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宫婢递过来的棉布擦了擦手,李照瞥了一眼神采飞扬的李照,“既然如此,我把它送给你,阿照,做人就如同这船,要有容乃大。”

李照听了,胸口一闷,“太子你知道了。”

“你如果说的是赵暄一事,那我知道。”李旭淡声道,“身为燕王世子,阿照,你认为此举妥当吗?”

李照从来是不怕李旭的,暗骂了一声赵暄,“我知道了,太子哥。”

李旭看他这副样子,便知道他没有往心里去,想到如今的皇室,他对他培养,不由的有些失望,上位之人,最忌讳的便是没有一点容人雅量。

“知道了,你就回去吧。”李旭端起茶杯说。

行了个礼,李照快步退下了,只是弯腰的时候,眼底闪过一丝不虞。

都是那个赵暄,害得他被太子爷说了,这可是太子爷今年第一次训他。

李旭咳嗽了几下,撑着扶手椅站了起来,长贵想到内室里的明歌,心里想问又不敢问,最后默默的闭上了嘴巴。

李旭走出书房,站在内室门口,顿了一下,对长贵道,“长贵,去通知镇国公府,来接人。”

长贵应了声是,才退了几步,还没出这个院子,哐当一声,内室大门被打开。

长贵忙不迭的地下了头。

“我不回去。”明歌披着头发,定定的看着李旭。

李旭分毫不让,“你必须回去。”

明歌忽的笑了,“那我去找皇上,说太子爷睡了我。”

李旭看着面前的姑娘,脑子护忽然顿顿的痛,他明明没睡他,面前的女孩双十年华,一双眼睛和普通闺秀不一样,又黑又锐,如她这个人,坚又韧。李旭放缓了声音,“明歌,回去嫁人不好吗,我定给你挑一个如意郎君。”

说这话的时候,李旭不由的按住胸口,压制住心中的不适情绪。

明歌背脊骨挺的笔直。“明歌发过誓,誓死追随主子。”

李旭叹了口气,或许,十年前,他就不能心软,知道她是遗落在外的陆家小姐的时候,就不该心软,容忍她留在他身边。

“明歌,我活不久的。”李旭软了口气,“你还年轻。”

“主子在一日,明歌就要陪你一日。”明歌盯着李照,眉眼坚韧。

李旭喉头动了动,一时说不出话来 。

****

打马出来,李照心头不爽,找了个酒楼喝酒,然后听见了小声议论,“没想到一个奸生子,还能当会元,说不准明天殿试出来,还是状元爷。”

奸生子……,会元……

李照心头跳了跳起来,眉眼中闪过一丝阴狠。

第43章 状元

桑桑已经把封了的窗户给放开了, 其实要是有心, 一扇窗户是拦不住赵暄的。

再加上几日过去,窗户放开,赵暄也没有来, 桑桑心里的那阵忐忑也慢慢的消减了下去。

这天晚上,桑桑洗漱后,换了寝衣, 临睡前, 又看了一番挂在墙头的钟馗画像, 才闭上了眼睛。

多拜上几拜, 钟馗大人看见了自己的诚心, 说不准机会照顾自己了。

抱着这样的想法, 桑桑睡了过去。

睡的迷迷糊糊的时候, 桑桑感觉鼻头有些痒, 她不满的动了动, 又偏过头,痒痒却一直跟着自己,如影随形。

桑桑不满的哼哼几下,挣扎着睁开了眼睛, 差点叫了出来。

威严压迫,气势盎然的黑脸在自己的眼前放大, 桑桑喉咙刚动了一下, 就被人捂住了嘴巴。

赵暄取下钟馗面具, 坐在床头, 定定的看着桑桑。

“呜呜呜。”被捂住唇,桑桑的发音含糊。

赵暄松开手,翘了一下唇。

把自己的身上的被子朝着上面扯了扯,桑桑哼唧唧的望着赵暄, “你怎么来了,还,还拿那个吓我。“

桑桑指了指赵暄随手扔在一边的钟馗面具,心有余悸的说。

赵暄把面具拿了起来,蹙了下眉,“你最近不是喜欢这个吗?”

喜欢?

桑桑咬了咬唇,撇开了头,睡意被赵暄这样一弄,也消失了大半。桑桑不想提这件事情了,只问赵暄,“你怎么来了?”

赵暄把面具放在桑桑的枕头上,“我有东西送给你。”

桑桑揉了揉眼睛,瞥见旁边的钟馗面具,咽了咽口水。

她揉眼睛的手还有放下,咔擦一声,赵暄手一伸,桑桑感到手腕山传来一阵凉意,然后一条金链子带在了她的手腕处,金链子细细的,做工不俗。

金色的手链衬着皓白的手腕,在床头昏暗的橘红灯光下,更添几分美丽。

赵暄心中升起一股满意 ,桑桑确瞪了瞪眼睛,然后下意识的去扯开金链子,扯不开。

赵暄看着桑桑的动作,唇向一侧勾起, “它有机关的。”

桑桑的笑容僵在脸上,"你为什么要给我带这个。”

赵暄不客气喝了一口桑桑用来提神的茶,“你为什么要给大宝带链子。”

“我是大宝的主人,我怕它咬到人了。”桑桑不死心的扯着链子,手指都弄红了。

赵暄见状,按住她的手,不要桑桑的乱扯,淡声道,“我和你一个意思。”

桑桑这下觉得赵暄有点过分了,她是大宝吗,她不是!

不满的盯着他,桑桑怕惊动了隔壁房间的忍冬,小声说道, “明天我怎么解释多了一条手链。”

她的首饰都是有定量的,每一件首饰忍冬都心中有数,现在给她戴上这条链子,她明天要怎么解释。

赵暄脸上的笑意不减,“我家桑桑应该没有这么蠢。”

我家桑桑!!!!

这是在明晃晃的占便宜了。

桑桑愕然一瞬,又咬了咬牙,她收回目光,看着自己手腕上的链子,打了一个呵欠, “链子我收到了,你可以走了吧?”

和赵暄扯皮,她一定扯不赢他的。

赵暄伸手,摸了摸桑桑的头发,又低低的笑了一下,桑桑发现最近赵暄对她的笑的确多了很多,不是以前那种阴沉沉,讥讽的笑。

是……真正开心的笑。

她有一瞬间的恍然,上辈子,她都很少看见赵暄这样的笑。

发现桑桑失神了,赵暄猛地掐住了下巴 ,不虞的看了她一眼。

桑桑哼哼两下。

赵暄又松开了手,他放下手的时候,桑桑闻到他胳膊上传出来的淡淡的药味。

眉毛不由自主的拢起,桑桑动作迅速的抓住了赵暄的胳膊,想要一看究竟。

只是赵暄却把胳膊倏地收回来,桑桑捋了一半的袖子落空。

桑桑疑惑的看着赵暄,赵暄把被子给桑桑捏了捏, “无碍,我走了。”

只是想到伤痕的由来,赵暄的眉间浮现出阴冷之色。

话音刚落,赵暄又低头,在桑桑的眼睫处亲了亲。

桑桑还没有反应过来,赵暄又已经离开了。

伸手摸了摸眼睫处的一闪而过的微凉触感,桑桑朝着已经合上的窗户看去。

赵暄……似乎真的喜欢上她了。

而且他的喜欢,霸道又强势,不容拒绝。

翌日,忍冬看着眼角泛着青色的桑桑,担心的问道,“小姐昨夜没有睡好吗,今天晚上要不要点一些宁神香。”

桑桑摇了摇头,把头上的白玉小插往发髻里扶了扶。

忍冬余光看见桑桑凝脂般手腕上露出一条精致美丽金链子,链子上面似乎还有繁复的花纹。

她疑惑的问道, “小姐,这个链子什么时候买的,我怎么没有看见过。”

桑桑把手放下来,望着忍冬,淡定的说道,“这是上次和暄表哥逛街买的,你忘了吗?”

“有吗?”忍冬狐疑的盯着它。

诚恳的点了点头 ,桑桑从綉墩上站了起来,转移话题,“走吧,我饿了。”

听桑桑说饿了,忍冬连忙说,“我这就去叫膳。”

看着忍冬出去的身影,桑桑心底松了一口气,幸好忍冬相信她。

****

两日后,便是三年一度的殿试。

一百二十名在数万学子中厮杀出来的仕子自从黎明钟声响起,便在东门内两列集合完毕,然后经太监带引,从东门进,穿过长长的宫道,拾阶而上,过护城河,至太和殿。

殿试只考一科,策问,赵暄进去时,未曾看见当今皇上,先由礼部官员点名,按位置坐好,等所有的考生正冠以待后,出来一串绯色官员,将策问题目公示。

明晃晃的榜上,赫然写着四个字,“生财有道。”

唱卷的礼部官员一唱,下面的人俱都一愣。这四个字不难寻找出处,乃是大学所涉,“生财有大道,生之者众,食之者寡,为之者疾,用之者舒,则财恒足矣。"

也不难理解,原意是发财致富应该有好的办法,如果说生产的百姓太多了,那么来消费的百姓就会减少,朝廷中没有无用的官位,吃白饭的官员自然就会减少,量入为出,财产自然能丰足。

可大安向来奉行的是仕农工商一策,对于商人,虽不如前朝管控严苛,可依旧还是处于社会最底的阶层,而这生财有道四个字,大家也都多用于贬义之中。

冷不丁考了这一个策问,大家心头都是一震。

大家皱眉以后,又想到殿试要求黄昏交卷,就算心中惶惶,也不得不屏思凝想,如何破题。

赵暄看到这个题目就知道这道题必定不是礼部的人拟的,要么是当今,要么是东宫那位。

礼部的官员不会有这么大的胆子,出这样的一个题目,这是挑战,也是机会,如果说是那两位拟的题目,那么合了他们心意的卷子总会被多看两眼。

这个时候,赵暄不怕引人注目,有了关注,他才有机会 。

思忖了翻,赵暄也开始在草稿纸上理清思绪。

生财有道,税赋丰盈,国库由此充实。

本着这个思绪,赵暄开始作答。

在众人屏气敛息的作答中,有一道明黄的身影从侧面走出,除了没有注意到的考子们,其余的监考的考官们身体一弯,准备躬身行礼,皇帝李旦一抬手,示意安静。

然后他开始在大殿之中开始走动,大殿之上偶尔有巡视的官员,考生们对这些都不甚在意。

李旦走了两圈,不禁点头,出了太和殿,跟着李旦出来的,还有礼部侍郎,钱锐。

“钱爱卿,朕看今年的学子们比起往年,都要年轻不少。”李旦笑道,他虽然处事果决狠厉,在大安之中,却也不是暴厉之主,也算是一代明君。

“皇上出这一道题,”钱锐半弓着身体说,“恐怕里面有些学生会头痛不堪。”

“今日一小小的策问,他们都抓耳挠腮,不知如何入笔,他日为官,磨砺颇多,又如何自处。“李旦淡声道。“钱爱卿,你会殿里看着吧。”

“是。”

不管是好是坏,到了黄昏时分,所有考生交卷完毕。

从太和殿里走出去,赵暄想着今天的卷子,点了点头。

在苏家的老夫人在的时候,他每天都是去苏家族学的,虽然说去族学的目的,可能是为了让更多的人知道他不耻的出生,从而受到同窗更多的折辱。

先生说一遍的东西,他就牢牢的记在脑子里,虽然缺书少墨,终究也过去了。

这八个月他主要是练字,很多书本上的东西可以记在脑子里,但字只花时间去练。

想着今天卷子上工整的馆阁体,赵暄手指微动。

幸好前几日那个侍卫下手不重,没有影响到他的字迹。

赵暄拢着袖子,思绪纷纷扰扰之时,和其他人一起走出了宫道。

才出东门,便看到一群熟悉的人,目光落在那个嘴角泛着笑的姑娘身上,赵暄捏紧了手心,这辈子他想要的东西不多,小姑娘恰好算一个。

其实当时他都想放过她了,她还撞上来了。这也就怪不得他了,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缘法,可能苏桑寄,就是属于他的。

隔着暮霭微光,小姑娘俏生生的站在那儿。

赵暄想起那年他吃了月饼以后,上吐下泻好几天 ,小姑娘每个晚上都跑到他床头,小小的手捧着药喂他,边喂边哭。他觉得他难受有一半是她给哭出来的,他想让她别哭了,让她走,可是舍不得这种闹哄哄的热闹感。

一晃都都这么多年了。

桑桑刚看到陈汝景,笑着问了他怎么样,瞧见赵暄出来了,她瘪了瘪嘴。

头顶那刀子似得目光浇的她火辣辣的,低头想了想,桑桑还是跑过去了。

“暄表哥。”桑桑小步小步的靠近他,“今天二叔特意在醉仙阁定了一桌饭菜,等着你去呢。”

“是啊,暄表弟,还望你赏个脸。”苏慕也朗声说道。

赵暄朝苏慕后面看去,是摸着鼻子有些尴尬的苏叶。

赵暄动了动唇,桑桑眼巴巴的望着他。

虽然赵暄真的非常霸道,但是谁让她有求于他呢。

“不用了。”赵暄摇了摇头,又对着桑桑说,“你给我过来。”

再不情愿也得过去,桑桑迈着小猫步子走近他,又被他带着走远,赵暄低头,看见桑桑手腕上的金链子,满意的点点头。

又对她说,“能在家里呆几日就是几日,反正日子也不多了。”

桑桑听着这话,脑子一激灵,这是个什么意思,她去看赵暄,天太暗了,她也看不清楚表情,不过甩袖而走的动作还是很潇洒。

阅卷的速度很快,考官们选出最优的十份卷子,递上了李旦的桌头。

李旦认真看了看,看到一份卷子的时候,速度慢了下来,然后对旁边的小侍说,用印。

他是中兴之主,朝廷是牢牢的握在了自己的手里,并不用考虑政治平衡,他的进士,是选真正的有能之士。

只是想到未来的继承人,李旦的心中浮现忧虑。

传胪是在殿试后的第三日,四月初七。

一早上赵暄他们就到了东门前,他们的名次也会在这个时候统一公布,然后在宫门口张贴名榜。

不过参加殿试的贡生们只要不出意外,进士都能有自己的名字,就是看一甲二甲三甲的区别了。

传胪的官员捧着明黄的圣旨一出来,开始唱名,一甲每个人唱三遍,其余的进士只唱一遍。

深绿色官袍的人一张口,声音还没发出来,大家的呼吸瞬间被掉了起来,就连赵暄,此时的瞳孔也骤然一缩。

他读书是费了心力的,可从小到大,总有糟七糟八的事情等着他,他凭借的更多的可能是脑子,有些人七八十还是童生,有些人年纪轻轻,冠绝天下,这之间的差距,是从生出来就带着的。

就好比……出生。

“一甲第一名,青州赵暄。”连续三次,清透洪亮的声音从十米高阶上高高扬下来。

赵暄抬头,笑了一下。

第一步,总算迈了出去。

再苦再累,他也要爬上去。

一甲第二名叫徐伯常,留着两撇胡子,大概四十岁左右,看着就很迂腐板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