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走到楼下,桑桑就看见了李暄,眼睛眯成了一条月牙的形状。

瞧见桑桑下来了,李暄冲着人招了招手,“桑桑,过来。 ”

早膳的桌子是四方的,李暄坐在一侧,桑桑坐在李暄旁边的一侧,李娴坐在了另外一侧。

桑桑看了一眼李娴,向旁边伺候的人问,“陈公子呢。 ”

桑桑蹙了下眉,按照道理来说,二表哥比她勤快,她今天早上都在房间里耽搁了这么长时间,按照道理来说,二表哥应该已经下楼吃早饭了呀。

“他走了。 ”侍卫还没有说话,桑桑先听见了李暄的声音。

“刚刚起床时,他来向我辞别了。”李暄你淡淡的说。

哐当一声,手心拍在榉木的桌子上,桑桑差点被吓到了,就看见李娴拧着眉头,咬牙切齿。

她愣了一下,忽的反应过来,二表哥本来就是这样一个人,不喜欢,就不会给人家希望,更不会吊着姑娘不上不下。

他是想快刀斩乱麻,断了李娴的心思。但李娴和李暄可是如出一辙的霸道性子 ,想要的就要去要。

李暄看了李娴一眼,李娴对陈汝景的好感,他不是傻子,昨日自然也能看的分明。

说句公道话, 陈汝景是一个不错的人,如果李娴有本事让陈汝景动心,李暄不但不会反对,反而还会送上一份厚礼。

“娴儿。 ”桑桑小心翼翼的看了看她,“我们先吃饭吧。 ”

李娴手里握着筷子,重重的咬了咬牙, 恶狠狠的看着外面,嘴里念念有词,好的很。

看她这样,桑桑心里忽然升起了一股对陈汝景的同情,须知,他马上就要回京城了,而娴儿也要回京。

用完早膳后,两人又回了房间,一切收拾完毕,桑桑和李娴准备上马车。却发现从隔壁的屋子里走下来几个人,桑桑还没来及问是谁,李暄就先桑桑一步说话。

“你们在这儿留一天,明天早上来一会带着几个侍卫送你们回青州。 ”

“什么?”

桑桑皱着眉头,李娴已经先提问, “哥,你什么意思啊,怎么要分开走。 ”

李暄瞥了李娴一眼,又轻轻的说, “你们两个听话就好。 ”

“暄表哥,是不是有危险。 ”桑桑忧心的问。

她想到后面那一辆马车里面关的南契儿,南契儿和李偌有关系,桑桑又回忆起上次在青楼里的事情。

似乎,上一次抓到的李偌不是真的。筹谋了二十年 ,他们一定会有备而来。

一这样想,桑桑就扯了扯李暄的袖子,要他给自己说清楚。

李暄对着桑桑嗯了一下, “不是说好听我的吗?”

“可是 。”桑桑有些着急。

李暄望着桑桑,忽地笑了笑,他把桑桑鬓边的头发理到她耳后,这才轻轻的说,“你们两个小姑娘跟着我,才容易出事。 ”

略一停顿,李暄又补充道, “放心,我会没事的。"

李暄决定的事情,桑桑很难说服他改变,虽然心中担心,她转念一想,似乎跟了过去,不会帮到李暄,说不得还要给他增加很多麻烦,因此,桑桑也就只咬了咬唇,没有说其他话。

李暄摸了摸桑桑的头,又看了李娴一眼,这才走了出去。

心扑通扑通得猛跳了两下,桑桑终究有些忍不住,又叫了一声暄表哥。

李暄唔了一声,转头去看,桑桑抿着嘴,小声的说了一句, “你要注意安全。 ”

李暄闻言,唇角弯出一个愉悦的弧度,望着桑桑,说了一个好。

“好了。 ”李娴挽着桑桑的胳膊,见她脸上尽是担忧之色,小声劝慰道, “桑桑,又不是什么大事,过两天去了青州就能见着了。”

大哥的意思,就是说路上还会有些别的事情,她们两个跟着会不方便。

既然如此 ,李娴虽然有些怅惘,但怅惘也就只是这一点罢了。

以前燕王有事的时候,还是要离开家。 再说了,大哥身边那么多侍卫,李娴并不觉得会出什么事情 。

桑桑却不这么想,若是不会出什么事情,李暄大可以带着自己一起走,可是他留下了自己和李娴 。

那么一定说明,这件事情不简单,最起码,一定是有危险的。

另一头。

李暄下楼以后,看着楼梯口的来一,又朝着楼上望了一眼,认真叮嘱道, “人就交给你了。 ”

来一躬身应喏, “主子放心。 ”

李暄朝外走,刚踏出大门,来二把马牵了过来。

李暄接过缰绳,问了一句,“都安排好了。 ”

“是,主子。 ”

点了点头,李暄翻身上马,他这次离开京城,除了桑桑,还有另外一件非常要紧的事情。

便是上一次在青楼里抓的李偌,是假的,只是没有想到事情环环相扣,他才开始布局,居然先抓住了他的生母。

马蹄飞快,李暄朝着客栈的方向回看了一眼。

不必说,如今他不找李偌,李偌会来找他们的。

他不能让桑桑冒这个险。

行了一天,晚上他们错过了客栈,就在一个小树林里休息。

李暄安排下去,大家生了火,又就地熬了粥,简单的用了晚膳。

大家搭了几个简易帐篷,李暄坐在一侧,朝着来二叮嘱了两句,安排今夜的守卫。

夜渐渐的深了,李暄和衣而卧,眼睛虽然闭着,但是心中没有一点点的放松。

夜深人静的时候,李暄脑子里又飘过了一个人,他不由的翘了一下唇,下一秒,他听见了悉悉索索的声音,李暄眼睛一睁,眼底闪过一丝嗜血的痕迹。

****

日落月升,又是一天。

晨。

桑桑和李娴已经收拾好了东西,外面来一也带着几个侍卫准备好了马车。

大家俱都是普通人家的护卫打扮,不过怎么看她们一行人,都是普通的小姐出行。

昨夜下了雨,连带着八月底的燥热都消减很多。

桑桑坐在青顶马车里,掀开帘子,不觉得热,一阵风吹过,桑桑的心又凉了几分。

她压了压太阳穴 ,总有一种不好的感觉。

“来一, ”桑桑撩开前面的车帘,驾车的是来一,她轻声问,“世子他会安全吗?’

桑桑就像是大雨将至前的蚂蚁,没由来的彷徨和恐慌,她眼巴巴的看着来一。

来一点头,把马车的速度在一定的范围内控制住,轻轻禀告,“苏姑娘,那辆车队都是世子的人,你放心吧。 ”

桑桑咬住了唇,里面的李娴又叫她。

桑桑坐了回去。

“好了,桑桑,你就放心吧。 ”李娴把水壶递给桑桑 ,“要相信他的能耐。 ”

指尖微微颤抖了一下,桑桑按住了砰砰直跳的胸口。

她接过李娴递过来的水壶,抿了两口,她润了润喉咙,对,她要相信李暄 。

第89章 受伤

马车行了很久后, 遇见一个茶寮 。

今日的空气,像是扑了一层灰, 沉沉的能挡住人的视线。

赶了大半天的路,他们打算在此地休息片刻, 顺便用些干粮。

桑桑拎起茶壶, 想要倒一杯茶。

茶壶刚上手, 她的手抖了一下, 哐呲一声,茶壶在方桌一脚滑过, 又滚到地上。

经营茶寮的老板娘见茶壶上出现碎痕,脸上一痛, 来一扔了一块碎银子给她,老板娘的脸立刻换了一副表情,她弓腰把打碎的茶壶捡起, 小声叨叨几句, 碎碎平安, 又对桑桑笑道, “小娘子,奴家再去给您换一壶新茶来 。”

桑桑的手楞在空气中,碎碎平安吗?

她还没回神,后面有马蹄声传来, 很快很急的那种。

噗通, 噗通, 桑桑心猛地收紧, 像是被一条细长的绳子绑在了一起,挤的她全身发痛。

听见马蹄声,来一敏锐的循着声音回头看了一眼。

端着凉茶的手顿住,他视力好,一开始距离稍远,马背上的人还看不分明,但马蹄飞快,转瞬间,距离就近了很多。

他自然能看清马背上的人,那个人是护卫队里的一名兄弟,名字叫阿光。

“阿光。 ”来一站起来,大声叫道。

马背上的人一无所觉,来一又大叫了两声。

阿光似乎这才听到了声音,他往茶寮看了一眼,立马吁了一声,等马停下,他即刻翻身下来。

来一的举动桑桑都看的清楚,也能看清他口里的阿光。

阿光不算熟悉,也不算陌生,桑桑对李暄身边的侍卫总有几分面善。

桑桑的心一下子就跳到了嗓子眼。

阿中现在的模样,非常不光鲜,他额前汗湿的头发粘成一团,脸色也不好,和空气一样灰扑扑的。

更重要的是,桑桑除了在他身上闻到汗水粘腻成一团的那种酸味,也闻了一阵淡淡的血腥气味。

对,血腥气味。

阿光看见他们,先松了一口气,下一秒,他眼圈开始泛红。

桑桑心一抖,死死的抓住了李娴的胳膊,李娴叫了声痛,桑桑没有注意。

“苏姑娘,郡主,世子不好了。 ”

桑桑瞬间感觉天昏地暗,她咬了咬舌头,从口腔里蔓延出的血腥让桑桑保持镇定 。

她上了马车,一行人跟着阿光,不知道行了多久,来到一户农家小院。

小院的周围围了许多人,桑桑还听到了蛙鸣蝉叫的声音,是一种有生机的力量,她抬头,却分辨不出此时的天,是黑的,还是亮的,她整个人都混沌一片。

桑桑机械性地走进李暄的房间。

一切都很静,静悄悄的,桑桑看见床上躺了一个穿黑衣的人,但听不到他的一点呼吸声,也发现不了他胸膛有任何起伏。

她一步一步的走近他,仿佛很快 ,又仿佛很慢。

她给李暄捏了下被角,听到自己轻飘飘的声音,缥缈的像是一片小小的雪 。

“他怎么了。 ”

李娴擦了擦眼角,和其他人看向立在一旁的来二。

来二低声禀告,昨日晚间 ,果然不出世子意料,李偌那边来劫人,世子早就有布置,很快,在这一场斗争中,他们占据了上风。

眼看就要把他们一网打进时,有□□朝着李暄射来,□□不多,但它射过来的方向,全都朝着李暄。

在收拾弓箭手的时候,李暄的左臂不小心被□□划破了皮。

简单的包扎过后,他们没有把这件事放在心上,把该抓的人都抓住了,李暄派人关押好李偌,等一切结束,李暄走了几步 ,却忽然顿住了。

几乎是片刻的时间,他就头朝地倒了下去,脸色瞬间变得极白。

听完来二的称述,桑桑坐在床头,试了试他额头上的温度,桑桑变得很奇怪。

她变得很冷静,冷静的都不像是自己了。

“那一群人,好好的审, 用尽一切办法,撬开他们的口。”桑桑的眼神落在李暄的脸上,片刻后,又移开,她冷静的看着来二。

桑桑说话的语气和目光,给了来二一种熟悉的感觉。

那种感觉,平静又危险,和李暄一样。

“已经在审了。”来二禀道, “属下怀疑是□□抹了毒,昨天也趁夜把附近州县的大夫弄了过来,只是他们。 ”顿了一下,来二继续说,“都看不出来。 ”

闻言,桑桑看向来一, “去把陈太医请来。 ”

这儿离陈太医府邸虽有些远 ,但若是赶得快,一天的时间也够了。

来一听罢,也不停留,牵了一匹马就朝着洛城赶。

“苏姑娘,属下去看看那群人。”来二道。

他把声调重点放在了看看两个字上,咬牙又切齿,一看就是要严刑逼供,桑桑点了点头,又看向床上的人。

随即,桑桑看见李暄手指动了动,她脸上露出震惊的狂喜,声音里也带了哭腔,“暄表哥,你醒了。 ”

李娴站在一边,闻言立刻挨近床头看向李暄,来二浑身一震,靠近床头,叠声叫主子 。

李暄的眼皮如有千金重,他好不容易抬了抬眼,模模糊糊就看见床头边的一群人,他的眼睛很红,红的像是血池里出来的一样,他的脸很白,和冰雪之巅上的雪莲花一样。

桑桑又哭又笑,“暄表哥,你哪儿不舒服。”

她紧紧的攥住了李暄的手,脸上的表情慌慌乱乱,惊喜又恐惧。

“哥,哥 ”李娴不停的说, “你必须撑住,不然桑桑就嫁给其他人了。 ”

桑桑看见李暄眼珠迟缓地动了一下,她吸了吸鼻子,对着李暄说个不停, “暄表哥,你最厉害了,什么都没有你厉害。 ”

所以,你一定会好好的。

桑桑不争气地流眼泪,刚刚的镇定在看见李暄醒来的时候,消失的无影无踪。

李暄缓慢地张了张嘴,声音粗嘎像是被石磨碾过 ,“桑”

桑桑笑了一下,就看见满眼的鲜红,红的刺眼又夺目,似乎眼前的一切都被这一口血给染红了。

她眨了眨眼睛,李娴在不停的叫哥,声音着急担忧,桑桑握着李暄的手,冷冰冰的,桑桑低头,床上的人又闭上了双眼。

桑桑慌乱地从袖子里掏出帕子,想给他擦擦脸上的血,帕子又被她不小心弄在地上,桑桑吸了吸鼻子,直接用自己的袖子开始一点点擦拭。

可是怎么擦都擦不干净,就连自己的袖口上沾上满满的血迹,桑桑被自己气哭了。

她怎么这么没用。

来二则带着几个大夫进来。

大夫都是他们昨天晚上连夜给弄回来的,虽然他们并没有提出任何可行的办法,但如今,也只能再让他们试一试。

桑桑退开位置,让几个大夫上前,他们轮流把脉。

看着他们的或沉思或拧眉的动作,桑桑无比忐忑。

第一个大夫,“老朽医术有限,未曾检查出公子是何毛病。”

第二个,“各位还是另请高明为好。 ”

第三个, “孙某行医数年,也不知这位公子中的何毒,万物相生相克,实不敢随意用药。 ”

“ 枉你们是大夫,连病人的病症都看不出来。 ”李娴看了眼在床上昏迷的李暄,对几个大夫迁怒道。

几个大夫低头,这样的病人家属他们见多了,也不怎么生气,何况虽然是在乡野之中,但能有这么大的排场,想必不是一般人,他们也不敢随意计较。

“你们出去吧。”在旁边站了一会儿,桑桑脸上的眼泪已全都擦干了,她声音淡淡的说。

几个大夫听了,急忙出去了 。

虽然他们见惯了李娴这种爱迁怒的家属,但并不代表他们愿意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