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牧嘴角微微上扬,笑意不显,但也知晓,他在认可白心的推论。

白心不由感慨,这个世纪怪人,总能发现这些寻常被人忽视的细节。

苏牧将玻璃照片拍下,再整理了推论发给警局,希望能再详细调查一下,以免遗漏了什么。

而白心认真地想了一会儿,忽然之间,她浑身发寒发颤,没有任何由头。

她有一个意外而大胆的想法,总在心头滋生,萌芽。

她看了苏牧一眼,小心翼翼,说:“会不会是那个意念大师做的,他站在屋外,用意念摧毁了那一面玻璃。”

苏牧微蹙眉,抿唇,他的唇色本就浅淡,这样一拧,更是透出了一点青白色,显得冷峻。

他风轻云淡,说:“这个假设符合目前的情况,允许你…保留。”

第二十六集

白心百思不得其解,满心的好奇。

她呢喃自语,又问了一遍:“苏老师,世界上真的有人会有特异功能吗?真的有人用意念就能操控事物?”

苏牧不语。

他淡扫白心一眼,狭长的眼睫如同小扇,每每微颤一下,就像是轻薄的蝶翼扇动,一下子摄住了白心的目光。

过了几分钟,苏牧才淡然开口:“在1981年,日本曾有一名男子宣称自己能用意念力驱赶白云,电视台主持人特意登门邀请他出席,当众为观众表演意念力。主持人在天空中指定了一块白云,让对方施法。那名男子没有怯场,而是一边嚎叫,一边摆吸收云露的动作。”

“结果呢?”白心入神了,问。

“结果白云真的消失了。”

“看吧,我就说真的有这种事。”

苏牧倒了一杯热开水,他抿了一小口,说:“谁知道呢,说不定是串通好骗取收视率,在没有确凿证据之前,哪一种假设都不可信。”

“那能不能让警局里的人联系一下意念大师?你不是负责侦查顾问吗?详细调查案件也是你的职责之一吧?”

“不急,我还有事情需要调查。”苏牧回绝,“你认为玻璃可能事先就破了吗?”

白心惊了一下,说:“你是指在推窗的时候就碎了?但是会有裂缝,没道理被害人看不出来啊。”

“查了才知道,明天下班在我家见面。”

白心点点头,说:“不过我可能迟点到,在外面吃完面,再坐地铁大概是七点…”

“不用,照常下班,我可以带你的晚饭。”苏牧说。

“这样麻烦苏老师不太好,我还是…”

苏牧看了她一眼,眸色很冷,就神情来看,几乎是不容白心拒绝,他说:“特殊时期,吃一两次也没什么关系。何况,我的时间宝贵,希望白小姐能早点到,不要耽误我备课的时间。”

他说的在理,如果白心真的介意,大不了查清楚以后,她再和苏牧撇清关系好了。

其实这些都是她安慰自己的借口,都怪她好奇心胜,否则也不会藕断丝连,轻易就跳入苏牧挖的这个坑。

临走时,白心又说:“这一次,苏老师可不要拿我做诱饵。”

苏牧低头,显然底气不足,不知是否在为之前那一次愧疚,“这一次一定不会,白小姐别担心。”

他压低了声音,嗓音温柔嘶哑,犹在耳边。

白心姑且相信他这一次,希望不要再出什么纰漏了。

她虽没有原谅他,但也不会像之前那样东躲西藏,对苏牧避之不及了。

“好的,那苏老师晚安。”

“晚安。”

白心大大方方打了招呼,先行进屋了。

次日上午,白心先是在单位忙了一整天,一下班就倒在了苏牧家的桌上。

她微张嘴,口鼻并用,大口汲取空气,仿佛旅客找到了沙漠中的绿洲,不顾是不是海市蜃楼,先一股脑冲上去,钻入了池水中,肆意饮水。

苏牧给她倒了一杯水,说:“水温为25c,最适合饮用。”

白心如牛饮水,喝完白开水,这才觉得回过神了。

她百无聊赖,索性在视频网站上搜张涛这个人,结果还真的让她找到一点东西。

通过搜索,弹出一些节目的报道,都是关于意念力的表演。

而张涛是个心理医生,所以哗众取宠的表演视频并不多,但慕名而来的病患就数不胜数的,大概都觉得这位医生有特异功能,所以治病也肯定有奇效。

白心点开视频,发现那是去年拍摄的。

视频最中间坐着张涛本人,他看起来还算年轻,戴着眼镜,是典型的制服精英男。

他的脸上挂着得体的笑容,对主持人说:“我这个不是魔术,偶尔发挥的好,偶尔发挥不好,我都说不准。所以万一没能成功,也希望你们能理解。”

白心感慨这人真会说话,要是那种一上来就打包票说可以成功的,显然是有什么机括,私底下藏着猫腻。

他说完了,也就开始了意念力表演。

张涛倒是没有那些魔术师的夸张动作,只是抬起手,作势要抓住眼前的窗户,他的指尖微颤,稍一动弹,那玻璃窗户就裂开了一道小缝,只听得哗啦啦的声响,那道缝隙越来越大,越来越大。

原本完好无缺的玻璃板,此刻居然生生裂成了两半!

意念力表演居然是真的,现场的所有人都鼓起掌来。

张涛气喘吁吁,仿佛用尽了所有力气,再也说不出话来。

视频到此,戛然而止。

白心目瞪口呆,说不明白这是怎么回事。看样子,意念力是真的了。

她把视频拿到厨房给苏牧看,兴奋到难以言喻的地步,她说:“真的,居然是真的!太神奇了。”

苏牧只看了一眼,就不想继续了,他冰冷道:“如果原本就贴上了魔术的标签,你会觉得神奇吗?”

“哎?”白心没明白,但是她好好想了一下,如果一开始就知道这是魔术,反而不会觉得有什么感觉,甚至还会觉得小儿科。

这种心理其实很好说明,就好比闯入游乐园的鬼屋,即使再狰狞的场景,也知道是假的,所以就不会害怕;但如果是夜闯死过人的屋子,一有什么风吹草动就两股战战,这就是差异,也是一种利用人类心理的欺诈手段。

“你觉得是假的?”

苏牧没承认,也没否认,他向来不相信没有亲眼所见的东西,即使是录制的视频。

片刻,他又说:“我也能给你表演一个读心术,我们拿一副牌,你随意想着一个数字,我会读取出你的内心世界。”

白心对这个魔术是见怪不怪了,她脱口而出:“这个魔术很常见啊,我早看过了。”

苏牧的嘴角略带弧度,却不明显,他意味深长说:“如果,不是呢?如果是…我也有意念力可以读取心声呢?”

“这…怎么可能。”白心懵了。

“也对,怎么可能。”苏牧呢喃一句,不再说这个话题了。

他煮好了菜,这一次,他显然是花了心思去做的,大概是为了示好,又可能只是单纯的想吃那些菜肴而已。

苏牧再也不将肉与菜分开烹煮,而是搭配好了食材,一叠菜有肉有红萝卜以及黑木耳,大杂烩一般炒起来,让白心这个酷爱吃肉的也无从下手——挑挑拣拣的夹菜方式很没礼貌,但是她又不能一筷子下去荤素不忌,要知道,白心最讨厌吃蔬菜了。

她一边抱怨,但一边又能理解苏牧的好心,他是在为她的身体考虑,这个才二十几岁就步入老年养生生活的男人。

他们吃完饭,洗完碗,整装出发。

这一次,他们算是私下调查,没有警方陪同,自己去查探一下真相,不过有什么进展可以直接把线索发到警-队里,自然有人会去调查。

那栋死了人的别墅就在山脚下,据说是张涛从前和前妻(死者)生活的地方,后来他们离婚,房子判给了妻子,所以张涛才去市区定居,离开了这栋别墅。

等白心等人抵达时,已经是晚上七点了,夜幕微垂,山与天相接处是蔚蓝的颜色,闪现着星子。

由于昨夜下过雨,悠冷的空气扑面而来,混淆着山风,让人瑟瑟发抖。

白心不自觉抱住双臂,说出的话都呵了白气,亏她还觉得天气燥热,特意穿了短袖,现在冻着了,真是得不偿失。

由于没有搜查证,他们不能进别墅去查看,而苏牧似乎也觉得无关紧要,在外头翻翻检检,不知看些什么。

白心问:“苏老师,你在看什么?”

“这里风景不错。”

“这里风景那么好,还靠海,别墅肯定很贵,那个张医生真有钱。”白心感慨一句,她自己的房子还是租的呢,明显比不上这些年薪百万的医生。

说到百万,她又想起沈薄了。只要合作就能得一百万,还能让苏老师委屈,哭哭唧唧…

她回头看苏牧一眼,正对上他探究的目光。

白心心里有鬼,怕被拆穿,耳根上泛起寻常难见到的浅粉色。

她干咳一声,说:“那个,要不要我们在隔壁打听一下,我看还有几户人家。”

苏牧点点头,答应了。

他们按了隔壁的门铃,开门的是一名中年妇女,四十来岁,耳朵上戴着光泽甚好的白珍珠,一看就是家境富裕的人。

她微笑,说:“你们是?”

白心也笑:“你好,打扰了。我姓白,我是来调查隔壁的案件的,所以问问情况,希望你不要介意。”

“白小姐,你好。我姓安,如果不介意,就叫我一句安阿姨好了。没关系的,外面天冷,那你们进来说话吧?早上已经有警察来问过了,我这里新鲜的也说不出什么。”

“没事,那我们就进来坐一下,麻烦安阿姨了。”白心点头致意,又扯了扯苏牧,逼他打个招呼,对个笑脸。

“嗯,打扰了。”苏牧这才反应过来,跟着进屋。

安阿姨性格温柔,待他们也很好,上了饮料,切了一碟果盘待客。

白心不想多耽误时间,直接问有关隔壁的事情,“安阿姨,我想问问,那事情大概发生在几点?张医生当时也在场?”

“嗯,当时我也是听到了响动才开门去看,正好遇到下车的张医生,他还没按隔壁的门铃,显然是刚到的,我一看情况,就选择了报警,接下来的事情是张医生处理的,我倒没关那么多。”

“哦,这样。”那张涛就有明显的不在场证明了,他根本连门都还没进去过。

苏牧忽然问:“那扇窗,之前有开裂的迹象吗?”

安阿姨皱眉,说:“我倒是没注意这些,但是昨天下午打扫院子的时候,我有看一下那边二楼的情况,没发现那面窗有什么开裂的痕迹。”

苏牧接下来的话问的不太客气,他直勾勾盯着安阿姨,问:“您为什么会下意识看那扇窗?”

安阿姨语塞一下,她睁大眼睛,有些支支吾吾,之后说:“因为张太太和她现在的男朋友常常会吵架,偶尔大打出手,我瞧着动静都很大,所以会时常看一眼情况。”

“这样啊。”白心倒没觉得有什么,关心邻里还是蛮正常的事情。

只是,她愈发好奇,如果是张医生让窗户裂开的,那岂不是说明,他真的有特异功能了?

第二十七集

他们两人拜别了安阿姨,再次站在那栋出事的别墅门前。

不知名的花草藤蔓绕过林院,探出墙来。而别墅四周围着警方的封条,示意闲杂人等不得靠近,平添了一丝肃穆与阴冷。

白心双手合十,毕恭毕敬朝别墅拜了拜,希望死者能安息。

“关于不解的谜底会带来一些诅咒的事,你听说过吗?”苏牧忽然开口,他的声音总有种沉寂的质感,像是入水后缓缓漂流至湖底的沙,又轻又细微。

白心也忍不住被他吸引了视线,轻声反问:“什么?”

“世上无法解开的谜底很多,有些案子,警方查了十年都没头绪,渐渐也就没人查了,但每一年在死者忌日,负责过那些案件的人都会遇到一些无从说起的怪事。”

苏牧说话其实很有技巧,徐徐道来,言语间总有种勾人心魄的蛊惑力,引诱她不住往下听。

白心心脏一跳,从苏牧那张淡定的脸上分辨不出任何作伪的情绪,她不免心里打鼓,抿唇,不语。

“怎么可能,这个世上没有鬼神。”白心处理尸体这么多年,虽敬死者,却并不怕这些民间的鬼怪学说,她总觉得世间万物虽有灵,但死后,总是尘归尘,土归土。

虽然国外有一个灵魂说,据说人在死后,身体会莫名其妙轻下七克,人称那是灵魂的重量。

不过按照白心理解,也可能只是身体各种器官组织死亡,细胞内部也不再囤积各类物质,没有了制约,那些密度小的气体,自然而然从而从口鼻呼出,被排出体外。

苏牧凑近她,俯身,凑到她的耳廓边上,“你确定吗?那你身后又是谁?”

他的声音本来就低了,这样刻意一压抑,像是窃窃私语一般,就显得真实可信。

就算白心见多识广,不惧怕血腥的事物,这时也忍不住抖了抖,回头看去。

不出她所料,身后真的什么都没有。

“苏老师,你骗我!”

“嗯,没错,我是在骗你。”

苏牧心情不错,从他声音尾调上扬就能分辨出来。

等他们坐回车内,月亮已经扫除阴霾,高悬于空中。

苏牧半天不发车,白心借着朦胧的月色,出言询问:“苏老师,你对这个案件怎么看?”

他不语,还是望着前方,双眼无神,不知道在想什么。

白心不免又回忆起他所谓的记忆法——记忆之宫。

苏牧总不会又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了吧?

可惜,她又不能擅闯他的脑中宫殿。

“苏老师?”

“嘘——”苏牧没用食指掩唇,而是伸手,用掌心轻盖在她的唇上。

白心的唇瓣与他温热的掌心相触,好似吻上他的肌肤一般,没由来的,她又紧张起来,如坐针毡。

“苏…”她出不了声,一想询问,那掌心惯有的草木味就会将她席卷,导致她半张脸上都布满那种甜腻的果儿香。

苏老师又换沐浴露了。

她的嗅觉最是灵敏,这也是职业需要。

白心往后坐了一点,不让自己吻到苏牧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