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肯定不知道内造所会制一种屏风,里面的人可以看见外面的人,外面的人却看不见里面的。

她这模样让他想起没讨到糖吃的小童。

不知道她是不是在无人的时候表情总是这么丰富。

陈珞强忍着才没有笑出声来。

王晞就有点不高兴了。

陈珞是什么意思?怎么不回话?难道他被打得这么厉害?已经趴在床上连说话都费劲了吗?

王晞这么一想,又觉得陈珞有点可怜。

她温声道:“要不,我们拖几天,等你有空了,我们再回那逍遥子的话?”

她几不可闻地叹气,眉间浮现出些许的担忧。

这小姑娘又在想什么呢?一会儿高兴一会儿忧愁的?

她不会是以为他真的被打得起不了身了吧?

陈珞脸色有点黑——忘记了这本是他的原意,沉声道:“这件事我自有主张,真武庙那里,倒真可以拖两天。”

王晞听着,瞪大了眼睛。

怎么这声音忽大忽小的?

难道这书房里还有什么乾坤不成?

在屏风后面说话的人有没有可能根本就不是陈珞呢?

那些话本上曾经写过,有劫匪绑架了人质后,会模仿人质说话。

陈珞悄悄的查这香粉,这香粉肯定事关重大,说不定那人比陈珞还有势力,还有手段,陈珞查香粉的事被发现了,她凑巧又闯了进来……

王晞天马行空的胡思乱想了一通。

“都听您的。”她应着话,眼睛珠子转了又转,咬了咬牙,提了裙裾,蹑手蹑脚地靠近了屏风,把耳朵贴在了屏风上,压低了声音道,“那我怎么回逍遥子?还是我就这样不搭理他们,等他们来催我们?”

王晞腿有点儿发颤。

万一陈珞真的被劫持了,她是救他呢还是不救他呢?要是救他,怎么救呢?

她不自觉地咬了下唇。

陈珞简直要笑死。

这小姑娘去别人家做客也是这个样子的吗?有没有人发现过?若是被人发现了,她会怎样办?

陈珞突然间好想从屏风后面走出去,而且他的脑子还没能管住脚,心随所愿地就真的这样走了出去。

王晞惊呆了!

陈珞也颇为意外。

但陈珞比王晞的反应快一点,他立刻露出一副惊悚的表情,道:“你这是在做什么?”

可王晞比陈珞想象的脸皮更厚,她立刻若无其事地用手抠了抠屏风上画眉鸟的眼睛,认真地道:“这鸟绣得太逼真了,我看了又看,越看越觉得它像活的,忍不住就走过来仔细瞧了瞧。”

随后还满脸真诚地赞扬:“你们家屏风的绣工可真好!你知道是在哪里买的吗?我想找到这个绣娘。不知道她给不给人绣花样子。八月十五的时候永城侯夫人肯定会带着我们拜月,我早就想用金银丝线绣条嫦娥奔月的裙子了,可惜没有找到好的绣娘。”

陈珞瞠目结舌。

她应该刚刚及笄的年纪吧?怎么和朝中那些三品大员的脸皮有得一比?

这么小的年纪,还是女孩子,他第一次亲眼看到,亲自遇到。

他望着她半晌都没说话。

王晞却跳了起来,狐疑地望着他:“你,你的病已经好了吗?我怎么听说你不能去浙江慰军了?那你要不要继续躺着?我肯定会给你保密的?”

她说完,还用一种“我知道”、“我明了”的眼神安慰着他。

陈珞有些啼笑皆非,听说王晞来拜访他时那点小小的不虞不知道什么时候被抛到了九霄云外。

他道:“我既然要见客,总不能衣冠不整吧?”

“那是,那是。”王晞连声保证,可看他的目光依旧是那种“我知道”、“我明了”。

陈珞不知道她误解了些什么,但很小就已经学会不去解释,且他也不好意思解释自己为何突然从屏风后面出来了,还让王晞看见了他安然无恙的样子。

可王晞发现了,他也觉得这不是件什么大不了的事。

他反而更关心王晞的来意了。

他道:“我现在的确不太方便出面,你准备怎么去真武庙?”

王晞小时候被长辈抓包的次数太多了,对此心态良好,见陈珞没有抓着不放,也就立马把这件事抛到了脑后,认真地和陈珞说起了正事:“最简单的办法当然是有人想卖个这样的香方给我们家,可我们家拿不准它是不是真的能治心悸,所以想找人鉴别一下。

“其次可以说是受朋友所托。反正像我们这样的人家,也有很多秘密和不好对外言明的地方,既然我们家请他们帮着辨认香方,我们家就会承他们的人情,于他们并没有什么损失,他们肯定不会追问。

“最坏的结果是对方一定要见到香粉的主人,我们拒绝,对方也拒绝。那就只好看看对方有什么弱点,希望能打动他,让他把我们想知道的告诉我们了。”

最后这一点虽然是她大哥惯用的伎俩,但却最难,王晞想想都觉得头皮发麻。

陈珞微微地笑。

想得还挺周到的!

那你就去干好了!

他道:“既然如此,那就拜托王小姐了。我这边现在的确是很不方便出面。”

她不是一直觉得她“知道了”、“明了了”吗?那她就继续“知道”、“明了”好了。

王晞却觉得自己这样拜访有点不妥,早知道她就写个信过来了。

她道:“那你好好休息,我就先告辞了!”

陈珞继续微笑。

想知道她接下来会怎么做?

王晞却在心里叹了口气。

陈珞,就这么静静地站在这光线暗淡的书房里微笑,就犹如一束光,闪闪发亮,英俊的让人心里怦怦乱跳。

知道他的人又是多么羡慕他啊!出身豪门,倍受圣宠,名利财富唾手可得。可他却是先被同父异母的姐姐算计碰见了母亲和情人在一起的场面,然后被父亲打还得装着“下不了床”来扭转别人怀疑他是否忤逆了镇国公的看法。

这么一想,他还不如自己。

挺可怜的!

王晞朝他挥了挥手,出了书房。

陈珞的微笑有点僵硬。

她,就这么走了?

真这么走了?

不再说说香方的事?不再说说真武庙的事?也不再说说她那位大哥?

陈珞在原地站了好一会,转身回到汗牛充栋的屏风后面,找到从王晞手中拿来的千里镜,出了书房,站在台阶上举着千里镜眺望王晞的回程。

她跟在陈裕的身后,东张西望,像个踏青的孩子般出了长公主府。

千里镜中,只余满目苍翠的甬道,安静、无语,像从不曾有人走过似的。

*

回到府里的王晞却被热得恨不得吐舌头。

她咕噜咕噜连喝了两杯用井水镇过的酸梅汤,这才对白果几个叫道:“热死我了!这样的天气谁受得了?要不我们还是别办什么乔迁宴了?我怀疑那天没谁会来!”

白果从小服侍她,早习惯她的一时三变,丝毫不受她的影响,冷静地将王晞手中的杯子拿走,让打了温水进来给王晞更衣的小丫鬟将水提到专门用来洗澡的退步,笑盈盈地安慰着王晞:“您放心,我到时候会让王喜多弄点冰来,不会热着您的。”

王晞想起件事,眨了眨眼睛道:“永城侯府有冰给我们吗?”

第八十一章 香方

王晞的话提醒了白果。

她们现在可不是在王家,有个什么事只要跟管事的婆子说一声,管事的婆子自然会去找家里的管事,把事情安排得妥妥当当。

永城侯府内宅外院都是一团糟——内宅要的东西外院的管事好几天也没有回音,各屋要的东西若不盯着那些管事的嬷嬷,你就别想在你要的时候有用的。

她匆匆去了潘嬷嬷那里。

今年夏天的冰果然不够用!

今夏内务府不再给各功勋贵族府邸送冬冰了,要用冰的府邸得自己去外面买。可外面卖冰的贩子都是按去年冬天订的货送的冰,不可能把谁家的冰昧下来不给,何况那些能订冰的都不是等闲的人家,那些商贩是不敢得罪的。除非你有这个面子自己去和买家商量,看别人愿不愿意让给你。

当然也有些亲朋故旧愿意互相让一些的,只是永城侯府没这样的面子而已。

这下子就是侯夫人都慌了神。

白果去问的时候潘嬷嬷心中一动,想着王家是西南巨贾,说不定有门路给侯府弄点冰,拉了白果的手不让她走,求她帮忙去找王晞,还道:“姑娘若是能促成这等好事,也是件功德无量之事,我肯定在侯夫人面前和太夫人面前给姑娘多说好话,让王家表小姐和太夫人重重地赏你。”

白果差点一口呸在她的脸上。

什么东西?一个两个的都打他们家大小姐主意。

全京城都缺冰,那冰得卖得多贵。求他们家大小姐宁愿重赏她这个小丫鬟,也不提他们家大小姐,不就是因为赏个丫鬟不需要太多的银子吗?

就没有见过这么不要脸的。

原本对永城侯府没什么看法的白果第一次觉得他们家大太太可怜,怎么就有个这么糟心的娘家,还好永城侯府不认他们家大太太,不然他们家大太太就是在几个妯娌面前都没脸。

“我肯定会帮着你们在我们家小姐面前说话的。”白果心里冒火,面上却依旧笑盈盈地应承着潘嬷嬷,可回头就在王晞面前把永城侯府告了一状,“您可千万别管这件事。大不了到了那天我们让大掌柜想办法帮我们借点冰,把乔迁宴先办好了。”

王晞也没有打算管这件事。

她是想“提醒”施珠一声。

想必施珠知道了会很着急。

这样太夫人和侯夫人就不会盯着她了,她出趟门什么的也能方便点。

“给他们弄个十车八车是不可能的。”王晞笑道,“可弄个一两车还是可以的。”

从江川伯府回来她就派王喜去跟大掌柜说了一声,以大掌柜的能力,肯定想到办法去赚这笔钱了。

要不然她也不敢说能再弄个一两车冰给永城侯府用了。

白果却连这一两车的冰都舍不得。

王晞直笑,道:“没有对比就没有得失。等施小姐搬去了晴雪园住,看到太夫人和侯夫人屋里有冰用,不知道会不会后悔搬去了晴雪园。”

白果恍然,也抿了嘴笑。

王晞就派王喜去跟大掌柜说了一声。

大掌柜自知道今夏京城缺冰就惦记着王晞。

他们家的大小姐可是最最怕热的,不去西山避暑还没有冰,那日子可怎么过!

早就帮王晞准备了十几车冰,又想着她如今住在永城侯府,她又是晚辈,不能自己用了好东西却不孝敬长辈,还给永城侯府留了十车冰。

如今得了王晞的信,猜着是不是王晞在永城侯府受了谁的气,要和人打擂台,那留给永城侯府的十车冰可就不用留了,他干脆让人给王晞带话:“要不,送去陈大人那里?陈大人不是在府里养伤吗?放些冰到底凉快些!”

王晞大悟,想到自己装病的时候比真的病了还要难受,不由称赞大掌柜姜还是老的辣,巴结奉承起人来那叫一个春风细雨,润物无声。

她要学的果然还多得很。

王晞立刻派王喜去给陈珞送冰。

陈珞今夏也没有准备离开京城,可冬冰这种事却从来不在他的考虑范围之内,骤然听说王晞给他送了十车冬冰来,他半晌都没有回过神来,还是陈裕小心地提醒他,他这才想到这一茬。

“京城缺冰吗?”他神色有些怪异地道,“我们府里也缺吗?”

陈裕觉得自从上次陈珞撞见长公主同金松青在一起就变得有些奇奇怪怪的,像这种府里的嚼用,从前陈珞知道也不会问的。不过,也可能是因为王小姐送了冰过来……

他猜测着,嘴上却不慢,道:“府里今夏应该也缺。不过,再怎么缺,也不可能少了您和长公主镇国公的。”

没有提陈璎。

陈珞笑了笑,道:“那就好好谢谢王小姐。把王小姐送来的冰送到白石桥去先窖藏了,到时候我有用。”

他前几天刚刚在西郊的白石桥附近买了个宅院,弯弯曲曲转了好几道手,只有陈裕知道。

陈裕不知道陈珞为何在那里买个宅子。

陈珞刚会走路的时候,皇帝就把西山的一个避暑山庄赏给了陈珞,因长公主在西山也有避暑山庄,陈珞的那个庄子一直荒着,他们每年还要花钱维护。

而陈珞位于白石桥那处的宅院不过是个普通的三进民宅不说,还在皇上去西山避暑山庄的必经之路上,陈珞当差的时候不可能在那里歇脚,休沐的时候也不可能去那里避暑,比西山那个避暑山庄还派不上用场。

不过,窖冰倒是挺好的。

陈裕应声而去。

只是他刚走两步却被陈珞叫住,问他:“王小姐只让送了冰过来吗?没有留话?”

陈裕满脸懵然,道:“那冰是王喜送过来的,王喜没说王小姐让他带了信或是带了口讯过来。”

“哦!”陈珞莫名觉得鼻子有点痒,揉了揉鼻子,让陈裕去安排窖冰去了,自己却站在大书案前,望着书案上花期快过的那盆黄色素香兰又揉了揉鼻子。

*

王晞这边听了陈珞的话,没有及时给真武庙回音,真武庙那边还就真的催了起来。她这才借口要去见大掌柜去了真武庙。

逍遥子在真武庙里应该还挺有实权的,领他们进去的小道士称逍遥子为“叔祖”,他住的地方也是一处鸟语花香,绿树成荫的院落。

王晞进去的时候,逍遥子和他的朋友已经在等了。

逍遥子是个年约四旬的道士,身材清瘦,手执一柄拂尘,含笑而立的样子颇有些仙风道骨。

他的朋友是个和尚,和他差不多的年纪,身材高胖,笑眯眯的像个弥勒佛,法号“海涛”。

听大掌柜介绍王晞是王家的大小姐,逍遥子和海涛都齐齐露出惊讶的表情,道着:“怎么是你们家大小姐过来不是你们家大爷过来?”

大掌柜忙道:“这香粉是我们家小姐所得。您说让来个能说得上话的人,我想着还得知道内情才好,就请了大小姐过来。”

逍遥子和那海涛对视了一眼,沉默了片刻,这才请他们进了厢房。然后毫不客气地让大掌柜把带来的闲杂人等都打发了,还派他身边的一个小道童守在门口,这才沉着脸对大掌柜道:“我和元宗不是旁人,王德你也是个稳妥人,既然你带了你们家大小姐过来,想必也是经过深思熟虑的,那我说话也就不客气了。”

元宗是王晞大哥王晨的字。

他告诉王晞,这香粉,还另有其他人拿给海涛,请海涛帮着看看这里面是不是加了乳香。

王晞和大掌柜大惊,大掌柜更是急急地道:“那道长唤了我们过来是?”

逍遥子和王晨可是真的很好,看了海涛一眼,直接告诉他们:“是庆云侯府的薄明月薄公子。”

王晞愕然,失声道:“怎么会是他?”

在她印象中,薄明月就是个不知天高地厚无事生非的纨绔子弟。

他手里怎么会有陈珞给她的香粉?

王晞脑海里第一个反应是陈珞也委托薄明月了,但这个念头一升起来就被她给拍死了。

陈珞前几天还把薄明月给揍了一顿,不可能把这种事交给薄明月。

除非陈珞和薄明月所谓“失和”是做戏,私底下他们却是非常要好,值得彼此信任的朋友。

还有一种可能,陈珞给她的香粉事关重大,甚至有可能涉及到皇家之事,而薄明月也在查这件事。

但薄明月怎么也在查这件事呢?或许他和她一样,也是受人所托?

事情变得复杂起来。

没有证据之前,王晞也不敢下定论。

她这个时候只庆幸她大哥够慎重,王家由她出面,没有把王家拖下水。

王晞正色问逍遥子:“我们两家拿出来的香粉都是一样的吗?”

“一样的!”这次回答她的不是逍遥子而是海涛,他敛了笑容,显得有些严肃,道,“原本我是不想管这件事的,可逍遥说,王家大爷于他有救命之恩,这件事必须跟你们家打个招呼。

“那香粉不仅是一样的,而且那乳香的用料非常的奇特,它点燃的时候不太闻得出来,点燃后也没有余香,只有当香燃到一半的时候,那霸道的味道才会出来。我虽然不知道制这香的人要做什么,但这香却确实可以安神,还可以调理情绪,手法十分的高妙。

“不完全用完一支香,不会发现其中的奥妙。

“它这一支香的量也很有意思。

“居然比平时我们用的香要长四分之一才能算是一支香。

“若掌握不了一支香的长度,也发现不了这个秘密。”

说到这里,他还意有所指地道,“如果这香里加的不是乳香而是其他,让人睡梦中猝死也不是不可能的。”

第八十二章 赶来

王晞听得毛骨悚然,随后则感觉非常的气愤。

那些当官的还有个“欺上不瞒下”,陈珞倒好,说是把香粉的事委托给了他们家,却一声不吭的,什么也不告诉他们,以至于他们猝不及防地碰到了薄明月,还不知道如何是好。

在她看来,陈珞既然能一箭射得薄明月止步,能在上书房里揍薄明月一顿,就不可能不知道薄明月在做什么。

王晞怒气冲冲,反而把那香粉的霸道之处给忘了,一心只想着要找陈珞算这笔账。

可当她霍然站起的时候,又觉得这样也太便宜陈珞了。

真武庙和京城相隔大几十里,最关心香粉配方、与香粉关系最大的是陈珞,凭什么要她往返几十里,就为了告诉他这香粉有多厉害。

她才不干这种吃力之事。

她要陈珞自己找来。

王晞在逍遥子等人的注目下连声唤了王喜进来,低声和他耳语了一番,把这边发现的事告诉了王喜,并道:“你快马加鞭赶回去,问陈公子怎么办?我在这里稳住两位大师傅,待他吩咐!”

她就不相信他不来。

王喜应声而去。

王晞这才有心情和逍遥子、海涛说话。

她真诚地问海涛:“不知道您回复了薄明月没有?”

若是回复了薄明月,海涛不会这样着急地找王家能话事的人了。

他听着王晞那语气,好像和薄明月也很熟悉似的,加之王晞把随身之人叫了一个进来,十之八、九是去处理薄明月的事了。

他本意也是如此,因而略一沉思就坦然地告诉王晞道:“我和逍遥都觉得事关重大,还是先跟王家说一声为好。”说着,他看了逍遥子一眼,道,“不知王大小姐有什么打算?”

同样是被找上门来,率先告诉王家,肯定与逍遥子和王晨的交情有关系,可王晞也不会以为只与王晨的交情有关系,她笑盈盈地道:“两位大师,我年纪小,不懂事,却也受家中长辈的教诲,滴水之恩,当涌泉以报。如今这事错综复杂,其中关节不好一一向两位大师言明,可想必两位大师也是明白的。时不我待。两位大师有什么事,不妨直言,我们王家若是能做到的固然是好,若是做不到,也一定尽心尽力促成,决不会让两位大师无功而返。”

她这话说得不仅真诚,而且一矢中的,直击关键,终于让逍遥子开始正视她。

他目光炯然地盯着王晞道:“大小姐此话可代表王家?”

“自然!”王晞笑道,“不然我们家大掌柜来见两位大师即可,又何必让我来见二位。”

说这话的时候,她心想,若是论钱财,王家若是做不到这天下就没有谁家能做到的。可若是论权柄,王家当然是力所不及,但谁让她身后还站着个陈珞的。

不管两人提什么样的条件,他们应该都能坐下来好好商量。

这次,逍遥子和海涛交换了一个眼神,逍遥子这才道:“海涛想向你们家化个缘。”

“化个缘?”王晞满头雾水。什么东西值得海涛用香粉的消息和他们家交换?

她一时想不明白。

海涛垂下眼睑,不好意思地低声道:“大小姐应该知道,我们南华寺在四顾山,一直以来,我们南华寺一直都想把四顾山买下来,可查来查去,都不知道四顾山在谁手里。前几年,好不容易听说四顾山是属于韶关翁家的,可等我们赶过去的时候,翁家早已迁居湖南常德。我们又找去常德,四顾山的地契却被翁家的姑奶奶当成陪嫁带去了德阳荆家。”

德阳荆家,是王晞祖母的娘家。

她不由张大了嘴巴。

四顾山的地契不会是她祖母的陪嫁吧?

海涛赧然地朝王晞点了点头,道:“若是王家能促成此事,贫僧感激不尽。不,不仅是贫僧,就是南华寺上上下下,都会感激不尽。”

韶关离蜀中相隔千里,别说是她祖母了,就是她大哥,也不可能在韶关置产。何况是早年间留下来的一张地契。

赠送给南华寺应该也无关痛痒。

王晞忙道:“您说的这件事我还是第一次听说。若是我王家有这物,我此时就可以当家作主赠与贵寺,但是我祖母的陪嫁,那就得问我祖母一声了。不过您放心,我祖母向来事佛诚心,南华寺乃南边大寺,若是能向南华寺赠地,我祖母肯定倍觉荣幸。只是事隔已久,四顾山的地契是否在我祖母手中,还须问问才行。

“不过,不管这地契是否在我祖母手中,您既然说了,我们王家肯定会想办法打听到那地契的下落。”

夫家是不能动媳妇陪嫁的。

海涛松了口气。

南华寺这几年发展的越来越好,却受四顾山的限制,一直不能扩建。南华寺也因此没办法容纳更多的香客,很难和其他古刹争夺“华南第一大寺院”的称号。

若是能通过官府解决买了四顾山的地是最好,可他们和薄家之前没有什么交情,不知道庆云侯府打理庶务的老爷是怎样的秉性,与其求助庆云侯府,不如与诚信守诺的王家打交道。

王家大小姐愿意去帮着问问,那就再好不过了。

“多谢大小姐了!”逍遥子愿意承这个情,笑着向王晞道谢。

王晞就仔细地问起关于香粉的事来:“能知道都放了些什么香料吗?若是真的换了其中的乳香用其他的香料,真的能让人在睡梦中不知不觉的睡过去吗?如果换其他的香料,会不会有所不同?”

海涛也尽心尽责地回答她:“应该是我之前和逍遥说的那种香料。香料和药方一样,有君有臣,有主有辅,虽说用其他香料可以换了乳香,可到底怎样换?会不会留下比较明显或者是让人印象深刻的香味,现在还不好说。能不能让人一睡不醒,理论上是可以的,可具体换什么香料,还得小心验证……”

几个人一直在厢房里说着话,小道童还给他们重新换了茶点,上了水果糕点,他们边说边吃,边吃边喝,眼看着日头偏西,陈珞还没有出现。

这家伙该不是不方便露面吧?

就算是这样,也应该让人带个信过来才是。

王晞在心里腹诽着,却也没有办法在这里继续消磨下去,正寻思着怎么委婉地让海涛拖几天再回薄明月,或者是干脆不回薄明月,有小道童跑进来说王喜带了人来求见王晞。

她怀疑是陈珞到了。忙起身道:“我去看看。”吩咐大掌柜陪逍遥子和海涛说话。

逍遥子和海涛虽说目露困惑却也没有多说什么,示意王晞只管先去。

王晞跟着那小道童出了厢房。

此时夏日归西,赤金色的霞光铺满小院,陈珞穿着月白色织七彩宝相花织纹拽撒,手里拿着根乌金马鞭,身姿挺拔地站在院子的中间,仿佛天将,让人一眼望过去,再也看不见其他。

“陈珞!”王晞低声地道。

明明是她把他叫来的,可他真的来了,王晞的怒火却早已不知道去了哪里?

“你说薄明月找到了那个叫海涛的和尚那里?”他迎着王晞,皱着眉,连个寒暄都没有,直接就追问起情况来,“除此之外,海涛还说了些什么?他可曾提了什么要求?”

问题倒一针见血,却没有说薄明月的事。

王晞也觉得这件事挺紧急的,没和陈珞拐弯抹角,道:“薄明月的事你知道吗?海涛要我祖母的陪嫁里的四顾山地契,可我不知道那地契是否真的在我祖母手中,也不知道我祖母愿不愿意将地契捐赠给南华寺?”

陈珞微微点头。

和聪明人说话就是这样简单,不用解释来解释去的。

他道:“薄明月的事我已经让人去查了。若四顾山的地契真的在你祖母手中,给他们也不是不可以,但不能就这样简单的给他们,除了要查查他们为何一定要四顾山的地契,还要查查这海涛的身份。至于令祖母的损失,我会想办法补偿的。”

没有把他们家当冤大头就好。

陈珞爽快,王晞也不含糊,道:“我这就派人回蜀中问清楚地契的事。若是地契真的在我们家手里,到时候我会让家里人把地契交到您手中的。”

补偿什么的,她并不担心。

相信内务府的一个机会肯定比四顾山的地契对王家的帮助更大。

陈珞非常满意王晞的说辞,道:“真武庙虽然比不上白马寺,却也建庙几百年。他们若是有心,肯定能查出我是谁。与其让他们跌跌撞撞地泄露了我的行踪,还不如坦坦荡荡地告诉他们。你和我一起进去,给我引荐逍遥子和海涛。”

他自有办法让他们闭嘴,甚至帮他打掩护。

王晞笑眯眯地应诺。

那笑容,在晚霞的辉映下却比霞光还要灿烂,宛若能照到人的心底。

陈珞微微一顿,这才抬脚进了厢房。

逍遥子和海涛骇然地和陈珞行礼,额头上冒出细细的汗。

薄明月不用说,王家背后站着的居然是镇国公和宝庆长公主的儿子、腾骧左卫都指挥使陈珞,这事就闹得有点大了。

不知道他们能不能兜得住啊!

两个方外之人都有些局促起来。

第八十四章 处理

出家人六根清净,可只要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谁又可能真正的跳出红尘中?

陈珞对逍遥子和海涛的态度不以为意。他神色凛然,不请自来般如主人,主动地率先坐到了首位上,调整了一个舒服的坐姿,这才指了指下首的位置,淡然地说了声“坐下来说话”,把个上位者的姿态摆得足足的。

逍遥子和海涛原本不是这么经不得事的人,可薄明月和陈珞同时关注一件事意味着什么,对他们的冲击力太大,他们一时难以回神,愣愣地就分主次坐了下来。

大掌柜是个机灵人,想着这里恐怕没有他说话的份了,在帮着小道童重新上了茶点之后,就悄声走了出去,还帮他们关上了门。

陈珞颇为满意地暗中点了点头,开始和逍遥子说话:“薄明月是直接找上你们的?还是通过中间人找到你们的?”

逍遥子不敢说谎。

功勋之家之间的关系错综复杂,明面上薄明月和陈珞势同水火,可实际上两人之间却没有实质上的利益冲突,谁也不敢说他们之间真正的关系到底如何?

他这个时候骗了陈珞,说不定陈珞立马就查到了真相。

与其他在这里得罪人,不如让薄明月去面对陈珞,陈珞给不给薄明月面子,那是他们俩人之间的事了。

只要他没有添油加醋的制造矛盾就成。

“他是直接找到海涛的。”逍遥子恭敬地道,尽量让自己看起来显得真诚一些,“用一个废弃的胭脂盒装了些香粉给海涛,说是想请我们帮着制一盒同样的香粉,他要送人。海涛当时也没有放在心上,好不容易弄清楚香粉的配方,正准备帮他制香的时候,我请他来帮我的忙。我们这才发现事情不对。因王晨和我是至交好友,我们怕王家出事,就先告诉了王家的人。”

看来事情还没有扩散,也还没有到不可收拾的地步。

陈珞神色微霁,道:“这香粉是我从皇上那里得来的,让我查这香粉的配方,也是皇上授意悄悄进行的,要不然也不会委托王家了。”

两人闻言齐齐变色。

陈珞看了颇为满意,继续道:“薄明月从哪里得来的我就不知道了,但我已经派人去查了。”然后问海涛,“薄明月什么时候找的你?你从前和他可曾有什么交情?”

海涛比逍遥子更恭敬,道:“是六月十六来找的我。从前我和他没有什么交情,不知道是谁举荐的我。他当时没有隐瞒身份,开出了一百两银子的高价,我就没有怀疑,还曾经和一起挂单的同伴念叨过几句,说是谁做事不留名,让我赚了一大笔银子连个感激都说不出去。”

一百两虽多,但以薄明月的身份地位,想要讨谁喜欢,开价一百两并不算过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