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晞生来就备受瞩目,她对别人的目光很敏感。她可以感受到,吴嬷嬷看她的目光中充满了好奇和原来如此的恍然大悟,甚至还有些同情、怜悯。这让她不得不猜测这位吴嬷嬷是不是因为陆玲的一句话就已经知道了她的身份。

接下来吴嬷嬷对她超乎寻常的热情也证实了王晞的猜测。

“永城侯府的四小姐原来常见,倒是表小姐还是第一次见到。我们家住在大时雍坊,在四条胡同,表小姐要是得了闲,欢迎常去我们家坐坐。我们家自大小姐出阁之后,只有二小姐一位姑娘家,平时想寻个花样子都没个商量的人。看表小姐这个样子就是个心灵手巧的,肯定能和我们家二小姐做个伴。”

王晞汗颜。

她不说话装乖巧的时候还真有点贤良淑德的样子……也不知道这位吴嬷嬷要是知道她看走眼了会不会后悔捶胸。不过,这也说明这位吴嬷嬷心思颇为单纯,这样的人做内院的女管事,要不就是吴府的女眷们都很直爽,要不就是主持中馈的侯夫人像她那位便宜的大舅母一样比较糊涂。

可不管怎样,吴嬷嬷对她倒是真的很热情,她自然也要敬着人家。

“好啊,好啊!”王晞笑得比陆玲还要甜,“我家在蜀中,常听长辈说起清平侯府的功勋,说没有清平侯府世代镇守西北,就没有我们这些黎民百姓的安稳日子。能认识清平侯府的人,真是三生有幸,肯定要去拜访一番的。到时候还可以和别人吹牛,我曾见过清平侯府家的人都长什么样子!”

她说的极其真诚,惹得吴嬷嬷哈哈大笑,还打趣她道:“就怕你要失望了,我们府里的人可都没有三头六臂。”

王晞莞尔。

她们身后传来一个女子惊喜的声音:“阿玲,你怎么过来了?你祖母还好吧?”

“阿竹姐姐。”陆玲欣喜地转身。

王晞和常珂也跟着转过身去,看见个身材修长苗条的女孩子。

她不过十五、六岁的样子,浓眉大眼,皮肤白皙,穿了件湖蓝色的素面杭绸褙子,乌黑的青丝利落地绾了个单螺髻,戴着碗口大的粉红色并蒂莲绢制鬓花,眉宇间有着女子少见的飒爽。

是个别具一格的美女。

京城不愧是国之首府,有着各式各样的美人!

王晞不由眯了眯眼,对那女孩子打量了又打量。

应该就是陆玲所说的吴家二小姐了。

吴家二小姐倒很豪爽,和陆玲见过礼,听了陆玲的介绍之后,走过来大大方方地和王晞常珂见礼,还指着常珂笑道:“我记得你。从前我们在西苑玩的时候,你常跟在施珠和常凝姐妹后面,虽然不怎么说话,但小动作小表情却很多,很好玩。”

常珂一直以来都觉得自己掩饰的很好,却没想到早就被吴家二小姐看出来了。

她有些尴尬地笑。

吴二小姐却给她解围:“施珠那性子,觉得富阳公主和她情同姐妹,就觉得自己也是个公主了,你又是家中姐妹里年纪最小的,的确不好和她硬碰硬。你那么做是很聪明的。”

常珂听了顿时尴尬全无不说,还有点遇到知己似的小激动。

吴二小姐也没放过王晞,她有些好奇地道:“你是永城侯府太夫人施家那边的表亲?你长得这么好看,难怪从来没有听施珠说起过你。他们家怎么会放你到京城来露面,这不是打施珠的脸吗?他们家可是一直以来都想让施珠做皇子妃的。”

王晞听得差点被口水呛着。

这位吴小姐,也太豪爽了些。

吴嬷嬷见了忙在旁边和吴二小姐耳语了几句,吴二小姐也露出恍然大悟的神色,忙道:“哎哟,是我误会你了。你说你家在蜀中,那是个好地方,我大哥就在蜀中任都指挥使,常会送我们一些蜀绣,那些蜀绣很漂亮的,我觉得比湘绣和杭绣还要漂亮。”

王晞忙道:“你要是喜欢,可以去我那里玩,我现在就住在永城侯府,带了很多蜀绣的料子过来。”

“好啊!”吴二小姐答着,可她的神态却告诉王晞,她不过是在和她客气,并没有去拜访她的意思。

王晞觉得这也正常。

像清平侯府这样的人家,不知道有多少人想抱上他们家的大腿,何况她自己和吴二小姐刚刚见面,她是怎样的人,吴二小姐并不知道。

她固然敬重清平侯府,可要做朋友,还是要讲缘分的,王晞从来不强求。

吴二小姐邀了她们去花厅喝茶:“我祖母他们都去拜访长公主了,可能还会留在那边迎接淑妃娘娘,还要等会儿才能过来。”

陆玲奇道:“姐姐怎么没有一道?”

吴二小姐笑道:“几位皇子好像也一道过来了。”

她已经及笄了,有些事就得回避一下了。

陆玲了然,几个人笑着进了花厅。

长公主府的人已经来收拾过一遍了,吴嬷嬷带着人又收拾了一遍,这时不仅摆了鲜花装饰房间,还摆了拂手香橼添香,茶房已经烧好了热水,摆好了清平侯府女眷们喜欢的茶点和瓜果,只是陆玲她们已经吃过一道了,对此并不是太感兴趣,吴二小姐就问她们要不要去后面的花园坐坐:“东边花厅是要用来接待宫里的人,握花厅不够,旁边应该都不会安排其他人了。现在除了我们应该没有旁人了。”

等会儿宫里的人来了,她们就不方便随意走动了。

陆玲有些心动。

常珂也想去后面的花园看看,还和王晞道:“这边有个暖房,那年种了很罕见的昙花和琼花,不知道现在还养没养在暖房。”

“应该还在。”陆玲道,“过年我来的时候都还养在那边。还新添了几盆墨兰和墨菊。”

吴二小姐道:“可是现在才四月。”

昙花通常七、八月开。

陆玲笑道:“要是昙花开了,长公主肯定会开赏花宴,到时候我们再来就是了。”

足见江川伯府和长公主府很亲厚了。

四个人又悠闲地往暖房去。

王晞见这边的花树种得很有水平,各种季节常开的花树依次种植,保持一年四季花开不败不说,还像江南的庭院一样,隔了几处花墙,一窗一景,把个不大的花园分隔成了好几处,给人一种人在花中游,幽径不见头的空旷宽敞之感。

她四处张望之余不禁由衷感慨:“这园子修得好。多半是江南名家的手笔。”

吴二小姐闻言道:“你去过江南?”

王晞点头,道:“我们家在江南也有几处宅子。”

可惜王家一直想打进江南的商圈,还未能如愿。

吴二小姐对江南感兴趣,忙道:“江南是不是真的像她们说的那样好?三月烟雨朦胧,吴侬软语,美女如云?”

王晞笑道:“吴语的确软侬,但肯定没陆小姐的声音好听。三月烟雨朦胧倒是真的,他们的春雨,不像我们这儿是一滴一滴下来的,倒像是雾似的,一点点地洒落……”

她跟吴二小姐几个说着她去江南的经历,很快就到了暖房。

陆玲几个已经对暖房不感兴趣,拉着她在暖房外面大槐树下的石凳坐下,让她继续说着江南的事。

王晞家中做生意的多,又曾经有过姑奶奶掌家的历史,对女孩一样的看重,她一个堂姐还曾经和家中的长辈走过茶马古道,她这点经历根本算不上什么,能被吴二小姐她们喜欢和称赞,她讲得很起劲。

大家就坐在树下说话。

只是王晞无意间抬头的时候,突然发现怎么隔壁的那片竹林那么熟悉啊!

第四十章 不甘

王晞定睛一看,湘妃竹中夹种着方竹和毛竹,和她在永城侯府柳荫园墙头窥视到的竹林一模一样啊!

她的语气不由得一顿。

6玲不解地道:“王姐姐,你怎么了?”

王晞心里已经像有猫爪在抓了。

如果这片竹林就是她之前看到的那片竹林,是不是可以认为,她们现在的位置离鹿鸣轩很近不说,离那片竹林也很近。

她脑海里闪现出那把九环大刀上系着的红绸。

无比嚣张地迎风而动,猎猎招展。

她不禁捏了捏拳头,轻轻地咳了一声,装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道:“没事,没事,刚刚想到了一点其它的事,脑子没转过弯来。”

吴家二小姐却比王晞以为的聪慧直接多了。她想了想,对王晞道:“你难道住在柳荫园不成?那园子不是荒废了好多年了吗?珞二哥这么大的人了,那边又是内院,他不会又翻永城侯府的墙了吧?”

可见这位也是当年的知情人。

而且人家喊陈珞为“珞二哥”,可见和陈珞是有交情的,而且交情还不错。

长公主有意让她做自己的儿媳妇……王晞想着,暗中撇了撇嘴。

陈珞虽然长得好,可吴家二小姐的性子好,配他可是绰绰有余。

吴二小姐问得直白,常珂却怕这话传了出去,坏了王晞的名声,没等王晞开口已急急地解释道:“柳荫园的确已经荒废了好几年,这不,施姐姐过来后,住的地方就有点紧,表妹的私房钱多,为人又孝顺,为了给祖母解围,就拿了银子重新把柳荫园修缮了一遍。不过日子还短,那边还没有修缮完成,到了六月底才能交房。而且陈二公子不说是搬出去了吗?他如今又是腾骧卫的佥事,正经的正四品武官,哪里还会像小时候那样被镇国公追着打了。”

吴二小姐听了笑道:“原是我的错。我前几天见到珞二哥,还和五皇子在西郊那边赛马,五皇子输了,珞二哥还收了五皇子的乌金鞭,那可是他过生辰的时候皇上赏给他的,他平时爱若珍宝。”

也就是说,陈珞还是一副没长大的样子。

王晞脑海中浮现出陈珞微笑着扶她的样子。

不太像啊!

她在心里嘀咕着,就听见吴二小姐继续道:“不过,常家四妹妹可能是有些日子没出门了,珞二哥早已经不是腾骧卫的正四品佥事了。他如今升了腾骧左卫都指挥使,正三品武官了。”

腾骧卫实际是叫“腾骧四卫”,是由腾骧左卫、腾骧右卫,武骧左卫,武骧右卫组成的,各设一个都指挥使,三个指挥使,还有佥事、同知若干。大家不过是习惯性地称这四卫为“腾骧卫”,腾骧卫既不归兵部也不归五军都督府,而是归皇帝亲掌,是皇帝亲卫中的亲卫。

当然,皇帝不可能真正去管理这四卫的具体事务,它通常都由皇帝的心腹太监代管。也因其特殊性,会有一些皇帝比较喜欢的功勋子弟在这四卫挂名,就是有个差事,领着相应的俸禄,但没有实权。

陈珞以长公主之子的身份,十二岁就有个正四品佥事的武官官职,就属于这种情况。

因此大家在介绍他的时候称他为“腾骧卫佥事”,而不会具体指出他是哪一卫的佥事,知道的一听就明白他只是个虚职,而不掌管实权了,不知道的也没必要知道。

可像“腾骧左卫正三品都指挥使”这样有品阶有具体掌管哪一卫的官职,那就是真正有实权了。

常珂非常的震惊。

王晞却不以为然。

皇帝的亲外甥,总会比别人更有利一些。

别说一个有实权的正三品武官了,假以时日,给他弄个正二品的武官也不是什么难事。

朝廷有“没有社稷之功不可以封爵”的国策,皇帝要是再宠爱他一些,甚至可以为他发动一战场争,给他封个爵位也不过是时间问题。

和清平侯府这些靠着实打实军功走出来的人,不可同日而语。

甚至是没什么可比性——清平侯府的一个小小七品武官恐怕都比陈珞的这个正三品来得更实在。

常珂却失声道:“那陈大公子呢?”

三年前,陈璎在羽林卫,从九品的小旗,虽说品阶低,却是实权,这样说起来,两兄弟也算是不分伯仲。

吴二小姐有些意外地看了常珂一眼,道:“璎大哥两年之前就已经及冠了,自然不能继续做个小旗了,他如今在羽林左卫任正四品的同知。”

羽林卫也分左卫和右卫。

听吴二小姐这么一说,可见陈璎也是个有实权的武职。

常珂松了一口气。

吴二小姐不免语带笑意地道:“我没想到你对璎大哥的印象还挺好的!”

姑娘家,问出这样的话来,就颇有些深意了。

王晞没想到常珂比她以为的更坦诚,她面色微微有些发红地道:“从前陈家大公子对我们都很好。不过,他比我们大很多,我也希望他以后能过得更好。”

透露着只愿远观而不可亵玩的意思。

吴二小姐和王晞都有些意外。吴二小姐甚至嘴角翕翕,不知道要说什么,半晌也没有说出话来。

王晞对吴二小姐的观感很好,常珂更是她的好姐妹,她索性拿了自己的事给两人解围,重新提起那片竹林:“我之前无意间在永城侯府的后花园散步的时候看到的,当时就觉得那些竹子长得特别好,种得也巧妙,湘妃竹坚挺,方竹的高大,毛竹的柔软,都间种的恰到好处,就多看了几次。可惜离得有点远,不然我还想好好看看呢!“

吴二小姐闻言朝着王晞笑了笑。那笑容,透着几分了解,而且她对王晞的态度也更亲切了。她还顺着王晞的话道:“可见你对治园很有研究。这片竹林我小的时候也曾经钻过,不过只是觉得比别家都好,可怎么个好法,我还真说不出来。不过,今天人多口杂的,等到七、八月,长公主肯定会开赏花会,到时候只请女眷,宫中的人也多会在西苑避暑,轻易不会出门,我们可以随便玩耍,更有意思。反正珞二哥也不长住鹿鸣轩了,我们跟长公主说说,到时候去那边玩,凉风习习,比在水榭还舒服呢!”

看来吴二小姐和陈氏两兄弟的关系都非常好啊!

常珂她们称呼这两兄弟为“大公子”和“二公子”,吴二小姐直呼“璎大哥”和“珞二哥”,半点看不出来因为拒婚而产生的罅隙,不知道这传言是真是假?到底是谁不愿意两家联姻?

王晞脑子飞转,脸上却没露半分,笑盈盈地应“是”不说,还道:“这片竹林大吗?可以直接到达两家的墙院吧?”

吴二小姐点头,笑道:“正好挨着永城侯府,但不是很大。呈长方形,从这边走到永城侯府的墙院,我的话,不过一盏茶的功夫,你们可能要时间长一点。”

王晞听了很满意,正巧那边常珂回过神来,大家决定进去暖房看看,把这个话题岔了过去。

但王晞却没有忘记,她心不在焉地跟着吴二小姐几个在暖房转了一圈,暖房太过闷热潮湿的空气让她们都觉得有些不好受,就顺路出了暖房。

吴二小姐指了不远处绿树丛中露出来的一角红色飞檐笑道:“看见没有,那边就是莺啭馆,我们等会在那边听戏。听说开始是梨花班的《四郎探母》,也不知道是真是假。我倒觉得联珠坊的《定军山》比他们家的《四郎探母》唱得好。开场应该唱《定军山》的。”

王晞随口道:“或者是宫里人的意思?”

“这倒有可能。”吴二小姐道,“皇上喜欢武生,淑妃娘娘肯定投其所好。”

她说着,领了她们慢慢往清平侯府的花厅去。

王晞突然停住了脚步,道:“我想到点事,要叮嘱我的丫鬟一声。”

这是常有的事。

姑娘家在别人府里做客,有个不方便的时候,肯定得让丫鬟跑跑腿。

几个人还很礼貌地快步朝前走了一段路,给王晞留下说话的空间和距离。

王晞就招了更沉稳的青绸上前,低声道:“你可听见吴家二小姐说的话了?我若是让你悄无声息地去拔了竹林里的那把大刀,你可有十足的把握不被人发现?”

青绸犹豫了片刻,悄声道:“拔肯定是可以拔,可拔了之后就丢在那里吗?”

照着他们云贵土司的惯例,这么做,等于是和对方宣战了。

青绸觉得王晞大可不必和陈珞闹得这样僵。

她们偷窥在前,陈珞警告在后,退一步也就海阔天空了。

王晞何尝不明白这个道理,可她就是忍不下这口气。

每次想起陈珞那张比旁人都好看几分的脸,那刺目的红色绸巾就仿佛在她眼前飘荡似的,让她脸上火辣辣的。

王晞道:“拔了那刀,我就和他两清,鸣金收兵了。他再挑衅我,我都会当没看见,当不知道的。”

青绸松了口气,道:“只是那刀太长太重,怕是不好藏匿。”

王晞道:“藏什么藏?你到时候直接丢到隔壁的柳荫园好了,那边去的人少,又有花架挡着,我们晚上就回去了,神不知鬼不觉地把它埋起来就行了。就算陈珞发现了,我们都在这边做客,他没有证据,也不能证明是我们做的。关键就是你别被人看到。所以我问你有没有十足的把握嘛?”

“有!”青绸斩钉截铁地道。

这点小事她还是做得到的。

王晞满意地点了点头,道:“这次就当是我对不起他,以后我肯定远远地躲着他。”

青绸忙不迭地应诺。

王晞还是有点可惜陈珞那张脸。

她见过长公主了,陈珞和长公主不太像。

难道他长得像镇国公?

如果这样,那镇国公就是个难得一见的美男子了。

王晞有点想看看镇国公长什么样了。

第四十一章 打断

男女有别不说,陈愚又位高权重,王晞能见到他的可能性极其渺茫。

她心里虽然明白,但不免有些遗憾。

说起陈愚,那也是个颇为传奇的人物。

兄弟三人,他排行老二,既不是被寄予厚望的长子,也不是被父母疼爱的幺儿。按理,他最好的结局就是到了年纪依靠父辈的余荫在亲卫中挂个闲职,领点俸禄,由家中补贴着安安逸逸、闲适惬意地过完这一生。可他偏不认命,先是以读书人的身份参加了院试、乡试、会试,一路考进了殿试,以两榜进士的身份在山东一个叫邹平的小县城里做了个父母官。三年绩考,他还得了个“能”。结果第四年,黄河决堤,他所在的邹平县被淹。按律,父母官是要和辖地共存亡的。陈愚却弃官而逃。后来又不知怎地免了责不说,还以武举重新入仕,做到了羽林左卫同知。

京里说他什么的都有,但没谁能否认他是个能人。

可他再能干,做为走武举的次子,他的前程也就如此了。

谁知道就在此时,他兄长家居然闹起了宠妾灭妻的事来,还被岳家告到了皇帝那里。

他兄长失去了继承爵位的资格。

他成了镇国公世子。

之后他就顺风顺水,一路平步青云,承了爵不说,还稳稳地坐住了五军都督府前军都督的位置,在发妻病逝之后,还续娶了宝庆长公主,成了皇家附马,皇帝的心腹宠臣。

不过,王晞的父亲在分析陈愚的时候对他兄长突然闹出宠妾灭妻案颇有疑惑,觉得这其中蹊跷很多。

这也是王晞很好奇陈愚长什么样子的原因之一。

这些念头也不过是在她脑海里转了转,又被她很快压在了心底。

她和吴二小姐几个人又溜溜达达地回到了清平侯(府)女眷落脚的花厅。

清平侯府的女眷还没有过来,王晞和常珂不好意思在这里继续呆坐,就寻思着告辞回到永城侯府落脚的花厅。

吴二小姐却留她们留得诚心,道:“你们家挨着襄阳侯府,他们家来来往往最多人了,到时候你们家肯定也不得安生。你们不如就留在这里,还能躲个清静。”说完,她又有些后悔,迟疑道,“不过,能趁着这机会多认识些人也好……”

多认识些人做什么?不过就是给那些妇人相看,能有个机会让更多人知道她们还云英未嫁嘛!

常珂直笑,道:“吴姐姐,你看看我们今天都穿了些什么?”

吴二小姐闻言不由打量了她们两眼,见两个都穿着十分得体不说,还都很符合自身的气质,迟疑道:“怎么?今年京里又流行什么新样子了?恕我眼拙,不怎么看得出来!”

王晞和常珂齐声大笑,觉得吴二小姐可爱极了。

常珂忙道:“不是,不是。今年京里又流行什么新样子我们也不知道。不过我们都只是准备来蹭吃蹭喝,长长见识的,没准备出风头,穿个得体就行了。”

吴二小姐哈哈大笑,很是畅快的样子,道:“你让我看马有几岁,脚程如何,我肯定敢自称第一,可你让我看那些衣服首饰的样式,我实在是看不出有什么太大的区别。你们别怪我说话太直白就好。”

“怎么会!”王晞嘻嘻笑道,“吴姐姐要不是这么爽快,我们也不会一见如故,结伴相游了。”她见陆玲一直在旁边笑,没怎么说话,怕冷落了她,把陆玲也拉了进来,“还好陆妹妹把你介绍给我们认识,不然就和吴姐姐错过了。”

陆玲听了这话果然很高兴。

大家说说笑笑,一炷香功夫的样子,清平侯府的女眷过来了。

浩浩荡荡七、八个妇人加上随行近身服侍的丫鬟婆子拥进来,偌大的花厅都顿时变得拥挤起来。

吴二小姐还说他们家只来了几个喜欢串门的,还有好几个婶婶和嫂嫂不喜欢这种热闹场合的没跟着过来。

可见清平侯府人丁有多旺了。

他们府里领头的是吴二小姐的祖母。

她六十来岁的样子,头发花白,用条镶了祖母绿的烟色额帕勒着,身材高大,柱着一根紫檀木拐杖,红光满面,声音洪亮,笑眯眯地望王晞几个,很是慈爱地道:“哎哟,阿玲是常往我们家跑的,这又是哪家的两个小姑娘?长得真是水灵!”

吴二小姐忙上前引荐。

清平侯府太夫人听说了她们是谁之后,看王晞的目光也和那吴嬷嬷似的,神色变得有些奇怪。

可见又是一个知道当年永城侯府发生了什么事的人。

她还掩饰般地咳了一声,这才温声对王晞道:“要是在永城侯府不好玩,就来我们家找二丫头打发日子,我们家没那么多规矩,你直管想来的时候就来。”

这是一句非常重的承诺。

有着庇护王晞的意思。

还是一位跟她第一次见面,并不知道她是什么样的人,有着身份地位的老者。

王晞让这扑面而来,毫无保留的善意击中,眼眶都有些湿润起来。

她恭敬地给清平侯府太夫人行礼,温声地应诺。

吴二小姐又领着她和常珂给其他女眷行礼。

大家都对她们友善地微笑,和煦地问好。

王晞立刻就喜欢上了清平侯府。

可惜时候不早了,她们能在这儿玩,总不能还跟着人家清平侯府的人去坐席。

说过话之后,王晞和常珂、陆玲就辞了吴家的人,结伴出了花厅。

她们几家落脚的花厅正如吴二小姐所说,人来人往的,笑语殷殷,喧嚣嘈杂,众多女眷或在敞开的花厅,或在院中的树下,或在屋檐美人椅旁,三三两两的说笑着,十分的热闹。

陆玲朝着她们吐了吐舌头,说句“两位姐姐我先走了”就开溜了,王晞和常珂只好硬着头皮穿过院子。

谁知道她们想得太多,并没有人太留心她们,有的看都没看她们一眼,有的看到她们也不过是抬了抬眼。

王晞还从来没有被这样无视过,她觉得很有意思,拉着常珂一路快步进了花厅,见太夫人和侯夫人一坐一立在花厅的罗汉床旁,施珠和常凝在旁边陪着,围了一群妇人笑呵呵地说着话,常妍和二太太几个却不知道去了哪里,除了几个在屋里服侍的小丫鬟,并没有谁留意到她们的动向,王晞不禁低声和常珂耳语:“她们不会根本不知道我们出去了吧?”

“有可能!”常珂一副你不用大惊小怪的样子,也低声道,“施珠在这里,就算祖母想到你,她也会帮你搪塞过去的,所以你就放心好了,祖母这个时候肯定没空管你的。”可见施珠也有点用处。

王晞抿了嘴笑,和常珂一副老老实实、低眉顺眼的样子坐在角落里吃点心,磕瓜子。

除了青绸去了竹林之后还没有消息传回来,她还挺惬意的。

可这种惬意并没有维持很长的时间,淑妃娘娘和富阳公主已经到了,据说正在和宝庆长公主说话,同行的还有二皇子和三皇子、四皇子、五皇子、六皇子和七皇子,中午的筵席也要开始了。

大家按着宝庆长公主府的安排入了席。

永城侯府坐在第三进的敞厅中,在西边靠近门口的位置,算得上是佳宾的位置,但与清平侯府第二进靠中堂的位置相比,还是差了点——听说第一进坐着宝庆长公主、淑妃娘娘和富阳公主、临安大长公主等内命妇。

王晞有意想看看那位名震朝野的淑妃娘娘长得什么样,可惜离得有点远,又有重重落院相隔,根本看不到。

襄阳侯府和永城侯府还挺有缘的,相邻而坐。

王晞这才发现常妍、潘小姐和二太太都没在席上。

她低声问常珂怎么没有看见她们。

常珂撇嘴,悄声道:“二伯母每到这个时候都很活跃的,你就不用担心她们了,正式上茶之前,她们肯定会赶过来的。”

她的话音刚落,王晞就看见二太太急匆匆地带着常妍和潘小姐过来了。

常妍还好,好像很习惯了二太太这样的作派,很淡定地给太夫人等人打过招呼就坐了下来,倒是潘小姐满脸通红,很是羞赧的样子。

王晞很想问问她们都去见了谁,见潘小姐这个样子,她反而不太好问了。

很快,正式的筵席开始。

王晞居然在席面上看到了广式烧乳鸽而不是京派的一品鸭、杭派的松鼠桂鱼而不是京城的红烧带鱼、蜀派的鱼香肉丝而不是京派的杭椒肉丝。

这席面安排的很用心。

她在心里暗忖,还低声和常珂评论:“没想到还都烧得挺不错的。”

只是没等到常珂回答,一进的院子里传来一阵笑声。

来坐席的估计都坚着耳朵听着里面的动静,闻声竟然全都安静下来。

那笑声就更清楚了。

接着有宫中戴着花冠的女官走了出来,站在二进敞厅的中堂前笑着高声道:“哪位是喻林总兵府施家的大小姐,淑妃娘娘叫您过去叙话!”

施珠神色激动地站了起来,而且很快眼底的那抹激动就变成了骄傲,昂首挺胸地走了出来。

众人的目光全都落在了她的身上。

她姿态优美如模板般地给那位女官行了个礼,随着那女官去了一进的敞厅。

大家开始窃窃私语。

太夫人和侯夫人眼中也都闪过一丝困惑,但很快,她们就被那些羡慕的眼光恭维到,变得欢喜起来。

王晞几不可见地皱了皱眉。

宫里的人不是最讲规矩的吗?

怎么能在才上了八道热菜的时候就叫人去说话呢?

大家还能不能好好吃饭了?

她好讨厌这种吃饭吃到一半的时候被打断。

王晞夹了一筷子刚刚端上来的樟茶鸭,极其正宗的樟茶酥香都没能挽救她的坏心情。

第四十二章 风头

这顿饭注定不可能让王晞安安生生地吃完了。

随着施珠被淑妃娘娘叫进去说话,清平侯府的吴二小姐、庆云侯府的六小姐、襄阳侯府的五小姐、江川伯府的陆玲,还有几个她来京城之前就听说过却还没来得及认识的贵女,都陆陆续续被叫了过去。

众人议论纷纷。

“这是什么意思?庆云侯府的六小姐好像还没有定亲吧?”

“吴家的二小姐不也没定亲?”

“既然如此,怎么还叫了江川伯家的大小姐进去?”

“这不还有七皇子和八皇子吗?”

女眷们窃窃私语,透露出许多信息。

王晞只在庆云侯府六小姐被叫进去的时候伸长了脖子多看了几眼。

她来京后第一次听说这个名字是因为云想容。

同样是做生意的人,王晞觉得,云想容用大觉寺朝云调的香囊做为端午节的节礼送给店中的贵客,云想容多半是想借助大觉寺的名头提高自己的声誉,而大觉寺愿意给他们开这个方便之门,恐怕也是觉得在云想容这里能让朝云的名声的更响亮,是一件互赢互利的好事。

至于庆云侯府的六小姐,虽然不知道她向别人推荐云想容的衣饰是真心欣赏还是有别的什么目的,但她和云想容的关系肯定是非常的好。

这山不转水转的,谁知道去调查朝云的时候会遇到什么事呢?

王晞不免更关注这位六小姐。

可惜庆云侯府虽是外戚,却明显的比永城侯府的地位要高。

他们家的女眷被安排和清平侯府的女眷前后坐着,在第二进的敞厅,宫中的女官来宣她的时候,王晞只看到了她一个侧影。

虽然如此,也可以看得出来这位六小姐是个杏眼桃腮,神色温婉,落落大方,十分标致的美人。

王晞有点意外。

既然喜欢华服美饰,她还以为这位六小姐会是副雍容华贵的作派。

没想到这么清婉。

她低声和常珂道:“她平时也是这样的打扮吗?”

常珂点头,道:“今天比平时还多戴了几件首饰。”

王晞又朝二进敞厅中堂的位置看一眼。

屏风旁立的一株人高的红色山茶花却斜伸一枝,开得艳丽。

也不知道等会儿还会不会宣了人进去说话。

气氛显得有些浮躁。

席面上了些什么菜也没有人理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