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右安便上了床,仰于她身侧,道:“还在想今日之事吗?我并非故意责备于你,只是当时不知你去向,一时焦虑,话说的重了些。”

嘉芙轻轻嗯了一声:“我不怪大表哥你。”

裴右安转脸,看了她一眼,想了下,又道:“你来的第一个晚上,我记得就和你说过的,有事和我说。你不说,我怎知你在想什么?”

“大表哥,我无论什么,真的都可以问吗?”她似乎有些底气不足。

裴右安道:“自然。”语气肯定。

“大表哥,那你有没有瞧不起我?”

一道轻轻声音,传入了他的耳畔。

“我总惹你生气,以前还做了那样的事情……”

声渐轻悄。

裴右安道:“过则正之。我没有瞧不起你。”

他说完,仿佛为了安慰她,伸手过来,替她体贴地拉了拉被角,将她露凉于外的一段香肩玉颈盖住了。

“好了,别胡思乱想。不早了,睡吧。”

他又柔声哄了一句。

锦帐里沉静了下来,只闻彼此呼吸之声。

“大表哥,那我能再问你一事吗?”

片刻后,耳畔再次传来她的声音。

裴右安未睁眼,只唔了一声。

“大表哥你没有瞧不起我,那是不是讨厌我?”

裴右安再次睁眼,转头看她。

嘉芙云鬓散于枕间,下巴也缩在了被头里,只剩半张脸露在外,双眸一眨不眨,凝睇于他。

“怎会?我说了,别胡思乱想。”

“那为什么,你这两夜回来……都不理我?”

锦帐里的那片幽幽暖香,熏的仿佛愈发浓郁了。

裴右安声音干涩:“我是见你睡了……”

她的眼睫颤眨了下,慢慢垂覆下去,一动不动,宛如停立花间一双蝶翼。

裴右安话说一半,自己也停了。

新婚燕尔,共寝一床,自己却接连两夜没有碰她。

原本以为她并不愿自己碰触,现在却知或许是个误会。不过一个小女孩儿罢了,什么也不懂,只知道欢喜了朝他笑,伤心了在他面前哭,害怕了便死死抱着他。如此不谙世事,又能忍的住多少委屈?也难怪她胡思乱想,以致于闹出了今日之事。

既娶了这女孩儿,护她周全是必定的,若力所能及,也当尽量让她快活。

犹豫了下,裴右安终于朝她伸出手,将她身子轻轻揽入怀里,便如洞房夜曾做过的那样。

这具身子柔若无骨,滑若凝脂,一入怀中,与他绵绵相贴,不用她做什么,片刻后,他便已经可以做事了。只是想到洞房夜时初入艰涩,此刻她应当还不便承受,抱她再贴自己片刻后,掌心贴于她的肌肤,如拨弦,如奏琴,不疾不徐,渐渐引她起了战栗,面颊绯云,自己也是胀的隐痛,才轻轻解了她衣,压了上去,

很快,和洞房夜类似的那种亟待释放之感便朝他涌来。裴右安心知不妙,忙退了些出来,闭目,脑海里掠过“意守丹田”、“运息至踵”,又“渐采渐凝”……

只是还没想妥到底如何操作,觉她两条玉臂紧紧缠上自己脖颈,香唇贴耳,听到一声似泣似啼“大表哥……”钻入耳中,便似被勾动了心魂,一阵皮紧毛竖,再忍受不住,自己又先于她事毕了。

裴右安胸腔里心跳如同鼓震,浑身热汗涔涔,待从极乐快意中慢慢回神,见她缩于自己身下,双目紧闭,状极乖巧,心中不禁愧疚,抱着怀中女孩儿低声道:“我叫你失望了吧?”声音略微沙哑。

嘉芙面布红潮,星眸半睁半闭,摇头安慰道:“大表哥不要难过。阿芙已经很是快活了……”

她感觉到了他的情绪。知道这对于男子而言,并不是件可夸的事,自然努力安慰他。

何况,说的也不是谎话。

她根本不在乎这个。他小时体弱,留有不足之症,也是正常。她此刻的心情,除了对他怜惜,真的感到无比快活。

裴右安沉默了,再没说话,只摸了摸她的脑袋,从她身上翻身而下。

屋里灯熄了。

嘉芙浑身放松了下来,终于可以大胆地伸臂环着他腰身,和他胸腹相贴,就这样窝在他的怀里,很快睡了过去,迷迷糊糊间,也不知睡到什么时辰,忽然感到身上一重,人有点醒来,意识却还停留在梦里,眼皮也重的很,黏在一起,怎么睁也睁不开,还在努力着,感到双腿直接被人打开,接着,有炽硬之物欺入。

“大表哥……”

嘉芙迷迷糊糊,还没叫完,黑暗中,嘴巴便被堵住了。

嘉芙很快从迷糊睡梦里醒来。

是被裴右安弄醒的。

她不过睡着了,人还没醒来的功夫间,他竟判若两人,不但没了先前仿佛调弄自己的从容姿态,手劲放的很大,有时甚至会弄疼她娇嫩肌肤,腰更是带了一股狠戾劲儿,仿佛要将她撞的支离破碎。

嘉芙起先忍着,到了后来,从枕上被顶到床角,魂飞魄散,泣不成声。

这一场,竟一直弄到鸡鸣,她浑身散架,等他松开了她,瘫在凌乱衾堆之中,便一动不动。

裴右安从头至尾,只是闷声咬牙弄她,竟没发出一声,只在喘息渐平,抱着怀中已是瘫软成泥的女体,闭上眼睛,长长吐出一口胸中之气。

嘉芙一觉睡的昏天暗地,醒来惊觉天已大亮,身边男子早不见了人。

裴右安今日新婚假毕,应是回朝履事了。嘉芙拥被坐起,唤人入内,问了声檀香,果然,檀香说,大爷一早就走了,特意吩咐让大奶奶睡够,自己代她去老夫人跟前问安了。

嘉芙想起昨夜后来他对自己施加的那股子狠戾折腾,禁不住耳热心跳。又想起他额前被自己弄出的破口,上朝之时,应可以用官帽前沿遮掩,但今早在家对着老夫人和辛夫人,却是遮掩不了的,也不知道他是如何解释的,心里有点忐忑。撑着还发酸的双腿,下床洗漱,穿戴完毕,匆匆去往老夫人那里。行至院前,冷不防看见裴修祉从里面走了出来,应是刚探完老夫人的,一眼看见了她,便停住脚步,双眼定定,视线落在她的身上,再挪不开了。

裴修祉前些时候含羞带耻,抱病不出,嘉芙嫁过来第四天了,这才第一次遇到。见他面皮蜡黄,两眼无光,早没了从前那种意气飞扬的公子风度,虽玉带华服,也掩不住满身憔悴。

嘉芙不过略停了一停,便继续朝前走去,到了近旁,见他不向自己见礼,便如没看见一样,带着身后檀香木香,从他身旁径直走过。

“芙妹……”

耳畔传来一道颤抖的低微声音。

嘉芙恍若未闻,继续朝前走去。

“芙妹……”

裴修祉竟又道了一句。

檀香木香相视一眼,急忙跟上嘉芙,紧随在她身后。

嘉芙停住脚步,转过了头,见裴修祉双目痴痴望着自己,一脸深情被负的失落模样。

倘若不是有过前世经历,单单看他今日这境地,倒还真有几分值得同情之处。

偏嘉芙知道,自己前世经历的这第一个男人,便如一条可怜虫,又可恨,又可笑。

“二弟,从前我虽叫你表哥,但女子出嫁,便以夫家为大。如今我是你的长嫂了,你见了我,不叫长嫂,倒也无妨,但我的名,也是你能叫的?”

裴修祉嘴角微微抖了一下。

“往后都是一家人,抬头不见低头见。你敬我一尺,我便敬你一丈。望你记住我方才的话,我便当你是一时失口。”

嘉芙说完,再不看他一眼,转身入了院子。

第48章

玉珠听外间婆子喊了声大奶奶,忙挑起门帘,快步远远地迎了出来,到了近前,笑着朝嘉芙问了声好,一边傍着她朝里去,一边凑过来低声笑道:“正要去大奶奶你那里传个话呢,不想你人已来了。大爷今早出门早,过来时老夫人还没起身,就叫我跟老夫人说一声,说他昨晚为预备今日面圣的一起公事,在书房里留迟了,累大奶奶你也跟着熬了大半宿,早上过来要晚些了。老夫人方才正打发我过去,叫你再睡迟些,不用来了呢。”

玉珠虽是黄花闺女,但二十出头的年纪,应晓得些人事了。嘉芙自己心虚,见她笑容满面,疑心她猜到了什么,忍不住想象裴右安今早一本正经胡说八道的样子,汗颜,更不知裴老夫人听了会如何做想。只是自己迟都迟了,他话也说了,强忍着臊进来,玉珠替她打帘,进去见老夫人坐在一张小炕桌旁,辛夫人和孟二夫人都还在里头,辛夫人面色不大好,似乎正在说着什么,嘉芙一进来,就停了口。

嘉芙问了老夫人的安,向辛夫人行礼,最后孟二夫人。孟二夫人亲热地道:“方才老太太正打发玉珠要去你那里呢,你就来了。”

嘉芙耳根发热,道:“全是我的不好,起的这么晚,耽误了时辰。请祖母和婆婆责罚。下回再不会了。”

辛夫人盯了她一眼。

老夫人笑道:“我年纪老了,有时也懒得早起和你们说话。前几日是你们刚成婚,这才撑着天天起的大早。小辈对老一辈事孝,心意最是重要,少来几趟,也胜过天天露脸,心里头却勉强的。右安事忙,一向不到三更不会歇下,我说也不管用。如今娶妻成家了,你照顾好右安,就是对祖母和你婆婆的最大事孝。你婆婆跟前,她应当也是这么想的。且这话,不单单是说给孙媳妇的,你们两个也一样,往后都不必天天过来,隔三两日来趟便可。忙你们自己的事去。”

辛夫人露笑附和,和孟二夫人一道,向老夫人道谢。

老夫人道:“昨日听了迟女冠的事,我有些挂心。我记得那孩子从前名叫慕娘是吧?池家人一身气节,这孩子自己也是,叫人敬佩。明日我无事,你们若得空,随我一道去白鹤观打醮,顺道瞧瞧那孩子去。”

辛夫人和孟二夫人应了,道:“媳妇回去就派人过去,预先准备出来。”

老夫人点了点头,便打发嘉芙和二媳妇先走,对辛夫人道:“你且留下。”

孟二夫人和嘉芙被玉珠送了出去,院里的仆妇丫头,对嘉芙无不笑脸恭送,一声声此起彼伏的“大奶奶走好”,出了院,二夫人便亲热地捉了嘉芙的手,和她同行,笑吟吟地打趣:“亏的右安昨晚疼了新媳妇好一宿,才叫我也跟着沾了光,往后再不用早起到老太太这边站墙根儿了。我外甥女就是有福气。”

今早自己晚起的猫腻,裴右安他不来说,也就罢了,特意那么说了一声,弄巧成拙,倒宣的满屋人都心照不宣知道了。自己这个姨母,最会见风使舵,好起来赛过蜜糖,对着没用处的人,虽不至于翻脸,但阴阳怪气,叫人齿冷,从前并不是没有体会过。半羞,半也是和她无话,并没接,只顺势低头不语。

孟二夫人打趣了几句,将声音压的更低,道:“方才老二刚出去,你没碰到吧?你婆婆啊,不是我说她,也太偏心了。从前也就罢了,如今要不是有右安在,就凭老二先前那个闹法,咱们公府的公字儿怕都要没了。我听她口风,竟还似埋怨右安不照顾兄弟,先前没在万岁爷跟前荐举老二去平叛,如今眼睁睁看着功劳被别人给拿了。”

萧列入京城后,皇族里的太原王纠合数股顺安王的旧日亲信在太原起兵,叛军达数万之众,声势浩大,闹的山西人心惶惶。萧列问裴右安何人可平叛,裴右安当时荐举了天禧朝时做过晋西总督的张正道,说此人善于练兵,且熟悉晋陕一带地方军情民情,能用。此人头几年在顺安王朝时,被贬为地方总兵,郁郁不得志,此次领兵去往山西,果然顺利平定了叛乱,前日回朝复命,入京时得到特许,不用下马,走御道行至宫门之前,风光无比。

嘉芙想起方才进时辛夫人的面色,这才恍然。心中也是不解,同是自己生出的儿子,为何竟会如此区别对待。

自己失去父亲后,来自母亲的关爱,备显珍贵。虽然裴右安是男儿,但子女对父母的拳拳之心,却古今皆然。想到他十六岁那年丧父后遭遇的一切,也不知当时,他孤身离开京城之时,到底怀了一种怎样的情感,他的心里,又到底是何所思?

嘉芙忽然感到一丝淡淡的莫名心疼。

“你还不知道吧,老二也快娶亲了!”

孟二夫人又道。

“不是别人,就是你婆婆娘家一个隔了好几房的什么亲戚的女儿,姓周,名娇娥,仿似和皇后娘家有些沾亲带故。从前也没听她提,如今万岁爷进了京,有皇后在中宫,原本八竿子打不着的人,也要挖空心思攀上关系了。”

孟夫人撇了撇嘴,面露不屑,但嘉芙听的分明,她的语气带酸。

“我瞧老太太是不想做这门亲的,只是你婆婆要说。方才老太太留她,应就是在说这事儿了。”

孟二夫人定要亲自送嘉芙回院,一路慢声细语地说到了院门前,最后凑来耳语道:“姨妈跟你说句掏心窝子的话,这门亲事,我们那边自然是盼着能成的,也希望老二好,但家里要真来了个和皇后娘娘沾亲带故的二奶奶,你这个大嫂,风头恐怕就要被压了。姨妈替你心疼。”

嘉芙道:“二弟若成好事,不止婶婶你那边,咱们全家人都高兴。说什么风头,我又哪里来的风头,婶婶你取笑了。我到了,我送婶婶回屋吧。”

二夫人微微一怔,看了嘉芙一眼,随即改口笑道:“也是。瞧我,方才只顾闲话,路都忘了看,我自己回便是,你进吧。”

嘉芙站在门口,望着二夫人和丫头仆妇渐渐离去,转身回了房。

以她的推测,裴修祉的这门亲事,十有八九,应该会成。

裴家里老夫人虽地位最高,但再高,孙子的婚事,也没有越过辛夫人强行做主的道理。况且,以裴修祉的现状,能结一门这样的亲事,至少在外人眼中,是为上上,老夫人又凭什么去阻拦孙子的好事?

嘉芙的推测,很快就得到了证实。傍晚玉珠过来,给嘉芙送了两样菜,趁边上无人,悄悄告诉说,早上她在外头,隐隐听到辛夫人隐带哭诉,仿似说手心是肉,手背也是肉什么的,随后辛夫人出来,脸上就带着点多日不见的喜色。想来婚事应该很快就能成了。

玉珠稍停了停,便走了。

申时末刻,裴右安曾打发一个小厮回来告过一声,说万岁临时增开午朝,他晚饭也在宫里吃了,叫嘉芙不必等他。

萧列登基数月以来,不但每日早朝不辍,且时常增开午朝。摊上这么一个勤政的皇帝,做臣子的,自然只能舍命相陪。

嘉芙自己吃了饭,天黑后,泡了个香汤澡,慢慢晾干长发,拿起那本《论衡》,一边读,一边等着裴右安回。

……

白天萧列召见立功返京的平叛将士,依功各自封赏,其中张正道封正三品昭勇将军勋职,拜中军都督府指挥佥事,统领神策卫营,一战翻身,朱紫加身。封赏完毕,晚间又于宫中设宴庆功,萧列居于正位,其下太子萧胤棠,再裴右安,九卿百官,以及此次平叛的有功之臣。

宴至半,一个大汉将军入内跪禀,说安乐王世子抵京,代父告罪,盼得宽宥,此刻人在宫外,等待召见。

太原王起兵之初,安乐王也暗中有所往来,但临起事,又心生惧怕,退了出去,如今太原王事败,萧列虽没追究于他,但安乐王在江西却惶惶不可终日,派世子入京代自己告罪。

萧列蹙了蹙眉,命人将世子带入。很快,世子入殿,跪于萧列面前,代父陈词,表痛悔之心,最后奉上贡单,上列五千两黄金,珍宝两车,愿进献萧列,以表自己的向正之心。

萧列赐酒世子,随后命人带他暂入驿馆安置。安乐王世子走后,萧列便问群臣,当如何处置这批黄金珠宝。

做官做到今夜这样,能和皇帝同堂分肉而食,除了少数几个颟顸的,其余哪个不是人精。早看了出来,萧列无意接受这笔贡物。

一旦接纳,无疑是向宗室表明,哪怕犯下谋逆,只要缴纳金银财宝,皇帝那里就能通融。且萧列初初登基,更不愿因这五千黄金两车珠宝而被人冠以贪财好利的名声。

但若直接拒了,又可能引起包括安乐王在内的一批宗室的不安和猜疑,认为萧列不肯容人。

群臣献计献策,却没有一个让萧列感到满意的法子。

萧列看向裴右安:“裴卿以为朕当如何?”

一堂目光,望向了裴右安。

裴右安道:“皇上不妨先纳下,再以犒赏为名,转赐安乐王麾下将士便可。”

满堂悄声,随即,近旁的朱国公安远侯等人纷纷点头。

这确实是个双全之法,既全了安乐王的颜面,又用安乐王的钱替皇帝在安乐王那里收买人心。

萧列已微醺,以筷击案前金缶,金缶发出震越鸣声,他大笑:“此法极好!就照此行事!裴卿果不负少年卿相之名,总不叫朕失望!”

众人望向裴右安,目光无不带钦羡。

“父皇,荆襄一带百万流民已然成贼,若不及时平定,他日必定成我大魏心腹之患。不知父皇可定下平定之策?”

萧胤棠忽然起身,恭敬问道。

流民构成,除了盗贼、乱兵,更多的,还是失去土地的农民。流民之患,从本朝立朝以来,就屡扑不绝。尤其荆襄一带,土地肥沃,而地处数省交界,山高林密,官府鞭长莫及,一旦逢灾年,或是战乱,交不起租税失去田地的民众便迁往此处,自成一体,而这里却恰好地处和胡人征战的前缘地带,战略位置十分重要,因此,历朝皇帝,都想尽法子,要将这些流民牢牢控制,但往往事倍功半。顺安王当政的最后一年,还因为迁出逼迫,发生了一场流民暴,动,当时聚集人数竟高达百万,几乎和朝廷五军都督府下所辖兵员人数相当,朝廷焦头烂额。

武定起事,萧列之所以能胜,流民之乱,也算是其中的一个助力。

宴堂里再次安静下来。

萧列沉吟之时,萧胤棠道:“儿臣荐举一人,必定能够助父皇安荆襄,平天下,儿臣愿为他在父皇面前立下军令状!”

萧列道:“你荐举谁?”

“用人不避亲。儿臣所荐之人,便是兵部左侍郎周进。”

大臣们纷纷看向周进。

周进是周皇后的弟弟,进士出身,颇有才干,行事雷厉,在武定起事中立下功劳,如今官居三品,以循吏自居。

周进起身,向萧列下跪,凛然道:“承蒙太子举荐,臣便毛遂自荐,于此向万岁立下军令状,若三个月内不能平定祸患,还我大魏晏清荆襄,臣便辞官,回乡务农!”

萧列迟疑了下,笑道:“爱卿忠心可嘉,甚好!太子既举荐了你,你也如此表态,朕为何不信?朕封你为总督军务,这两日便可动身。”

周进叩谢皇恩,萧胤棠也向皇帝谢恩,坐了回去,自斟自饮,两道目光,投向了斜对面的裴右安,见他端坐位中神色凝重,一口饮尽杯中之酒,微微眯了眯眼。

宴毕,已是戌时中。萧列半醉,被李元贵、崔银水相扶回往后宫。大臣们起身,纷纷向周进贺喜,预祝马到成功。

萧胤棠和周进到了裴右安面前,笑道:“右安,父皇准我舅父出马剿平荆襄流贼之乱,舅父知你素来计斗负才,你有何高见,望不吝赐教。”

裴右安从位上起身,转向笑容满面的周进,道:“太子言重了,何来高见,只有一言而已。剿与平,民与贼,都不过一字之差,于万民却关乎生死大计。民被扰,必困,民困,则乱生。盼周大人日后行事之时,斟酌一二。”

萧胤棠目光闪动,笑而不语,周进显然更是不以为意,口中只道:“多谢裴大人之言,周某对万岁披肝沥胆,蒙万岁信用,自当全力而为。三个月后,在堂诸君,等我捷报便是!”

大臣们纷纷附和。

裴右安不语,瞥了眼大殿角落放置的滴漏,和近旁同僚告辞,转身离去,出宫,打马径直回了裴府,至门口,将马鞭丢给迎来的仆从,往里而去,越近,步伐却越慢,待跨入院门,行至走廊阶下,一众仆妇丫头相迎,唤他大爷,他迟疑了下,停了脚步,道:“大奶奶呢——”

“夫君你回了?”

嘉芙方才人一直在屋里,却竖着耳朵只听外头动静,隐约仿佛听到他回来的声音,急忙抛下书,飞快出来相迎。

她显是出浴不久,轻绾婭鬟,玉簪斜插,罗襦碧裙,娇姹动人,便这般站在阶上望他,面带甜蜜笑容,一双眸子,在廊前灯光的映照之下,闪着晶灿光芒。

“香脸半开娇旖旎,玉人浴出新妆洗。”

裴右安的脑海里,忽冒出了这样一句。

第49章

“大表哥——”

嘉芙唤完了夫君,见他立于阶下,望着自己不应,微感不安,又轻轻唤了声大表哥。

仲夏夜晚的风从栏槛处吹拂而过,掠动了她的裙裾,她抬腕,轻轻捋过被风吹落给沾到面庞上的一绺发丝儿,腕上一只镯子银光浮动,跃入他的眼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