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蜜经过这超过24小时的长途跋涉,也早就疲惫不堪,对服务员的说法和观点没有多少心思去细想,从小姑娘手里接过各自的房门钥匙以及两个人的身份证,提着行李就回房间去了。

小旅馆的设施十分简陋,除了一个放热水瓶的小几之外,就只有一张坐在上面都会吱呀作响的铁架子床,上面铺着有些泛黄的白色床单被罩,枕套的一角还破了一个洞。房间有一扇窗,不过窗外面对着旅馆后院儿,打开窗之后随风飘进来一股腐朽的臭味,天气热,又没有空调风扇,田蜜也只能忍着。

想当然的,这种条件的旅店想要求房间的独立卫生间和浴室,那简直就是天方夜谭,这个两层的小旅店里,每层楼有一个公共的厕所和一个公共浴室,连男女都没有分,属于先到先得的类型。

好在看样子这里也没什么其他住宿的旅客,竞争者并不多,陆向东自然也会谦让着田蜜,让她放好随身物品之后能先去洗个舒舒服服的热水澡。

洗完澡之后田蜜觉得自己的筋骨终于舒缓开了一些,一边擦着头发,一边回房间去,没过几分钟,刚刚为他们做登记的那个服务员小姑娘就提着个冒热气的大水壶敲敲门走了进来。

“我们这儿条件就这样,你们将就将就吧!”小姑娘或许是为人友善,也可能是在听说田蜜是警察之后对她多了几分羡慕,态度格外热情,“我先给你灌好热水瓶,然后再去给你那个同事烧一壶!”

“没事儿,你别忙了,我们俩有一壶水就够用。”田蜜倒不想让这小姑娘走掉,还想和她聊聊呢,“你今晚忙么?住的人多不多?”

“不多!今晚其实就你们俩住!”小姑娘倒是坦诚,不遮不掩,“我们这儿平时也来不了几个客人,就偶尔镇上谁家办个红白喜事,家里头住不下了才有人来。反正房子是老板自己的,他还包办喜宴寿宴什么的,所以还撑得下去。”

“既然你不忙,那你坐会儿,咱俩聊聊天呗!”田蜜拍拍自己的床边,请小姑娘多呆一会儿。

小姑娘估计一个人晚上值班也是无聊,有人拉她聊天还很高兴,立刻点点头坐了下来。

“你是石源镇当地人吧?”田蜜嘴上问着,心里头其实已经有了八成的把握,除了从口音上的判断之外,另外就是这个小镇的规模和状况,实在是不像一个能吸引外地人来此务工的环境。

果然,小姑娘的回答立刻印证了她的推测:“是呀,土生土长的。”

“你看着可比我小不少,这么年轻就出来工作了呀!”田蜜继续和她攀谈。

“我得赚钱补贴家用,全家人还得吃饭呢。”

“你父母…”小姑娘的回答让田蜜有点困惑,以为自己一不小心戳到了别人的伤疤。

“我爹妈也得努力赚钱,我赚钱供家里吃喝,他俩赚钱供我弟念书,将来还得考大学啥的呢。”

田蜜略微皱了下眉头,倒也没多说什么。重男轻女这种事情,她并不是没有听说过或者没有见过,只不过身在一个上有兄长的家庭中,作为一个姑娘,她从小到大得到的是父母不偏不倚的关爱,甚至还多了田阳这个大哥的保护,因此每当听到那种重男轻女的事情,她都会觉得很不理解,并且忍不住暗暗庆幸一番。

“其实我这样也挺好的,每天也没什么事儿,轻轻松松的,一个月还能赚个千八百的。好歹我还能出来自由自在的,总好过我认识的一些女孩儿成天被关在家里头,被父母管着的好。”小姑娘对于自己的处境还挺满足。

田蜜对她笑笑,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只好岔开话题,问:“你们石源镇人口好像并不是很多的样子吧。”

“不多,原本就不怎么多,后来好多男的都出外打工去了,留下来的就更少。”

“人少地方小其实也有好处,乡邻之间都比较熟悉,相处起来也热闹。”

“那倒是,”田蜜的这句话小姑娘倒是蛮认同的,“就这么芝麻绿豆大的地方,就那么些户人家儿,成天低头不见抬头见,想不熟都难。”

“你们镇上是不是姓孟的人特别多呀?”田蜜逐渐切入正题。

小姑娘点点头:“是呀,孟可是我们镇的大姓儿!凡是祖祖辈辈都生活在这儿的,几乎都姓孟,其他姓就净是后搬来的了。”

“原来如此,我知道你们村儿有个孟庆伟,后来又知道了一个孟大宝,刚还说以为这俩人是堂兄弟什么的呢。”

“他们俩?”小姑娘的表情立刻变得很好笑,看样子对这两个人都是知晓的,“他们俩可绝对不是什么兄弟,别说沾亲带故了,这两家简直就是世仇。”

“有没有这么夸张呀!”田蜜听了这话心都跟着猛跳了一下,嘴上还故意装作难以置信,“俗话说远亲不如近邻,都在一个镇上住着,还是本家儿,哪来的那么大矛盾呀。”

“反正信不信由你,这两家在我们镇上都是出了名的刺儿头,连自己家亲戚都一样吵翻天,还管得了什么本家儿不本家儿么!”小姑娘好像不太高兴田蜜的反应,觉得她认为自己小题大做了,于是一张脸也略微绷起来了些。

田蜜见她这样,连忙安抚她的情绪一样,对她说:“那倒是,有些时候人在利益面前的确会六亲不认,更别说不沾亲不带故的了。”

“就是啊!这两个老孟家,在我们这儿可都是出了名的见到好处比苍蝇见血叮的还紧呢!”

“那你所说的这两家的世仇,肯定也是因为利益矛盾积累下来的喽?”

“这我可不知道,我也是听我爹妈在家里聊天说起来的,具体的他们不告诉我,我也不知道,其实搞不好连他们都不一定知道到底那两家人咋回事儿,”小姑娘撇撇嘴,“好像是早些年因为宅基地啊,还是分地来着,反正我们外界知道的就是因为这种事,两家就从爷爷那辈开始互相找茬儿,到了孙子辈儿都还没完没了的。”

“这话哪说哪了,可千万别给我传出去呀,那两家人,谁我们家都惹不起。”说完之后,小姑娘又有些顾虑的嘱咐田蜜。

田蜜一听就笑了:“我一个外地人,哪儿给你瞎传播去呀。”

小姑娘这才放松了神经,有些为自己的紧张反应不好意思了:“说的也是。”

“现在这两家人还经常掐架么?”

“不知道,我们家原来离孟大宝家倒是不远,后来我弟总是被他们家老三欺负,有时候还被抢零花钱什么的,他们家大人又凶,我们也惹不起,后来干脆就搬走了。住的远了之后,那两家的破事儿我也听说的少了。反正又和我没关系。”小姑娘满不在乎的说。

田蜜见问不出来更多,也不强求,又和小姑娘有一搭无一搭的聊了一会儿闲话,后来小姑娘发现田蜜呵欠连连,这才意识到时间晚了,连忙提着壶告辞,自己也回房间睡觉去了。

送走小姑娘,田蜜试探着给住在自己斜对门房间里的陆向东打了个电话,陆向东倒是很快就接了起来。

“还没睡?”从他接电话的速度和说话的声音,田蜜听得出来陆向东应该还是精神着呢。

“在看书。你和那个服务员聊完了?有什么收获么、”

经陆向东这么一问,田蜜就把和服务员小姑娘沟通得到的信息一股脑说给陆向东听,说完之后总结上一句:“虽然说不上有多大的含金量,但是至少这两家人关系恶劣,我们是可以确定了。明早咱们去石源镇派出所去再了解一下,估计如果这两家一度闹得很凶,派出所方面也会有所掌握的。”

“嗯,那你早点休息吧,虽然环境不怎么样,终归好过火车上头。”陆向东听完她的话,叮嘱田蜜早睡。

“你也一样,昨晚感觉你基本都没怎么合眼,今天晚上还不早点睡觉,看那本书有那么赶么?”

“知道了,我会早睡,晚安,就这样吧。”陆向东的回答听起来非但没有诚意,反而显得有些敷衍,草草应着声,挂了电话。

第五卷 亡命长途车 第三十二章 冲突

起初田蜜还有些嫌恶床上那散发者淡淡霉味儿,因为洗涤加上陈旧而泛黄的寝具,可是真的躺下身去,没过一会儿她就因为前一日火车上的旅途劳顿而昏昏沉沉的睡了过去,如果不是白天水喝的稍微多了一些,让她凌晨的时候不得不爬起来到走廊尽头的公共卫生间去方便,可能会是一夜无梦的好眠。

起夜去卫生间的时候,陆向东的房间从门顶的小玻璃气窗里还能透出隐约的光线,似乎是每个房间标配的那种老式台灯的光,田蜜纳闷儿为什么他不好好休息,又考虑到时间的尴尬,到底忍住了,没好意思敲门去问。

待到早上起床,她和陆向东在门口碰头,打算出去找个早餐铺子吃些东西的时候,陆向东除了双眼的下方阴影更浓了许多之外,看上去倒是照旧精神头十足。

“你昨晚没好好睡觉吧?我夜里起来都看到你那屋的灯光了!”田蜜和陆向东并肩走出小旅馆,虽然两个人的关系是情侣,但是现在毕竟是为了工作目的而出公差,她分得清私人时间的约会和办理公事的界限。

陆向东点了下头:“换地方睡不着。”

“如果我是第一天认识你,我就相信了,你这种对生活环境完全没有任何追求的家伙,怎么会因为住宿条件差一点点就认床睡不着呢!”田蜜才不相信陆向东的借口。

陆向东见瞒不过,索性坦白的说:“我在赶一篇论文。”

“你有工作任务?”这倒是田蜜没有想到的,她以为临近期末了,陆向东又是主动提出要和自己一同来石源镇,一定是学校那边没什么事情,所以才会有空闲。

“没什么,昨天晚上我已经弄完一大半了。”陆向东对田蜜笑着,语气很平淡。

“你要是有事情需要忙就不要陪我一起来了嘛,这样搞的自己多疲劳!”田蜜嘴巴上是责怪的语气,实际上心里头都是心疼。

陆向东似乎看透了她没有表达出来的心情,微笑着抬手用手指在田蜜的脸颊上轻轻刮了一下,岔开话题问:“早上想吃点什么?”

“我不挑食,只要别吃坏肚子就好,还有正事儿没办呢。”田蜜看看不远处几个招牌油腻腻、灰扑扑的小吃摊。

两个人找了一家卫生环境看起来相对好一些的铺子,随意的叫了一笼包子,两碗粥,外加两碟小咸菜,尽快吃完,付过钱之后,他们离开小吃铺直奔石源镇派出所。

到达石源镇派出所的时候,派出所前一天晚上值夜班的民警正在吃早点,白班的则刚刚到单位没多久,看到田蜜和陆向东进门,先是有点惊讶,随后听他们说明来意,便立刻明白过来。

“你们还为了这事儿特意跑过来啦!辛苦辛苦!喝点茶吧?”之前和田蜜通过电话的民警老董热情的招呼两个人。

“不用了,谢谢。”田蜜婉言谢绝了他的热情,把孟庆伟和孟大宝这里面的关联强调了一遍,“听说这两家之间的关系一直特别紧张?这方面你们有所掌握么?”

“这两个老孟家的事儿我还真知道!”老董从田蜜的态度也看得出来事关重大,立刻放弃了和两个人客气,点点头,把自己知道的告诉他们,”这两家闹矛盾可是好多年的事情了,打从我刚分配到这里来上班那会儿,这两家的关系就已经很紧张了,现在我都在这儿工作了十几年,我来之前的历史还一定有多少个年头儿呢!我这也是从镇上的老人家那里听来的,据说起因是这两个老孟家都已经过世的两个老太爷,因为都是孟家人,按族谱呢,又是同辈,所以名字里头排辈份论的那个字儿也都一样,偏偏这两个老太爷名字最后头的那个字儿看着还挺像,旧时候那会儿因为一张地契就算是闹翻了,地契上的名字就能看清楚前两个字,最后一个模模糊糊的看不很清,只能瞧出轮廓来,这两家就都说自己是地契的所有人,然后就闹得不可开交。那块地到底后来归了谁现在早就不知道了,就知道打那之后,孟大宝他们家的老太爷一怒之下,子孙取名字就再也不按照族谱上的辈分起了。“”

“当然,这都是街坊四邻口舌相传的,是不是百分之百准确,我也说不好,”老董态度还是很严谨的,“我能确定的是,这两家一直到孩子这一辈儿,还都闹得很僵呢,最近一年多好了一点,之前因为帮他们全家,我们派出所的同事还被孟家的女人挠破过脸呢。”

“一会儿能拜托你,或者哪位不忙的同事,带我们去孟大宝和孟庆伟的家里看看么?”田蜜征求老董的意见。

老董有些为难的看着田蜜,没吭声,一副欲言又止的表情。

田蜜有些纳闷儿,不知道他的态度:“怎么?有什么为难的么?”

“我们倒没啥为难的,就是你可能得做好点心理准备。”老董对田蜜露出苦笑,“这两个老孟家虽然户籍是属于咱们石源镇的,但是住的可不是在镇中心,稍微有点偏,本来石源镇这个地方的本地人就或多或少有重男轻女的思想,这两个老孟家住的那一片区域,简直就是性别歧视了。通常他们那一个族群里头的女人,都是在家里相夫教子,做饭收拾家,其它抛头露面的事情都是男人,你们也看出来了,这里其实挺落后的,所以很多人思想都还没有摆脱那种思维模式。”

他看看陆向东:“不过有他在就好多了,万一他们要是不肯和你合作,也可以让他出面交涉,女人当警察,这在那个族群里肯定是接受不了的,所以我要是你啊,待会儿就多听少说,溜边儿是最好不过的。”

田蜜有些难以置信的睁大了眼睛,已经进入二十一世纪这么多年的今天,还有地方如此看不起女性,这让她觉得非常不可思议。

“难道他们还会当着你们的面公然不配合调查么?”她忍不住问。

老董干笑几声:“不是我灭自己威风涨他人志气,你要找的那几伙人可是出了名的硬骨头,平时也没有太过格的事情,如果真的做了过格的事情,估计我们真的出手,他们连暴力抗法都敢干的出来!”

田蜜有些无语,事到如今为了能尽量把事情调查清楚,也不能把自己的个人感受放到第一位,便点点头,告诉老董自己心里有数。

老董觉得已经给她打足了预防针,也就没了什么顾忌,招呼田蜜和陆向东上了停在院子里的一辆吉普车,然后直奔孟庆伟和孟大宝的家。

颠簸了差不多十分钟,在左拐右拐之后,老董把车停在了一户人家的大门外头,还没下车呢,三个人都已经清楚的听到院子里的吵嚷声,其中还间杂着女人带着哭腔含混的咕哝。

“这又是怎么了!”老董一听院子里传出来的声音,两条眉毛立刻拧成了一个疙瘩,“这个镇上要是没有这两家子,我得少长多少白头发啊!”

三人迅速跳下车,老董一马当先走在最前面,田蜜和陆向东跟着他一起走进了大门敞开着的院落。

一进院门是一段上坡的红砖路,坡上头房子前面,几个男男女女正厮打成一团。

确切的说,是四五个男人扭成一团,旁边有三个女人,一个看上去四五十岁的只管畏畏缩缩的站在一旁抹眼泪,另外两个年纪和长相上判断应该是母女的则在一旁试图劝架,却又有所畏惧,不敢真的上前。

老董见状赶忙冲过去拉架,陆向东本来无意管这种闲事,但是看到田蜜也跟着冲了过去,只好勉为其难的出手帮忙。

很快,几个男人就被三个人或者拉,或者推的努力下,被迫分开了,老董气喘吁吁的站在几个人中间,大吼一声:“好啦!都不许打了!我再看到谁动手打架,谁就跟我回派出所去!”

男人们虽然个个都一副不情愿的表情,倒是谁也没敢挑衅老董抛出来的这句话。

无论打架的那几个还是田蜜他们三个人气都还没有喘匀,之前参与打架的一个二十出头的年轻小伙子忽然留意到了田蜜的存在,眉头立刻一皱,向前一步伸手猛力推了田蜜一把:“你是哪儿跑来的臭娘们儿!什么时候轮到你来指手划脚了!”

旁边的几个男人也随声附和着。

田蜜没有防备,被他这么使劲儿的一推,整个人重心失去平衡,差一点就仰面朝天的摔倒在地,多亏老董在一旁拉住了她。

而与此同时,陆向东已经一个箭步冲到了她的前面,一把拉住刚刚推搡田蜜的那个小伙子,把他的手腕向手背方向折过去。

小伙子疼得差一点惨叫出声,陆向东一张脸阴沉着,冷冰冰的对他说:“再动她一下,我保证会让你伤筋动骨。”

说完松开手,小伙子连忙向后撤开几步躲开他。

老董清了清嗓子,一指田蜜和陆向东:“你们别耍横,这两位是刑警,是来调查情况的。”

“她是,我不是。”陆向东的目光冷冷的从几个男人脸上扫过,“所以我不受警察的纪律约束,谁要是今天想要逞凶斗狠,欺负女人,我不介意赔偿点医疗费,或者接受治安处罚。”

几个男人面面相觑,虽然面色不善,倒是谁也没敢在吭一声。

第五卷 亡命长途车 第三十三章 混世魔王

“咳咳!”被陆向东争取了主动,老董有些颜面无光,摸着鼻子从田蜜身边走到陆向东面前,“你们能不能收敛收敛?!啊!多大岁数的人了这都!还学时下那些年轻的毛头小子打起群架来了?!光荣啊!”

他这话显然是冲在场的四个参与打架的男人中看起来四五十岁的那两个说的,因为自身年纪也相差不多,算是同辈人,他的话一出口,两个年长的男人都不约而同的流露出了些许尴尬,把脸各自一扭,谁也不吭声了。

一旁啜泣的女人见男人们不打了,也停止了哭泣,抽抽搭搭的歪头用半截儿长的袖口抹着脸上的眼泪。另外两个一直试图劝架的也都松了口气,站在一旁哭丧着脸喘息。

“小田,你什么打算?”老董见这几个人应该不会再继续动手打架,这才扭脸问田蜜,他知道陆向东只是与C市公安局重案组有合作关系,并不属于编制内的干警,征求意见的对象自然而然的就成了田蜜自己。

田蜜犹豫了一下,问老董说:“这是谁的家?”

“孟庆伟家,这爷儿仨,”老董朝长得十分相似的父子三人一努嘴儿,“孟大宝的爹,还有他弟弟二宝和三宝。”

“那这样吧,麻烦你带孟大宝的家人回他们家去问一下情况,据我所知离这里应该不远吧,这边交给我们就好。”田蜜思量了一下,觉得毕竟孟庆伟的死更值得关注。

“行,那就这样吧!老孟,带着你儿子和老婆,咱们你家里聊聊去吧!”老董也没意见,冲孟大宝的父亲一招手,迈步往大门方向走。

孟大宝的父亲和弟弟一脸不情不愿的跟着老董,反而是停止了哭泣的孟大宝母亲明显的松了一大口气。

他们走出去几米远,田蜜听到孟大宝的父亲带着浓浓的不满质问老董:“我说,你咋越来越不济啊!好歹挺大个男人,也不小岁数儿了,咋还被一个小黄毛丫头要来喝去的!”

老董则略有些不耐烦的冲他赶苍蝇一样挥挥手:“得啦得啦!这办正事儿呢!你少把咱这当地那点儿怪毛病往这上头带!工作就是工作,人家是外地市局派来调查的,什么叫黄毛丫头!”

那边另一户孟家的一家四口跟着老董出去了,这边孟庆伟的父亲也闷闷的哼了一声,一甩手扭身儿进去去了。

“你们进来坐吧!有啥事儿屋里聊!”始终站在孟庆伟母亲身旁的女人开口了,“我是孟庆伟的姐姐,我叫孟招。”

孟庆伟的母亲也在一旁唯唯诺诺的点着头,边点头,两只眼睛却一直朝窗户瞟,好像在留意里面的动静。

田蜜对孟招和她的母亲点点头,跟着她们进了门。

孟招把田蜜和陆向东带到客厅里去,自己又反身出去给他们倒茶,孟母陪着两个人坐在客厅里,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好在那里赔笑脸。

孟招刚端着两杯茶从厨房里回来,才走到客厅门口,就被父亲从手里拿走了一杯。

“爸,这是给客人的,回头我另外给你泡一杯!”父亲的这一举动让孟招显得有些尴尬。

“一杯够了!”说出这话的不是田蜜也不是陆向东,而是理直气壮的孟老头。

他拿过茶杯吹吹上面浮着的茶叶,喝了两口,冲田蜜和陆向东一抬下巴,眼睛看着自己女儿,问:“你问问他们,咱家庆伟的事情是不是归他们管的。”

孟老头就站在客厅门口,和田蜜、陆向东之间的距离也不过只有不到三米远,却故意让自己的女儿开口,分明是不想和田蜜他们讲话。

和之前孟大宝的父亲相比,孟庆伟的父亲年纪明显要大许多,看起来应该都有六十岁了。

他的态度看在田蜜眼里自然觉得不爽,转念一想,对方毕竟比自己年长上那么多,正经事摆在面前,还是能忍则忍,于是便压下不愉快的情绪,让自己尽量表现的平静,对孟老头说:“孟庆伟的案子我是负责调查的人员之一。”

孟老头一听这话,眉头立刻皱了起来,眼睛也不看田蜜,狠狠的剜一眼自己的老伴儿和女儿,仿佛把对田蜜的不满都算在了他们的头上。

“乱弹琴!这么大的事情,一条人命!那些人竟然交给个丫头片子来负责!这真是胡闹!太不拿我们家庆伟当回事了!”老头儿嘴上嚷嚷着,不知道是真的气到了一定程度,还是想起儿子的死悲从中来,眼圈竟然红了,瞪了田蜜一样,好像她是杀害自己儿子的凶手一样,扭头就走开了。

孟家母女僵硬的一个坐一个站,谁也不吭声,连大气都没人敢喘,一时之间客厅里的空气都好像凝固了一样。

一直到孟老头的身影消失在视线里,另外一间房门在他背后被砰的一声摔得很响,孟招才尴尬的把茶杯放在两个人面前的茶几上,对田蜜说:“实在是不好意思,我再给你泡一杯去!”

“没关系,不用麻烦了,我口不渴。”田蜜在这种环境下哪有心情喝茶,干脆婉言谢绝了孟招的好意。

孟母一边瞟着远处的房门,一边小声细气的对田蜜和陆向东说:“我们家那口子就这个脾气,你们可千万别怪他!就大人不计小人过,权当他刚才放了个响屁,别生气啊!”

田蜜看她一副小老鼠的模样,实在是无奈的很,也顺着她频频张望的目光朝孟老头的房间看了一眼:“你们家老爷子一直这么重男轻女?”

孟母咧嘴苦笑,好像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这个问题,身子在原地扭了扭,才低声说:“他就那个德行,我们这儿的男人十有八九都是那个德行,你是外地人,不习惯,我们一辈子一辈子,都是这么过来的。”

听了母亲的话,孟招的脸上显现出了明显的落寞。

“我们家那口子平时对我儿子的事情也不太过问,那孩子小时候都是我照顾着,等到后来大了,连我也管不了他,我们家那口子就更不管,所以他爱闹情绪就闹吧,你们也不用问他,反正问了也白问,他什么都不知道。”孟母并没有发现女儿情绪的变化,主要精力都放在了安抚田蜜身上。

田蜜点点头,表示理解。其实就算不理解又能如何呢,遇到孟老头这种茅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的个性,还是根深蒂固的性别歧视,除非自己能突然变成个大男人,否则别指望能让他配合自己。

“方才为什么孟大宝的父亲和弟弟们会跑来你们家里闹事呢?”她问孟家母女。

孟母叹了口气没吭声,孟招说:“他们知道孟大宝在你们C市死了,然后又听说我弟弟也是在C市死的,所以就觉得一定是我弟弟害死了他们家孟大宝,就跑来闹,还说他们家孟大宝死的冤,我弟弟死有余辜,我爸一听这个就受不了啦,就和他们几个打了起来。”

“老婆子!你过来!”说话的功夫,已经回房间的孟老头不知道什么时候从房间里探出了头,冲自己老伴儿一声大吼,“我腰疼,你赶紧回屋来给我按一按!”

孟母被他突如其来的一嗓子吓了一哆嗦,连忙起身快步走过去,孟老头临回房之前,还挑衅一样的看了看田蜜,然后又重重的摔上了门板。

“我爸那人,他一直都觉得女人做不了正经事,也不应该做正经事,做了,也是添乱。”孟招失落的长出一口气,被父亲这么一闹,也显得没精打采起来,“他从来都觉得,女人不用读那么多书,女人不用懂那么多道理,女人不用多聪明,只要听话,家务做的好,就够了!我弟弟从小就不肯好好学习,我们家也从来没有人敢批评过他,要不是他自己不爱念书,家里头花了赞助费送他进高中他都没拿到毕业证,搞不好就算想读成博士后,我爹妈砸锅卖铁都会供到底!我那会儿上中学,成绩一直是名列前茅的,都考上了县里的重点高中,结果我爸说供我读完义务教育就够了,硬是没让我继续念书。所以也难怪他会看你不顺眼。”

说着她无比羡慕的看了看田蜜:“我要是也能当个女警察就好了,也不用非得是警察,只要是和男的一样的工作,不被人当成天生就是做饭洗衣服的材料就行!”

“孟庆伟高中没毕业,那他平时都做些什么工作呢?”田蜜也很同情孟招生长在这样的一个家庭环境下,只是眼下的重点是她弟弟孟庆伟的死,而不是帮助她改变在家庭中的地位。

“我弟弟就是个混世魔王!”对于孟庆伟的死,孟招似乎并没有特别的难过,“他在家里头除了不敢惹我爸之外,他谁不欺负啊!从小我要是惹了他或者不顺他的意,他就拿着家里做饭用的长柄大铁勺子追着我满院子跑的打,我爸从来不拦着,就连我妈要是说了什么不中听的话,他也一样会动手,只不过比对收敛一些。高中没拿到毕业证之后,他一直在外面瞎混,家里没人管得了。有时候他给人打打零工,每次都是没做多久就说不干就不干了。这么说吧,基本上他就没有正儿八经的做过一件像样的事,钱也赚不到,还就会惹事!”

第三十四章 飞来横财

孟招的一番抱怨让田蜜倒有些不知道该怎么把话题继续下去了。>

虽然,和许多经验丰富的老前辈相比起来,她亲自经手的案子算不得多,面对受害者家属的次数也有限,可是像孟招这种,在已经知道弟弟遇害身亡,却看不出半点难过的姐姐,她也着实第一次遇到。

看得出来,孟招生长在一个重男轻女思想严重的家庭中,从小到大父母给予的不公平待遇彻底磨灭了她对弟弟的亲情,到现在,孟庆伟能够留给这个姐姐的,就只有对命运的愤愤不平,以及无法施加在父母身上的那股怨气。

从个人角度出发,田蜜同情孟招的遭遇,也希望能够尽量安慰安慰她,可是自己的职责并不是心理辅导员,更不是什么知心姐妹,千里迢迢的跑来h省的石源镇,为的就是调查与孟庆伟有关的事情。

可是如果在孟招控诉自身遭遇的时候打断她,只盯着与孟庆伟有关的事情问,会不会又不小心触到孟招的敏感神经,让她觉得自己在外人面前同样不受重视、不被理解呢?

毕竟个性顽固的孟老头似乎是打定主意不想配合他们的工作,而孟庆伟的母亲个性又十分懦弱,对老伴儿惟命是从。

孟招是孟庆伟家人中唯一的一个能够沟通的对象了。

她这边悄悄犯嘀咕,孟招那边倒一点都没有发觉,依旧自顾自的对田蜜和陆向东说着:“我爸当初给我取名叫孟招弟!后来是上学之后我被同学一直笑。哭着闹着要改名,那会儿我弟弟也已经出生了,我爸一高兴。觉得既然已经招来了弟弟,那改不改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但是又懒得动脑筋,索性把‘弟’字去掉,就剩下一个招。我在他们眼里,唯一的作用,就是迷信的替他们招个儿子来!哪怕这个儿子再怎么不好好学习。不务正业,在外面鬼混。不踏踏实实上班赚钱,都无所谓!就连我弟突然之间甩给他们一大笔钱,他们都不会追问一下这个游手好闲的儿子,钱是不是正当途径来的!”

本来听她无休止的吐苦水几乎快要溜号的田蜜,注意力冷不防的被孟招最后的那番话给拉了回来,连忙问:“孟庆伟有突然给过家里很多钱么?”

“多倒也不至于有太多,就一万块钱。可是这小子在那之前已经很久都没有正儿八经的出去打工赚钱了,成天只会在镇上到处乱晃。惹是生非,招摇撞骗,前一阵子忽然有一天。回家甩给我爸一万块,说是自己找到了赚钱的路子,有人重金聘他到外地去工作,到时候能传一大笔,这只是一点小意思,让我爸妈知道知道,他们儿子有多大能耐,还说什么赚了大钱之后要回来给我们家翻盖房子,让周围的邻都羡慕死什么的。我爸一听,嘴角都快咧到耳根去了,就会眯缝着眼嘿嘿的傻笑,吐唾沫数钱,从头到尾连这笔钱哪来的,外边是谁雇佣了庆伟,雇他干什么会一下子给一万块都不问。”

“那你有没有问过他这件事的具体情况呢?”

孟招撇了撇嘴:“我倒是问了,他不肯说,多问了几句他就不乐意了,说自己好心想要替家里做点事,还要被我怀疑这怀疑那,要是不信他,干脆把那一万块还给他,他自己拿出去逍遥,不理我们。我爸一听这话,立刻就冲我嚷嚷,不许我瞎问,还说男人家办大事,女人不要过问,会坏事。”

“所以说,你们家对孟庆伟在外面的事情一点都不知道?”

孟招点了点头。

“那孟庆伟离开家去c市那么远的地方,走之前有没有对你们交代什么呢?”田蜜不死心。

孟招摇摇头:“他啥也没说,我还是他临走前一天,我帮他把晾干的衣服叠起来收柜子里去的时候,看到有往返的火车票,这才知道他要去c市。”

“你能够记得返程票的日期么?”

孟招想了老半天,犹犹豫豫,最后才确定的说出了一个日期,正是c市的长途车爆炸案发生之后的第三天。

“刚开始到了日子庆伟没回来,我们也没怎么当回事,以为他又是像以前那样,撒出去玩儿野了不愿意回来,没想到后来消息传过来,竟然是被人给害了。”孟招说道这里,脸上终于流露出了一些难过,或许抛开个人利益得失上的权衡,一奶同胞终究血浓于水,姐姐不可能对弟弟的死完全无动于衷。

“在孟庆伟去c市之前,他知道孟大宝人在c市打工的事情么?”

“应该是不知道,反正我们家谁都不知道那个老孟家的大儿子也跑去c市那么远的地方打工的事情。要不是他们一家子跑来找我爸打架,我们到现在都还不知道他们家儿子去了你们那边,还被炸死了。”

田蜜对她点点头,试探着问:“那你觉得,你弟弟会不会对孟大宝的行踪比你们了解一些?我听说他和孟大宝的弟弟孟二宝还有过矛盾?”

孟招苦笑了一下:“我不知道你们有没有听别人提过,我们家和那个老孟家,世世代代就没有和平相处过,但是也没有什么深仇大恨,非得弄个你死我活那种,说白了就是一辈一辈的闹小心眼儿,非得搬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出来闹,好像谁先息事宁人就说明当初谁家心虚一样。庆伟和孟二宝是打过架,不过都是小孩儿打闹的那种,他和孟大宝年纪相差了几岁,从小到大几乎没有说过话。”

“孟庆伟的钱,平时是自己掌握着,还是交给家里?”

“他也没什么钱,手头倒是有一个一拖一的账户。”

“一拖一?”田蜜对孟招的这个说法有些不懂了。

“就是开个户,给你一张存折外加一张银行卡的那种。”孟招解释给她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