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珞当然不会对他解释几个游侠客的身份和来历,而是冷冷地道:“你还没有想明白吗?不是我逃了出去,是皇上需要我逃出去,不然你是谁害死的呢?又怎么嫁祸二皇子呢?怎么牵制我母亲呢?怎么令镇国公为未来的太子保驾护航呢?“

大皇子低低地笑,笑声里满是悲愤,道:“是啊,我们都是皇上手中的棋子。不过,要说惨,还是老二最惨。我们两个最多也就是他陪葬,庆云侯府可是把一点老家底都暴露了。皇上知道了,还不知道怎么高兴呢?”

陈珞没说话。

他们有惊无险,很快摸到了真武庙。

陈珞和大皇子都明白,肯定是有人在暗中帮他们。可帮他们的是谁,他们还没有办法判断。

大皇子望着真武庙高高的红墙,道:“我们怎么进去?”

陈珞面无表情,像看白痴似的看了他一眼,道:“当然是翻墙进去。你想指望着真武庙敞开了大门迎接你吗?”

大皇子忍了又忍,在游侠客的帮助下好不容易翻进真武庙,还是没能忍住,对陈珞道:“你在二皇子面前也说话这么毒吗?”

陈珞讥笑,道:“你有机会可以看看。”

就算陈珞救了他,他也不想和陈珞说话。

陈珞去敲了逍遥子的门。

逍遥子显然比陈珞以为的更加消息灵通,他看到陈珞,震惊的下巴都快掉了,半晌说不出话来,还是陈珞闲闲地道了句“道长不请我进去坐坐吗”,才让逍遥子回过神来,一面忙不迭地请了陈珞进屋,一面朝他们身后张望,紧张地道:“有人跟着你们吗?”

陈珞看着,不以为意地笑了笑,道:“不知道!”

逍遥子脸都黑了。

偏偏陈珞还悠然地指了指大皇子,道:“这是我大表兄。”

逍遥子都不知道摆什么表情好了。

陈珞大爷似地坐在逍遥子平时打坐的禅椅上,道:“我们奔波了快一天了,道长弄点东西给我们吃吧!你不是会看病吗?给我大表兄瞧瞧,他要是死在你这里了,你也是很麻烦的。”

逍遥子苦笑。

就算是不死在他这里,他也很麻烦好不好?

可这话他不敢说。他忙喊了自己心腹的小道童来,给陈珞几个准备酒水饭菜不说,还仔细地帮大皇子处理了伤口。

大家都没有喝酒,饭饱茶足之后,陈珞也没有藏着掖着,对逍遥子道:“如今正是多事之秋,道长还是去和山人们商量商量看看怎么办吧?我正好睡一觉,醒了再听你们商议的结果吧!”

逍遥子满脸的尴尬,却因为事关重大,连个推脱之词都没办法说,红着脸匆匆给陈珞和大皇子行了个礼就离开了。

大皇子狐疑地道:“你就不怕他去告密?”

陈珞拿起茶碗的盖子轻轻地敲了敲盖碗,厢房里响起了钟磬般清脆的响声:“京城就是个大型的名利场,你还不允许别人做选择啊!什么时候都是危险和机遇并存,真武庙敢和大觉寺争高低,逍遥子的消息这么灵通,本来就很能说明问题,大家又何必藏着掖着呢?”

大皇子再次对陈珞刮目相看。

陈珞却只觉得好笑。

他和大皇子都不是无名之辈,时间拖得越久,消息就越不可能捂得严实。

一旦京城的权贵功勋,黎民百姓知道发生了什么后,皇上就不可能继续追杀他们。

至少明面上不会。

那就是他们的转机。

真武庙就算是要告密,对于他们来说,也没那么危险。

第一百七十四章 换骨

陈珞安稳的歇下。

逍遥子却和真武庙的几位当家的道长枯坐在真武庙掌门的书斋里,面面相觑,不知道如何是好。

还是其中一个嘴角有痣的道长忍不住这沉闷的气氛,小声抱怨道:“早知如此,就不应该出这风头。现在好了,大皇子和镇国公二公子躲到我们这里来了,我们赶人也不是,不赶人也不是。告密也不是,不告密也不是。成了砧板上的鱼肉,任人宰割了。这滋味真是不好受。”

一直闭目沉思般的掌门闻言突然就睁开了眼睛,冷冷地将室内的几个道长都扫了一遍,道:“你们也是这么想的吗?”

逍遥子是他的师祖,地位超然,向来不管庙里的事,这些人不敢编排逍遥子,最多也就敢这样的不点名不点姓的抱怨几句了,但肯定有很多人心里是这么想的。

嘴角有痣的道长点了头不敢搭腔,其他几个道士则或低头,或垂睑,都避开了他的目光。

真武庙的掌门冷笑,道:“难怪我们真武庙这么多年来越混越差,鼠目寸光的东西太多了,没彻底败落下去,都是祖宗保佑,有几分家底,经得起你们这样的糟蹋。”

众人的脸顿时涨得通红,俱是一副敢怒不敢言的模样。

掌门见了嗤笑几声,道:“你们也不用这样,想说什么就说好了。我心里明白着呢,你们都觉得我之前决定出头和大觉寺打香方的官司,让真武庙一跃成为了京城最大的三清观,的确还有几分本事。可如今搅和进了夺嫡之事,你们又觉得我锋芒太露,是个搅事精,让真武庙陷入了生死关头。早知道这样,还不如像从前那样不争不抢,至少没有性命之忧。只是你们不愿意得罪我,谁也不愿意第一个开这个口罢了。

“可我也跟你们说明白了。

“大皇子我不知道,可镇国公府那位二公子,显然非池中之物。

“事发已经快三个时辰了,灵光寺离我们这里五十来里,离京城还不到三十里地,他为何舍近求远?又为何不立刻就来真武庙?

“你们就不能动动脑筋,想想这位陈大人都在想些什么?打些什么主意再抱怨也不迟!”

他们还真没这本事揣摩政事。

一个个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终目光都落在了掌门山人身上。

真武庙的掌门都懒得和他们多说,而是颇有心机地把眼神投在了逍遥子身上,恭敬地道:“师叔,您说这件事该怎么办?大敌当头,生死之间,您见多识广,还得您给我们拿个主意才行!”

逍遥子见状,觉得真武庙在这位师侄手里,说不定还真能兴旺鼎盛起来,他对这位掌门不由多了几分敬重,笑道:“这就要看你们所求是何事了?

“若只是想度过这次难关,我们装着什么也不知道的就好了。虽说弑父大逆不道是死罪,可杀子也有违人伦会遗臭万年。陈大人显然用的是个‘拖’字诀。只要我们能帮他掩饰两、三个时辰,等到京城那边的内阁辅臣们都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皇上就算是有心也无力了。

“我们虽说有惊无险,可短时间内,至少皇上还在位的时候都不会有什么事。

“可皇上若是殡天了,继承皇位的是其他皇子,那就不好说了。

“若大家想做那乱世的英豪,趁机让真武庙成为当朝第一大三清观,甚至是谋个国师的头衔,那就好好护着大皇子,笼络好陈大人,利用大皇子和陈大人和内阁的辅臣阁老们搭上话,以图后计才是当务之急。”

至于怎么选,逍遥子心中也颇为茫然。

主要是这话说来容易,做起来却难。

得有个审时度势的人代表真武庙行事才行。

真武庙的掌门也明白。

就算是方外人士,也难以拒绝名留青史的诱、惑。

他想了又想,把这个难题丢给了在场的同门师兄弟和师叔伯们。

“大家想一想,少数服从多数,举手表决吧!”掌门道。

逍遥子是真武庙的供奉,不管外事,也不管内务。可等到举手表决的时候,还是大部分都赞成参与到这件事中去,还有人出主意:“我们对现在的事情知道的太少了,要不,去和大皇子商量商量?看看我们有什么帮得上大皇子的?”

真武庙掌门听了立刻呵斥了一句“荒唐”,道:“大皇子是什么人?是参与夺嫡之人!他肯定会为自己说话。我们现在什么都不知道,为何要死死地绑在他身上?我们当然是要和陈大人共进退。只有他和我们一样,不管是谁做皇帝都行,只要新帝对我们心生好感,这天下第一的三清观就是我们的了。”

众人恍然,道:“那我们就应该是和陈大人共进退了?”

真武庙掌门道:“那得看看陈大人是怎么想的。”说到这里,他望向了逍遥子,道,“这件事恐怕得拜托师叔了。我们和陈大人交浅言深,就怕我们真心相帮,陈大人却心怀戒备……”

如果陈珞真的心怀戒备,就不可能大大咧咧带着大皇子上门看病还连带着蹭吃蹭喝了。逍遥子看着掌门师侄在那里信口胡说,心中却很是欣慰。

只有这样的人,才能带领真武庙走向辉煌。

逍遥子愿意帮他这个忙,也愿意去试探陈珞。

当然,在去见陈珞之前,他让人悄悄地给王家的大掌柜王德送了封信。

王家将四顾山的地契送给了南华寺,虽说南华寺拿了本香谱做了回礼,可这牵线搭桥的人是他,他也算是欠了王家一份人情,如今拿陈珞的事还了王家这份人情,正正好。

王德接到了逍遥子的信,吓了一大跳。

他虽然知道陈珞出了事王家多多少少会受些牵连,却没有想到陈珞居然掺和到了夺嫡之中去了,还貌似站了大皇子的队。

那他们家要不要继续支持陈珞呢?

王大掌柜在给王家大爷王晨飞鸽传书的同时,还派人去跟王晞说了一声。

王晞得了信,长吁了口气。

人还活着就好。

想那人自呱呱坠地长到长身玉立,英姿飒爽,不知道得了老天爷多少的厚爱,不知道花了多少人的心血,要是就这样没了,她想想都觉得挖心挖肝般的疼,心神不宁。

如今人还平安就行。

总能想出办法来的。

只是不知道王喜如今是否安全?是陪在陈珞的身边还是找地方躲了起来?

他出门前她曾经叮嘱过他,要先保住自己性命的。王喜还有王嬷嬷要孝敬,他应该会听她的话的。

王晞很想派个人去问问陈珞缺不缺什么?要不要送点银票去?要不准备些百年老参?

可惜如今情景不明,一动不如一静才是上策,她就是再担心,也不敢随便动弹,只能在佛前多上几炷香,多抄几段经文,求菩萨保佑他平安顺利了。

王晞这边在永城侯府内院的小佛堂里给陈珞念经,陈珞那边却舒舒服服地休憩了一番,再睁开眼,想想之前的遭遇,想想要是没有王晞花银子雇来的那些游侠客,他有种两世为人的感觉——仿佛从前的种种都抛在了脑后,存在了记忆里,现在的他,如重焕新生,需要重新开始,才不负王晞那些能打个与他等身高的金人的金子。

他甚至有种戏谑的想法,觉得自己如那金子打造的金童般,而愿意出金子打造他的人则是王晞。

得有多喜欢,才愿意花这样大的金钱。

陈珞嘴角含笑去见了逍遥子。

*

逍遥子看见陈珞的时候有瞬间怀疑自己的决定是否正确。

眼前这个在危机四伏的情况之下依旧带着轻快的笑容,甚至是惬意的神态的人,真是那个为了拖真武庙下水才来的陈珞?

这其中是不是有什么误会?或者是他们想多了?

逍遥子不禁试探他:“您这是怎么了?需要我帮你去镇国公府或是长公主府报个信吗?”

陈珞怀疑逍遥子脑袋进水了。

他可是王晨介绍的,不应该这么蠢才是啊!

陈珞现在可不像从前,他没有心思也觉得没有必要和逍遥子委婉,他直接对逍遥子道:“你既然去见过真武庙的诸位山人了,想必贵庙也已经商量出个结果了。不管怎么样,皇家有些事是不可能放到明面上说的。我救出大皇子,也是因为庆云侯府插了手,如今我是谁也信不过,只想在真武庙好生生待到朝廷找过来。

“真武庙在京郊,何必那么急吼吼的下场?照我说,不痴不聋,不做阿翁。真武庙应该和我一样,保持沉默才是。”

这就是要让真武庙不动如山了。

这当然是对真武庙最有利的。

逍遥子深深地看了陈珞一眼,道:“陈大人有什么打算?”

陈珞笑道:“没什么打算!谁咬了我一口,难道我还要当没发生似的不成?别人怎么办我怎么办就是了。总归不会与众不同,也不会特立独行。”

是吗?

逍遥子望着陈珞并没有一丝笑意的眼眸,直觉心里发凉,总感觉这件事不会就这样就完了。陈珞说不定说的还是反话。

但和皇上对上,陈珞应该没有这样的胆量和能力吧?

逍遥子又觉得自己想多了,他道:“既然如此,我们就谨遵您的吩咐了。”

陈珞道:“正因如此。大皇子要是不好了,我们才有麻烦呢!”

逍遥子明白,沉吟道:“让大皇子去我那里养伤吧?我自觉医术还不错。”

陈珞无所谓地抬了抬眉。

既然把人带来了,真武庙想置身事外,那是不可能的。

大皇子的伤,他们不治也得治。

逍遥子这样,不过是让事情变得简单一些,让他心里痛快一些而已。

陈珞颔首,让两个游侠客跟着逍遥子去见大皇子,至于他自己,和大皇子相看两相厌,就不去自找不痛快了。

第一百七十五章 退出

大皇子受的多是皮外伤,致命伤有两处,一处在胸口,差一点点就刺进了心脏,血流不止;一处在脖子,已经伤了血管。还是陈珞赶到,他带的人里给他抹了一层不知道是什么东西的绿色糊糊,血倒是不流了,人却有些透不过气来。

到了真武庙,那绿色的糊糊已凝结成了薄薄的一层,水洗不掉,一撕血就飙了出来,把逍遥子吓得够呛,只好又找了那游侠客重新糊上。

可那游侠客也说了:“这是我师门的独家秘方,只能暂时止血,却不能愈合,要想治好,还是得请名医才行。”

逍遥子索性飞鸽传书去了五台山,准备请他一个方外至交出面,帮大皇子把受伤的地方缝起来,然后再用上王家那个著名的什么续玉膏,看能不能让伤口慢慢地长好。

因而大皇子被抬去逍遥子的药房时胸口和脖子依旧还涂着那绿色糊糊,让大皇子觉得他自己就像是纸糊的人,略一疏忽就会血流不止而亡似的。

他很紧张地问逍遥子:“你这是要把我抬去哪里?”

逍遥子想着自己既然已经走到了这一步,虽说没想要巴结大皇子,但好歹也不能让人厌恶才是。

他道:“是陈大人,他让我帮您满天下的找名医,在此之前,我得保着您性命无忧才是。”

大皇子也发现自己被换到了药房,心中微安,道:“琳琅,哦,就是陈珞呢?”

“他在屋里和我的一个师侄说话呢!”逍遥子道,想不通陈珞为何对铸治锋利的刀剑感兴趣,这不是匠人们的事吗?但他见多识广,很多才智过人的人都有自己特殊的嗜好,也许这就是陈珞的嗜好也不一定。

大皇子就呆呆地躺在罗汉床上,望着雪白的承尘发着呆。

他的性命应该可以保住了,可保住了之后该怎么办呢?

皇上既然能杀他一次,就能杀他两次,三次。

这次是他运气好,和他在一起的是陈珞。陈珞也够聪明,立刻就反应过来了有了对策。如果遇到的是别人呢?

他是不是就这样不光彩的死了——皇上既然要他死,他身上要是没有污点,别人怎么能正大光明的做太子呢?

只是不知道皇上中意的那个人是谁?

肯定不是二皇子。

如果是他,皇上就不会费这么大的劲除掉自己了。

也不可能是淑妃生的两个弟弟。

如果是他们,庆云侯府肯定不会出手救自己。

剩下的六皇子不可能问鼎江山,那就是四皇子和七皇子了。

大皇子想着,心越跳越快。

四皇子和陈珞的关系也很好,而且皇上允许他迎娶了谭氏女。

难道是四皇子。

可若是人人都能猜到,皇上又不至于下此毒手了。

但如果是七皇子,皇上难道还把他们几兄弟都杀完了不成?

大皇子心里千头万绪的,觉得脑子里一团麻,忍不住吩咐在药房照顾他的小道童:“你去帮我请了陈大人过来。就说我有非常要紧的事商量他。他要是不来,恐怕对我们都没有什么好处!”

那道童得了逍遥子的叮嘱,只要大皇子不起床,不试图走出这间药房,他做什么都可以暂时不要为难他,先答应下来,待禀过了逍遥子再做打算。那道童自然乖巧听话,闻言笑盈盈地应了,转身出了药房就去见了逍遥子。

逍遥子正在研究大皇子的病,觉得大皇子要见陈珞没什么好奇怪的,遂点头应下不说,还对那道童道:“你等会就跟在陈大人身边,要是陈大人有个什么三长两短,你们也没有什么好下场。记得护着陈大人。”

那道童连声应了,去请了陈珞过来。

陈珞正好沉默了半晌,想见见大皇子,欣然如约而来,远远地坐在旁边的太师椅上,道:“大皇子有什么急事找我?我正给你找大夫呢?你这病不治好,就算是皇上派了人来迎你进京,你也很容易在半路上死掉。”

这个人怎么这么不会说话!

大皇子气结,不禁讥讽道:“那你要不要我手书一份,证明我就算是死了,也与你无关。”

陈珞向来嘴毒,改了性子就更随意了,听了这话立刻毫不客气地怼了回去:“你的手书要是有用,我何必冒死救你?仿着你的字写一份就是了。你还是好好想想怎么活着吧?我倒无所谓,大不了被贬为庶民。你呢,怕是在青史上留不下什么好名声的!”

大皇子气吐血。但他这么多年来在世人面前委曲求全,早已知道所谓的自尊心在生存面前不值一提,他也就是气了一会儿,很快就恢复了冷静和理智,道:“琳琅,我有正经话和你说。你觉得皇上这是让我给谁让路呢?我瞧着不像是四皇子,更不可能是七皇子。我这里心里不踏实,想着就算能平安顺利地回了府,怕也活不长。你那么聪明,不如指点我一条路,也免得我两眼一抹黑的走错了路。”

陈珞并不看好大皇子,因而也不想和他交往,敷衍道:“你都不知道,我怎么知道?”

把大皇子安全送了回去,大皇子的死活就与他没有关系了。

大皇子却道:“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你也别给我打马虎眼,我知道你肯定知晓些什么,不然你也不会这么快就折回来救我了。我知道你和老二老四都好,我也指望着你能告诉我些什么,只盼着死也能做个明白鬼。”

陈珞看着他说着说着渐渐悲凉的面孔,不由生出几分同病相怜的感觉来。

如果他没有遇到王晞,他可能就是第二个大皇子。

陈珞想了想,道:“你心里实际上很清楚,谁在这件事上得利,这件事就与谁有关。只是你不敢承认罢了。”说到这里,他语气微顿,又道,“你也许不是不敢承认,只觉得这不可能吧?”

大皇子半晌没有吭声,朝着陈珞做了个“七”的手势。

陈珞淡淡地瞥了一眼。

大皇子一下子像被抽走了精气神似的颓废地瘫在了罗汉床上,道:“儿女私情就这么重要?既然如此,他为何要娶了皇后娘娘?那淑妃又算什么?”

陈珞很想说,如果他知道,他也不会这么晚才意识到皇上到底要干什么了。

做为儿子,大皇子比他这个外甥的命运也好不到哪里去。

陈珞道:“你以后有什么打算?”

大皇子心里乱糟糟的,只知道喃喃道:“我不甘心,我不愿意。我……”

他想了半天,突然目光炯炯地望向了陈珞,犹豫道:“要是我和老二联手,你觉得可有几分把握?”

陈珞心里突突直跳。

他之前也一直在想这件事,寻思着回去之后无论如何也要让三皇子和二皇子联手,哪怕是先对外再攘内,也比这样被人戏弄,一网打尽的好。

如果再加上大皇子……

陈珞笑了笑。

他的笑容在这暗淡的药房如同珠玉般的璀璨,让大皇子看了心中顿生好感。

但如果王晞在这里,她只会退避三舍。

陈珞的笑容,太灿烂,他的眼神,又太冷了。

可惜,大皇子不是王晞,他又目光更加火热,甚至带着几分期盼望着陈珞,道:“你也觉得可行吗?”

“我觉得挺好的。”陈珞笑着,歪了歪嘴,带着几分小子特有的调皮和戏谑,道,“我们被皇上坑得这么惨,怎么也要回击过去。不然别人还以为我们是软柿子,想怎么捏就怎么捏呢!”

大皇子听了不免抱怨:“你既然这么想,怎么也不约了我?”

陈珞道:“我这不是怕你舍不得那荣华富贵吗?这些年,你为了让皇上高看你一眼,可没少忍让二表兄和三表兄他们。”

大皇子眼光微黯,沉默了片刻这才道:“从前是我痴心妄想,自不量力。现在我依旧觉得若是有机会,我还是会争取。但我更明白,我首先得有命在,命都没有了,什么都是虚的。”

陈珞点头,觉得大皇子还算有救,道:“那你准备怎么办?”

大皇子还真没有想好。

退出肯定是要退出的,特别是之前看守他的游侠客告诉他,金羽卫左卫是庆云侯府派出来的,他这才知道自己和二皇子的差别有多大。再看他这位在京城以长相出众,性格恶劣出名的表弟,不仅逃命逃得比他快,醒悟得也比他快,自救的本领更是强过他百倍,他从前也不知道怎么就那么自信能被皇上看中。

他咬了咬牙,对陈珞:“你有什么好主意?我们表兄弟之间也不用绕来绕去的,我身边只剩那几个人了,你想让我做什么,我也做不了,不如听你的。”

陈珞看了大皇子一眼。

那就看他舍不舍得了!

陈珞道:“我们看看谁会找过来。到时候就说你受了重伤,需要长时间的静养,自然也就与皇位无缘了。”

那岂不是便宜了老二和老三?

大皇子瞥了陈珞一眼,道:“你觉得我是单独和老二说说呢?还是单独和老三说说?”

总得有个人来承他这份情吧?

“那就看大表兄看谁更顺眼了。”陈珞不以为意地道。

大皇子很是不满。

陈珞鄙视他道:“这有什么区别吗?反正你退出了二皇子和三皇子会争破了头,说不定你还成了那个渔翁呢?你有什么不高兴的?”

大皇子想想,笑了起来,道:“这事还挺滑稽的,原来大家都准备好看我和老二的热闹,一转眼,变成了看老二和老三的热闹。反正皇上谁也不喜欢,他们都讨不了好,的确和谁说都没有关系。我干脆谁也不说了。他们爱干什么就干什么去好了!”

说不定真如陈珞说的,他最后还真的成了那个渔翁也不一定。

大皇子安安心心地睡着了。

半夜,火把包围了真武庙。

来迎大皇子和陈珞回京的,居然是兵部尚书武英殿大学士俞钟义。

第一百七十六章 失望

火把下,俞钟义的脸色要多难看有多难看。

陈珞却淡淡地笑。

别人都觉得施家是靠着俞钟义起的家,施家如同人俞钟义的门生似的。他却仔细打听过,俞钟义是个性格极为霸道之人,当初他被排挤外放为官,都与他不能容人的性格有很大的关系。不过是他外放了几年,知道了世事艰难,收敛了些性子罢了。

可俞钟义的禀性在那里,又做到了内阁辅臣,再怎么忍,那骨子还是有几分暴戾的。

况且以他如今的身份地位,谁做皇帝也不可能亏待了他,他和陈珞一样,不站队才是立于不败之地的办法。

施家却把他拖下了水。

难怪这次他要亲自来接大皇子了。

十之八九是想通过这件事表明自己的态度。

若是从前的陈珞,也就睁只眼闭只眼过去了。可惜,他遇到了现在的陈珞。

陈珞怎么可能放过这么好的机会。

俞钟义想置身事外,恐怕有难度!

陈珞一句话也没有说,在噼里啪啦的火花声中静静地给俞钟义行了个礼,恭声称了句“俞大人”,道:“您这是来接大皇子回宫的吗?他受了重伤,不宜移动,只能劳驾您亲自去看看他了。”

俞钟义知道施家掺和到了皇家秘事之中去的时候,没能忍住心头的怒火,狠狠地骂了施家几句。

他的幕僚见此也不禁抱怨:“您就是太重情义了。像施家这样不知道高低的,您早就应该和他们划清界线了,不然他们如今也不会连累到您了。我看,得让施家人知道好歹才是,不是您离不开他们施家,不是您想有个像施家这样的总兵,而是施家离不开您,他们家没有了您就会寸步难行。”

俞钟义面色铁青,没有说话。

那幕僚见状不禁继续道:“要不是您,他能坐稳总兵的位置吗?可您看他,换了一个又一个地方,结果呢?连皇上面前都帮他们打点到了,他硬是没办法在一个地方呆长久了。麾下也全是些迎高踩低的墙头草。要真是有什么事,我看指望清平侯府都比指望他们家强。”

俞钟义觉得他的幕僚说的有理,心里有个想法,但现在说出来没有任何的意义,他换了身官服就进了宫,想在施家弄出更大的乱子之前把残局收拾好了。

这才有了他主动请缨前来接大皇子的事。

只是令他没有想到的是,陈珞居然和大皇子在一起,而且还救了大皇子的性命,送大皇子来真武庙疗伤。

他忍不住问陈珞:“你怎么会和大皇子在一起?”

按道理,陈珞应该和二皇子更亲近才是。

大皇子死了,局面对二皇子更有利才是。

陈珞正寻思着找俞钟义打听点消息,只是像俞钟义这样的,都是成了精的老狐狸,他就是想问话,也要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小心对付才行。不然话没有问出来,自己却很有可能给绕进去了。

他道:“我这些日子跟着大皇子在刑部观政,偶尔也会和大皇子四处走走。这次就是和大皇子约好了去灵光寺尝尝他们家的素斋的。”

至于为什么会被人围杀,他一副不方便细说的样子,让俞钟义在心里又暗暗骂了皇上几句。

想封自己喜欢的女人生的儿子为太子,也不是不可以,可因此就要把结发妻子生的儿子杀了,这和那些乡野村夫要宠妾灭妻有什么区别?

皇上真是老了,被宁嫔那女人忽悠得连理智都没有了。

俞钟义把这顶帽子扣在了宁嫔的头上,觉得皇上受了她这个心术不正的女子的引诱。

可陈珞能够在紧急关头不偏不倚地护着大皇子,在他眼里,就有做忠臣做纯臣,甚至是做诤臣的潜力。

不为权贵所折腰,有自己的底线自己的想法的年轻人,最能获取像俞钟义这样看过太多世事沧桑之人的赏识了。

他微微点头,没再和陈珞说什么,径直去了大皇子歇息的药房。

大皇子还没有想好怎么去面对外面的纷争,他干脆闭上眼睛装睡。

俞钟义见他的伤势的确非常的厉害,也不好移动他,留下了羽林左卫和金吾卫左卫的人留守在真武庙,自己则交待了两卫的都指挥使几句,这才问陈珞:“你是在这里照顾大皇子,还是跟我回京城?”

陈珞想也没想,道:“我还是在这里照顾大皇子吧!不管怎么说,他也是我的大表兄,我等他的伤势有所好转了再回去给舅舅磕头。说起来,都是我没有照顾好大皇子”

俞钟义觉得这样也好,大皇子没死成,皇上准备怎么办?庆云侯府怎么调动的羽林左卫?陈珞被牵连,施家牵扯其中,应该怎么处置想想他都觉得头疼,更不要说还有各种关系要平衡。陈珞留在这里也好,大家都退一步,找个彼此都能接受的赔偿方式,尽快把这件丑闻给掩盖了才是正经。

“那你自己小心一点。”俞钟义不得不叮嘱他,“我回去之后,把龙骧左卫也调过来,都是你自己的人,你也好指使。”

陈珞顿时高看俞钟义几眼。

能够做到阁老的,果然是个个都不简单。

这等于是给他的性命多加了层锁。

他诚心诚意地给俞钟义行了个礼,觉得施家真是走了狗屎运,居然投靠上了俞钟义,这俞钟义虽说是个读书人,行事却比许多武官还要豪爽。

陈珞送了俞钟义出去,心里在却盘算着,要不要把俞钟义拉到他这边来,好歹也是个靠山。

俞钟义满心却想着等会见了皇上要说些什么。可等他进了宫,却被乾清宫的总管太监拦在了殿外,还悄悄地给他报信:“马公公回来了,皇上正和他说着话,您先等等。”

这次皇上派出去的总指挥就是马三,如今大皇子活了下来,皇上杀子的消息泄露,满京城略有些脸面的人都知道了皇上的所作所为,马三的日子怕是不好过了。

他朝着那太监颔首,跟着那太监去了乾清宫的茶房。

马三却比俞钟义以为的狡猾多了,他额头贴地跪在皇上面前,老泪纵横地道:“奴婢猪油蒙了心,怕被几位阁老知道了。谁知道怕什么来什么,偏偏是施家的人跳了出来。我当时也没多想,还以为施家这是想抢个头功,想着咱家是皇上的心腹,就算他们想抢这功劳也得皇上您同意不是,不仅没有阻止,还想着到时候他们要是在您面前称功,奴婢定让他们狠狠地跌一跤,才知道这京城的水有多深。

“不曾想他们却这么有主意,居然是他们家的小姐,为了镇国公世子的位置要杀琳琅!

“琳琅像您亲生的另一个儿子,那性子和您是一模一样的。

“施家不动他还没有想到,施家这么一横生枝节,以他那聪明劲儿,他还有什么想不到的。

“这不,不仅去救了大皇子,还悄悄地跑去真武庙藏了起来,请了道长给大皇子治伤。

“皇上,奴婢是真的没有想到会弄巧成拙啊!”

皇上看着马三的样儿,刚刚听到消息时的愤怒随着时间的推移,已经渐渐平静下来。

他心如止水,声音平淡地吩咐身边的太监把马三扶起来,一副什么事都没有发生的样子突然道:“马三,你说我现在该怎么办呢?”

马三觉得自己从前挺会揣摩圣意的,可自从皇上决定杀了大皇子给七皇子挪地方开始,他就觉得他不知道皇上到底在想什么了。

他一如刚刚在皇上身边服侍的时候般眼观鼻鼻观心地道:“奴婢不知,请皇上示意。”

皇上道:“大皇子是动不得了,不然就算是太子以后继位,那些言官也不会放过他的。还有琳琅那里,我压根就没有想要他的命,不然也不会让你给他留一条路了。可这两个孩子要知道轻重才是,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要心里明白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