓,说话客客气气,声音里带着暗哑,却总还是显得疲惫。

陈诺欲言又止,心中满是疑问,怎么唐贤没来,时宇没来,来的却是沈错呢?。.。

五十八回:指间沙

“沈错?”安华生也满脸愕然,他皱紧的眉头稍稍舒展,眼睛却隐蔽地扫向了刘四。

刘四朗声一笑,走上前来,向沈错做握手状道:“沈先生真是稀客啊,只是如此深夜了,沈先生一路劳顿,我等只怕却要招待不周啊。”

“夤夜造访,确实冒昧,但事有从急。”沈错微一顿,仿佛带着叹息道,“我为白潇而来,夜虽深,时间却紧得很,几位有什么线索,还是先说说吧。我这里…也有几个人,大家一起出力,总还能多增加些几率的。”

“好!”事有轻重缓急,刘四当下抛开疑虑,开始详述寻找中的一切细节。

“这么说…”沈错眉目间的焦虑之色再也压抑不住,“白潇有可能遭遇流沙了?”他忽然向着门外呼喝一声:“雷电!”

低沉的犬吠之声蓦然自门外响起,伴随着这一声犬吠,一条黑色的矫健身影带着凌厉的气势闪电般跃入屋中——这是一头高大凶猛的黑色藏獒!

凶猛的大狗喉间带起沉闷的低吼,尖锐的犬齿偶一闪露,寒光摄人,凶相十足。

安华生这几个屋子的原住户几乎都被吓了一跳,关宏阳更是骇得连手中的烟都掉到了地上。只有刘四反而前进一步,向沈错带来的凶兽投以感兴趣的目光。

沈错伸手拍了拍藏獒毛皮厚实的大脑袋,大狗安静地不再出声,眼睛随着他的安抚眯了起来。

“这是雷电,它可以帮忙找人。四哥,有白潇惯穿的衣物没?”

“有,我这就去拿。”刘四一边走开,脸上仍然满是赞叹,“有这家伙的鼻子帮忙,这下问题应该不大了。”

这个时候下弦的半月却升了起来,月朗星稀,月华清冷,下半夜的沙漠气温更是降到了10摄氏度左右。白潇一人一马靠在小矮丘的背凹处,望着月下尤似拢霜的大漠,几乎以为一夜之间就从酷暑落到了寒冬。

10摄氏度其实并不是太低,但单薄的夏装和巨大日夜温差带来的不适却令白潇全身发寒,更加上这一日又是劳累,又是颠簸,又是惊吓,又是困乏却不能安睡,她几乎就要给折腾得再次冒险往回赶了。

夜说长不长,说短又实在难以度过,这样的夜,要怎么才能等得到天明?

白潇在沙上坐一会,又站起来,活动活动手脚,到实在站不住了,又再坐下。坐下,再站起,站起,再又坐下…来来回回不知道多少遍,到她再一次坐下后,她就只觉得整个人都摊了,再也不想起身。

追月仍然是站着的,乌黑中微微透着棕色的眼睛大睁着,鼻息却很悠长。白潇几乎可以肯定,追月已经睡着了。

正遗憾着,自己怎么就练不出睁眼睡觉的本事时,白潇只觉有些呆滞的眼睛似乎就看到了一小片沙地之上细纱耸动。

“有什么东西在沙子底下吗?”白潇的脑筋转得已经有些木然了,她呆呆地望着那一片耸动的沙地,再呆呆地看着并不太明晰的月光下,一对黑色的小钳子忽然就刺破了那片细沙。沙子流陷,而一个裹着甲壳的黑色身体却猛地就从细沙之下翻了出来。

是蝎子!

白潇几乎就要惊呼出声——她忙伸手捂住了自己的嘴巴,然后原本困乏得有些木然的大脑又在瞬间高速运转起来。

蝎子要怎么对付?

白潇不知道,她只是知道不能就这么被动等着蝎子的进攻。夜困沙漠,如果再加上中毒,那几乎就等于被宣判死刑了!而她绝不会坐以待毙!

这个时候拼的就是速度——白潇脑中还没计划好,身体已经先于指令一步快速站起,然后她的右腿完全是爆发式地高高抬起,又在一眨眼间狠狠踩在翻爬出蝎子身上。

不敢再去看蝎子死了还是逃了,白潇一转身就扶住了追月的鞍鞯,强忍着浑身的酸痛快速爬上了马鞍。轻轻一扯缰绳,驱动追月之时白潇又低头往地上看去,只见一处沙地上又是细纱松动,黑亮的毒蝎子敏捷地从沙中爬了出来,作势就往追月这边袭来。

追月长嘶一声,四蹄翻起,细纱飞扬,闪电般及时冲开了。

下弦月在下半夜后自东方升起,白潇伏低了上半身,咬着牙默默辨认着方向,驱动追月往小镇大致所在的南方而去。从下午到晚上的几段奔逃中,已经让她渐渐适应了马背之上的疾驰,骑术竟在不知不觉中有了进步。可惜追月虽是好马,离神骏之流终究还是有着距离,跑得一阵之后,体力渐乏,步子又缓了下来。

白潇望望月,终于还是放弃了就势立即赶回小镇的想法。现在有月亮做引导,虽然不至于再次迷了大致方向,但在这样粗糙的指路之下,要顺利回到小镇也不太现实,此刻还是不要乱跑比较好。而最重要的是,追月体力已经不足了,她自己也又冷又累,他们必须再休息一段时间。

下了马,将追月牵到一个小矮丘的背面,白潇却已经不敢再坐到沙地上去了。沙漠之危险,哪怕她还只体验到小小一角,也已经足够提醒她时刻警惕。

“快!前面有马蹄印!”伴着几声犬吠,沈错一行人提着应急灯,徒步找到了白潇与追月第一次停留的那个小矮丘。

“追月啊,我的追月!”同行的老那东低喊着,声音几似嚎叫,“啊!有痕迹了,我们快追,他们刚走了不久!”

刘四长舒一口气道:“还有精力跑动,那应该没什么危险。”

“也许,我们还是快点吧。”沈错一边低头看着沙地上新踩出来的马蹄印,一边紧步跟着大狗狗雷电疾行。他的神情在并不明亮的月光下显得很模糊,高亮的应急灯照在沙地上又反出光来映得他前额一片迷离,使得年轻的他在这时候竟显出了奇异的沧桑之感。

沙漠中徒步行走是一件艰难的事情,渐渐地紧跟在雷电身后的沈错就与刘四那东等人拉开了距离,他们走得快,远远地拉出了两个长影在前面领着路。一路上,除了雷电偶尔低吠,便再无人出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