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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是侍奉左淮安的蛮夷贱女,凭什么用圣字?好意思往自己脸上贴金!”

“魔教妖女,人人得而诛杀之!”

“毒妇!”

“贱婢!”

庞弯默不作声听着,冷汗已经将后背的贴身衣物浸了个透。

虽然多少有心里准备,但她从未想过自己的名声这么不好,已经到了过街老鼠人人喊打的地步。

眼见大家激昂的情绪抒发得差不多了,说书人这才将双手一按,话锋一转:“说到那拜月圣姑啊,就不得不提咱武林真正的圣女——桑婵仙子!世间除了她这般才貌双全,品行高洁,宛如白莲的女子,还有谁能当得起一个‘圣’字呢?”

一听“桑婵”二字,不少听众都两眼发直,纷纷显出爱慕与向往的神情来。

“…武林盟主为她守身如玉,孤宫宫主为她黯然神伤,就连九王爷也为她保留正妃之位!全武林都在赌,赌这些绝顶优秀的男子,谁才能最后得到她的芳心?!”说书人摇头晃脑,似乎完全陶醉在女侠绝代的风华里,“啊!我们的桑婵仙子!她那么完美,那么优秀,最后谁能幸运的与她长相厮守呢?”

噗的一声,八宝茶从庞弯的嘴巴里喷了出来。

此时众人还陶醉在桑婵仙子的辉煌事迹里,压根没人注意她。

于是庞弯拿起帕子默默抹嘴,表情是世界末日的郁闷,仿佛刚才吐出的不是茶,而是她心头的一口鲜血。

完了,宫主别指望了,顾溪居也不要想了,美男们都爱她的坚定信念,此刻土崩瓦解了。在经历了南夷变心,顾溪居和孤宫宫主琵琶别抱的打击后,庞弯粉红的心变得哇凉哇凉——我不是女主,桑婵才是女主,你看人家孤身一人单挑三大经典男主,竟然还能博得如此美名流传?

“…她,就是那天上的新月;她,就是那山间的朝露;她,就是那水中的白莲花…”说书人还在堂上歌颂着桑婵的绝代风华。

庞弯坐在椅子静静上听着,胸膛高低起伏。

——要就此放弃,心甘情愿成为一个女配,嫁个面目模糊的男配角就此终老吗?

——不!绝不!

女贵族的血液沸腾了,唯我独尊的玛丽苏基因在身体里咆哮呐喊。

她望向那正手舞足蹈的说书人,眉头一皱,妙计上心来。

桑婵第二代

普通人王刚说了大半辈子书,从来没想过,自己会有因为说得太精彩而被人打昏掳走的一天。

所以当他迷迷糊糊睁开眼睛,发现自己被人五花大绑捆在柱子上时,不由得茫茫然。

“你醒了?”忽然有少女声音传来。

王刚循声看去,对上一张明媚娇艳的鹅蛋脸。

“姑姑姑娘有何贵干?”他吞了口唾沫——眼前人不过十五六左右,杏核大眼黑白分明,鼓鼓的脸颊红晕未退,看样子养尊处优,不像盗贼匪类呀!

“听说你叫王刚,我问你,你现在多大年纪?说书多久了?”少女笑眯眯看他。

“小人刚过而立之年,说书十余载。”王刚战战兢兢回答道。虽然这姑娘貌似纯良,但人不可貌相,还是要小心应对。

“说书这么长时间,应该见多识广。”少女微微颔首,又道,“你今日在酒馆中讲的事,有多少是真的?”

王刚想莫不是要找我刺探消息?忙不迭道:“都是真的,都是真的。”

那少女却不知为何垂头叹了口气,神色很是惆怅。

王刚有点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我问你,你可曾亲眼见过桑婵仙子?”

少女很快又抬起头看他,表情严肃,神情坚毅,仿佛在心里下了个重大决定。

“小人不曾。”王刚摇头,桑婵仙子那样的人物,结交的都是武林顶尖高手,岂是他这般凡夫俗子能遇上的?

少女脸上的表情相当失望。

“…不过小人朋友见过!”王刚见她失魂落魄的模样,生怕她一个不爽就对自己舞刀弄枪,赶紧口舌麻利补充,“说书人之间常常会分享所见所闻,小人对桑婵仙子的事,知道的只有多,没有少!”

少女想了一会儿,方才点点头,对他的话表示认可。

王刚在心底喘了口气,他知道,自己的小命保住了。

第二日少女给了王刚一百两银子,这是他说书十年也攒不下的钱,从此王刚就暂时留在了少女身边。

少女让王刚叫她“小主子”,平时就帮她打点一下生活琐事,偶尔得闲就说说江湖轶闻。少女很喜欢听关于桑婵的故事,总喜欢抓着细节问。比如桑婵喜欢梳什么发型,穿什么颜色的衣服,说话语气如何…等等等等。

王刚说桑婵喜白衣,于是少女第二天开始就着白衣。

王刚说桑婵不喜珠花,隔日少女一头青丝就用缎带绾起来。

王刚说桑婵多食素食,于是饭桌上十天半月才出现一道肉。

王刚说桑婵仙子从来不发脾气——可惹怒了小主子,他照样还是会被打被骂。

不过他并不生气,小主子打人呢,就用她腰上那细细的鞭儿一抽,轻轻落在皮肉上,酥酥麻麻一点儿也不疼。瞧着小主子恼怒的红脸蛋,王刚有时竟然还觉得开心,盼着她再来一鞭。

毫无疑问,王刚的小主子就是庞弯了。拜月教圣姑眼见最受欢迎的人不是自己而是桑婵仙子,冥思苦想做了个重大的决定——她要用五年的时间,成为桑婵二代。

既然什么都拼不过女主,至少她还有年龄优势。自己目前年纪尚小,还能修炼培养,如果日后功夫到家,搞不好还能超越原型直接升级呢。

一主一仆在镇子里呆了半个多月,庞弯每天什么都不干,就对着镜子练习“桑婵之姿”,王刚只当她是桑婵仙子的狂热崇拜分子,也就随她而去。

本以为这样的日子还会持续很长一段时间,直到这天王刚冒雨上街去买包子,忽然被人堵在巷口里。

“你家那小主子,姓谁名甚?年方几何?”

明晃晃的刀架在了他脖子上,来者刻意蒙了面,声音沙哑目光阴霾。

“小、小的不知。”王刚竭力保持镇定,奈何小腿不由自主开始哆嗦,脸上有液体滴答落下遮住了视线,分不清是雨还是汗。

“如此有骨气?”蒙面人上前一步,那钢刀已然嵌入了王刚皮肉里。

“小的是真不知啊真不知!大爷饶命!”王刚嚎啕大哭,衣领和裤裆一块儿湿了。

蒙面人置若罔闻,钢刀再入三分,王刚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忽然嗷的一声,被口急痰呛晕了过去。

见过男人没种的,没见过这么没种的,蒙面人一下子僵住了,转头看向巷口屋檐下。

“少爷?”他朝那团团的黑暗处叫了一声,似乎在等待指令。

淅淅沥沥的雨终于止住,屋檐下缓缓踱出一双玉色的软靴,不沾半分泥泞,不落半滴细雨,颜色美好温润,仿佛那来不及挂云的雨后初晴。

哒哒的脚步声自身后响起,庞弯丢开手中铜镜,唰的朝来人看去。

“怎么才回来?”她的声音还带着娇滴滴的童音,“买个包子而已,又不是要你去牵头猪来杀!”

王刚垂下头:“小的动作迟缓,请小主子饶命。”

“饶命?”庞弯眉一竖,眼一瞪,嘴一撇,“今日之事,只有砍了你的头卤来下酒才能消我心头之恨!”

王刚默不作声,背脊僵直,袖子里的手悄悄握成了拳。

“拿来。”一只细白纤细的手伸到他面前。

王刚疑惑抬起头。

“拿来呀!”庞弯眉头紧拧,声音拔高,只见她手一甩,两个翠绿的玉镯相互撞击,发出叮铃叮铃的响声。

“包子!我的包子!”她愤愤提醒眼前人。

王刚这才想起有包子的事,他将身子弓的更低,埋首道:“小主子饶命!小的刚才赶路太着急,不小心将包子丢水沟里了!”

庞弯今天一大早便差王刚去买吃食,如今饿了整整四个时辰,却等只来这句话,她气得笑了。

“王刚,你太优秀了。”她挑起王刚的下巴,用最温柔,最甜蜜的笑容面对他。

王刚见她笑靥如花,一时之间有点迷茫。

却不曾想下一瞬间就有道鞭子砸在他身上:“啪”!

“难道你不知道,可以半路再买个馒头回来吗?!”抬头一看,庞弯正手持金鞭凶神恶煞瞪着他。

王刚身子一震,没有说话。

今天庞弯使鞭的力道和往日没有什么不同,但王刚脸上并没有显出和平时一样痛苦中又带着些许陶醉的神情,反而有点扭曲起来。

“你病了?”庞弯奇怪,伸手去摸他的额头,却被王刚躲开了。

“失恋了?中毒了?被人下蛊了?古里古怪!”庞弯看他一眼,懒得再理,转身一甩袖子走开。

晚饭是庞弯亲自去酒楼定的,点了几个招牌菜,配上青梅酒,叫小二送上了雅间。

“…小主子不是吃素么?”王刚看到满桌的菜肉,不仅有些诧异。

“你家小主子今天差点就被饿死了,还不趁机犒劳一下自己?”庞弯很不高兴他的哪壶不开提哪壶。

王刚乖乖噤了声。

“坐!吃!”庞弯看也不看他,言简意赅朝他扔来一双筷子。

王刚一怔,站着没动。

“干什么?跟我闹情绪?”庞弯杏眼圆睁朝他呲牙,“你还想挨鞭子?”

王刚这才将屁股挪到板凳上。

月色当空,美景如画,两个人吭哧吭哧大吃一顿。

酒饱饭足后,满脸晕红的庞弯忽然抓起一个莲花盘,开始伤春悲秋起来。

“王刚,你说白莲花好看吗?”她打了个酒嗝。

王刚不知她飞来这句有何深意,只能揣摩着答道:“不错。”

庞弯似愤怒,又似不甘的嘟起嘴:“是不是你们这里的人,都喜欢白莲花?”

王刚瞧她样子微醺,猜测多半是醉了,便不动声色道:“莲素来品性高洁,濯清涟而不妖,出淤泥而不染,白莲又是莲中最皎洁无暇的品种,自然没有人不喜欢。”

哪知他这话音刚一落地,对面人立刻就砸了盘子。

“为什么?为什么?!”大颗大颗的泪珠从庞弯的眼眶里冒出来,她脸红,鼻子也红,整个人就跟沸水里捞出的虾子一样由内红到外。

“王刚!”她忽然大叫一声,伸手去抓王刚的袖子,吓得王刚赶紧从椅子上弹起来。

“王刚!”她又叫一声,嘴巴瘪得不能再瘪,表情万分委屈楚楚可怜。

“为什么不是我?明明应该是我的!都该是我的!我的!”眼泪好像瀑布般源源不断流到庞弯腮边,钻入了颈窝,打湿了她衣襟大片,“为什么我是她?为什么她不是我?”

她胡言乱语的声音越来越大,已经有好事者朝这边探头探脑来。

王刚有些看不下去了,伸手准备去抓庞弯的领子。

哪知庞弯却顺势撩起他的袖子,胡乱擦了把鼻涕眼泪,嘴里不停哼哼唧唧:“王刚,你家小主子我,苦哇!好苦哇!”

王刚瞧着一片狼藉的衣袖,咬牙切齿提醒:“小主子有话咱回去说…”

哪知庞弯却摇头晃脑起来:“没用的!回去也没用!我心里的苦,你们都不明白…”

王刚忍无可忍手起掌落,将她敲晕了拎出酒楼外。

桃花树下走

这夜庞弯做了个不太安生的梦,梦里有对璧人朝她携手而来,笑语盈盈含情脉脉。

“弯弯,我顾溪居终于找到了此生挚爱,咱俩就此别过吧!”那白袍美青年朝她极其潇洒的挥挥手,“从此相忘于江湖,永不复见!”

庞弯很不甘心,她大步流星跑上前去抓住那女子肩膀,想要看清第三者究竟是何方神圣。

这一看不要紧,吓得她哇哇大叫起来——那女子没有五官,整颗头颅就是一朵白莲!

这么一惊一乍,也就醒了,起身看窗外已是日晒三竿。

“小主子醒了?要不要沐浴?”王刚站在窗户边晒衣服,乐呵呵的。

“昨天我是不是醉了?”庞弯揉揉酸痛的后脑勺,“给你添麻烦了吧?”

王刚一怔,随即使劲摇头:“小主子的事就是我的事。”

庞弯扑哧一笑:“什么时候这么狗腿了?你又没卖身给我!”

哪知王刚却噗通跪倒在地:“小人心甘情愿卖身给主子!”说着还从怀里掏出一张纸来,“小的盼这一天很久盼了很久,连卖身契也早准备好了!”

庞弯探头迷迷糊糊瞅那卖身契一眼,果然是白字黑字清清楚楚,只差她落款。

“买包子不急,卖自己比谁都急!”她嘟囔了一句,并没有接过那卖身契,“当一辈子仆人有什么好?”边打呵欠边走下床榻,极其没姿态的伸懒腰,“别卖!别卖!”

王刚见她毫不在意的走开,失望的将纸条收回怀里揣起来。

洗漱完毕用早,王刚很殷勤的端来了热气腾腾的大肉包,庞弯笑得眼睛都眯起来了:“孺子可教也。”

王刚趁机伸手朝自己怀里摸去,却见庞弯杏眼一瞪:“不许强买强卖!”

于是苦着脸又将手收回来。

二人吃着早点,王刚忽然道:“小主子出来这么久了,不想念家里人吗?”

庞弯正在喝八宝粥,嘴里含混:“他们巴不得我出来历练。”

王刚眼神一动:“莫非小主子是武林世家?”

庞弯没吭声,自顾自继续喝粥。

王刚见她神色如常,又道:“瞧着小主子也是有功夫的人,不知师出何门何派?”

庞弯乐了,冲他咧嘴,两颗小虎牙明晃晃的:“胆儿肥了啊,套我话?”

王刚脸色未变一本正经:“跟着小主子这么久,难免好奇嘛,八卦乃人之天性,小主子勿怪。”

庞弯不生气,慢条斯理喝完最后一口粥,用帕子抹了抹油光光的嘴。

“哼,你小主子的名头忒大了,说出来可是吓死人!为了不让你被吓死,我还是暂时先保留答案!”她搁下这句话扬长而去,留下王刚在原地七窍生烟。

吃完饭,王刚本以为小主子要继续练习那“桑婵之姿”,不想却被庞弯叫住,去市面上买了文房四宝回来。

“小主子是要开始修习书画?”他将笔墨砚台一一摆放在书桌上,心里着实好奇。

“即将告别这个小镇,我今日诗兴大发。”庞弯紧紧盯着宣纸,脸上浮现出一种奇特的决绝来。

“小主子准备动身上路?”王刚不动声色。

“我要为抛弃我的人作诗一首,纪念这里逝去的爱恋。”庞弯却答非所问,整个人都笼罩着在一层朦朦的梦幻幽光里。

王刚大吃一惊,心想在这里一月有余,小主子除了听书就是照镜子,跟男人说的话加起来都不超过十句,怎么突然就被人抛弃,有一段逝去的爱恋了?

无论如何他也想不到,这个“从暗恋到热恋再到失恋”的经过是由庞弯独自一人完成的。

只见庞弯手执毛笔,在纸上一气呵成写下“大手牵小手,桃花树下走”十个大字,落款是“顾郎与我”。

“顾”字甚是潦草,王刚弯下腰,想凑拢看得更清楚一些。

却见庞弯笔一甩,几滴硕大的墨水沾上了他的脸。

“哎呀我不是故意的。”庞弯用特别无辜的表情看着他,红唇朝角落一努,“那儿有水,你去洗把脸吧!”

王刚微微一笑,从架子上取下帕子沾水擦拭面颊。

庞弯瞧着他一举一动,忽然道:“还有这儿没擦干净!”说着从就他手中夺过帕子。

她擦得很仔细,也很用力,任何细小的地方都不放过,一直擦得王刚的脸皮慢慢变红,再擦就要掉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