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吧。打破了原有的物理定律,还吸收了整个文明的大量能量,把德雷克送到地球,只是为了拯救我们。你是这个意思吧?”

  “是的。‘十七星团’并不认为人类自我灭亡的趋势会被改变。但是如果可以改变,那么德雷克就是来找到这个改变的方法的。”

  艾琳的唇微翘浅笑一下,真相总算揭开了。如果这真的是真相,那就是它了。“让我来猜一猜,德雷克决定这个改变的方法就是找到治疗精神变态者的配方?我没说错吧?”

  “是的。有了他带来的量子计算机,他可以让德雷克的脸和休·瑞本在视频对话时无缝转化。这样的能力非常惊人。”

  “量子计算机。听起来很超前呀,不过我不懂计算机的事儿。”

  “我也不会费口舌向你解释。是根据量子物理学原理,跟直观的完全不同,也跟现在计算机的主导原理完全不同。但是数量级更加强大。我们地球人也研究了好几十年了,但是进展不大。这台计算机计算出如果我们找到精神病患者的治愈方法,那么我们自我毁灭的概率就会降低许多,而且在未来几百年中我们可以赢得我们在银河系大家族里的位置。当保鲜膜人和其他物种可以最终来到地球的时候。”

  “如果一艘飞船到达我们这里都要花上好几百年的时间,那么怎么会包含一个大家族呢?银河系大家族?或者是‘十七星团’?你叫他们的名字。你这跟下象棋不是差不多么,好几个世纪才走了一步棋。”

  “首先,他们不能以常规光速进行,那样的话就会被超光速传播系统搞崩溃。让量子计算机成为可能与光速传播是同样的科技。尽管德雷克没有花时间和资源来建立这样的传输机,因为只使用现有的人类科技是巨大的挑战,不过最后他还是会进行回报。如果他成功了,所有已知的十七种文明就会向我们的太阳系派出飞船,最远的要花上上千年才能到达地球。每个十七星团的成员在他们的系统中都有十六架飞船。所以‘十七星团’的成员都有一套完整的银河系内联盟围绕着他们的星球。这是唯一能够实现的方法。”

  艾琳一脸茫然,“我一定是听掉了什么事情吧?”

  汉森脸上露出羞怯的微笑,“如果你真的听掉了,只能怪我没有解释清楚。我已经得出结论你没有漏掉任何细节。”

  莫名其妙的,艾琳发现自己对于恭维竟然欣然接受了。

  “这些飞船是星际内方舟,”汉森继续说明道,“我们构想这种飞船好几十年了,但是他们却把它变成了现实。你只需要把一个小行星掏空,然后把它变为一个迷你星球——不过是你可以在太空中驾驭的飞船。你可以放进几百万,甚至几亿的人,他们在掏空的小行星中会很舒适,小行星比我们的月球还要小很多。想象一下一个直径只有二十英里的球体。然后里面的分层像是洋葱,又或是像蜂巢,内部能够提供的表面面积是惊人的。对于直径只有二十英里的飞船来说,像这样能够几十上百年运载大量人口的飞船叫做年代飞船,或是星际方舟。进行星际穿越的外星人承诺他们以及子孙后代会世世代代生活在外来的太阳系。但是考虑到如此远距离的航行,这是唯一实现文化交流的方法。”

  艾琳现在觉得是彻底的脑洞大开了。这个名叫凯尔·汉森的人是这么有说服力,而且逻辑严密。像催眠术一样在幻想,她发现自己竟然希望这是真的。但是她必须提醒自己,尽管自己希望是真的,并不代表这一切就会是真的。科幻小说家杜撰出来的社会比这复杂还更合理,而且细节都非常详尽。

  汉森的手机振动了,但是他没管,他对着艾琳全神贯注地解释。现在的人都不会下意识地去看谁打的电话,无论他们处于什么环境中。还有少数人会在全情投入的时候去查看手机。

  艾琳盯着汉森深邃湛蓝的眼睛,眼神简单清澈。“我来理理思路,”她说道,“就是说现在有十七种生物物种住在一起,在十七个不同的太阳系内。每个物种都派出居住有大量人口的迷你行星朝另外十六个邻居飞去。而且他们都和谐共处?”她用怀疑的语气说道。

  “问得好。再重申一次,我不是专家。但是我的理解是所有的外星物种并不比人类更友好,更具合作性。这并不是一个完美的世界,或者说是完美的银河系。所以答案是否定的。十七个物种中有两个几乎故步自封的。他们也派出年代飞船,但是只有几千居民而不是几百万。就好像他们只是在文明的外围设置观察哨点,进行监视。其他一些物种关系就像是人类和狗的关系,迅速成为了朋友,形影不离。其他的互相之间还有天生就厌恶对方的。无论是因为对方的外形,还是心灵,有水火不容的外星人一见到对方就立即觉得憎恶,开始蠢蠢欲动。有很多时候,A文明是B文明的朋友,B是C的朋友,但是A和C成百上千年来都从来没有互动接触过。”

  艾琳基本上花了整整一分钟消化这十七种文明在银河系的十七个区域的事实。

  “这听上去太奇妙了,”她最终开口了,“真是难以置信。对于研究过心理学和社会学的人来说非常引人深思。所以即使不是真的,也对你的以限制速度进行银河系跨文化交际的出色远见表示尊重。”

  “谢谢你艾琳!但是所有都是真的。你仔细想想,你已经有了所有你需要的证据了。我对药物的基因工程一窍不通,但是你难道没有想过德雷克是如何做到他所做到的吗?在基因水平——确认影响精神变态者的准确基因,然后找到逆转这些基因的方法?”

  艾琳眉头紧蹙。她以前以为这完全是运气,再加上新型的完整基因组排序,这种技术在几年前还是不可能的。与精神变态者身体基础理论方面相关的知识、基因排序方面的进步、一个出色的计算公式和一些运气——一些科学家喜欢把这叫做“灵感迸发”。

  但是当艾琳冷静仔细想想,他所做的完全没有任何胜算,简直是百万分之一,而她曾经那么相信。他的动物实验数据那么具有说服力,但是凯尔·汉森的解释确实成了一种靠谱的答案。

  “我是不是在你脸上看到了一点点相信的光芒?”汉森说道。

  艾琳扬起眉毛,“可能吧。”她回答道。“但是即使德雷克就是外星人。即使你证明了这一切都无可置疑,也不意味着这一切都是真的。”她指出,“他可能自始至终都在撒谎。”

  汉森看起来有点不自在。“没错。不过我跟他在一起工作了这么多年,已经默默地信任他了。他是光明正大的,除非因为需要他被迫欺瞒,就像对你。”他身体往前倾了倾,“关键是你拥有拯救人类的钥匙。我知道这听起来荒谬可笑,还很夸张。但是这是真的。所以请跟我到我们总部去吧,亲自见见这个与你一直合作的外星人。让你更加确信我所告诉你的这一切。这样你就可以毫无保留地加入我们。告诉德雷克你的突破性发现,让我们一起拯救人类。”

  艾琳摇摇头,“我对他的那台计算机的出色表现并不是太惊讶。但是他得出的治疗配方确实很惊艳,简直堪称奇迹。很有可能是真的,但是还需要几年的时间来通过审核。”

  艾琳已经和“瑞本”就这件事儿长谈过好几次了。首先他们必须证明配方有效。但是即使手中握有可行的配方,还是需要费点周折才能让食品及药物管理局同意进行临床试验证明,同时还确保她不会锒铛入狱。

  他们计划将治疗配方介绍给其他研究精神变态者的团队,远离艾琳·帕尔默的。当其他团队发现并宣布他们的研究对象奇迹般地痊愈了,这会成为轰动世界的新闻。然后“瑞本”就会把装着配方的药水瓶和动物数据寄给食品及药物管理局总管,匿名的,解释这就是原因。食品及药物管理局别无选择必须严肃对待。也许会花上十年的时间,但是最后治疗配方还是会通过批准。

  但是即使他们成功了,艾琳也觉得作用不大。“即使那些配方今天就能通过,”艾琳解释道,“精神变态者不觉得他们所做的有什么错。他们认为自己是优秀的。如果只为自己着想,能够无情地、无道德地、无灵魂地进行这一切,可能他们确实是最优秀的。还有那些治疗配方可能对社会带来巨大影响的人,世界的独裁者、毒枭之类的,他们肯定不会同意使用。除非你觉得食品及药物管理局或是我们的政府又或是德雷克对中东的精神变态独裁者有司法管辖权,能强制执行。”

  历史上有多少独裁者暴君都是精神变态者?艾琳觉得可能大多数都是。反社会这个词经常跟精神变态者互换使用,但是有一个区别,尽管这个区别非常细微不那么引人注意,即使专业人士也不完全知道。反社会者还受困于反社会人格障碍,但是这跟他们成长的经历和环境息息相关。而这对于精神变态者来说却并不是如此。他们也许成长得非常顺利,但是不能改变任何事。他们的妈妈可能是特蕾莎修女,他们的爸爸是甘地,都对他们没有任何影响,因为对他们来说这些只是形式。

  不过他们的环境确实在许多情况下可以影响他们在哪方面会产生精神变态。那些在爱心家庭中受过良好教育的精神变态者,可能会从事白领犯罪,诈骗、公司陷害、内幕交易或是腐败。他们可能成为医生、律师、会计,因为这是获得成功的捷径,如果在背后伤人是必须的,那么他们肯定会这样做。

  但是,在杀戮盛行的环境中长大特别能激发他们的变态行为。一个在黑帮环境或是周围全是暴徒中长大的精神变态者,无疑会成为冷血中最冷血的。他们会用尽所有办法,如果需要得到一个法律学位,即使砍头是必须的手段,也根本不是问题。如果强奸和折磨会让他们的对象害怕,那就更不在话下了。

  阿普卡在《坏种》中第一次见面所说的一段话完全正确。这些人看上去是优雅理性的人,不是恶魔。普通人完全想象不出在他们光鲜的外表之下会有怎么的一颗反差极大的心。

  这些精神变态者热情、口齿伶俐、温文尔雅。那么有逻辑性,毫无威胁感,所以那些关于他们的传闻都被夸大了,是谎言。“我要个人为那些持异议者被斧头砍头的负责吗?在鲜血溅到我的脸上时还在微笑吗?不可能。看看我熨烫平整的制服多么干净。看看我的微笑和姿势多没有威胁力。当然了,这就是西方舆论,我的社会多么进步。”

  讽刺的是,那些基因往往让那些最具同情心、最能感同身受的人、最不可能是精神变态者的人们被欺骗。这些人无法看穿精神变态者的脑子跟他们大脑的思维是多么的不同,动机是多么的奇怪。具有这样同情心的人可以轻易地把这些理解看成是谎言——这些善良的人的基因构成不允许他们相信——这是事实。当需要公关的时候,最危险的精神变态者可以轻易地把世界上善良的人们当成是他们手中的木偶一样来玩弄。

  “所以治疗配方是了不起的成就。”艾琳继续说道,“尽管可能性也许有限,但是非常吸引人。但是达不到德雷克和他的计算机估计的那样效果。那些比你我冷酷得多的摧毁人类就像是打死一只苍蝇的人仍然会存在。”

  汉森叹了一口气,“你的观点不无道理。但是还有更多是你不知道的。”他的脸露出一丝内疚的神情。“但是我觉得那是有必要的,你可能需要点时间才能接受。”

  16

  有那么一瞬间,艾琳不太确定她还想不想继续听汉森解释。这些意外的事情来得太突然了。汉森最后所说的听上去很让人担心。这次她又漏掉了什么吗?她觉得自己不能再承受更多的心理上的冲击了。可是她也知道,潘多拉的魔盒一旦打开是永远关不上的。

  “我有个主意,”她说道,“让我重新整理一下。我要给自己打打气好接着听你接下来要讲的事儿。你知道当心理受到冲击时,什么最有用吗?”

  汉森眉头紧蹙着思考,“不知道。是什么?”他最后问道。

  “奶酪蛋糕。”艾琳回答道,嘴角微翘浅浅一笑。“午餐是你买的,我来买甜点吧。然后我在享用美食的时候,你可以再扔一颗炸弹过来劈我。压力大的时候吃甜点不是好习惯,不过现在就来破个戒。”

  “你肯定控制得很好,”汉森无不欣赏地说,“我以为你吃东西跟那些模特一样呢。”他顿了一下,“老天,其实我刚刚猜你就是模特呢。”

  “好吧,恭维的话也有一定帮助。”她承认,“不过没有奶酪蛋糕管用,我们走吧。”

  他们正在排队,汉森的手机振动了两下,非常短,提醒他有新的短消息。“对不起,”他说道,“德雷克可能给我发消息了,我得看看。我想他是想看看我们进行得如何,所以早打电话了。这不是查岗。”边说他边微笑了一下。“不过他相信你现在是这个星球上最重要的人。”

  “为什么?即使我现在就死了,他还是可以把我的工作重来一次,找另外的研究员来进行确认。”

  “抛去你进行实验所牵涉的风险,你承担的风险,这都需要好多年的时间,但是我们可能并没有这么多年的时间。”他专门加了一句,然后看了手机短信。

  凯尔·汉森眼睛睁大,脸色惨白。

  “怎么了?”她问道。

  汉森没有回答。直接把手机递给她看那条短信。

  尤马基地被袭击。SF做的。团队其他人完了。我逃了出来,不能冒险语音通话。丢弃手机。别跟我联系。尽快去CO的MB,开始行动!我等你。我48小时内联系你。如果迟了,别等我。保护艾琳安全。她是关键。

  艾琳把手机递回给汉森。她不太确定应该相信什么,但是这个插曲不太可能是专门为她而设计的。“那我猜现在是去不了你们的总部尤马了。突然之间,你就不能证明你所说的了,对吧?”

  汉森摇摇头,脸上还是震惊惊骇的表情。“去总部的事儿先缓一缓。”说罢他离开了排队的队伍,艾琳跟着他,他们找到附近一张没人的桌子,又一次坐了下来。

  “这不可能,”一坐下汉森立马开口,“怎么可能这么巧合,你一找到配方准备告诉德雷克的时候就发生了这一切。我不相信什么巧合。”他说道。

  艾琳注视着凯尔·汉森,对他又有了几分新的尊重。在他作出的所有反应中,这是最能赢回她信任的反应。她自己都说不到这么好。她直视汉森的眼睛,她觉得他身上有种东西让她相信他。他似乎是个心思细腻、谦逊友好的家伙、有点幽默感。她发现自己对他有点好感了。被他吸引得无法承认,即使是对她自己。

  “尤马已经完全失守了,”他继续说道,“现在。你一定跟这或多或少有关系。”

  “到底发生什么了?”艾琳问道,“旧金山和尤马之间到底有什么联系?德雷克是跟那里某个人在合作吗?”

  “旧金山?”

  “是的。德雷克的短信不是说旧金山(SF)该对此负责。”

  汉森疑惑地看着她几秒,然后眼睛里突然闪出光芒,“你在想他为什么使用SF,德雷克不是说旧金山(英文缩写SF)。他是指的史蒂夫·富勒。”

  艾琳屏住了呼吸。

  “你怎么知道史蒂夫·富勒的?”汉森立即问道。

  “哇,”艾琳为自己感到懊恼,“看来我们都意识到了我不太擅长打牌。我承认我听过这个名字。但是你先来讲讲吧,他跟这件事儿有什么关系?”

  汉森沉默许久,“好吧,”最后开口道,“我想我先来吧。富勒是国际军火商,也可能是精神变态者。”他再次犹豫,好像不确定接下来怎么说。艾琳希望他是在掂量告诉她真相的最好方法,而不是在想怎么圆眼前这个谎言。“德雷克在跟你进行这个项目的时候,他一直被那些对人类生存威胁最大的人追踪。富勒就是这些为数不多的人中的一个。我想他SF的意思就是这个了。”

  “德雷克怎么知道他是幕后黑手?”

  汉森耸了耸肩,“我不知道。也许是在被袭击的时候认出了他。”

  “但是为什么富勒要袭击德雷克呢?”

  “我不知道他是怎么知道德雷克的存在的。但是可能是他听到了风声说德雷克试图治愈精神变态者。”

  艾琳满脸茫然地盯着他。

  “如果治愈了精神变态者,”汉森说道,“那么对于军火商来说将产生巨大的负面影响。如果他的最大客户突然变得有良知了,不再购买军火了,开始围着篝火唱民谣了,那么对生意的影响将是釜底抽薪。富勒自己也是一名偏执狂。就像你说的,他们最不想的事儿就是世界和平。所以一个穷凶极恶实力强大的军火商发现德雷克想要改变世界的这个现状,他会怎么做呢?”

  艾琳必须承认,如果袭击是真的,刚刚的推理分析确实是有逻辑基础的,而且具有非常强劲的说服力。

  “我对史蒂夫·富勒就知道这么多。”汉森说道,“现在换你了。”

  艾琳深深地凝视着他的眼睛。她感觉他应该知道得更多,但是决定暂时不逼他。她的直觉告诉她,如果他隐瞒一些信息,唯一的原因就是,他觉得这些信息不相关。在艾琳看来他不是一个天生的或老练的骗子是他最突出的性格特点,艾琳在跟世界上最狡猾的骗子相处多年后,有这样的判断实属不易。

  艾琳开始讲她是怎么碰巧知道史蒂夫·富勒,从那个电话开始,他成为了一个想要雇佣她的人,他的公司叫做尖端科学应用。当艾琳说到教堂停车场的那段,她怎么逃脱,怎么回到图森时,汉森带着崇拜的表情,毫不吝啬他对艾琳勇气和机智的赞美之词。

  艾琳说道,“富勒打电话的时机跟其他事情一样都不可能是巧合。我觉得《华盛顿邮报》的文章是导火索,但是导致什么?为什么?”

  “什么是《华盛顿邮报》的文章?”

  她告诉了汉森《华盛顿邮报》刊登了她多年前关于远程精神变态者鉴别装置的想法,让他和德雷克最初联系上的那篇报道。

  “因为某些原因,”艾琳说道,“我以为你和德雷克看过这篇文章了,不过我觉得这不是他打电话的原因。富勒肯定知道了配方的存在,尽管我完全不知道他是如何得知的。”

  汉森摸着下巴,深入沉思,现在已经快三点了,但是两个人都没注意到时间过得这么快,或者是来来往往了多少学生或者教职员工,在他们周围匆匆来去的人群就像是一大群吵闹的蚂蚁。他们保持在位置上,其他人不停地缩小放大就像他们在使用延时摄影。

  “也许没有其他原因了。”汉森最后说道,“《华盛顿邮报》的文章已经足够了。”

  “什么足够了?”

  “足够让富勒有兴趣招募你。他觉得你真的可以像文章中那样改进精神变态者鉴别装置,已经是非常有价值的秘密武器了。”

  艾琳摇摇头,“我提出的时候也觉得是这样的。不过要使用这种工具还牵涉了更多的伦理问题。”

  “也许是的,”汉森说道,“但是伦理问题不是军火商所要顾忌的问题。这样的装置对他来说更加有价值,比起做一个正常人来说。他每天接触的那些人——恐怖主义者、独裁者、或者是中间商都是些激进分子。但是有些人不是。对于他和他的人来说区别哪些人是有良知的,哪些人没有良知是很有用的。他处理潜在客户和招募下级时也是有用的。”

  “嗯,我明白了。他读了文章,觉得那是个有用的秘密武器,然后希望我离开大学来改进这个仪器。但是并不知道我在好几年前就已经放弃了这个项目了。”

  “然后你同意见他。然后又怎么样了?”汉森两手一摊,似乎不能继续推理下去,“我们怎么把这事儿和现在的情形联系起来呢?”

  艾琳眼睛一鼓,“他们在和我见面之前就在监视我了。”她警觉地说道。“所以他们才会在教堂停车场找到我。那么不难想象我在圣迭戈的时候他们都对我进行了全程监视。甚至在他们联系我之前。对不对?搜集信息,对我有所了解。用最佳手段诱惑我上他们的船,给我一颗糖或是给我一棍子。”

  “所以当你在圣迭戈给德雷克打电话的时候,他们也在监听?”

  艾琳点点头。“我不太确定。但是我想是的。”

  “你还记得你说了些什么吗?”

  “记不清楚了。但是我对休·瑞本的伪装非常生气。”她眉头紧蹙,“而且我告诉他我来圣迭戈是因为我们成功获得了配方。”

  汉森吐了一口大气,“原来如此。”他说道,“富勒的人监视你是因为他想要你制作一个远程诊断实验。但是他们却意外得知你和德雷克找到了治疗配方,这一定让富勒这个战争狂恐惧不已,你从有价值的潜在盟友变成了潜在敌人。”

  “如果他们追踪我给德雷克的电话,就不难解释他们怎么找到德雷克的了。然后进行了攻击。”她突然感到一阵迷惑。“但是为什么没有立即?”艾琳说道,她知道这可能是德雷克和汉森精心设的一个局,但是此时此刻她别无他法而是相信这不是一个局。

  “他们能够跟你毫无顾忌地见面。他们可能决定要从你这里得到尽可能多的信息再进行攻击。他们没有料到你这么多疑,或者是这么难对付。”

  “有道理。但是他们跟丢我以后,他们为什么没有直接攻击德雷克?”

  汉森想了想,他也没有好的答案。

  而艾琳呢,她已经找到她自己问题的答案了,突然觉得脊背发凉。她凑近汉森说道,“凯尔,我刚刚想到了他们出手时机的原因了。”她眼神露出紧张的神情,“因为他们就在这里。”她说道,环视四周,把整个美食街看了一个遍,“就现在。耐心地等着我们走出人群,再把我们带走。”

  17

  艾琳暗暗环视四周,看到一个比一般学生年纪要大的人。富勒可能派人监视他们了,一直跟踪他们到了嘈杂的美食街,然后当他们离开的时候继续尾随他们,并向外面的人报告他们的行踪。

  “我不太明白,”汉森说道,“你是说他们故意等到现在才袭击德雷克,因为他们想要你跟我见面。”

  “是的。这样他们就能再次捕获到我。他们希望德雷克跟我见面,这样可以一石二鸟。趁我们之间还没有交换任何警告信息。当他们发现你替代了德雷克来到图森跟我见面,他们一定是决定到了这一步才下手。”

  艾琳边说边意识到他们一定捡回了她扔到卡车里的手机。这样的话,富勒肯定知道是凯尔·汉森来见她而不是德雷克。不过这无关紧要。他们只需要推迟对于德雷克的袭击直到她和汉森见面。如果他们的打击是100%成功的,那么德雷克是没有机会通知汉森的。他们两个会毫无知觉地走进他们张开的大网。但是即使德雷克通知了汉森尤马被袭击的事情,他也确实通知了;谈话的两人也可能既找不出尾随在他们身边的危险,也无法顺利脱身,即使他们已经意识到被包围了。

  汉森好像还不是完全相信。“他们为什么会确信在发生这一切之后你还是会来和我见面呢?或者说有种……有胆量……”他纠正了一下措辞,“来绕过他们来赴约呢?即使你确实想。难道他们不应该觉得你还藏在洛杉矶?低调藏身?”

  “从我跟德雷克的对话,他们很可能意识到了这次见面对我来说有多重要。我也许分析有误,但是现在我们必须假设我是对的。我们必须假设他们在这里了。现在就在我们身边某处。只要我们还在人群中,我觉得他们不会动手,他们等得起。”

  汉森毫无顾忌崇拜地望着艾琳。她感觉到他对她有兴趣,不是普通的那种吸引。她已经习惯了男人们对她的外貌很感兴趣。但是她从来没感觉到他是被她的外表所吸引,即使他恭维过她。

  “德雷克告诉我,你非常优秀,”汉森说道,“从人类的角度来说,”他打趣地说道,“但是我觉得他还是低估了你。你从洛杉矶再潜回图森真是太令人吃惊了。你的思维就像是大侦探级别的,或者是高级特工。就好像是你的一生都在从事黑色行动。我看过你的背景。我知道你掌握了一些防身本领,但是没有任何资料说明你有反侦察方面的实践经验。”

  艾琳的眉头一蹙,“嗯,是的,别过早恭维我。我也只是分析了眼下的问题。我现在还根本无法让我们安全脱身呢。我的秘密武器就是我读过很多惊险小说。我知道这听起来很不可思议,但是我觉得真的有用。”

  艾琳知道她的外表看起来挺有迷惑性的,所以汉森也可能如此。他讨人喜欢,而且确实是很友善,看起来也不是特别强硬或者体格健壮,她有理由相信,他肯定不是雇来的打手。他非常绅士,而且似乎非常体贴周到——跟动作男完全搭不上边。

  “你呢?”艾琳说,“你是不是德雷克那边的保镖?”

  汉森觉得这个推测挺好笑,“不是呀。”

  “完全没有这种情形的经验?不会功夫?你不是什么海豹陆战队退伍战士?”

  汉森笑出声来,“怎么可能?不过我把它当做你对我的恭维。我连童子军都不是。更糟的是,我都没读过科幻小说,所以你这方面比我有经验。我不知道怎么开枪,不知道怎么用刀,我觉得90岁坐着轮椅的老太太都能在面对面枪战中把我撂倒。”

  “好吧,”艾琳的眼睛一亮,“我非常佩服你的……毫无保留的……直白。”

  “所以我们现在该怎么办?”汉森问道。

  艾琳转头不看他,希望中断谈话,这样能有时间好好思考。她重新整理了一下她现在的思路,还是觉得是可靠的。除了一点,他们真的这么大费周章:就因为一通电话攻击德雷克;派小分队来监视他们,这一切?也许,她是不是神经过敏了。富勒不会使用这些资源,冒这么大险——攻击尤马的基地,在美国领土上公开使用武力——除非他确定她不是凭空说出治疗配方。

  如果她的假设和推理是正确的,他们就可以直接作出预测。可以简单就能得到证明的预测。如果证明成功了,那么她几乎就可以认定对德雷克的袭击不是骗局,真的有人在监视他们,那么她也不用再臆想有些不存在的可怕的威胁近在眼前。

  艾琳决定继续按照有这样的人存在的假设采取行动,来验证她的判断。

  她转回头看着凯尔·汉森,汉森还在继续保有自信地看着她,他确定有了她从圣迭戈金蝉脱壳的前例,她一定会再次化腐朽为神奇的。她觉得自己不想让他失望,因为某种不是他们自身安全的原因。

  “我要打个电话,”她说道,“我打电话的时候,我要你走到后面的书店去,但是要绕着圈走,假装是你要不要再去弄点吃的。找出在这里盯着我们的人,他身材应该是很强壮的,不是学生,而且装得完全投入,尽管他有可能并没有看着我们。要装得超级自然,不露一丝马脚。”

  汉森点点头,“我尽力吧。”他说道。

  “我猜这里的监视人会通知外面的小分队你离开了,他们会监视着书店入口。所以你在这里来回转悠的时候,确保你是跟人群一起的,这样他们就不敢贸然采取行动。在商店里面买两个大背包、两件野猫T恤还有两顶帽子。”

  大T恤可以轻易地套在他们现在的衣服上面,更好地混入人群。

  “我们要好好伪装一下,”艾琳继续说道,“混入学生里面。别让人看见你在做什么——特别是你买衣服的时候。”

  汉森全神贯注地听着。

  艾琳顿了一下整理思路,“结账的地方在出口,”她继续说道,“所以不要结账,不然会被监视人看到你买的东西。就从商店偷一个旅行背包,然后尽快回到我这里来。”

  汉森吐了一口气,“想想要从商店偷价值50美元的衣服就想吐,你知道我不是扮演杰森·伯恩(1)的料。”

  艾琳忍不住笑了,但是立马恢复了严肃的神情。“这样吧,”她说道,“不用拿旅行背包。这样偷太明显了。就拿一个一般的背包,把所有标签都扯掉。然后把T恤和帽子放里面。书店里一半的客人都背着背包。然后拿最便宜的,最便宜的里面没有装人防窃装置。那种报警装置就希望能抓住小偷。把衣服揉得皱一点。”

  “你确定之前从来没偷过?”

  “棒棒糖都没有偷过。凯尔别担心。要是我们把事情解决完了,到时候再来买点吧。”

  凯尔·汉森拉出椅子,站了起来,“要是把事情都解决好了,”他说道,“我要在学校开个派对。”他深呼吸一口,“我五到十分钟后回来。”

  他边走,边呼吸,不自觉地加上一句,“我希望……”

  ————————————————————

  (1) 美国谍战小说家罗伯特·勒德姆创作的《伯恩的身份》中的主人公,后改编为电影《谍影重重》。

  18

  汉森一走,艾琳就拨通了监狱那边亚历亨德罗的私人电话,用的是新买的预付费电话。亚历亨德罗接了电话,艾琳比自己预想中还轻松自如。

  “亚历亨德罗,”她激动地说道,“是我,艾琳·帕尔默。真高兴跟你联系上了。你现在有时间吗?”

  “有呀。真高兴我接了。不知道为啥我的电话没识别出你的号码来。假期过得如何?玩得愉快吧?”

  艾琳快要大声笑出来了。是呀,我简直是在用“生命”在度假呀,她自我挖苦地想。

  “我玩得很愉快,”她说道,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真诚。“我很高兴你劝我来度假。就是我不小心把手机掉进了游泳池,”她继续说道,“傻透了。不过我等下跟你说说整个经过。我现在赶时间。所以我打来电话是因为:过去几天有什么不寻常的人来探过监吗?”

  “如果你是说FBI的话,我已经知道了。你没必要绕圈子。”

  FBI(联邦调查局)?如果她的推理正确,她预计富勒会派人来探监。但是她没有猜到这个人可以伪装成联邦调查局的探员。

  “太好了,”艾琳说道,“那么……呃……你具体知道些什么?”她问道。

  “典狱长告诉我的。联邦调查局正在培训某个人做你做的事情。所以为了检验他已经出师了,他们想让他来对你走的那天所看的五位犯人进行核磁共振。我亲自把他们带给他的。就今天早上。他大概四个小时以前离开的。”

  “哦……太好了,”艾琳语无伦次,“他进行核磁共振的时候有什么问题吗?”

  “据我所知没有。我想他是在和你的结果作对比吧,确保他没有疏漏,对吧?”

  “确实如此,”艾琳说道。

  “你应该感到自豪,你现在是金字招牌了。”

  “确实,谢谢你。我只是不确定,FBI有没有告诉你们他们为什么来。我不想让你认为他们是在调查我。”

  亚历亨德罗笑道,“调查你?我从来没想过。”

  他对她的正直的完全相信让艾琳对自己所做的感到更加内疚。

  “你看过那个人的工作证了吗?”她问道,“我是说他真的是FBI吗?或者他只是一个顾问?”

  “我不知道。他没给我看任何工作证。不过他肯定过了监狱长那关。他是临时通知安排进来的。”

  “那好吧。非常感谢,亚历亨德罗。祝你愉快!”

  她把电话放回来口袋,她的五脏六腑一阵恶心。这个电话打得正是时候。在此之前,试图躲避似有似无假设的监视就好像是一场具有挑战性的智力练习。但是现在这一切都是真的了。攻击德雷克只是一场骗局的可能性几乎为零。她的推理是正确的。富勒确认了治疗方案是真的,才开始最后行动。无论这个假的FBI探员是谁对核磁共振扫描都有足够的了解,能从最后已经被她治愈的犯人看出他们已经恢复正常。

  凯尔·汉森不到一分钟就回来了,拿着一个黑色帆布包,上面大大印着一个蓝红色的“A”,因为肾上腺素,他的脸通红。他在之前的椅子上坐下,面朝着艾琳,“任务完成。”他高兴地说道。

  她祝贺了他,然后马上跟他分享了她和狱警的通话内容。

  “精妙的推理,”他说道,“这完全证明了整件事儿。你把史蒂夫·富勒最终和我们联系起来了。”他顿了一下,“我想我发现了在这里监视我们的人。”

  “你确定吗?”

  “不是很确定,不过我还是有信心的。他既不是20岁出头的学生,也不是又胖又老的教授。想象一下海豹突击队员努力竭力掩饰自己的身份。”

  艾琳沉思了一下,“你从尤马开车过来的吗?”她问道。

  “没有。我是从图森国际机场搭出租车过来的。”

  艾琳想了想,这已经不重要了,她意识到,因为即使他开车了,他们也会盯上了他的车。

  “你带了多少现金?”她问道。

  汉森愣了一秒钟以适应快速的话题转换,“我想有几百块吧。”

  “嗯,当然了,”她开玩笑地说道,“从商店顺手牵羊了这么多东西,怪不得有这么多现金。”

  汉森大笑。

  “200块就不错了,”她继续说道,“已经够出租车费了,或者贿赂一个学生当出租车司机。”

  她很快把计划告诉了他,他在试着掩饰内心的紧张,可是根本藏不住。

  “你觉得还行吗?”她问道。

  汉森点点头。“听着,艾琳。在紧要关头,我必须要振作。我不会让我们失败的。”

  艾琳等了十分钟,等到下课时间,学生们又从教室出来放风。十来分钟后下节课马上又要开始了。他们周围大概一英里的范围,本科生、研究生还有教职员工从教学楼里鱼贯而出——教学楼就像是被一个巨人踢了一脚的马蜂窝——人们从各个方向蜂拥而出。就像是繁忙的工厂到了换班时间一样,只几分钟时间,一群群男生女生涌入了学生活动中心和美食区。

  艾琳强迫自己又等了三分钟,然后说道,“我们走。”

  没说一句话,他们迅速来到了汉森认为是专业监视他们的那人面前。他整个脸都埋进了教科书里,几乎没有注意到他们靠近了,但是艾琳很有信心汉森是对的:这人跟校园和美食店格格不人,就像是一个学生跟直升飞机下滑绳索格格不入一样。那人继续假装不注意他们,直到“目标”中的一人拉了一把椅子在他身旁坐下。

  “我们愿意跟你走,”艾琳开门见山地说,“不过我需要你保证,如果我们跟你们合作,你们不会伤害我们。”

  “不好意思,这位学生,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你真的要放弃这个机会吗,就是为了不让你自己暴露?”艾琳轻蔑地说,“确定吗?”

  那人盯着艾琳凝视了几秒钟,“好吧,”他说道,“一言为定。没人敢碰你一根毫毛。”

  他刚说完最后一个字,汉森按下他藏在手里的电击枪。他们在走过美食区的时候,艾琳秘密交给他的电击枪——在他的腿上开了一枪,然后直到那人从椅子上滑落到光滑的地板上,抽搐,他才松开枪。艾琳知道这人的身手快过她,所以她分散他的注意力,好让汉森开枪。

  她也随着这人蹲了下来,快速地找到了他的钱包和武器,一把HK 45手枪,把他们放进了黑色帆布包的口袋里,只有几秒钟就完成了这一切。

  “快来人帮忙!”艾琳叫道,现在她扮起了热心的学生。

  几十双眼睛齐刷刷转过来看着她和汉森跪在一个躺在地上的肌肉男旁边。汉森又朝他电击了一下,用背包遮挡着,以免别人看见,那人又开始抽搐起来。

  好多围观者聚了过来,围成了一个圈,就像是池塘里的鱼争相来吃鱼饵,“他癫痫发作了!”艾琳叫道,“快打911。”

  有人开始打电话了,凯尔·汉森又电击了那人几下,当然也是在帆布包的掩护下。

  “我去找医生,”艾琳大声说道,然后背起背包,悄无声息地从已经晕厥的人旁边混入了人群,汉森在后面紧紧跟着。他俩刚穿过第一道人墙,艾琳从背包里拿出偷来的衬衫和帽子递给汉森,然后兵分两路,把衬衫套在他们自己的衣服上。

  艾琳把手伸进背包的肩带里,随机找了一个离他们进来时候的门很远的出口,跟着四个背着她们自己背包的女孩一起,她就像是多年老友一样,混进了这群女孩,“你们认识那边那个人吗?”她边问边继续走,没人询问她怎么出现在她们中间。

  “哪个人?”离她最近的女孩问道。

  “那个癫痫发作的人。真可怜。你们没有看见吗?”

  “没有,我们刚好路过这里回公寓。”

  艾琳隐约听到远处传来的警笛声。“一定是救护车来了,”她是说给她的新同伴听的。

  艾琳继续跟着她们走着,只要能接上话的时候她有一茬没一茬地搭着话,时不时看看周围有没有人跟踪她。

  十分钟后她来到了周围宿舍楼中的一栋,跟着这四个新生,她怀疑她们很快就会不顾礼貌地要赶她走了。

  她们一走进门,就碰到从大厅另外一头走来的另外一群学生,她告诉她们她参加一个重要会议晚了,如果她们有人有车,她愿意付给她们50块钱,六英里的路,这样她就不用再等出租车来了。

  五分钟之后,她就坐在了一辆车的乘客座上,在赶回仙人掌旅馆的路上,她从反光镜里面查看了整个道路,没有看到跟踪的车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