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珞不以为意,道:“医术是最关键的,医术好就行了。”

冯大夫又劝了他几句,但陈珞意已决,冯大夫说什么他也是一副“不会改变主意”的样子,冯大夫只好随了陈珞的意,答应带他去见王大夫。

“不急!”陈珞笑道,“你把他住的地方告诉我,再给我一张他的名帖就行了。”

这是要自己单独再去调查吗?

冯大夫听着觉得松了口气,去写了地址和王大夫的名帖一起交给了陈珞。

陈珞递给了随身服侍的陈裕,问起济民堂的生意来。

冯大夫见他居然和自己客气寒暄起来,很是意外,可面上却没有显露,笑着和陈珞说着话:“生意还行。我们药铺的养荣丸这几年卖出了名气,就靠着这个,生意也不会太差。”

王晞知道这件事。

这是她大哥的主意。

她大哥觉得良医难寻,想把一些药方做成药丸售卖,既可以确保医治效果,又可以降低成本,让一些百姓能看得起病。

冯大夫最近就是在忙这件事。

他和王晨商量,用养荣丸这样的无伤大雅的药方做试验,然后再慢慢推销脚气膏、消食散之类的药。

冯大夫和陈珞说着说着,话题不由自主地就转移到了这上面来了。

陈珞愣了愣,看了王晞一眼。

他没有想到王家居然还有这样的仁心。

他以为做生意的只要自己赚钱就行了,不会去管黎民百姓的死活。

他再开口说话,对冯大夫就多了些许的敬意。

陈珞在济民堂多坐了一会儿,就起身告辞了。

王晞跟着来就是看热闹的,当然要跟着陈珞一起走。

冯大夫新得了个厨子,原本想留王晞用膳的,结果人没有留住,只好送了他们出门。

谁知道陈珞出了济民堂就打道回府了。

王晞半晌都没有回过神来,在二条胡同口拦了陈珞的轿子,问他:“怎么不去见王大夫?”

陈珞想着二条胡同尽头是永城侯府能通柳荫园的后门,索性和她去了那里说话。

“我原本是想着太医院的人不行,民间藏龙卧虎,未必没有高手,我得想办法给皇上找个能治病的人出来才行。”他站在胡同的甬道中间,旁边是粉墙灰瓦的庭院里探出头来树冠,“我都准备把冯大夫绑进宫了,乾清宫却出现了不知道是谁供奉的香。我想,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我担心皇上的身体,自然还有其他人担心皇上的身体。

“但自从皇上力主我去闵南,我的想法又变了。

“也许,皇上并不希望我如此尽心尽力。”

王晞听得有点懵,无措的地道:“那,是不是王大夫不用进宫了?”

她们做生意的时候也常遇到这样的事。当时要的很急,可过了那个特定的时间,却不需要了。

是不是因为这样,今天陈珞连问都没有多问王大夫的情况。

“也不是……”陈珞踌躇良久,悄声道,“我现在想把这位王大夫推荐给其他的皇子。我想知道,皇上会不会让他帮着看病。”

王晞愕然。

她要是没有记错,陈珞之所以想知道乾清宫里的香是谁供奉的,就是想知道皇上信任的人是谁。

他这是有了怀疑对象吗?

“那岂不是会连累王大夫?”王晞皱着眉头问。

王大夫毕竟是自家推荐给陈珞的,王大夫可以自己选择,却不能因为她家的推荐被这样牺牲掉。

第一百零三章 宠爱

陈珞闻言顿时心里有些不高兴。

富贵险中求。皇宫岂是那么好进的。那王大夫既然敢揭这个榜,就要有心理准备会被连累。

王曦不是那不明事理的人,却同情起王大夫来。

难道他的事不是更重要的?

陈珞没有戒心的时候,并不是个愿意隐藏自己情绪的人,这么想的时候,脸上不免带出几分。

王曦忙道:“我自然信得过你,人给你用,我放心。”

可若是其他的人,她还真不敢说会发生什么。

不要说这种涉及到皇家秘辛的事了,就是在他们王家,她大哥和二哥的行事手段也大不相同,身边跟着做事的人也未必能人人一个下场。

陈珞觉得心像被熨斗熨了似的,十分舒畅,神色大霁不说,说话的声音也变得比刚才温和了几分,道:“你放心,我有分寸。”

他这样,王曦就有些不好意思了,想了想,干脆细细地道:“我祖父说,人做了好事,有好事在。人若是做了坏事,也有坏事在。有时候,好事坏事都看不出来。可时间长了,就会显现出来。要不怎么会有前人栽树,后人乘凉之说呢?所以人不能做坏事,不报应到自己身上,也会报应到后代人的身上。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

絮絮叨叨的像个老妪。

陈珞笑,觉得王曦这个样子还挺有意思的,长着副娇花般的模样,却有个妇人的嘴。不过,她声音好听,虽然话长,对他却是好意,他并不觉得讨厌就是了。

他笑意更浓,道:“行了!我知道了。就算王大夫出了什么事,一定不是由我而起的,这样总可以了吧?”

那语气,不知道有多生硬。

真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

王曦朝他撇了撇嘴,到底不再啰嗦了。

陈珞感觉自己心中一轻,和王曦挥手,准备各自回家。

王曦却追问:“你什么时候去见那两个读书人?”

陈珞回头,见她望着自己,目光炯炯,比天边的晚霞还要明亮,充满了期许。

他吓了一大跳,猝然间明白为何冯大夫向他推荐王大夫时让他带着王曦,而大掌柜一句不提王曦了。

冯大夫和大掌柜肯定都知道王曦喜欢看热闹的性子。冯大夫宠着她,处处都愿意随了她的意。大掌柜也宠着她,却因为他要去见的是两个读书人,怕那两人对女子有成见,言语间怠慢了她,让她受了委屈。

他还从来没有见过谁家这样的惯着女孩子。

陈珞不由道:“要不,我去见那两人的时候也带上你?不过,你不能这样子跟我一道去,得换个装扮才行。”

王曦一听就明白过来。

换个装扮,那就只能打扮成小厮或是随从。可不管是打扮成小厮还是随从,她跟了去,都只有在旁边服侍的份,说不定连人家的门都进不了。

要是不能听他们说些什么,跟去有什么意思。

她不由嘟了嘟嘴,道:“我才不改变装束给你鞍前马后呢?我要回家了。等我办了乔迁宴,再和你说话。”到时候陈珞托给她的事,她肯定多多少少有些眉目了的。

王曦对自己交朋友的能力很自信。

陈珞听了她的话却是一愣。

王曦聪慧,他是知道的,可他没有想到,她还能让他意外,给他惊喜。

求而不得却能克制自己的欲望,这样的心性,很多及冠的男子都做不到,她一个小姑娘家,却做到了。

陈珞望着王曦。

她还有多少不为人知的一面呢?

王小姐就像一本书,只要你往下读,总会读出不同的内容,不同的风景。

陈珞的声音变得又轻又柔,连他自己都没有想到的安慰起王曦来:“不管我请了谁做幕僚,你总会认识的,的确不用急在这一时。”

王曦当然知道,可她想知道的是陈珞见了那两个读书人,都会说些什么。

别人说“三顾茅庐”,说了些什么话才是最有意思的啊!

王曦最终也没能看成热闹,可她一回到永城侯府,还没来得及更衣,常珂就来了柳荫园,拉了她说悄悄话:“祖母不是让你帮着家里在庆云侯府说好话?”

这件事王曦原来就没有瞒人,听着就点了点头。

常珂立刻追问:“那你答应了?”

“没有!”王曦把当天发生的事告诉了常珂。

常珂听着就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庆幸地拍了拍胸,道:“还好你没有答应。你知道我今天听说什么了吗?”

她并不需要王曦回答,自顾自地继续道:“原来,原来庆云侯推荐的那个襄阳侯远亲,说是襄阳侯府的远亲,还和江川伯家颇有渊源。请庆云侯府出面的,根本不是襄阳侯府的人,而是江川伯的太夫人。襄阳侯府要面子,对别人说是他们家帮的忙。”

王曦非常的意外,觉得江川伯府看着人单势薄,却像沉在湖面下的巨鳄,很有实力,出手不空回。

她好奇地道:“江川伯府太夫人为何要帮这个忙?”

常珂道:“说是那人的祖父曾经救过老江川伯的性命,人家拿着当年老江川伯给的信物找过来的,江川伯太夫人直接就给办了,根本没襄阳侯府什么事。”

随后她又问王曦:“你猜我是怎么知道这件事的?”

王曦见她两眼发光,一副“你快问我”的样子,不由莞尔,配合着常珂摇了摇头,还问她:“你是怎么知道这件事的?”

可能这才是常珂关注的重点,她兴奋地道:“是潘家表妹和大伯母说起这件事的时候,我无意间听到的。”

常珂和潘小姐住一个院子,有个风吹草动的知道了些什么并不稀奇,可潘小姐居然知道这样的内幕,就让人有点好奇了。

王曦催着常珂快说。

常珂也不卖关子,道:“听潘小姐那意思,大伯母和太夫人到处打听这件事,她觉得这样不太妥当,就去了趟刘府,想办法让刘家的人帮着问的。”

说到这里,她不禁感慨:“你们都好厉害。你且不说,我没想到潘小姐也这么能干。大伯母和太夫人打听不到的事,她竟然给办成了。”王曦也觉得意外。

但潘小姐能帮侯夫人,也是件好事。她们都是永城侯府的亲戚,永城侯府闹了笑话,她们脸上也没什么光彩。

不过,第二天早上王曦去给太夫人问安的时候,太夫人和侯夫人都对她要比平时热情了几分。

难道是因为知道冤枉了她吗?

王曦微微地笑,心安理得地享受着太夫人和侯夫人的殷勤。

不知道是不是受了太夫人的影响,施嬷嬷那边对王嬷嬷也很周到,没几天,请帖发完了不说,王嬷嬷对京城各高门大户都有了一个基本的了解,还和几家颇有体面的嬷嬷说上了话。

永城侯府又开始忙忙碌碌地准备请客了。

和上次施珠请客大为不同。施珠请客的时候,永城侯府的人是真忙,仅打扫清理已不是件容易的事,茶水点心菜肴更不简单。可王曦请客,他们只需要负责打扫清理,其他的,自有王家的人来安排,他们轻松一半都不止,还在做事之余有了心情点评宴请的事宜。

“太夫人让施嬷嬷拿了甜白瓷的器皿招待各府的小姐们,可我听厨房的婆子说,王家准备在喝茶吃点心的时候用那套器皿,吃饭的时候会用他们家大小姐带过来的几套粉彩。”

“都在灶上的婆子那里造了册,怕是几套粉彩不便宜。”

“仅茶叶就准备了十几种,还有明前的龙井和六安的瓜片。”

“酒全是从金华运过来的,上次施小姐在府里反复给我们叮嘱的‘溪春’也在其中。可王家的人根本没有多说什么,反而是让茶房的人注意一种叫‘东阳’的酒,说是运来不容易。那叫‘东阳’的酒肯定比‘溪春’更贵。”

永城侯府的仆妇不由自主的就把两家做了对比。

“是啊,是啊!我还听说王小姐灶上的厨娘只负责做点心,菜品请了春风楼的大师傅过来做。肯定味道很好。”

王曦屋里厨娘的点心做得多好,他们这些人多多少少都吃过,对春风楼大师傅的手艺就更期待了。

他们不知道,王曦屋里的厨娘饭菜手艺也很好,可春风楼是他们自家的生意,这样能出风头的场合,她肯定要照顾自家的生意,给自家的生意做招牌了。

永城侯府就这么大,府里仆妇就这么多,大家一天十二个时辰几乎都在这一亩三分地,有个什么风吹草动的他们能悄悄地议论几个月。

就有人朝着现在施珠住的晴雪园挤眉弄眼,道:“不是说别人家是乡下来的,来打秋风的吗?我要是太夫人,这样的亲戚来得越多越好,在府里住的时候越长越好。侯夫人和二太太不都在打别人家住的院子的主意吗?修得多好。以后六少爷和七少爷成亲,要是用得上,可比世子爷成亲的时候还要好。”

众人嬉笑而过。

可这些话传到施珠的耳朵里,又有了不一样的味道。

施珠气得发抖,忍了又忍,还是把她非常喜欢的,富阳公主送给她的霁红瓷茶盅给砸了个粉碎。

跟她来永城侯府的单嬷嬷心痛得不得了,给她出主意:“王小姐请客的那天,您要不要进宫去找富阳公主玩?”

第一百零四章 选择

可进宫去找富阳公主玩岂是件简单的事。

先不说帖子递不递得进去,递进去了,还得宫里的女官审核。当然,像施珠这样体面的贵女,宫里的女官通常都不会怠慢,但越是这样,打点的银子越是不能少,不然别人会以为你们家吝啬,不会做人,连这点小钱都不愿意出,就算是给你审核过了,也会给脸色你看。

帖子递到宫中贵人的手里,还得看宫里的贵人有没有其他的安排,愿不愿意见你。待顺利地进了宫,一路走来,还得有番打赏。

像薄六小姐,大家为什么都喜欢她进宫?就是因为她每次进宫都赏得不少。像吴家二小姐,为什么不愿意进宫?就是不想和宫里的这些人打交道。

只是施珠觉得自家嬷嬷说的很有道理,她宁愿多出点钱,也不愿意呆在永城侯府给王晞捧场。

她趁着晚上去给太夫人问安,说起这件事。

太夫人自然是希望施珠和宫里的关系越亲密越好。但这次不知道是谁在太夫人耳边说了些什么,太夫人问施珠:“能不能带了妍丫头一块儿去?我寻思着,凝丫头的婚事定下来了,妍丫头也要好好看看了。若是能跟富阳公主搭上话,别人也会高看她一眼。”

施珠像吞了苍蝇一样难受,想着拒绝,眼角的余光无意间扫过常妍,见她望着她的目光灼灼有光,又想着常家几姐妹里,也就这个能拿得出手,如果真能嫁个好人家,说不定以后还能帮她一把,她立刻改变主意,笑着点头应下了。

常妍松了口气。

襄阳侯府的四公子解逢这些日子进了宫,据说在陪四皇子编书。富阳公主和施珠和四皇子的关系都很好,施珠每次进宫都会去见四皇子,说不定她到时候会遇到解逢。

她的婚事的确要操办起来,若是这些日子她还不能在解公子心里留下些许的印象,她怕她母亲托人去给襄阳侯府说亲的时候,襄阳侯府会直接拒绝。

这也许是她最后的机会了。

从太夫人那里出来,常妍特意带着自己打的几条络子去谢了施珠。

施珠很满意常妍的态度。

像她,为常凝做的也不少了,她却从来没有吃过常凝的一块点心。如今常凝的婚事定下来了,虽然侯夫人说是拘了她在家里做针线,但常凝却从此没再来看过她,难道真的就没有一点机会?

说不定是常凝觉得在自己这里得不到什么好处了,干脆就放手了呢?!

施珠冷笑。

待常妍的事越发的用心了。

常珂知道常妍的婚事定下来之后,就是她了。可她不像常妍,还有个目标。如果说她曾经朦朦胧胧地喜欢过谁,那就只有陈璎了。但她知道,就算是斗转星移,她也不可能嫁给陈璎。

她心里不免有些焦虑,陪着王晞去查看准备宴请事宜的时候,难免频频走神。

王晞是那种被她视为朋友的人,她一定会积极主动的去了解别人的情况,被排除在她朋友圈以外的人,别人不做声,她是绝对不会主动多问一句话的。

常珂显然是她的朋友。她把常珂拉到院子旁边的香樟树下说话。

常珂心情郁闷,也想找个人说说话,且她觉得这个府里除了王晞,别人都不太合适,因而没有隐瞒,把自己的心思全都告诉了王晞。

王晞很是为难,道:“我自己的事都还没有个谱,你的事我就更帮不上忙了。不过,如果有谁来府上提亲,我倒可以帮你仔细地打听打听。总好过盲婚哑嫁,比全凭媒人一张嘴要好的多。”

常珂在和王晞的接触中知道王家的力量很大,觉得王晞的话很道理,两个人又站在那里说了半天的体己话,花想容的裁缝过来给王晞和常珂量衣了。

王晞高高兴兴地拉着常珂去了花厅。

天气太热,她们在花厅里见客。

这次她们想做些苏式样子的夏裳。

花想容又拿了新面料过来,其中特别推荐的是湖州冯记推出的一种麻和蚕丝混纺的夏布,既有蚕丝的柔软顺滑,还有麻布的透气轻薄。

王晞突然想见一见这位湖州冯记的当家人。

他们家好像在面料上总有自己特殊的创新,这样的人家,大有可为。

王晞做完衣裳让王喜带了个口信给大掌柜,大掌柜肯定会去调查了解,禀到她大哥那里。

她自己倒是做完就放下了,等到银楼的首饰送过来之后,宴请的日子也要到了。

王晞先去了太夫人那里,依礼邀请她过来做客。

太夫人送了几件小摆设给她当乔迁之喜的礼物,温声交待了几句,就婉言拒绝了。然后王晞又去了侯夫人和二太太、三太太那里。她们当然也婉言拒绝,或送了茶具,或送了花木,或送了绣品做礼物。

只是到了常凝那里,常凝不知道是被侯夫人拘得太狠了还是特别不满意自己的婚事,正值青春少艾的小姑娘,居然脸色蜡黄,额头上长了几个小痘痘,眼带戾气地刺着王晞:“你们可都是未订亲的小姑娘,还有人大车小车地给送东西,我就不去讨人嫌了,你们好好玩,可别一不小心得罪了未来的小姑子,嫁过去了被穿小鞋就行了。”

王晞气不打一处来,她好心请客,还是件坏事了不成?

“那二小姐好生在屋里绣嫁衣。”她毫不客气地怼了回去,“别到了认亲的时候东西一拿出来,全是绣娘的手艺,侯夫人还得给你陪嫁个会针线的丫鬟。据说现在会针线的丫鬟可不便宜,身价就得三十两,月例那就更不用说了。”

讽刺她买得起未必就用得起。

这可正好刺中了常凝的心,她暴跳起来:“你这个小人……”

王晞没等她的话说完已拂袖而去。

只是她人还没有走出侯夫人住的正院,这消息就像长了翅膀似的传遍了永城侯府。

众人都觉得王晞娇憨,也知道她不是什么都能忍的脾气,可没想到她的嘴这样的厉害。

常妍因自己马上要嫁人了,觉得王晞请客的那天她跟着施珠去了宫里,于情于理她都有些理亏,生怕王晞气起来连她一块儿责怪,她不应对吧亏了自己,应对吧却怕传到襄阳侯府去,干脆躲到了太夫人那里,只说是怕自己进了宫礼数不全惹人笑话,让太夫人给她讲讲进宫要注意些什么。

太夫人想想常妍还只是小时候跟着她去过一次宫里,不像常凝两姐妹,隔两、三年也能跟着侯夫人进宫见识见识,顿觉心疼,搂着常妍说起话来。

王晞没有遇到常妍,特意留了话,就去了潘小姐那里。

潘小姐倒很给面子,不仅满脸笑容地答应去参加宴会,还把自己准备去参加宴会的衣饰拿出来请王晞帮着看看:“也不知道会不会和哪位姐妹重合?到时候换个首饰不知道能不能挽回点形象。”

王晞呵呵地笑,道:“衣饰重合了,不是看谁更漂亮吗?我一直以为潘姐姐不用担心这些呢!”

这话说的,潘小姐明知是客气话,还是觉得很高兴,留王晞喝了茶,吃了几块点心才放她走。

常妍事后倒是主动去了柳荫园解释了一番,但王晞对她已经没有了什么好感。

等到正式宴客的那一天,天没亮就下起了细雨,天亮后雨停了,被雨水冲洗过的绿树格外的清爽精神,就连气温仿佛都低了几分。

白果高兴地道:“这日子选得好,就连老天爷都在帮着我们小姐。”

这是王晞进京后举办的第一场宴请,王家的人都盼着一切顺利。

王晞穿了冯记新面料做的粉色素面褙子,白色的挑线裙,戴了珍珠发簪,插了一排茉莉花,清新的像朵含露的夏花,潋滟而又不失俏皮,很容易让人亲近。

常珂来得比旁人都早。她穿的也是冯记新面料做的衣裳,不过她穿的是套鹅黄色的襦裙,绣了粉色的菖蒲花枝,坠着青金石的耳环,戴银丝花蕊的鬓花,端庄秀丽,颇为沉稳,很有姐姐的模样。

两人看着时辰,一同去了垂花门迎接客人。

王喜则带着十几个健壮的妇人在院子的各处都放了冬冰,安排了打扇的小丫鬟。

最早来的客人是陆玲。

她穿着草绿色杭绸襦裙,戴了玉簪花和丁香花,衬着她小小的脸,精致的眉眼,活泼的神色,像个花仙子似的。

王晞和常珂看着就很喜欢。

偏生她一下马车就提着裙子朝两人小跑过来,还道:“我没有来晚吧?我就说得早一点,可江嬷嬷却说太早了不太好。”

活泼又直率,这样的小姑娘谁能不爱?

王晞和常珂忙拉了她的手,问她用过早膳了没有,热不热,要不要去花厅里歇着喝点酸梅汤,歇歇脚。

陆玲却笑道:“我就陪着两位姐姐在这里迎客吧?吴二姐姐是最守时的,我瞧着她应该快来了。”

没想到第二个来的是薄六小姐。

她捧了一套前朝的游记孤本的手抄本给王晞做礼物,笑语殷殷的:“你说你曾经跟着你家里人去过很多地方,多半也是个爱出门的。这本书是我祖父的心爱之物,都没舍得陪葬,说是要留给家里的子孙后辈好好看看的。我想你肯定也很喜欢这类的书。前几天让家里的几个丫鬟轮番上阵抄了一本。但愿我没有猜错,你会看了喜欢!”

第一百零五章 乔迁

这个礼物的确让王晞非常的喜欢。

她谢了又谢,笑着迎了薄六小姐先去花厅坐下,招呼白术几个给薄六小姐上了茶点,她这才重新回到垂花门前迎接其他的客人。

薄六小姐喝着茶,不动声色地打量着周遭的陈设。

花厅扇门大开,全都镶着彩绘的琉璃,这种琉璃是从海外运过来的,只有那些卖舶来货的铺子里才有卖的,而且还要提前订货。

薄家也有这样的一个镶琉璃的花厅,不过是在她祖母的院子里,是她父亲孝敬她祖母的。

花厅的多宝格上放着象牙雕的荷花双鱼图,雕工精湛,栩栩如生,那鲤鱼,摇头摆尾,仿佛活了过来,要跃出水面似的。家具是清一色的鸡翅木,挂的帷帐是鹦鹉绿的素面绡纱,花几上摆了几盆惠兰。

薄六小姐不由挑了挑眉。

这个季节,居然还有惠兰。

还有更让她称奇的。

花厅的四角居然都摆着冰块,有小丫鬟站在那里,拿着大蒲扇扇着风。

轻风徐徐,虽是早上,炎炎夏日却如凉爽初秋。

这可是大手笔。

薄六小姐可听说了,富阳公主来永城侯府做客,身边服侍的热得差点中了暑。

宫里都在议论施珠身边服侍的人不行,不过四、五十人的小宴会,就兜不住了。

这些冰可能也是王家运过来的。

薄六小姐思忖着,吴二小姐过来了。

她依旧打扮得简朴而大方。一身黄绿色条纹杭绸褙子,白色的挑线裙子,双螺鬓簪着两朵栀子花,香气扑鼻,清凉宜人。

薄六小姐笑道:“这个季节还有栀子花,莫非这花是你们家自己养的?”

吴二小姐笑道:“你也知道,我二嫂没有别的爱好,就是喜欢养些花花草草的,这是我悄悄从她花房里摘的,回去还不知道怎么编排我呢!”

这当然是玩笑话。

京城谁不知道吴家姑嫂和睦,被很多人家羡慕。

薄六小姐倒是真心喜欢这栀子花,赞了半天,还向吴二小姐讨了一盆家去,王晞陪着潘小姐过来了。

潘小姐还是第一次和她们接触,少不得要引荐一番。

好在潘小姐看着文静秀气,行事却颇有章法,不过几句话的工夫,就不动声色地和几位小姐有了共同的话题,让气氛变得活跃起来。

陆玲就嚷着要去王晞的院子里看看。她道:“我刚才来的时候就看见你院子里搭了架秋千,我们去那里坐着说话。”

薄六小姐拿了湘妃竹团扇扇了扇风,笑道:“我可不去。外面太热了。”

陆玲嘟了嘴。

有小丫鬟进来禀告,说是襄阳侯府的五小姐过来了。

吴二小姐讶然,问王晞:“你还请了襄阳侯府的小姐?”

王晞正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茫然道:“我没有给襄阳侯府发帖子啊!会不会弄错了?”

京城说大其实还挺小的,至少在一些层面上来来往往的总是那几户人家,永城侯府女眷和襄阳侯府女眷有了罅隙的事就算不怎么喜欢多事的吴二小姐都知道了,更不要说其他人了。

薄六小姐倒是一贯的无所畏惧,笑道:“来的都是客。何况今天是王小姐乔迁之喜,她愿意过来恭祝,我们难道还把人拒之门外不成?她要来就来好了!”

王晞也是这么想的,为了不失礼数,还让白术去迎的人。

襄阳侯府的五小姐王晞认识,她们第一次见面是在云居寺,第二次见面是在宝庆长公主的寿筵。

王晞记得她是个皮肤白净圆脸,嘴角长了颗朱砂痣,一笑一个梨涡,和她年纪差不多的姑娘,她印象还是挺深刻的。

她在花厅门前迎接襄阳侯府五小姐。

襄阳侯府的五小姐穿了一身茜湖绿色织竹枝纹杭绸褙子,簪了竹节纹的玉簪,送王晞的贺礼是套缠枝花剔红漆匣子装着的文房四宝,未语先笑,一面曲膝给王晞行着礼,一面道:“王小姐千万不要责怪,我这是不请自来。”

伸手不打笑脸人。人家这样的客气,王晞也不能失了礼数,笑着回了礼,道:“我和府上的姐妹不太熟悉,一时也不知道谁在家,谁不在家,没敢贸然下帖子,说起来,全是我的不是。五小姐千万别和我客气。”

襄阳侯府治下颇严,她相信襄阳侯府的五小姐没有她们家太夫人点头,是不可能给她这位永城侯府的表小姐祝贺乔迁之喜的,只是不知道永城侯府太夫人事前知不知道?

可不管永城侯府太夫人知不知道,襄阳侯府五小姐这么一来,她们也应该知道了。

襄阳侯府五小姐对王晞倒很是亲近,笑道:“远亲不如近邻,我们原来就应该时常走动,亲如姐妹才是。我闺名是单一个‘秀’字,我知道你比常珂年纪小,我比常珂大三个月,你要是不嫌弃,称我一声‘五姐姐’就更好了。”说完,还冲着王晞抿着嘴笑了笑。

那梨涡更深了。

王晞是被宠着长大的,虽说长辈们常常告诫她“不关生死的事不用和人太计较”,可她也不是个随随便便就喊人“姐姐”的人,何况襄阳侯府太过势利,喜欢算计,她从心底里不喜欢,就更不可能称襄阳侯府的小姐为“姐姐”了。

她笑道:“那敢情好。我这一下认识了好几位姐姐。要是姐姐不嫌弃,我就称您一声‘解五小姐’吧?也免得和其他的姐妹们重了,大家不知道我在喊谁!”

王晞说完,还亲热地挽了解五小姐的胳膊,道:“天气太热了,快进屋里歇歇,喝几口杨梅汤解解暑气。”

解五小姐知道这是被拒绝了,可王晞说的做的这样热情,她就算是心里有些不高兴,也不好发作,只好忍下这口气,还得笑盈盈地和王晞进了花厅。

花厅里凉气扑面而来。

她立刻反应过来,这屋里放了大量的冬冰。只是她进门就看见了薄六小姐,哪里还没来得及张望,忙亲亲热热地喊了声“六姐姐”,上前去和薄六小姐见礼。

解五小姐的大堂姐是薄六小姐的大嫂,两家是姻亲,红白喜事婚丧嫁娶都常见,非常的熟悉。

薄六小姐回了礼,笑道:“我刚才还在和吴二姐姐说,襄阳侯府也就你最八面玲珑了,我们这一辈的,有什么事你们家太夫人都喜欢支了你出面应酬。只是不知道你今天是送了礼就家去,还是准备在这里多玩些时候?要是多玩些时候,等会我们喝酒的时候,也能多了个伴。”

解五小姐原本只是想送个礼,和王晞说上话就走的,闻言肯定得改变主意,她笑道:“我肯定要陪六姐姐和二姐姐喝酒的。”

说着,和屋里其他的人行了礼。

解五小姐和薄六小姐说的一样,很会说话,加上她和其他人也都很熟悉,不一会儿,大家就有说有笑的,仿佛也请了她过来做客似的。

常珂很是感慨,悄悄地和王晞道:“我要是也有她这样厉害就好了!”

王晞笑着安慰她:“有志不在年高,有数不在话多。”

常珂呵呵地笑,立刻就被安抚了,和吴二小姐几个说起话来。

王晞见大家都歇得脸上无汗了,就请了大家去园子里逛逛:“既然是搬了新居,怎么也要请你们瞧一眼。然后我们在湖边的凉亭用午膳,那边绿树匝地,正午时候,看着就让人觉得清凉。”

陆玲欲言又止。

她觉得还是花厅好,摆了冰,凉快。

可今年京城冬冰紧张,就王晞这样,别看只是在早上,又只摆了半个时辰不到,却是十分难得的。

凉亭那里再凉快,也比不上花厅。

不过她不想让王晞为难,也就没说什么,跟着众人站了起来。

其他人也没有吭声。

王晞的院子自不必说,出了重金请了江南治园大家来修的园子,花木繁茂不说,一步一景,小桥流水,曲径通幽,走在园子里,让人如同置身江南,在京城这样少水的地方非常的少见。

薄六小姐打趣道:“难怪要我们来游园的,这样的园子藏着的确不应该。”还指了太湖石假山旁的石凳,道:“到了冬天的时候,坐在这里应该正好看见那两株老梅树吧?我觉得冬天的时候你得再请我们来做次客才行。”

常珂之前还没有注意,想到长房和二房都在打这院子的主意,就觉得王晞没必要把这院子修得这么好。

王晞是不做就不做,做就要做到最好的性子。

万一她真的住到了冬天,连个梅花都得看着,她得昼夜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