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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稚子吓了一跳, 回过神看清来人,赶紧示意她噤声:“嘘, 别出声。”

屏息三秒,好在屋内的人没有反应。

她微舒一口气,转过去。

服务员小姐姐穿着质地柔软的旗袍,端着托盘,面带微笑地看着她。

沈稚子一脸严肃:“我刚刚听见屋子里杯盘落地,动静特别大, 怀疑里面正在发生一起谋杀案,希望你们能认真查证。”

小姐姐笑了:“307的客人失手摔碎了茶杯, 刚刚打了电话叫人来收。”

她目光稍稍向下, 扫过托盘,示意自己是来送茶杯的。

“这,这样啊。”沈稚子仿佛恍然大悟,故作局促, “那没、没事, 我走了。”

服务员笑了笑, 没有往心上去。微微颔首, 推开307的房门。

沈稚子脚底抹油,赶紧溜走。

回到自己的包厢,晚饭已经进行到最后一个环节,服务员呈上蔬果沙拉。

她没什么心情吃。

江连阙低头擦手,似笑非笑:“你去趟卫生间去了这么久,都没把奔腾的泪水洗净?”

“眼里的泪是能洗净,”她忧伤地卷起一绺头发,“心里的泪如何能擦干。”

骆亦卿乐了:“哟,骚话连篇啊我的沈?”

“等你有了女朋友,你就不会用这种语气嘲笑我了。”她哼哼唧唧地开始胡扯,“尤其是你对她一片热忱,她却对你不屑一顾,践踏你的感情,玩弄你的自尊,忽略你的感受,连她家里什么情况都不愿意告诉你,从始至终不把你当自己人……”

江连阙乐呵呵地听了半天,总算挑出个重点:“不了解他家里情况?那简单啊,你让你无敌小霸王的搜索引擎骆驼哥哥帮你查查呗。”

骆亦卿家里搞文娱,圈子一大八卦就多,长期熏染下来,搞得他也像个谍报工作者。

入土十八代的八卦,他都能找人挖出来。

江连阙那边说着,他已经开始飞快地搜寻联系人:“说,名字年龄住址。”

沈稚子在心里掂量着,要不要告诉他们,“靳子瑜”这个名字。

犹豫半晌,她还是选择绕了个圈子:

“我想知道很多事,关于……临城的靳家。”

***

沈稚子回到家,已经是凌晨一点半。

沈爸爸和沈妈妈出差,要过几天才回来。

客厅没开灯,沈湛喝得八分醉,一身酒气地撞开家门,重心不稳,差点儿一头栽倒在地毯上。

扶住盆栽,就要吐。

“你别对着发财树吐!”沈稚子赶紧踢他,“自己滚去卫生间!”

突然想到什么,她又压低声音:“上楼的时候轻点儿,别把靳余生吵醒。”

刚刚进门时,楼上楼下都不见光,他那么热爱学习,肯定是个不熬夜的人。

这个时间,一定已经睡了。

沈稚子觉得有点儿奇妙。

她家从今天起,就住进了一个严格又自律的乖巧好学生……

她舔舔嘴角。

“你怎么不开灯啊,这地方好黑!”沈湛翻身坐到地板上,迷迷糊糊,“来,再跟我碰一个。”

“别碰了大哥!”沈稚子回过神,赶紧过来拽沈湛,想把他拖上楼。智障堂哥一米八几的个子,健身练出一身肌肉,她抱着肩膀死活拖不动,想了想,换个姿势。

扛起他的一条腿,以拖麻袋的姿态前行。

门口到楼梯口的距离说长不长说短不短,她一路艰难地磕磕绊绊,听见沈湛后脑勺在地上摩擦的声音。

沈稚子:“……”

她突然觉得,自己像伏尔加河边的纤夫。

算了,让他死在这儿吧。

颓然地放下哥哥的腿,她蹲下去,爱怜地道:“家里的地毯也挺暖和的,你就在这儿将就一晚?别乱跑,我去给你拿床被子下来哈。”

沈湛紧闭双眼,四仰八叉地躺在地毯上,像是听见了,也像是没听见。

她刚一转过身,他陡然爆发尖叫:“盛苒!”

沈稚子想也不想给他一脚:“大半夜的你叫个屁!”

她小腿挥空,没踢到人。

沈湛却顺势翻个身,手臂挡住脸,不动弹了。

室内一片静寂,这夜没有月光。

沈稚子看着他,突然有点儿不忍心。

她叹口气,抬手打开壁灯:“我去给你拿条热毛巾?”

橙色的光芒柔和地倾落下来,沈湛没有说话,她就当他默认。

她直起身。

目光不经意地掠过餐厅,猛然撞上一个黑黢黢的人影。

在黑暗中静默着,宛如鬼魅。

“卧槽!”沈稚子吓得破了音,退后一步,正正踩上沈湛的手。

沈湛“嗷”地一声。

她赶紧又躬下.身,去检查智障哥哥的手。

这边动静这么大,人影却从始至终背对着她,坐在餐桌前,一动未动。

安抚好堂哥,沈稚子舔舔唇,慢吞吞地回过神。

她眯着眼,试探往前走几步:“靳余生?”

壁灯光线太暗,光芒波及不到餐厅。从她的角度望过去,只能看见一个挺拔而显瘦的背影。

可她话音落地,那个影子明显动了动。

沈稚子蹑手蹑脚,打开餐厅的灯。

光线垂落,一室亮堂。

靳余生微微眯起眼,不太适应突如其来的亮光。

他穿着件简单的衬衣,坐在餐桌前,背脊笔直。

手中拿着一本书,是摊开的状态,布满密密麻麻的英文。

像是在看书。

……可他没有开灯。

沈稚子头皮发麻,故作轻松地凑过去:“你怎么还不睡?”

他没有搭腔,不看她,目光却也并不落在书上。

像是在沉思。

“这么晚了,还在看书呢?”沈稚子在他身旁坐下,没话找话地干笑,“难怪你成绩这么好,你们学霸是不是都长着猫头鹰的夜视眼啊哈哈哈哈。”

靳余生一言不发,微微垂下眼。

她凑过来的时候……有一股浅淡的酒气,扑面打在鼻息间。

只有离得近了,才能闻得见。

她大概喝得不多,可这像是某种致幻剂。

让他的眼神也跟着沉下去。

他一直不说话,沈稚子心里发虚:“你怎么一直不动弹啊,这么坐着不累吗?你看什么书,给我看……”

“沈稚子。”靳余生突然阖上书,平静地打断她。

他注视她,眼中波澜不惊,情绪莫辨。

沈稚子咽咽嗓子:“嗯。”

“我给你带了宵夜。”

她微怔,这才注意到,他面前放着一个盒子。

目光飞快地扫过名字,她呼吸一滞。

——是私房菜馆的招牌蛋黄酥。

沈稚子心下微动,刚想解释。

下一秒,他平静地说:“可是它凉了。”

第32章 你学坏了

夜色浓稠, 屋内灯光如焚。

沈稚子看着他,愣了好一会儿。

“凉了可以热一热吃呀。”眼中的惊喜像星星, 一点一点积蓄起来, “你对我真好。”

她装得像模像样。

靳余生一言不发, 目光冷淡。

“不过你不要心里不平衡,我今晚出这一趟门,也给你带了吃的。”她两眼弯成桥,说着,就要伸手去晃他的胳膊,“就放在沈湛的背包里,我带你去……”

指尖碰到他手臂的前一秒,他朝后避开。

声音清冷平直:“现在凌晨一点二十三分。”

山雨欲来风满楼,少年周身散发出一种熟悉的威压。

沈稚子手指落空, 愣了愣。

她放轻声音:“我知道我回来得很晚,可是沈湛失恋了呀。你知道的, 失恋的人都没有脑子, 他们需要发泄,需要安慰, 需要人亲亲抱抱举高高。”

顿了顿, 她小声逼逼:“可我又不能对他亲亲抱抱举高高,那应该是她女朋友做的事……问题在于,我是个善良的仙女, 仙女不能眼睁睁看着愚蠢的人类在自己眼前自杀呀, 沈湛一言不合就要跳江, 我怕他想不……”

靳余生忍了忍,实在没忍住。

他反驳她:“沈湛上个月就失恋了。”

沈稚子乖巧地眨眨眼。

她当然不会说,这一个月来,隔三差五,她都陪智障哥哥在外买醉。

要是说实话……

她咽咽嗓子。

不知道靳余生会不会打断她的腿。

犹豫一下,她问:“你很难以忍受,家里人夜不归宿,或者回来得很晚吗?”

不知道她是有意还是无心,可“家里人”三个字一入耳,靳余生的低气压瞬间便散去三分。

他很不争气。

永远没办法真正地向她发脾气。

沉默半晌,他承认:“是。”

“可我平时出去玩,都是跟熟悉的朋友在一起。”她先入为主,帮他将管束的动机确立成关心,企图安抚他,“而且我很清楚自己的酒量,也很少在外面喝酒,你不用担心的。”

靳余生沉默着,舌尖抵住上颚。

他很清楚,问题与酒无关。

是他自己钻进了死胡同。

也许他应该把蛋黄酥放在这儿,什么都不说,直接转身上楼,剩下的由着她自己去猜。

可他一天都忍不了。

自从他开始失眠,精神状况就变得比过去更糟糕。辗转难眠翻来覆去,总是自虐般地强迫想象,某个时间段,她应该跟什么人在一起、在做什么。

热闹是他们的,一切都与他无关。

可他躲在暗处,总想打断她的腿。

“不过,你说得对。”见他一直不说话,沈稚子心里很没底。她想来想去,冷静地给自己找了个台阶,“我这种柔弱的女孩子,大半夜一个人在外游荡,确实很不安全。”

靳余生:“……”

其实他还什么都没说。

“那个,”她又开始试探边缘,“我几点钟前回来,你会觉得不晚?”

这回靳余生很果断:“八点前。”

沈稚子:“……”

他是不是还活在没有发明电的年代!

这个操作系数,难度也太高了吧!

何况这还在放寒假……

寒假啊!怎么可能八点前回家!真以为全世界的人都没有夜生活吗!

她默了默,试着打商量:“凌晨一点前行不行?”

“……”

靳余生的脸色明显冷下来。

“你,你别凶我。”沈稚子怂如鹌鹑,很舍不得地,又退了一小步,“那不然……十二点?”

他沉声:“九点钟是底线。”

“那是你的底线太高了!”

“以前在我家——”靳余生的语调高高扬起,突然在半空顿住。

她好奇:“你家什么?”

必须准时回家,超过一分钟都不行。不可以在外过夜,也不准私自带朋友回家。

后半句话,靳余生说不出口。

因为他清楚地知道,这不是在他家。

他崩住脸,不说话。

半晌。

“……行吧,谁让我宠你。”沈稚子肩膀一塌,表情平静又不失绝望,“十点,不能更早了。”

不等他开口。

“可是,你这样真的很不好。”她忍不住指责他,“我从来都没有跟你说过,要你晚上八点前做完所有作业,做不完就打断你的手。”

“而且,你这个人真的好挑剔,凉了的蛋黄酥就不能吃了吗?这是什么规矩?”

“我给你带的那盒蛋黄酥,路上也凉了啊,那你打算怎么办?扔掉吗?”

“再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