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年男子呵呵一笑,“小草姑娘,你不认得我,但却一定认得家兄。”

“你哥?”那更老了,小草就纳闷了,我在咸阳认识这号人么?

“家兄就是赵高,我叫赵成。”

哦!小草明白了,“那你来找我有事么?”

赵成递上两块竹牌,“姑娘不是说要荐人入伍么?明儿就开始正式报名了。地方就在城北御林军的驻扎大营里。”

“啊!太谢谢你了!”小草喜不自胜,洛美男知道了一定会很高兴!

“不客气,我也在负责这次的新兵选拔中,你的朋友叫什么?到时我记着。”

“洛贲!还有一个应该是袁艾辰。”

赵成点了点头,“行!我记住了。”

可是领导亲自送了东西来,要怎么表示感谢呢?小草还真的不会,只好客气了几句,“那…那就请您多多关照了。”

“说这话就见外了。小草姑娘既与家兄有旧,又是胡亥公子的朋友,帮这点子小忙算什么?再说了,姑娘现在是长生宫主的爱徒,还是丞相大人的义女,说不定日后我们还有求到你的地方呢!只希望姑娘到时莫忘了故人才是。”

小草听出不对劲来了,原来是卖人情来了,脸上的笑容明显僵硬了不少,“哪里哪里!”

话已说到,再留也没意思,赵成起身告辞了。

再掂掂手中的木牌,感觉沉重了不少。

小草不觉叹了口气,却引来旁人发笑,“有人巴结还叹气,是不是嫌送的礼太轻?”

小草已经习惯南卫仁的神出鬼没了,拿他的嘲讽当劝解,“哎,你说这做人是不是也太难了些?得费多少心思啊?”

“这就叫难,你还没遇上真的难事呢!”

再难?小草郁卒了。

好的不灵坏的灵,偏偏就被他的乌鸦嘴说中了。

“小师妹。有人找。”

这又是谁来了?小草没好气的出去。

“小良子,你怎么来了?”小草很是诧异,看他一脸焦急模样,定是出了大事。

“小草姐姐!你快回去看看吧,咱们家要被拆了!”

啊?小草乍一听,吓了一大跳。

因为小猫妖不乐意回去被帮小屁孩折腾,小草在长生宫住了两日。

昨晚女神仙终于回来把小猫妖领走了,她只感谢小草照顾了小猫妖,再提醒她注意安全就离开了。瞧她神色不大好,小草也没敢问。

正想着今晚要回家的,没想到家里就出事了。

“到底出了什么事?”

“官府的人说要征地,限我们十天之内全部搬走,现在村里人正在理论,可是好象没什么用。说不好,咱们真得搬家了。”

“那你等一下。”小草匆匆忙忙告了会儿假,和小良子火烧火燎的赶回了家。

是要修宫殿么?小草突然想起那日宫庭宴会上秦王与扶苏争论的场景来。

本以为与自己完全无关的事情,没料到转瞬就离自己这么近。

刚走近村口,就听得一片喧哗吵嚷之声。

全村人几乎都出来了,姜女郎他们也夹杂在其中,将两名官史围得是水泄不通。

那二人被吓得够呛,都快被众人的唾沫星子给淹没了。

“你们凭什么要占我们的地?”

“这个。我们也不清楚,只听说好象是皇上要修宫室,所以要占地方。其实都不止你们这一处,这一片十几个村子都被征用了。”

“就算是皇上要修房子,也不能平白无故占我们的房子吧?”

“就是官府,也不能这样啊!总得有个讲理的地方吧?”

“各位大爷,你们不能这样!这是我们祖祖辈辈传下来的地方,您现在说收就收了,让我们以后的日子怎么过啊!”

“要不您说,让我们搬到哪里去?难不成都上街要饭去?”

“大爷,小的在这里给你们磕头了,不要收我们的地啊!”

“反正,我是不会搬的!大伙儿都别搬,看他们拿我们怎么办!”

“对!都不搬!”

“我老婆子活了这么一大把年纪了,谁要收我的房子,就先老婆子身上踩过去!”

“大家静一静!静一静!”花白胡子的老里长用力的边咳嗽边嘶喊着,“听我说,听我说!”

躁动的人群慢慢的安静了下来。

老里长抚着胸口咳了好一阵子,才用拐棍捶着地道,“各位,这儿是我们大家土生土长的家园,我们当然不能走!”

人群中顿时爆发出一阵欢呼声,“老里长说得对!”

老里长举手示意大家安静,“但是,咱们为难这两位差大哥却是无用,他们也只是奉命行事。不如,咳咳,咱们请这两位差大哥把大家的意见带回去,跟皇上商量商量。看能不能不收我们的地,大家以为如何?”

人群中开始窃窃私语。

一位胆大的官差趁机道,“这位大叔说的是哩!我们只是个跑腿的,今天也就是出来张贴告示,位卑言轻,说话不顶数的,大伙儿把我们留下来也没用啊?”

另一人接道,“大伙儿若是愿意,要不就写个状子,我们带回去交给大人定夺。”

似乎说得有些道理。

老里长一招手,“孔先生!孔先生在么?”

“在呢!”村里的私塾先生走到场中,和老里长耳语了几句。

老里长听着不住点头,然后清清嗓子道,“为了表示我们的决心,我们就写份血书!大家同不同意?”

“同意!”铿锵有力的呼应声在小山村里回荡。

“我家有刚纺好的白布!”一位大娘转身就去取了。

不一时,私塾先生执笔写了一份陈情书。

老里长念给大家听过后,带头写下名字,咬破手指按上了血手印。

白布一点点的展开,印上一个个名字,一个个的血手印。数尺长的白布上,承载着的是大家无限的期望。

小良子忽然转过身去,不忍再看。

“怎么了?”小草拍拍他的头,心里隐隐有个不好的预感。这孩子如此聪明。定是看出其中的不详之兆了。

小良子强忍着不让眼泪掉下来,“小草姐姐,没用的!如果是秦王的旨意,就一点用也没有了。你知道么?我…我亲眼见过…他们说,‘男子高于车轮以上,两鬓有白发者,悉数杀之!杀之!杀之!’”

又想起不堪的过往,少年眼中流露出极端的沉痛之色,泣声道,“成百上千的人啊!就这样一下子都没了,全部都没有了!留下来的只有年轻的女人和孩子…就象牲口一样。用长长的绳子串在一起,用鞭子驱赶着,徒步数千里…每天每时,都有人倒下…倒下了,才能被解下来,扔到路旁,如同扔掉一只蚂蚁…他怎么可能,会在乎一份血书!”

小良子头一次流露出孩童的脆弱,有谁知道,一贯如此聪明自信坚定顽强的他的身上竟然背负着如此沉重的壳?

小草将他揽在怀里,颤抖着手拍着他的背,却无言以对。

伤痛已经造成,即使时间能让它愈合,只怕也会留下疤痕。

官差走了,生活表面上又恢复了平静。

人们都在盼望着,这份血书能给大家带来好运气,他们的王可能不会在乎一个百姓,但怎么会不在乎这么多百姓呢?

所以,当小良子极力劝说大家赶快搬家时,没有人理他。

“不可能吧?会惹来杀身之祸?有这么严重么?”姜女郎难以置信。

“大伙儿都没搬,就咱们一家搬,那象话么?”洛贲也不同意。

只有小草,坚定的站在小良子这一边。

“就算不搬,也可以象小良子说的,先把家里值钱的东西收拾收拾,寄存在别处,万一有什么事,也不至于手足无措。”

洛贲笑了,“就这个破家,哪有什么值钱的?能收拾出什么?”

“那随身衣裳总该收拾几件吧?”

洛贲笑得更开怀,他晃一晃手中的小竹牌,“那些破衣烂衫的,还要它做甚?等我当上侍卫了,给你们一人买两套新衣裳,穿一套放一套!”

你…这是个天生的乐天派,根本不懂一叶知秋。

姜女郎听他们争论不休,想来想去。到底有些不放心,把家里的钱都掏了出来,放小草身上,“家里也就这点钱最值钱了,还是放你那里稳妥些。”

出门时,大伙儿又千叮咛万嘱咐万一真出了什么事,让两个大孩子带好两个小孩子,人没事才是最重要的。

今天仍旧是个好天气,秋高气爽。各家各户的心情却轻松不起来,象压着沉重的铅块。

但生活总是要继续,该种田和种田,该上工的上工。

小草临走时,在家门口偷偷设了一只看门狗的法术,暗中嘱咐小良子,让他看着几个孩子千万不要出门。

也许,事情没想象中的这么糟糕,小草这么安慰自己,但愿是我杞人忧天。

***

天气真热啊,顶着烈日把本本送去检修了,若真是要换屏,那桂子就杯具鸟。\(╯-╰)/

第五回 左右逢源 (八)血色残阳

(八)血色残阳

“你今天这是怎么了。老是走神。”南卫仁发觉小草的不对劲,上前接过她手里的药材,不满的嘀咕着,“这是宫主一会儿要炼药的,你别又炸窝了。”

知道他不是恶意,小草顺从的将药递了过去,在脑子里组织着语言,想应该怎么问,“南卫仁,你说…”

“说什么?”

“如果一个皇帝对待百姓,就跟对待蚂蚁一样,那他…”

南卫仁看看左右,打断了她的话,“你就是要议论当今天子也不用这么大声吧?在人间多少也得顾忌着点。”他一面分拣着药材,一面低声道,“秦王统一六国,确实造成了不小的杀戮。但他给了天下百姓一段相对安宁的日子,也算是将功补过吧。”

是这样么?那百姓就要为了他的一已私欲自动把家都贡献出来?小草皱着眉头,有些想不明白。

忽然,一只黑色小狗的幻影出现在她眼前。

家里出事了!小草大惊失色,慌乱中怎么也收不好法术。

听他们这儿有动静。赵青龙探出头来,南卫仁迅速伸掌收了那只小狗,很肯定的低语,“是火灾!”

小草当即就要施法回去,却被南卫仁一把拦住,“你疯了?这样也敢施法!”

眼神向左右一瞟,小草这才回复了几分理智。匆忙去告了个假,她慌慌张张的奔向密林就要施法回家。

“赵青龙!”忽然南卫仁从后面追出来,高声喊破,却仍装作无事人一般,“降妖叫你回去。”

赵青龙眼中明显有些忿恨和尴尬,瞪了他俩一眼,转身走了。

“谢谢你。”小草这才惊见赵青龙竟然尾随自己也来这片密林。若是当着他的面施法,那后果…

“做事总这么毛毛燥燥的!”南卫仁甩了个大白眼,“算了,我陪你走一趟吧。”

“你?”

“我也告了假啊!我可是正大光明的说你家里出了事,本着同僚之情,主动要求送你回家的。瞧你现在这样,施法多半要出事,不如我带你走吧。”

“可…”小草本想说,可你不知道我家呀?

就见南卫仁牵着她竟然凌空而起,脚下多了一朵白色祥云,人间景致历历在目。

牵着他的手在空中如清风般轻盈的掠过,这才叫飘飘欲仙呢!可比她们这些小妖精懵头懵脑的移形大法好太多了!

“喂,隐身术不用我教你吧?”南卫仁揶揄着,“你要是不想被人看见,就赶紧隐身。”

小草连忙照做。这么高级的飞行术她还是第一次尝试。

“要到哪个地方,你指方向。”

“嗯!”小草新奇之余,更多的是归心似箭,一路指引着回家的路。

远远的,就瞧见村子上空浓烟滚滚,已然陷入一片火海。

炙热的红浪当中,哭爹喊娘,凄哭哀嚎之声不绝于耳,宛如人间炼狱。身披铠甲的武士还在四处纵火,村口的树上,高高吊着两具尸体。随风摇摇摆摆的荡来荡去,是老里长和私塾先生。

小草忽然觉得搜心刮肺的恶心,蹲在云上就开始干呕。

南卫仁悄然在小山包上降下云头,“你没事吧?”

落到实地,小草扶着树大口大口的喘过气来,就拔足往火海里闯。

小良子!宝柿!五五六六!

小草不敢想,他们一定都活着,一定不会有事!

南卫仁懒得多说,在她背后拍上了一张避火决。

家已经被烧得面目全非了,里外一起燃着火,看不见一个人影。

心慌得象寸草不生的荒野。空荡荡的,“小良子!你们在哪儿?宝柿!”

小草不怕火,但滚滚浓烟却阻挡了她的视线,熏得人咳嗽连连。

“小草!小草!”

是姜女郎的声音!小草的心里一下踏实了,还活着,太好了!

立即向声音来源的方向找去,是在她们的女生宿舍里。

小屋被大火包围着,有根粗大的横梁已经坠落下来,横亘在门前。

“我在这里!你们别怕,我马上就来救你们!”

“你在哪里?在哪里?”

小草已经可以看到姜女郎在拿着湿床单奋力扑挡着入侵的火苗,可她为什么看不见自己呢?

“快收了隐身术!”南卫仁不知何时,出现在她身边,“这火太大了,凡人出不来。哪里有水缸?”

一语惊醒梦中人。小草收了隐身术,对着厨房的水缸一个招手,“起!”

下剩的半缸水倾盆而出,浇在门口的横梁上,哧啦啦冒起一阵青烟,总算是浇开了一个缺口。

“阿姜!阿姜!你们没事吧?”小草立即跳了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