洗完澡,桑桑换了一件干净的寝衣重新躺在了床上,外面的鸡鸣声渐渐热闹了,忍冬想要把蜡烛吹了,桑桑让她点着。

蜷缩着身体,桑桑手里握着桃木坠子,半响都没有合上眼睛。

等她合上眼睛里时候,坠子里飘出来一阵雾,慢慢凝聚成了人形,然后茫然的看着她 。

第二天一早,桑桑穿好衣服,从窗外看去。

乌云厚厚的,大风猎猎作响,把地上的蔷薇花几乎要卷起来了。

桑桑在门口站了半天,又才朝着李暄的院子里过去了,刚刚走进,桑桑却看见一个穿着黑衣抱剑而立的人。

朝着里面望了一眼,桑桑走过去“明歌。”

明歌换了一个姿势,把右手抱剑换为左手,“主子在里边。”

桑桑哦了一声,既然太子在里面,那她就在外面等一会儿,她偏头看了一眼明歌,不得不说,和李暄待久了,桑桑看人脸色越来越厉害了,明歌的嘴角拉的直,看着并不是生气的表情,桑桑却觉得,明歌她有一点不开心。

桑桑想了一想,把提着的四叶盒子打开,甜蜜蜜的气息全都冒了出来,她把东西递给他,“要吃蜜饯吗,很甜的。”

蜜饯是桑桑专门为李暄准备的,昨天晚上喝药的时候,李暄虽然一饮而尽,喝的洒脱,桑桑可发现,吃药的时候李暄眉间的刻痕都可以夹死蚊子。

明歌低头,看着盒子里冒着香甜气味的蜜饯,没有动。

桑桑以为她不方便,把盒子朝着明歌的面前推了推,“嗯。”

面前的果子发着甜甜的味道,明歌有点盛情难却,拈了一块蜜饯红果塞进嘴巴里,嚼了几下,那股甜味似乎真的落进心里去。

“谢了。”明歌说。

桑桑摇了摇头,“你喜欢吗,我还有很多,你可以带走吃的。”

“不用。”明歌拒绝,这种东西太甜了,不太适合她冷峻的形象。

他这样说,桑桑也不丧气,又朝着里面看了看。

一夜的休整,李暄的脸色比起昨日好了很多,不过比起平日,看着就要苍白很多。

李暄穿了一件素白的衣衫,也没有躺在床上,他坐在窗前的圈椅上,李旭的朝着窗棱站着,外面的风嗖嗖作响,把李旭的衣角发丝都吹了起来。

李暄也不催他,手搁在扶手上,敛眉静静的沉思着。

过了半响,李暄听见李旭低低的声音,“我知道,空明大师告诉过我。”

李暄的慢慢敲着扶手的动作一僵,他抬眸,朝着门外看去 ,“他说什么?”

第71章 终

皇室诅咒的这件事他很小的时候就知道了, 大安建国百余年,到了他们这一辈,正好是十一代。

父皇后宫佳丽没有三千,也有三百, 却只有他和二弟好好的生下来了,其余怀孕的嫔妃总是无缘由的流产。

燕王和燕王妃的身体很好, 可在生下李娴以后, 也曾滑过两次胎, 更不用说其他的皇室,前太子的生下的郡王虽然身体没有毛病,但是被压的断袖,本来以为还有一个李照逃脱了这个宿命, 能平平安安的,结果却不是皇室血脉。

真正的李暄,空明却还给了他四个字。

拍了拍他的肩膀, 李旭安慰道:“阿暄, 有志者事竟成, 我不也好好活到了二十岁。”

赵暄的心里的滋味很复杂,须臾以后,他听见自己的声音, “我知道了。"

“那你打算怎么处理李照和卫玉竹。”李旭看着他, “其实阿照 , 唉, 卫玉竹毕竟是你的表妹。”

“我不会杀了他们的。”李暄眸光一闪。

听李暄这样说, 李旭摆了摆手,“那你好生养伤,我先回宫了。”

桑桑正和明歌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天呢,听见脚步声,歪头看,是太子殿下,桑桑屈膝行了一个礼。

李旭的目光落在桑桑柔和的面庞上,温声道,“苏姑娘,我先走了。”

桑桑点点头,看着明歌跟在李暄的背后,总觉得有些怪,他们两个不像是普通的主仆,桑桑正想着,就听到了屋内的一声轻咳,忙把心神给转了回来,“暄表哥。”

桑桑的声音很很轻很软,因为担心自己,有些迫切,她穿着鹅黄色的襦裙,脚步走的很快,李暄又想到了刚刚李旭的四个人,孤寡一生 。

怎么可能,面前的这个人分明就是他的,一直都会是他的。

“暄表哥,你怎么了。”桑桑见李暄的面色有些微妙。

李暄盯着桑桑,桑桑下意识的摸了摸脸,“我脸上有什么脏东西吗,又把手里的盒子拿了出来,“暄表哥,我带了蜜饯,等会儿你吃了药,把它喝了,就不苦了。

桑桑话音刚落地,来一就捧着药碗进来了,桑桑一闻到那个味道,就感受到苦涩的味道在房间里蔓延开,桑桑把蜜饯盒子朝着李暄的地方放的更近了一点,让他能闻到更多香甜的味道。

“喝药。”桑桑指了指面前的青瓷小碗。

李暄看了看着桑桑,把汤药里的勺子拿出来,一口直接喝完,喝完就看见了桑桑带笑的眼睛。

香甜的红果被桑桑用指尖塞进李暄的嘴巴,她半弯着身子,轻轻的冲着李暄笑着,“好吃”吗字还没有说完,桑桑就被李暄楼进了怀里,一个音节都发不出来了,红果被李暄嚼了几下,带着中药的苦涩味道。

桑桑呜呜几下,瞪大了眼睛,这才发现李暄的睫毛很长,都不需要刻意去找角度,就能看见李暄脸上的阴影。

发现了桑桑的走神 ,李暄不满意的咬了咬桑桑的嘴唇,感受到下嘴唇微微的痛意,桑桑瞪了瞪李暄。

等一个红果吃完,桑桑已经是脸发红,腿脚酸软了。

她用手背擦了擦湿漉漉的唇角,又听见李暄的别有深意的声音,“这个红果,真好吃。”

桑桑哼了声,不理他。

李暄即使在养身体,每天也不能闲在着,还是有很多事情要处理,总是有各种各样的人来找他。

他很忙,桑桑发现这个事实。

这一天下午的雨刚停下,桑桑正在窗棱前和袜子奋斗,就看见李暄打着伞朝着外面去了,也不知道去哪儿。

王府的柴房里,卫玉竹已经被关了整整三天,头发没有梳,衣服也没有换,一点没有贵女的形象。

听到开门声,她朝着门口看去,李暄穿着素色的衣服,站在她的面前,冷声道,“说吧,你要说什么?”

卫玉竹撑着站了起来,在柴房三天,她知道自己可能不能善了,可是即使这样,她也不能让他们这么好过。

“李暄,你知道你的诅咒是什么吗?”卫玉竹阴阴的笑着。

李暄的心颤了一下,面上并不显,只冷着声音望着她,一言不发。

卫玉竹扶着墙面,死死的锁住了李暄,忽然又哈哈大笑起来,“ 石婉儿说,你是情劫啊。”

李暄蹙了蹙眉头,看着已经陷入癫狂的卫玉竹收紧了拳头,一步一步慢慢的往回走,才走出院子,就看见了陆柔。

陆柔显然很担心他,“暄儿,你怎么过来了。 ”

李暄收在袍子里的手紧紧的笼在一起,“卫玉竹就按照你说的办吧。”

陆柔听了,心里长吁了一口气,这都是她的原因,她没有让教好玉竹和李照,说起来,她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看着李暄渐渐远去的背影,陆柔整理了一下妆容,朝着关押卫玉竹的地方走去,她给玉竹留了一条命,也算是能对的起她娘。

心里存着卫玉竹的话,李暄慢慢的往回走。

什么叫做求而不得,什么叫做诅咒,那都是骗人的把戏。

李暄眉眼中全是疯狂,他想了一路,身上的伤没有好,李暄的脑子开始顿顿的痛,他往自己的院子走进去,就看见了桑桑,桑桑坐在葡萄架下的椅子上,看见李暄回来了,嘴角不由自主勾起,“暄表哥,你去哪儿了,大夫不是不要你乱走吗。”

“怎么,想我了?”李暄轻轻的笑了一下,看桑桑瘪了瘪嘴巴,李暄忍不住用手揉了揉桑桑的面颊,等把桑桑的脸□□够了,李暄才松开手。

他的力道很克制,桑桑瞅了他一眼,又让他坐下来,“你要好好休息,不要想太多。”

桑桑很佩服李暄,李暄每天要忙碌的事情太多,不像她,每天都是吃吃喝喝,没有人生追求。

不过桑桑还是发现了,李暄今天不太对, “暄表哥,你怎么了。”

“无事。”李暄半闭上了眼睛,桑桑见他的眼神有些疲累,把一旁的小毯子盖在了李暄的身上。

李暄的眼睫毛动了动,终究还是没有睁开眼。

李照分文不留的送出了王府,他没有钱财,没有糊口的技术, 日子怎么过,就要看他自己了。

至于卫玉竹 ,她的行为比卫玉竹更恶劣 ,陆柔把她送回了她祖母哪儿,没有王妃和国公府的撑腰,未来的日子,陆柔都能够猜到。

“姨母 ,你饶了我吧,你想想我娘,不要送我回去。”卫玉竹听说要送她回去以后,就开始慌了,她太知道他的祖父祖母是什么样子的人。

想到小时候的日子,如今她被王府厌弃,说不得他们还会变本加利,卫玉竹被几个侍卫拖着往外走,依旧不停的恳求着陆柔。

陆柔别开眼, 对侍卫冷冷道,“给我带下去。”

侍卫闻言,不敢迟疑,拖着卫玉竹下去了。

李照他走的很平静,离开王府的时候 ,他回头看了一眼门匾,穿着一身粗布衣衫的他笑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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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子就这样平静无波的过了几天,这一天,苏陈氏来了。

桑桑没有想到她会来,等苏陈氏来到自己的院子的时候,桑桑还吃了一惊。

“娘,你今天有空过来。”桑桑让忍冬给苏陈氏倒茶,又道,“我不是没想到吗。”

苏陈氏先看了看桑桑的气色,见她脸色红润,心里就放心了些,对桑桑道,“听说世子病了 ,怎么样好些了吗?”

最近这几天李暄一直在养伤,对外言,是说他病了,需要调养,桑桑点了点头,“他好多了。”

“娘,你刚刚和王妃说什么了。”桑桑问道,刚才苏陈氏来的时候,先去拜访了陆柔。

桑桑也知道,这几天她已经和李暄开始合八字里,按照王妃的意思是,选一个好日子,就去苏府下聘。

不过即使这样,桑桑成亲还要很久,苏泽兰是姐姐,都还没有成亲。

她是妹妹,估计还要等上一年半载。

一说到这个,苏陈氏是又喜又忧,不过她今天来不是说这个的,“桑桑,过上半个月就是你祖母的五年死忌了,当年下葬的时候大师就说过,这一年对你祖母,乃至苏家后代至关重要,所以,我们要先回青州。”

苏陈氏一说这件事情,桑桑就想起来,青州是很看重五年死忌的,如今他们虽全家都在京城,但的确应该要回去给祖母扫墓祭拜。

“我也回去。”桑桑道,苏祖母在的时候温柔慈祥,对家里的后辈个个疼爱,桑桑对她也非常有感情,尤其是桑桑现在因为自己的经历,开始相信鬼神之说,把这些看的更重要了。

“是这个礼。”苏陈氏拍了拍桑桑的手,“ 我刚刚给王妃说了,她也同意了。”

说完了,苏陈氏又道,“你今天收拾好行李,明天我们就接你回苏府。”

桑桑点了点头 。

苏陈氏心里很细是欢喜,桑桑从出生到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离开自己这么久,她日日夜夜都放不下心。

马上又要回到她的身边了,虽然说桑桑总有一天是要嫁出去的,可早嫁还是晚嫁对苏陈氏来说也是很大的不一样。

“那娘就先走了。”苏陈氏笑道。

桑桑送着她出了王府的侧门。

目送着苏陈氏的离开,桑桑转回头,朝着李暄的院子里去了,桑桑到的时候,李暄正在书房,不知道和谁谈事情,桑桑避开,在侧间等了半响才等到李暄出来了。

“暄表哥。”桑桑叫他。

李暄休养了几日,神色也恢复过来了,看见桑桑,他笑了笑,朝着她慢慢的走了过来,桑桑像刚刚苏陈氏打量自己的样子,好好的打量了一番李暄,“我娘刚刚来了。”

李暄点了点头 ,又对桑桑说,“回去乖一点。”

回去……

桑桑好奇的望着他,“你知道我要回青州了?”

她都是刚刚才确定的,他就知道了,桑桑这样一想,忽然毛骨悚然了起来,是不是说明她的一举一动都在李暄的眼皮子低下。

桑桑抬着头,看着李暄,李暄的脸上挂着浅浅的笑容,是桑桑这些日子里常常看到的温和,“不准乱来。”

“我什么时候乱来了。”桑桑有些不虞。

李暄伸手,又□□了一番桑桑的脸颊,挤出任意的各种形状,“你知道的。”

知道……

桑桑表示她不知道。

瞧着桑桑一副傻傻的样子,李暄张了张唇,缓慢的吐出三个桑桑非常熟悉的名字,“陈汝景。”

茫然的桑桑嘟了嘟嘴巴,她和陈汝景本来就没有什么啊,“哦。 ”

收回手,李暄看着面前乖巧的桑桑,忽然问了她一个问题,“桑桑,你喜欢我吗?”

他状似不经意的随意一问,眼神却都紧紧的锁在了桑桑的身上,仔细的审视着桑桑的表情。

“当然喜欢。”桑桑冲着李暄弯眉一笑,露出一排整齐的牙齿,她的手搂住了李暄的胳膊。

李暄心猛的就烫住了,他看着桑桑,缓缓道,“乖。”

不知道为什么,桑桑却从那个乖字里面读出了复杂的感觉。

桑桑摸了摸胳膊,有点冷。

李暄有点奇怪,这是桑桑收拾东西时候的想法,李暄是个霸道的性子,尤其是对她,今天他……似乎早有准备。

他似乎很舍不得自己,又似乎很想要自己走。

桑桑坐在綉墩上,发呆发了很久很久,脑子里像是被浆糊给糊过,绞成了一团乱麻。

桑桑很少有动脑子的时候,她重生以后,和以前苏家小姐生活最大的不同,就在于李暄,讨好他,对他好,最后把自己都送给了他 。

桑桑后悔吗,她其实不,上辈子活了这么多年,桑桑有些东西已经看得很透彻,有一个女鬼就曾经告诉过桑桑,嫁人要嫁喜欢自己的。

李暄喜欢自己 ,桑桑按了按胸口,那她呢。

东想西想了大半天,桑桑还要去向陆柔道别,正好陆柔在的时候李娴也在。

陆柔已经知道桑桑明天要离开,对着桑桑好好的嘱咐了一番,人心都是肉张的,陆柔也不例外。

虽然说一开始的时候只把桑桑当做普通人处着,但是这一个月的相处下来,陆柔对乖巧的桑桑还是有几分真心喜欢的。

她不是那种爱拿捏儿媳的婆婆,儿子前半生已经很不容易了,她希望余生能够平平安安的。

“桑桑,我让下人准备了一些礼物,明天让人一起送过去。“陆柔道。

“谢谢王妃。”桑桑道。

礼物不仅仅是礼物,更代表了燕王一家对桑桑的认可,一个月的时间,桑桑渐渐让自己习惯了王府里的生活。

没有来之前,桑桑心里其实还很恐惧,现在很淡定,陆柔和李娴都很好相处,燕王根本不管她,李暄爱吓唬他,逗她,但是是对她最好的。

桑桑对未来的生活充满了信心。

“桑桑,我等你回来。 ”李娴颇为依依不舍的望着桑桑,桑桑走了,她就少了玩伴,又是一个人孤零零的日子了。

想到这儿,李娴嘿嘿一笑,“估计下次你来了,就不会走了。”

桑桑闻言,脸不禁红了一下,虽是大家都知道的事实,屋子里还有一群人 , 也不能拿到明面上去说啊,她警告的看了一眼李娴。

李娴才不在意,她和李暄是亲兄妹,两个人生活方式南辕北辙,却有一个共同点,那就是爱逗桑桑。

“好了。”陆柔把李娴拉了过来,“娴儿,小心以后桑桑打趣你。”

听李娴陆柔这样说,桑桑不禁小鸡啄米点头,眼光直勾勾的看着李娴。

李娴嘿嘿一笑,她脸皮厚,“我才不怕。”

心中却闪过一抹黯然,她喜欢的那个人还不喜欢她。

第二天李暄亲自送桑桑回去,桑桑一开始要李暄留在府里养伤,下人送她就好了,李暄不同意。

“没心肝的,要走这么久,不会想我吗?”李暄坐在车厢里,淡淡的瞥了眼桑桑,对她的行为不满。

桑桑摇了摇头,“怎么会怎么会。”

李暄深深的看了桑桑一眼,眼底有很多桑桑搞不懂的东西。

过了一会儿,桑桑终于又开口了, “暄表哥。”

李暄嗯了一声,“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