饶是霍桥已经想过千万种戚景玉的开头,但听他突然说了这么一句后,他还是不可避免地受到了强烈震动。像是忍了一天一夜的洪水终于泄闸,一下子冲了过来,避无可避,汹涌又可怖。
他怔怔地看了他,一下子话都说不出来。
而戚景玉看到霍桥怔愣的表情,当下就认为自己说的这句话还是让他匪夷所思了,或者说……恶心了。
他心中慌张,连忙道:“你听我说,我喜欢你但我没有要给你带来任何影响的意思,如果不是昨天我妈透露,我一辈子都不会说。你要是觉得不舒服,可以,我以后远离你。如果远离也不行,我……”
戚景玉停顿了片刻,挣扎了一下才道,“实在不行,我彻底消失。”
“彻底消失?”霍桥垂眸,问道,“怎么个彻底消失法?”
戚景玉脸色发白:“我妈一直想我出国读书,我跟你说过的,我决定……出国。”
霍桥一惊,脱口便道:“谁他妈让你出国?!”
戚景玉:“……什么?”
霍桥张了张口想说什么,但又实在开不了口。
最后他原地挣扎了会,彻底泄了气,低声道:“我有说我觉得不舒服吗?”
☆、第三十三章
戚景玉来时就已经准备好他自己的退路, 他想着在他说出那些话的时候但凡霍桥有一丁点不舒服,他就会立刻决定自己出国, 永远消失在他的视线里。
可是, 他现在却听到霍桥说, 他没有觉得不舒服。
那句话虽低,但还是一下拉开了他头顶的黑幕, 阳光霎时涌了进来,亮得他都不知作何反应。
戚景玉:“什,什么?”
霍桥抬眸看着他, 喉咙发紧, 但他还是坚持把想说的话说出了口:“我说,你按照自己最真实的想法决定,不必因为我做改变。我,我没有任何不舒服。”
戚景玉眼睛都亮了。
霍桥犹豫了会, 又道:“所以,为什么。”
“什么。”
“你为什么……喜欢我?”
问出这个问题的时候霍桥舌头都抖了, 去年的他可绝不会想到自己会跟一个男人, 还是曾经的敌人说这话。
戚景玉看着他,道:“我说过,你是我唯一的朋友。”
“可朋友怎么会——”
“我没说完。”戚景玉垂下眸, 缓缓道,“你是唯一的朋友,也是唯一喜欢的人。”
霍桥:“……”
“从你小时候愿意接近我开始,就只有你了。霍桥, 你不会知道那时你对我有多重要。”
霍桥怔怔道:“小时候?可我以为,你那时候讨厌我。”
如果不是讨厌,怎么会对他和他的朋友大打出手……
戚景玉也知道霍桥想到了那件事,他张了张口,不知道怎么解释。他的过去是他这辈子都不愿意再提的,尤其是霍桥,他不愿意他知道他曾经扭曲的一切。
“那年那件事是因为当年你有了新朋友,我,嫉妒。”戚景玉艰难地道,“那时候太小了,什么都不懂,只觉得自己被忽略了,所以很生气。”
霍桥赶紧喝了口柠檬茶冷静了一下。
死小孩!当年他朋友虽多,可对他戚景玉却是最好的。他竟然觉得自己忽略他!还因为这个跟他打架,害得他摔楼梯腿都摔折了!
戚景玉继续道:“后来我知道你搬走了,很长一段时间我不知道你搬家是家里出了事,我以为是因为你厌恶我了所以才要搬家……我很难过。”
“那你妈说,你高二转学是因为我?”
“你走后我也转学了,一直在国外读书。后来我想……”戚景玉顿了顿,把“你”字咽了回去,改道,“后来我想回来了,我让人查了你,知道你在这个学校后,我就过来了。”
“可是高二那年你甚至都没怎么跟我说过话。”
“是。”戚景玉看着他,眼神有些沉,“因为从始至终我就没有想过靠近你,我只是想……看看而已。”
“为什么?”
戚景玉苦笑:“霍桥,你还不能明白吗,我怕靠近我会不自觉地想要更多,我也怕你觉得我不正常。”
霍桥哑口无言。
他想起戚景玉高二时对他的漠然,也想起他每次跟他说话都带刺。那时只是觉得戚景玉肯定跟自己一样讨厌对方,却不知道,他其实是在故意推开自己。
如果不是后来的阴差阳错,是不是戚景玉就如他自己所说,只是看看而已,然后,不会跟他有任何交集。
霍桥想到这有些难受,他发现自己接受不了戚景玉不存在的日子。
“我没有觉得你不正常。”霍桥道,“所以你不用躲着我。而且,其实我……”
“您好,请用餐。”就在这时,服务员端着菜上来了,霍桥及时刹住了车,慌乱地喝了一口柠檬茶。
“祝您用餐愉快。”
霍桥:“……谢谢。”
服务员很快又走了,霍桥松了一口气,心有余悸。他方才是要说什么……其实我什么?其实我也喜欢你?
这么刚吗……
“饿了吗,先吃饭吧。”戚景玉说。
霍桥嗯了声,拿起叉子,心不在焉地夹了两口。
“霍桥,谢谢。”
“嗯?”
戚景玉很浅地笑了一下:“谢谢你的反应。”
“……”
安安静静地吃了一顿饭,吃完后,两人从餐厅走了出来。也没有人说要去哪里,两人并肩着,漫无目的地往前走。
“快填志愿了。”霍桥觉得气氛尴尬,开口挑了个话题。
戚景玉点头:“你去杭大,确定了对吧。”
“嗯。”霍桥看了他一眼,“你要是留下的话也去杭大吧?”
“我去的话,确定没问题?”
“你可是省状元,哪里有什么问题。”
“我是说你确定没问题吗。”
“我不是说了么……”
戚景玉嘴角溢出了一点笑来,“好。”
霍桥眸光微垂,看似镇定,其实内心已经纠结成一团。他身体里好像有两个人在疯狂互殴,一个叫嚣着要说喜欢戚景玉,一个努力地压制着它。
“说啊,说你喜欢他啊,你看看他小心翼翼的样子,你他妈受得了吗!”
“不许说!说了是什么结果?你们俩就这么在一起吗?你能接受和一个男生在一起了吗!能完全不管身边所有人的目光吗?!”
“说喜欢他!”
“不许说!!”
“说啊。”
……
霍桥紧紧捏起了拳头,感觉喉间一股子血腥气,他快要被搞崩溃了。
“你是不是还有事?”戚景玉看他越走越慢,停下了脚步,“有事的话,你先回去吧。”
霍桥一顿,几乎立刻就想逃避:“好!我还有事!我先走了!”
戚景玉点了点头,“你往前面走点,前面好打车。”
霍桥转头就往另外一个方向走,走得极快,好像什么在后面追咬着他似得。
戚景玉一直看着他的背影,直到他拐过一个街口,不见了身影。
戚景玉轻叹了一声,这才打电话让人来接他。然而刚打完电话,突然就听到前面人喊他。
“戚景玉!”霍桥不知什么时候又走了回来,他就站在不远处,目光直直地看着他。
戚景玉放下了手机,有些疑惑。等他想问他还有什么事的时候,霍桥已经急急地跑了过来。
戚景玉:“你怎么……”
霍桥:“我话没说完!”
“什么话?”
霍桥咬咬牙,豁出去了,他语速极快地说道,“我说我能接受你的情感,我不反感你在我的身边,甚至我很希望你继续留在杭城读大学。那是因为,我挺喜欢你的!不是像对赵兴尧他们那样的喜欢,是跟你一样的喜欢!老实说我也不知道我怎么会这样,我一直以为我喜欢的是女生,可是我不知道怎么回事老是会注意你,甚至我他妈看到你心跳就不正常!你没告诉我你喜欢我之前,我自己都快疯了,因为我不能适应这件事啊,你明白吗!”
戚景玉怔怔地看着他,仿佛听不懂他说了什么似得,缓缓地摇了下头。
“操!我的意思是我对你有一样的感觉!可是我,可是我真的不知道怎么办,我很不安很恐慌,我没有准备好!所以你能不能,能不能等我一下,让我理一理,做一下心理准备……不是我到底在说什么?”
霍桥自己也乱了,他方才走到半路又觉得憋得难受。后来,身体里那个说“喜欢”的小人战胜了,于是他不管不顾地跑了回来,想说明白,想告诉他不要那么忐忑,不要怕他不舒服,因为,他也是喜欢他的啊!
戚景玉已经愣住了,他看着霍桥,整个人都傻了。
他在说什么?喜欢他?跟他一样的情感?
霍桥扶额,继续道:“就是,我们先……先正常相处一段,然后再考虑下一步怎么办,行不行?”
戚景玉:“……”
“你说句话!”霍桥耳朵都红透了,强撑着问道,“行不行啊?”
戚景玉僵硬地点了下头,终于道:“行。”
“好,好好!那就好!那我先走了啊。”霍桥心底那块石头终于放下,可他不敢停留,也不好意思面对戚景玉。他回过身,急急忙忙地又往来处走去。
戚景玉怔怔地站在原地,目光还带着没有散去的迷茫和惊异。他看着霍桥离开的方向。好一会迈不动脚步,整个人就像被一股力量拉扯住了,虚幻、惊喜、恐慌……好多种情绪同时在碰撞着,让他有些承受不住。
“我挺喜欢你的,不是像对赵兴尧他们那样的喜欢,是跟你一样的喜欢。”
他觉得,霍桥可能不知道他这段话是怎么穿透他心脏的。原本他是怀着要被厌恶的心情来的,后来听霍桥说他不会感到不快,他已经欣喜极了。
可现在,他竟然告诉他他挺喜欢他?
喜欢……他?
“少爷,您没事吧?”良久后,边上传来一个声音。
戚景玉脑子嗡嗡地响,他转头看了一眼,都觉得看不清眼前人了:“什么?”
司机有些担忧道:“方才我喊您了,您一直没反应?”
戚景玉凝了神,这才发现是他的司机过来了,司机此时已经将车停到了路边上。
戚景玉:“……没事,上车。”
“好的,那是送您往家里去吗。”
戚景玉:“嗯。”
司机连忙给他开了后车门,待戚景玉坐进去后,他转到了驾驶座上,发动了车子。
跟往常一样,司机安静地开着车。
只是今天他不经意往后车镜一看后,愣住了。因为,他看到了后排坐着的人眼眶发红。
司机看惯了他家少爷漠然的表情,这还是他第一次看到他这般模样,沉默中,带着一丝不知所措。
“少爷,您真的没事吗?”司机下意识问出了口,但话一出口他又立马后悔了,他记得他不喜欢别人啰嗦。
但令他想不到的事,今天这位戚少爷竟然看了过来,甚至,他对他笑了一下。
明明眼底发红像快要哭了似的,但笑容却十分真实。
这样看,不像遇到什么伤心事,反正像……高兴至极。
“我真的没事。”他听到他说。
司机连忙点头:“您没事就好。”
“嗯,我很开心。”他垂下了眸,嘴角含着忍不住的笑意,喃喃道,“杨叔,我很开心……”
这是司机第一次听他的少爷这样跟他说话,也是他第一次发觉,眼前这个总是不言苟笑、冷漠非常的人,也不过是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年而已……
☆、第三十四章
回到家后, 霍桥也是懵圈的状态。
在戚景玉面前说的话也没经过思考,几乎就是直接从他大脑里拿出来的。
说的那么慌乱, 也不知道戚景玉听明白了没有……
“哥。”霍宣走到他房间, “妈说过两天你志愿填完, 咱们就去江城一段时间。”
霍桥从床上坐起来:“多久?”
霍宣:“不知道,就正好我们两个都放假, 而且最近酒吧也有管理在,所以回老家看看外婆。”
“喔……”
“你看起来好像不太想去。”
霍桥:“没有,看看外婆啊, 也很久没去了。”
“嗯。”
霍桥心里是有点矛盾, 但转念一想,现在离开一段也好,正好他需要冷静一下。
在杭城的话万一赵兴尧他们组局,他肯定要面对戚景玉, 他现在还不能那么冷静的面对戚景玉。所以如果他走了……就正好有理由不去了!
霍桥心想着自己聪明极了,于是立刻道:“阿宣!我们去江城多住一段时间!”
“啊?”
填完志愿后, 霍桥一家人便出发了。
霍桥挺喜欢江城, 他也觉得自己一定可以在这里住很长一段时间。但结果住了三天之后,他就觉得浑身不对劲。
不是说住的不舒服,而是他心里总挂念着什么。
来的时候觉得正好可以避一下和戚景玉的见面, 让双方都冷静一下。然而来了之后,在好些天没有戚景玉的消息后,他觉得有点怪异了。
怎么说他那天也算是隐晦地表白了吧,他就……没有什么想说的?
霍桥坐在外婆家的客厅里, 盯着手机发呆。
表白结束那天没联系,填志愿那天也没联系,这么多天下来都没联系!这他妈……他怎么比他还冷静啊。
霍桥有些受不了了,但又没好意思直接找戚景玉,于是想了想去,在群里发了一句:【游戏吗】
赵兴尧出现地特别快,一看就是闲得发慌的那种:【桥哥!你总算出现了!这几天你怎么都不回消息呢!】
霍桥:【忙,在江城。】
赵兴尧:【你怎么跑江城去了】
霍桥:【看我外婆,顺便在这住一段】
赵兴尧:【哦哦,那你快点回来啊,我快无聊死了!】
霍桥:【喔】
赵兴尧:【所以你那几个人了,五排吗】
霍桥:【就我一个人】
赵兴尧:【@季项明@戚景玉你们俩快出来,我再去喊一下瑶瑶,我们五排!】
霍桥看着戚景玉的id,嘴角不自觉地弯了弯。
过了一会,赵兴尧又出现了:【瑶瑶已经上线,你们呢?】
季项明:【+1】
戚景玉:【好】
终于出现了。
一个“好”字,霍桥反反复复看了好几遍。
然后,他退出微信,很快登上了游戏。
记得这游戏当初还是他在酒店的时候手把手教戚景玉的,后来因为高考,他很久没玩了,不知道戚景玉还会不会跟之前一样菜。
“桥哥桥哥,能听见吗。”赵兴尧开了麦,“大家开麦。”
霍桥点了喇叭键:“听见了。”
季项明:“都玩什么位置?”
赵瑶瑶:“我中单OK吗?不行我也可以上单。”
赵兴尧:“随便,反正老子打野贼牛逼!”
霍桥:“那我ad吧。”
季项明:“戚景玉呢?”
霍桥想都没想就道:“他跟我,辅助。”
赵兴尧道:“老戚你打辅助的吗?嗯?”
“都可以。”
戚景玉的声音从耳机里传了过来,很熟悉,熟悉到霍桥徒然感到一阵心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