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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样的日子过了五天,贺青芦就像吃了秤砣一般,铁了心待在自己的书房里,一步也没有迈出来。庞弯压根儿找不到机会见他,心情日渐焦躁。

她没想到,公子会因为这件事生如此大的气。

不,或许她想过——以贺青芦那等追求完美的个性,怎么会心甘情愿接受一个曾为别的男人奉献性命的傻姑娘?所以她才对胸口那伤痕的来历一直隐忍不提。

不得不承认,当初他对阴差阳错成为贺青芦的未婚妻一事多少有点小九九——虽然她并未打算利用孤宫的势力,但从私心上讲,她依然觉得有他的庇护是件不可多得的好事,所以才愿意玩这个“未婚妻”的游戏。

事到如今,只怕对方再也不愿将“游戏”继续下去。

庞弯吃不准贺青芦这次的怒火会烧到什么时候才熄灭,只好每天都上吗守着等着,盼着公子能出门见她一眼。

越等越心慌。

她害怕公子真的不理她了,她害怕她一出门就赶自己走。

她并不明白,自己怕的究竟是失去贺氏的庇护,还是工资眼中从此再也容不下自己。

她心中茫茫然而不清。

京城,烟波庄。“你说她就在门口守了足足六日,等那公子出来?”

顾溪居长眉一挑,有些讶异看着座下的黑衣探子。

“正是,她每日都守是四个时辰,不过并不说话,就这么搬一个小马扎坐着,似乎在想事情。”黑衣探子恭谨禀报。

“哦?”顾溪居颔首,垂下眼帘道,“可查出那公子的来历?”

探子脸上显出为难之色:“只知道公子姓贺,不知以何种行当为生,家境颇为殷实。”

“这么神秘?”顾溪居薄晒,“竟然还有你暗影乌蓬查不出来的东西?”

黑衣探子赶紧匍匐跪下:“盟主说笑了,那公子似乎颇有来头,请再多宽限几日,乌蓬定当查个水落石出。”

顾溪居点了点头,又道:“那她来京城的原因,你可查清了?”

“拜月圣姑是来追查少主左南夷的下落。”黑衣探子这下答得飞快,“据闻她花大价钱请孤宫接下了这笔买卖,明日便是按约获取情报之时。”

顾溪居眼中精芒一闪,从鼻子里嗤笑了一声:“她倒是不死心。”

随后他举起白瓷茶杯,抬头望向窗外的圆月,状似无意地问了一句:“乌蓬,假如你花心血养的一只猫,忽然要离开你投奔别人了,你当如何是好?”

黑衣探子一怔,随即双目炯炯:“自然是抓回来严加管教。”

顾溪居听完,不动声色地弯了眼角。

[再相逢]

露葵瞧着那睡在榻上黑发红衣的少女,有一刹那的失神。

她本以为再也不会见到她,却不承想她还是回来了,仿佛不散的阴魂。

大约是因为服了药,少女睡得很香,呼吸均匀面容安静,丝毫不知自己早已被人从马车中转移到了烟波庄。

露葵一点也不明白,为什么盟主要费尽心思抓这个据说已经内力全失的魔教女子。

就算是一枚棋子,她应该也早已失去了功效,难道不应该像往常一样被马上丢弃?

门口响起窸窸窣窣的脚步声,她抬头看去,只见一道颀长的身影挑开帘子钻了进来。

“盟主。”她赶紧起身行礼。

来人朝她点了点头,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露葵哪会不懂主子的心思,赶紧躬身告退,临走前心不甘情不愿地回头望了一眼。

主子就那么倚在茶几边,目光沉沉地望着熟睡中的少女。

庞弯睁开眼睛,看见的便是他仔细打量着她的目光。

香炉生烟,罗帐垂地,那人以手托颊胳膊支在雕花茶桌上,眼神迷蒙仿佛隔着烟雾在欣赏一件珍贵易碎的玉器。有那么一瞬间,她几乎以为自己是在做梦,一个噩梦。

然而她很快反应过来。

“你抓了我?”她将颊边的青丝拨至脑后,脸色有些发白,神情勉强算镇定,“你为什么要抓我?”

顾溪居的嘴角略略扬起,弧度温和而迷人:“你说呢?”

所有游戏都应该由他掌握主动权,他不喜欢回答别人提出的问题,那样会失了先机。

“你不想我知道南夷的下落?”庞弯咬牙,“你不愿意我跟他见面,你怕我劝他回拜月教,你的心血便从此落空了?”

“聪明。”顾溪居笑了,他伸出手想去揉她的头发,却被庞弯悄无声息地躲了过去。

“不管怎么躲,你这辈子都躲不开我的。”他并不生气,垂下头怜惜地看着她,眼神更加缠绵悱恻,“别忘了你身上有我亲手刻的印记。”

庞弯下意识地摸上左胸——那道伤疤确实还在,可她的心已经不会再痛了。

“我说过了,只要我活着一天,定不会叫你称心如意。”她抬头望他,嗤笑出声,杏眼中满是坚毅和倔强,“你这么忌惮我,不如杀了我好了。”

“谁叫我当初没能杀死你呢?”顾溪居像听到蹩脚笑话般仰起下巴,“只可惜老天爷不愿意、”

“老天爷也舍不得你离开我。”他钳住她的下巴,毫不费力,眼睫毛也垂了下来,神情寒凉而冰冷,“也许这都是命中注定。”

男子不可一世的掠夺气息扑面而来,庞弯只觉得恶心的感觉翻涌而出,伸手就去推他。

奈何她内力全无,拳打脚踢都化作小猫挠痒落在对方身上,倒惹得他轻笑不已。

“嘘,听话,你乖乖留在我这里,不要出去惹是生非。”顾溪居箍住她的双手,拍了拍她的脸,“南夷是无论如何也不能让你见的,如今唯有你才劝得动他,我可不会去冒险。”

庞弯的眼睛里有火焰在焚烧:“有本事你杀了我俩,斩草除根!”

顾溪居嗤地笑了:“杀你师兄可不容易,如今他神功已成,只怕可以与我平手了。”他轻轻捏住庞弯的鼻尖,似真似假地哄道:“杀你倒是容易,可我却”舍不得了。“庞弯张嘴就去咬他的手指,顾溪居躲避不及,竟一时被她得了手。

眼见报复成功,庞弯越发用力,尖利虎牙刺破皮肉将血液都咬了出来,嘴里满是腥甜之气。

顾溪居却半分未见挣扎,一直面带微笑看着她,甚至还抬起另一只手,轻轻抚摸着少女光滑如玉的面颊,他陶醉地看着她,就好像在欣赏一件自己精心创作的艺术品,脸上显出心满意足的神情。

庞弯咬了很久,一直咬到牙龈酸痛,眼泪也扑簌落了下来。

她不想哭,她不愿在这个人渣面前掉一滴泪,然而泪水就是不受控制。

顾溪居见她满脸梨花带雨,这才叹了一口气,掰开她的下巴将自己的手指取出来。

“气消了?嗯?”他顾不得带伤的手,一把将她拥进自己怀里。

庞弯深吸一口气,盯着他的眼睛:“留我在此,我的未婚夫不会放过你。”

顾溪居眼中闪过一道诡异亮光。

“未婚夫?”他挑起她的下巴,灼热而压迫的气息逼近,“你什么时候与人定了亲?”

庞弯脸上的笑容一寸寸扩大:“我的事你无权过问。”

然而顾溪居最听不得的偏偏是这句话。

“我怎么会无权过问呢?”他凝视着她,脸上的笑容越发明媚,掌心的温度也在寸寸拔高,“别忘了是谁让你变成今天这样的。”

从不可一世的魔教圣姑,沦为连半点内力都没有的普通人。

从喜欢白衣白裙的天真少女,变成心中满是仇恨的红衣魔女。

始作俑者是他,创造这一切的也是他,他是她的神,她生命中每个重要环节都不会缺少他的参与。

“你最好乖一点,不要太频繁地忤逆我。”垂下眉眼,他在少女额头落下一个冰凉的吻,“我不是每天都这么有耐心。”

拥抱美人的念头不翼而飞,顾溪居意兴阑珊地挥了挥袖子:“来人,伺候小姐梳洗。”

京城下起了入冬以来的第一场雪。

庞弯坐在窗棂边的卧榻上,身披金貂大氅,手中偎着炭火暖炉,有一搭没一搭地吃着蜜饯。

她似乎很闲,心情也不错,时不时伸手去接天上飘过来的雪。

偶尔风雪大了,她还会哼两句意味不明的歌,这般惬意的样子实在不像被软禁。

“盟主问小姐今日可愿一道用膳?”露葵压抑着心中的不满,朝庞弯恭谨垂首。

“我不喜欢他的房间,你还是将饭送来吧。”庞弯自净瓶里抽出一枝蜡梅,轻轻搁在鼻子下面,“你告诉他,假如他实在很想见我…”她红唇轻启,脸上显出两只娇俏的梨涡,“不妨亲自送上门来。”

露葵一瞬间有将这女子掐死的冲动。

“是。”她躬身退下了。

又赏了小半会儿雪中梅景,房间里的帘子再次被掀起,露葵带着几个手提食盒的婢女走了进来,开始摆桌布餐。

庞弯瞧着那些明显比平时丰厚的菜式,悄无声息地扬起了嘴角。

果不其然,不出片刻顾溪居的身影已经踏了进来:“今天怎么想起来与我一道吃饭?”他屏退了婢女,姿态优雅地落座在她身边。

“被你关了这么多天,忽然想找个人说说话。”庞弯越过他的身子,抓起小几上的香酥花生碟,捻起一粒花生送到自己嘴边。

“我还以为你终于想出了对付我的主意。”顾溪居脸上显出几分虚实难辨的失望,“亏我这几天还一直等着,听见露葵的传话就马上赶来,想不到是场空欢喜。”

庞弯将举着花生米的手放下,睨他一眼:“你想我怎么报复你?”

顾溪居笑而不答,垂头含住她指尖上那粒红衣花生,舌头不忘缱绻地舔了一下:“吃我的肉,喝我的血,将我的模样刻进心里,永生永世也无法忘记。”他吞下那粒花生,半真半假地玩笑,“你可愿意?”

庞弯嫣然一笑:“好,我记住了。”

顾溪居被她这难得一见的明亮笑容晃了眼睛,眼眸微动,探头过去想一亲芳泽。

唇上却覆上了一双莹白如玉的柔荑。

“我问你。”少女的声音娇软香甜,“你明明不喜欢我,为何现在要对我这么好?”

顾溪居叹口气,将她的手握进掌心里。

“谁说我不喜欢你?”他低头在她耳边蹭了一下,唇畔带着温和的笑意,“我自然是喜欢你的。”

少女咯咯一笑,声音听起来脆而冷清:“不,你对我好,只是因为曾经被你玩弄的人先一步离开,你享受操控别人的过程,我还没有被你完全征服,所以你不甘心,对不对?”在他看不凶的地方,她眼神明澈见底。

“就算是玩具,我也是喜欢你的。”顾溪水居并未反驳,只是头颅一路下滑,直到寻到纤细的颈窝间,终于深深地埋了进去。

嗯,就是这种香,少女身上独一无二的果香,足以安抚他体内一切暴跌的情绪,让他心甘情愿就此沉溺。

这是他一手雕琢出的玩具啊,如今出落得这样旖旎动人,怎叫他不心生欢喜?

“假如那晚你真的中了南柯,不知最后出现在你眼前的会是谁?”少女叹了一声。

自从她知道那一直被她小觑的“待女甲”露葵本性唐,还是唐门前任掌门的幺女后,便很肯定美人计那夜顾溪居根本没有中毒,一直都在做戏。

也许是提前服下了解药,也许是压根儿就没有喝下毒酒,也许她的心血早都被忠心耿耿的露葵暗中掉了包。

美人计,中计的却是她自己。

“你好奇?”顾溪居笑了起来,温热的气息化为白雾沾上她的肌理。

“嗯,我也很好奇,不如今晚你我二人各含一颗相拥而眠,看看到底是什么结果?”他环住她的腰,语气闲暇,“你正好看看我的心上人,我也看看你的。”

他是这样的大言不惭,然而庞弯并未推开他,只是侧头望向窗外某处。

院子里的蜡梅树下面落满了碎花,涩黄一地,明明方才还是熙熙攘攘暗香满枝,转眼已经净是枯败,仿佛真正的严寒来临。

[美人和美人鱼]

“我真是低估了你…”隔着半壁琉璃珠帘,美人袅袅娜娜的身影摇曳而来,“…的脸皮。”她朝庞弯微笑,红唇下齿若编贝。

“仙子此话从何而来?”庞弯侧产砂看向来者,面上有一瞬的疑惑。

“难道不是吗?”桑婵弯着眼睛,姿态优雅地坐在卧榻边,好似一只美丽的天鹅,“我还以为你会与顾溪居有不共戴天之仇,却不承想你竟会心甘情愿住在这里,不甘之如饴。”桑婵用怜悯的目光打量她,脸上的神情仿佛在说:又一个为爱痴狂的傻女人,真可惜。

庞弯失笑:“我倒是想走,这不是被抓住了走不了吗?与其拼死挣扎,不如享受生活。”

桑婵挑眉:“我很好奇你为何还笑得出来?听说你内力全无,恐怕日后也很难再次习武,你这样投靠仇家,是自暴自弃吗?”

庞弯偏头看她:“仙子,你若是换得我这般处境,又该如何?”

然而桑婵却根本不理会她真心的提问:“我怎么可能落到你这般田地?我绝对不会为任何人财上自己的未来,无论是身份地位,或者内力。”她对庞弯的愚蠢嗤之以鼻。

庞弯认认真真地看着她,心想这位仙子真像玛丽苏大陆上另一种相对少见的典型——只爱自己型。因为非常爱护和珍惜自己,所以不会轻易对男人动心,就算有感情戏份的需要,一切也都只是逢场作戏,假如事态忽然有变,她们随时能保证自己毫不犹豫地抽离。

这种女主角也是很受欢迎的,因为很容易被冠上“独立自主聪明强大”等各种高帽,受的伤害往往也非常少。

但是如果因为害怕受伤害而拒绝去爱,又是否能收获真正的感情呢?

“仙子今天为何来此?”庞弯无意再与她讨论下去,转移了话题。

“自然是有人看不惯你过得好,特地引我来压压你的威风。”桑婵瞟她一眼,瞳孔里媚意流转,“虽然我可以婉拒,但谁叫我对你有几分兴趣呢?”她扬唇一笑,“假如不是内力全失,你本来是一棵极好的苗子。”

庞弯一怔:“什么苗子?”

桑婵抿着嘴角没有说话。

庞弯见她心情不错,下意识地问了一个心头盘桓已久的问题:“既然仙子不喜欢顾盟主,为何处处表现得与他像是情投意合的样子?”

桑婵从鼻子里哼了一声,笑道:“我有我想要的,他有他不舍的,这是各取所需。”

“什么各取所需?”朗朗如玉的声音响起,一道紫色身影挑开珠帘迈了进来,“师妹好兴致,怎么想起来我府上做客?”顾溪居笑意盈盈地站在榻前。

桑婵听见他的声音,眉头一皱站了起来。

“师兄。”她转身看他,脸色在一瞬间变得凝重严肃,“十日后的昆仑祭天,还请师兄记得给予婵儿应得的东西。”

顾溪居就像招呼兄弟那样,笑着拍了拍她的肩膀:“我对你的承诺,何时没有兑现过?”

桑婵垂下眼帘,似是松了口气:“既然有人想借我来挫你这新宠的锐气,师兄可要多摸摸自己手下的心。”她转头朝庞弯颠倒众生地一笑,随即袖子一甩,施施然离去。

顾溪居注视着桑婵远去的背影,直到那抹倩影消失,才转头看向榻上的庞弯。

从他进门到现在,她的姿势半分未动,就那么静静地靠着窗棂打量他。

“她美不美?”顾溪居扬起嘴角一笑,坐上卧榻,顺手去揽少女的腰。

“她是我见过的,这个世上最美的女人。”庞弯不动声色地避开他意图不轨的手。

顾溪居并未生气,只是笑了笑:“她也是我所见过的,最聪明的女人。”他抓起她的一缕发丝,缠在指间懒洋洋地把玩,“整个烟波庄的女人加起来,都比不上她的脚趾甲。”

庞弯没说话。

顾溪居却扑哧一声笑出来:“生气了?吃醋吗?”他炽热的大手轻轻抚上她洁白细腻的脸。

庞弯摇头。

“真不会哄人开心。”顾溪居看着她斩钉截铁否认的样子,意兴阑珊地收回了手。

“别担心,我虽然这样夸她,心底里却是不喜欢她的。”他慢条斯理地说着,心头遗憾地怀念着少女不谙世事时撒娇卖乖的样子。

庞弯瞪大一双眼睛。

“女人呢,还是傻乎乎的最好了。”他冲洗地说了一句,“我不太喜欢自以为是的类型。”

庞弯咬住下唇,叹了口气:“你根本不相信她。”

“你说呢?”顾溪居在她滑腻的脸颊上弹了一下,似笑非笑。

“我很好奇,你这一生可有任何相信过的人?”她凝视着他那双深不见底的漆黑双瞳。

“有啊。”顾溪居端起茶杯,神情慵懒地抿了一口,“我信任你,她信任百晓生,不是吗?”

庞弯笑了起来:“是啊。”她给了他一个肯定的回答。

“既然我这么信任你,那你的报复呢?什么时候给我?”顾溪居难得见她乖顺的样子,一时兴起抬起了她的下巴,目光充满期待和探究,“你不会让我失望的,对不对?”他垂头抵住她的额发,温热潮湿的鼻息舔舐着她的面颊。

“很快…”庞弯抬头冲他嫣然一笑,笑靥如花,“我不会让你失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