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象此刻,虽然姜女郎的遭遇很令人同情。但作为一个领袖,却要首先顾全大局。扶苏下不了这个狠心,就让他来作吧。

“那妇人听着!你既是我大秦子民,身体发肤皆属大秦所有,别说他人,就连本将军死后,也可将我的尸骨填入长城之中!殿下,此二女行为异常,妖言惑众,恐非善类,何况她们毁坏长城在先。论律当以重罚。建议将此二人当众施以火刑,以儆效尤!”

什么?要烧死她们?小草吓了一跳,原来人间对有妖术的人真的是要烧死的!这也太残忍了吧?

“扶苏殿下!你听我说!我说的句句属实啊,你瞧,我这儿还有本往生经,这都不是假的!”

“殿下,对她们绝不能姑息!”

“扶苏殿下!我真的不是骗子!”

扶苏面色变了几变,到底还是不忍心,“将此二女押回大营,待审问清楚之后,再行论处!”

这已是扶苏所能退让的极限了,蒙恬暗地里叹了口气。这营中可不尽是他们师徒二人的天下,也有秦王的眼线在此,说不定,今夜这里发生的事情,立即就有人传信回去。要是秦王知晓,不知道又将怎样的雷霆大怒。

这大军在外,说是大牢,其实就是一所单独被看管的营帐而已,小草呆得还不算太憋屈。若是她一人,当可自由来去,反正徐福都跑路了,也不怕秦王再找她的麻烦。只是阿姜,她可怎么办?还有阴司主簿的托付,她一定得完成这个任务,现在看来,扶苏应该是有几分允意的,只是蒙恬那个铁面将军不肯通融,要怎么说服他,倒要费些工夫。

小草和姜女郎关在营房里三天无人问津,扶苏也和蒙恬争执了三天,迟迟没有结论。扶苏想网开一面,蒙恬却主张速战速决,赶紧杀了以安人心。

“糟了!草儿,那两匹马还关在营房外面,它们会不会有事啊?”姜女郎不惦记自己的安危,倒惦记起那两匹马来了。

“它们没事。”那本不是凡间之物。自会找地方休养生息,小草一点也不担心,但是,“阿姜,你怎么不问我为何会法术?”

姜女郎忧伤的脸上露出一丝微笑,看着却更让人心酸,“你就是妖精鬼怪我也不怕!因为我相信,我认识的草儿是好人。”

还有什么比这全然的信任更让人动容的?小草被感动得一塌糊涂,“谢谢你,阿姜,谢谢你!”

“你会法术的对吧,那能不能算出来,他们到底要怎么处罚我们?”姜女郎强颜欢笑。

小草摇了摇头,“这个我可不会。人心是最难猜的。”

“那到时你可不许一个人跑了,就是要跑也得捎上我。最好能带我象鸟儿一样在天上飞,让他们抓不着,气死他们!”

这个…小草脸红了,“我学艺不精,没这个本事。”

“我逗你玩呢!要是真的有事,你别管我,自己跑掉就行了。”

“那怎么可能?就算要罚也是我们两个一起罚!”

可是,人间的刑罚是伤不到她的,却能伤到姜女郎。若是与千军万马对上,她也没有一定的把握能保住两人全身而退。

“快起来!”执着刀枪的士兵进来了,“殿下要见你们。”

幸好不是蒙恬将军,小草当即意识到,事情有转机了!

中军帐中,扶苏愁眉不展,见着她二人有好一阵子默然不语。

“你是叫小草对吧?”

小草点头称是。

“你说有往生经,可以超度亡灵,那到底是怎么回事?”

小草心中暗喜,心想这人倒是好心肠,还是有几分相信自己的,“扶苏殿下,您也知道,这长城之下白骨累累,无辜惨死之人不计其数,他们的魂魄不得归依,便盘旋在此,徘徊不去。若是收不了他们的尸骨,但起码可以请人开坛作法,将这往生经日夜吟诵上七七四十九日,便可超度亡灵,让他们安心回归地府,重入六道轮回。如若不然,这股冤气凝聚不去,日后还是会兴风作浪,时间一长,恐生妖孽。”

扶苏下了决心,“好!我就如你所言,请人做法超度!但你们必须呆在军营里等候发落,不能再生事端,你们答应么?”

“能答应!”

小草不知,扶苏是顶了怎样的风险,才做出这样的决定。哪怕是被人骂作软弱无能,胆小懦弱,他也认为,必须为长城内外千千万万无辜的死者做些什么。

但就是这个凡事都要有交待的性格,最终却害死了他。

第五回 左右逢源 (二)焦头烂额

(二)焦头烂额

开坛作法很顺利的进行了下去。小草和姜女郎的去向在数十日后也有了定论。

秦王听说有人哭倒了长城,异常震怒,下令要将那姜女郎押到面前,亲自处罚。

而小草,因为有人顾忌她是长生宫的方士,恐怕会遭到妖术的打击报复,无人敢提。

“不行!”小草当即表示反对这一决定,“要处罚,就带我去!你们别难为阿姜。”

“不!小草,让我去!”短短几日,姜女郎瘦削了许多,但目光却是明亮而执着,“我想要当面问问秦王,他到底是怎样的脑袋,怎么能想出这么多的鬼主意!”

“可他…他不会轻饶你的!”小草还有一句忍着没说,你又没有自保的本事,去了不是送死么?

“小草,我一定要去!若是我死了,你能替我收尸么?”姜女郎确实是不想活了。

“阿姜——”

“你不要再说了,让我去!你要不让我去,我现就死你面前!”姜女郎的态度异常坚决。

小草知道她那火辣执拗性子。只得妥协,“那我陪你一起去!”

来的时候两人成行,走的时候却是数人成列。来的时候是自由身,走的时候却是秦王指定的囚徒。幸好扶苏以还未定罪,又是女流之辈为名,格外照应,给她们准备了马车,而不是囚车。

姜女郎哂笑道,“我这可也过了一把做大官的瘾了。”

难为她还笑得出来,小草却是忧心忡忡,愁眉苦脸。姜女郎明显的已萌死志了,要怎样才能激起她活下去的欲望呢?唯今之计,除非让范建复活,小草有些犹豫,那禁忌之术可不简单,她还没这么大的胆子操作。在颠簸的路途中,小草日日冥思苦想解决之道,可怎么也想不出一个万全之策。

“草儿,跟你说件事。”姜女郎一脸兴奋,“我昨晚又梦见杞梁了!”

“那他跟你说什么了?”小草是明知故问,她已经让范建在梦里劝劝姜女郎了。

姜女郎嘟囔着,“总不是那些话?也没什么特别的。”

看来也没收到什么效果。

实在不行,到时就是把阿姜打晕了扔出去,也不能让她白白送掉性命。小草暗自叹了口气,只希望到秦王那儿时,事情可以出现转机。

秦王已经到了东海口,在来接囚犯的侍卫中。小草很是意外的看到一个熟悉的面孔。洛贲对她俩使个眼色,悄悄走到小草旁边,低声道,“这没你什么事,你快离开!少一个是一个,回头我会想法来找你,有我在,保管阿姜不会吃什么亏。剩下的,我们一起来努力!”

过来接姜女郎的那队士兵估计已经让洛贲给收买了,都没吱声,反正指定的人犯只有一个,剩下这个就当顺水人情送掉完事。

洛贲不动声色的把小草推开,“你先去徐宫主那儿!”

徐宫主?小草纳闷了。再顺着洛贲手指方向往水里瞧,可不,那么大一艘五层的楼船,除了徐福的寻仙号,哪还有第二条?

“师…师父?你怎么还在这儿?”按照行程,徐福早已经大江入海流了,怎么会还滞留在东海的入海口?居然和秦王撞到了一起,这可真是要人老命,小草就是想做什么。也得有所顾忌了。

徐福脸拉长得跟苦瓜似的,“小草,你说我们怎么就这么倒霉,刚要入海就遇到了大鱼挡了路,只好停了下来。那鱼也怪,我们停它就停,我们一动它就出来,这该不是妖孽作怪吧?”

还有这等事?小草第一个念头就问,“那南卫仁呢?”

“喏!他不在那儿想法引鱼离开么?”徐福向下一指,一叶扁舟正随着海浪起起伏伏,果然是南卫仁驾着小船在海里投放着什么。

“啊!说来也怪,以前没听他说起过,原来小南的水性这么好,连驾船也很是熟练,简直就跟从小在船上长大的孩子一样!”

徐福啧啧称赞了几句,扯了些闲话,离开了众人的视线,才把小草拉到了一旁低声道,“听说姜姑娘哭倒了长城?”

“不是!是雷电击倒的,只不过她在那儿哭范大哥,便被人说成是她哭倒的了。”

徐福一副原来如此的模样,“我就说嘛,怎么可能人一哭就把长城哭倒了,那长城不成豆腐做的了?这些人哪,怪力乱神,以讹传讹,真是无知之极。”他摇了摇头,“那你们也是傻,干嘛就傻乎乎的跑回来了?这路上干嘛不找个机会溜掉?”

“阿姜不肯。她非要找秦王理论,我怎么劝都劝不住!”

“真是个实心眼的姑娘,跟秦王有什么道理可讲的?那不是拿自己脑袋往虎口里送么?”徐福渭然叹息,忽又想到,“我告诉你,那个苏挽歌也来了,不过我总觉得他这次来得有些古怪,还特意向我打听你来着,你自己小心点,最好别在他跟前露面。”

小草点头应下,现在人多,又不好施法去船上找南卫仁了,只得先回船舱去见另外两人。

小良子和宝柿一见着她都围拢上来,“小草姐姐,阿姜姐姐到底出什么事了?”

这消息传得还真快,一下子人人皆知。

小草按着给徐福的说法给他们解释了,小良子当即握着拳头道,“阿姜姐姐太可怜了!秦王这样还要处罚她,实在是太没有天理了!”

“阿姜姐现在被抓了去,咱们得赶紧想个法子救她啊!”

“救是一定要救的!你们放心,咱们绝对不能让阿姜白白送死。小良子,这一包是范大哥的骸骨,你好生收起来。”

小良子接了包袱。又附在小草耳边道,“你们走了之后,还来了个病怏怏的姑娘找你,南大哥让那姑娘就藏在你们原来那间房里,还不许我们说。那姐姐很是古怪,不吃不喝,成天打坐。”

有这等事?小草当即进了船舱。

这一见,可更意外了,“花仙水!”

花仙水原本白皙的脸,现在变得异常惨白,象被风吹雨打后的花朵。格外憔悴。

小草锁了门才问,“你…你怎么弄成这样?是谁吸了你的法力?”

花仙水很明显的功力大退,别说远不如从前,就连小草,可能也比不上了。

花仙子勉强挤出一丝笑意,眼中却露出无比的幽怨和愤恨之意,“我们全都上了他的当,着了他的道了!”

“谁?”

“苏挽歌!现到如今,我也不怕老实跟你说了。我们要秦王修建那阿房宫,又要打造十二铜人,全是为了修炼天魔阵。苏挽歌跟我们说,只要这个阵法练成,我们就可以真正的遮天蔽日,不受五行三界的约束,各人的法力也能得到空前的提升,与天地同寿,日月同岁!”

“这是假的?”

“不!这是真的!这阵法是上古开天辟地之时传下来的,我在仙界之时也曾经听说过。可没想到,苏挽歌为了让这阵法固若金汤,故意教给我们有问题的炼制方法,在十二铜人全部炼成之日,骗我们演练天魔阵,却趁机将所有人的法力吸走大半,并将我们的元神分别禁锢在了我们各自修炼的铜人当中!真是好毒计啊,让我们死不了,又得受活罪。想要挣脱封印的禁锢,就必须修炼,而我们修炼得越强,这阵法就越强。而他却可以在我们未挣脱之前趁机吸取我们的法力,当前是一劳永逸,坐享其成,再没有比这更好的事情了!”

“那你们可以不修炼啊?”这么简单的道理难道都想不明白?

“不修炼?”花仙水愣了一下,“若是不修炼,很快就会老死掉,有谁舍得自取灭亡?而且铜人之中,有我们辛辛苦苦提炼的凶煞之气,可以护得我们周全。实在是极好的修炼之所。”

小草觉得颇不可理喻,“既然辛苦修炼了,也是为他人作嫁衣,那还不如自取灭亡,不过回复本尊,那又有什么大不了的?”

“可那样,就不能做任何事了呀?”

“可被禁锢着,除了修炼又能做什么事呢?还不如自由自在的回复本尊,何必要做个被人操纵的木偶?”小草懒得与她纠结这个话题,她想起个更重要的,“那你呢?你是怎么逃出来的?”

花仙水脸上有淡淡的得色,“我打一开始就不相信苏挽歌会那么好心,所以没按他的法子提炼凶气,在他发难之时,我才侥幸逃过一劫。对了,我来还想告诉你一声,千万别被苏挽歌抓到,除了独孤,你是他要找的最后一丝法力。”

“为什么?”小草很纳闷,我的法力不高啊?

“他曾经说过,你的法力很纯净,只有加上了你的法力,整个天魔阵的阵法才会圆满。具体原因,我就不知道了。”

小草暗自点头,怪不得师父说他特意打听了自己的消息。

“对了,那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办?”

“我来找你,还有一层是听说徐宫主要出海,想跟着他出去避避风头。”

“你为什么不去找舒符?”

花仙水微微有些赧颜,极轻的声音道,“我给他发了消息,可是,没有回应。”

舒符不象是这么无情无义的人啊?“那要不要我帮你找找他?”

花仙水立即摇头,“算了!他都不想见我了,我再找他也没什么意思。”要是自己找不来,却让别的女子找来,那是更大的难堪和打击了。

小草不再勉强,这焦头烂额的局面,还有许多更急迫的事情亟待解决。

第五回 左右逢源 (三)妖之眼泪

(三)妖之眼泪

等到南卫仁从海上回来,见了小草也不意外。只眼神示意,两人另寻地方交谈。

“花仙水的事情你都知道了。”

小草点了点头,“那大鱼是怎么回事?”

“那根本不是鱼,是妖!还记得万寿门那个叫龙氤的女孩子么?那便是她的真身。”

“他们不是都被苏挽歌封进铜人里了么?”

“苏挽歌吸了他们的法力后,力量大增,用迷心大法控制了龙氤的神智,把她的真身扔到了这里,阻拦我们的去向,目标就是你。”

“那龙氤也是你们龙族的孩子?她怎么会走上魔道的呢?”

南卫仁叹了口气,“起初我也不能确定,最后瞧见她的真身才相信。她是…是某位龙子在酒醉之后与一只鱼精产下的孩子。我一直只是道听途说,没想到还真有这回事,更没想到,她竟然跑到人间,沦落魔道。”

“是谁啊?养而不教,这也太过分了吧?”小草想起那女孩阴毒刁钻的个性,很是愤怒。

南卫仁面色很是尴尬,“族里出了这样的事,我也觉得很丢脸。”

“那现在怎么办?她拦着去路,师父进退不得,说不定秦王一变卦。又要生出事端来。”

“这个我也晓得。可不管怎么说,龙氤也算是我同族,她又是受人控制,杀她是绝对不行的。她性喜贪吃,我正在用海中的珍馐美味让她上瘾,等她吃惯了再想法引她离开。”

“那之后呢?总得有个人管着她吧,不能总让苏挽歌利用吧?”

“这事我已经禀告了龙王,希望快点有人来处理。可是小草,现在最大的问题不是她,而是你!我不是指苏挽歌的事情,而是你擅自惊动长城亡灵,此事已经上奏天听,我已经托了人去为你疏通,可是想来惩罚是少不了的,你怎么那么冲动,做出那样的事情?”

“你是没见到当时那场面,如果你见到了,我相信,任何一个还有半点心肠的人都不可能不管的。”

“算了,做了也就做了。那现在呢?阿姜你打算怎么办?”

“反正我是不能看着阿姜死的!”

“那就想办法不让她死!”南卫仁突然冒出这么一句。

“什么意思?”

南卫仁表情很是狡黠,“就是这个意思,与其费心将死人救活,不如一开始就不让她死。”

小草明白了,“那该怎么做?”

“还记得障眼法么?你可不要跟我说你连这个都不会了!”

明白!小草只觉一片焦头烂额里终于透出一线曙光,总还有件事,是有些盼头的。

当夜,洛贲悄悄摸上了他们的大船。说要是不行就劫狱,大不了他不当这个兵了。

小草摇头说是不用,只让他把一张灵符带给阿姜。让他不论见到什么,哪怕是阿姜“死”在他面前都别轻举妄动,自己一定能救出阿姜。洛贲虽听得一头雾水,但还是选择相信小草,将那灵符安全的送到阿姜手里。

秦王在陆上的行宫里,很快的召见了那个哭倒长城的女子。

“就是你?”秦王有些失望,还以为是怎样的英雄人物,没想到只是一个相貌清秀的普通女子。

姜女郎毫不示弱,昂头伫立,“就是我!”

都说君王是天神下凡,其实也不过两只眼睛一个鼻子,有甚么稀奇?

李斯大人坐在下面,偷觑着姜女郎,心中着实有些打鼓,怎么是这个丫头?她还是自己儿子李促介绍回来的,在府里做过一段时间的绣娘,幸好已经离开了。但若是有人告发,或是秦王追究起来,那可不是闹着玩的!

同样意外的还有胡亥。不过此事事关重大,在朝堂之上,他也不敢随便开口。

“你到底施了何等妖术,哭倒了长城?还是有人暗中相助,在故弄玄虚?”秦王厉声质问。

“我没有妖术,是老天开眼,劈了长城!若说有人相助,那就是长城之下千万冤死人的亡灵相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