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久远的故事了。

男人和女人,因为同样的背井离乡而渐渐成为越走越近的朋友。那时候的人或许也并不强调多么如火如荼的爱情,只是觉得彼此合适,由介绍人出面确定了关系,转年就结了婚。只是结婚很久,都没有孩子。

在那个时候,按照传统观念,如果没有孩子,那只能是女人的责任。男人虽然心生疑惑,却也并没有多想。直到结婚一年后,男人终于悄悄地去医院做了检查,这才发现自己没有生育能力。在那一瞬间,天崩地陷。

可是,更加天崩地陷的事情却在同一天上演:那天,就在他撕碎了检查结果回家后,他的妻子却告诉他,自己怀孕了。

他觉得这个世界整个灰掉了!他很想掐着妻子的脖子问她这个孩子到底是谁的,可是他又无法说出自己不育的秘密——这是个多么耻辱的秘密,是他无论如何都必须掩藏住的秘密!

就这样,他每天带着仇恨的情绪注视着妻子的肚子,还要忍受家里的老人那无微不至的嘘寒问暖以及笑语盈盈的期待。他恨不得妻子肚子里的孩子死去,可是又不知道万一孩子活不下来,自己要如何再弄出一个孩子来……渐渐,到最后,他只是祈祷这千万不要是个男孩,只要不是父母眼中给老桑家传宗接代的桑姓男孙,再加上严格的计划生育政策,就一切都好说。

他就在这样的矛盾与仇视中每天和妻子斗智斗勇,他很想问出一些什么,可是妻子什么都没有说。九个多月的时间就这样匆匆过去,妻子生产的那天,他在产房外守候,当听说是个女孩的刹那,他心里的一块大石头落了地,可是与此同时,他心里的愤怒之火熊熊燃烧!

他根本不知道,自己将如何对待这个孩子?又要如何对待自己的妻子?

然而他没想到的是,上天根本就没有给他矛盾的机会——几小时后,妻子死于产后大出血。而直到她死,他都不知道这个孩子到底是谁的?

不过,连他自己都没有想到的是,在他第一眼看见那个皱巴巴的小孩子的刹那,他突然心生了某种柔软的情绪——那个丑丑的、满身褶皱闭着眼睛嚎哭不止的小东西,她好像有魔力,一下子就抹去了他对妻子的怨恨。

毕竟,这是一个女人用生命换来的孩子啊!

面对这样的生命置换,他实在不知道还要怎么才能恨下去。

于是,他给这个小女孩取名叫桑离——是别离的离,也是黎一菲的黎。

只是,他原谅了妻子,却不等于他能原谅这个孩子。他带着一种无法言喻的心情看桑离一天天长大,一天天变得比她的妈妈还要美丽。他甚至联想过,自己这样相貌平平的人,一定没有这孩子的亲生父亲长得英俊……这样的揣测数次烧毁他的理智,让他忍不住要对这个叫他“爸爸”的小女孩表现出最暴戾的一面。

可是,毕竟他也是亲眼看着这个孩子长大。所以每次吼完她、打完她,他又不可遏制地心疼。随着这个孩子的长大,他渐渐弄不懂了,究竟自己对这孩子是什么态度,是恨,还是爱?

他的迷茫就这样积聚了一年又一年,直到那年秋天,当他得知桑离与向宁分手,转而“傍了大款”的消息后,他整个爆炸了——这个情节迅速让他回想起自己的那顶“绿帽子”,他毫不犹豫地用一把笤帚把她打出家门,宣称老死不相往来!

然而,就算他不理她,不接受她,却愕然地发现,他的“女儿”桑离已经渐渐成为电视里常见的面孔,虽然是新人,却拿了那年青年歌手大奖赛的奖项,在电视台做了数期节目,参加了一些演出……他恐惧的想起,桑离居然真的实现了当年的诺言,走上了最好的舞台,开始唱那些中国人听不懂的歌剧?!

这个世界真是越来越不着边际了!

他不要看,他绝对不要看!

可是,他却无法抗拒自己习惯性地拿着遥控器找桑离的身影,只要看见她出场就很专注,可以不吃饭不睡觉也一定要把节目看完。他不明白自己是怎么了,或许中邪了,而且邪得厉害!

也是这时候,突然有消息传来,桑离从楼上摔下来,进了医院。有人说她是酒后失足,有人说她是刻意自杀,可是他知道,这些都绝对不是答案。

桑离这样的女孩子,绝对不会冒着毁掉嗓子的危险去喝酒;桑离这样的女孩子,也绝对不会放着那么多没有实现的愿望不管而去自杀!

这时,还是田淼说出了所有他不知道的故事:包括桑离和向宁分手后的故事,包括她又和谁在一起了……

那是他最后一次和桑离通话,他的确是说过:桑离你这是咎由自取,我现在最庆幸的就是你身上没有我的血!

可是后来,他后悔了。

然而再后悔,也找不回她了。

哪怕后来她来看他,他也知道,他们永远都是陌路了。

他不再是她的父亲,她也不是她的女儿,从那句话、那个秘密出口的刹那,他们再也回不到过去了,再也回不到那哪怕苍凉,却仍然有“家”的过去了。

离开这个世界前,他许多次产生了某种幻觉,他似乎看见小菲站在他面前微笑,对他说:悦诚,你都没有想过要去验DNA吗,你怎么就知道小离不是你的女儿……

他从幻觉中惊醒,大睁着眼看向门口,他以为桑离会回来,可是没有,她终究还是没有回来。

常青总是安慰他:电话没打通,等打通了,她一定会回来的。

可是他知道,她不会回来了,是他亲手把她赶跑的。有些东西,扔掉了就再也找不回来了。

到这会儿,他真的不在乎桑离是不是自己的女儿了,他只想最后看她一眼,说声“对不起”,然后记牢她现在的样子,到了那边,遇见小菲,可以给她讲许多关于女儿的事。

可是,来不及了,再也来不及了。

我们总是这样,在来不及的时候,才想起要说那三个字。

无论是“对不起”,还是“我爱你”。

B-1

和向宁分手的最初,不是没有过撕心裂肺的痛楚。

每当听到顾小影背着穆忻和蔡湘偷偷传来的消息,桑离都会觉得呼吸困难。

顾小影说:“桑离,你还是给向宁打个电话吧,他就是不相信你是真的要和他分手。他打电话问我你在哪里,说要来找你当面问个清楚,可是我哪知道你住哪里啊!还有你南杨哥哥也打电话来,他问我你是不是被人要挟了才不得已委屈自己,他说实在不行可以用法律手段维护自己的权益,我也是这么觉得的,真的,我们都不信这好端端的法治社会,还真能恶人当道?”

桑离拿着话筒,心里五味杂陈,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

顾小影说:“桑离,我不相信你是那种人,我绝对不相信!你要是有难处你就说,你憋在心里只能自己为难,你说出来,咱一起商量,三个臭皮匠不是还能顶个诸葛亮么?”

桑离终于咬咬牙说:“小影,我没有遇到困难,真的,从来没有人要挟我,我和沈捷在一起的确是心甘情愿。你也知道,向宁在北京,将来的一切都那么遥远,我需要他的时候他也不在身边,我只是想有个人能陪着我,碰巧这个人又很有钱,仅此而已。”

桑离知道这是个半真半假的回答:真的是她需要一个人陪,假的是如果沈捷没有钱恐怕也不会让他陪……

可是令桑离惊讶的是,顾小影在经过长时间的沉默后毅然选择了相信桑离,她认定桑离是那样一个从小就孤独,所以身边必须有人陪的女孩子。顾小影那饱受言情小说毒害的大脑很快就为桑离的遭遇找出一个合情合理的故事逻辑——有个年轻漂亮的女孩子从小就不幸福,唯一能给她幸福的人还在千里之外,于是当一个能够从物质与精神上都给她幸福的人出现后,她压根就无法拒绝。她和初恋男友悲痛欲绝地分手,为的不过是更加现实地获取温暖……

那一刻,顾小影都被自己的这种理解给感动了!

她终于放弃了说服,只是有些感伤地说了句:“那你看着办吧,反正如果心情不好,记得姐妹这里还能陪你吐吐苦水。”

她说得简单平静,桑离却在一瞬间红了眼圈。

心脏再度隐隐疼起来,隐隐地会想:从此时此刻开始,自己身边,除了沈捷,就只有一个顾小影了。

不过,一个多月后,向宁终于还是堵到了桑离。

后来许多次,桑离都会想起那一天,瑟瑟秋风里,艺术学院琴房楼外的梧桐落了满地的叶子,那个清瘦的身影,站在一层层厚厚的叶子上,面容哀伤地盯着她看。

她站在楼门口,不知用了多久才让自己从最初的惊愕与刺痛中挣脱出来,然后带着一颗已经裹了厚厚盔甲的心,一步步走向他。

仍旧是那个好看的人啊,在经历了社会风霜的洗礼之后,越发稳健成熟。

过很久,才听见他说:“桑离,要躲我就彻底点,这么容易被找到,算什么?”

再听见他的声音的刹那,她险些控制不住那些在心底澎湃的泪水。

可是,还是要忍住,要面色冷冷,要言语淡然,要比不在意更加不在意。

现实生活中的舞台上,她仍然要做个尽职尽责的演员。

于是,她面无表情地答他:“是分手,又不是失踪,犯得着退学吗?”

向宁心底里一股火冒上来,伸手狠狠捏住桑离德肩膀,咬牙切齿:“桑离你给我说清楚,你到底在做什么?”

桑离抬头,表情迷惘:“做什么?不是说了要分手吗?”

向宁气得头都疼:“你说分手就分手,谁答应了?”

桑离看向宁一眼,还是面无表情:“哥,谈恋爱是双方的事,如果一方想分手,就算另一方不愿意,又能怎样呢?”

向宁的表情越来越难看:“桑离,谈恋爱也不是儿戏,咱们认识八年了,正式在一起也有两年整,现在又……”

他喘口气,压住心底那些火气:“你觉得以我们现在的关系,能说分手就分手吗?你怎么能对自己这么不负责任?”

桑离突然笑出来:“哥,你真的很善良,我都没想让你负责任,你干嘛自己往身上揽?”

秋风里,她笑得那么诡异、那么妖娆:“哥,你放心,‘毓婷’很好用的。”

那一刻,桑离知道自己真的是疯了,因为她居然会用那么狠毒的话去挑战一个男人的自尊,她居然可以用最不在乎的语气说:“我现在的男朋友不在乎这些的,你放心。”

一瞬间,向宁的脸色变得苍白!

他不相信自己的耳朵,更不相信自己的眼睛:眼前这个桑离,是那个他印象中的桑离吗?

是那个让他等了那么多年才等到身边,之后再被他小心翼翼捧在手里都不舍得碰的桑离吗?

他再也忍不住,下一秒,他抬起手“啪”的一巴掌打在桑离脸上!

那一瞬间,桑离愣住了。

向宁的右手也有些微微的颤抖,他红着眼看向桑离,声音都有些变调:“桑离,就算我不是你男朋友,只是你的一个哥哥,这一巴掌也省不下了。这是我这辈子第一次打女人,你给我记住,夜路走多了总会撞见鬼,如果你真的决定就这么走下去,我们谁都不拦你。但是你得知道,到你想回头的时候,并不是所有人都还在原地等你。”

说完这些话,他真的头也不回地就走了。

秋风里,他的背影那么落寞、那么凄凉。

那样的向宁,她从来没有见过!

泪水终于在那一刻呼啸而出!

正是吃晚饭的时间,男男女女从她身边走过,时不时有人指指点点,身后还站着一排看热闹的人……可是她什么都顾不上了,只是任泪水一路滑落,坠到地面上,滚到梧桐叶子下,再也看不见。

那一刻,世界对她来说,顷刻间便塌陷。

那天,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一路走到学校的花圃的。

还是那些大大的花盆,还是那些铺天盖地的双瓣茉莉,还是那样晴朗的夜晚,秋天的夜空群星璀璨,可是,眼前的那个人,却不在了。

也是那天,夜风中,她终于缓缓蹲下身,环抱住自己的肩膀,嚎啕大哭。

B-2

然而,痛楚的时间比她预想中要短很多。因为不能否认,沈捷的确是个懂得怎样讨女孩子欢心的男人——他比她多的那十二岁,使他懂得怎样的距离算作恰如其分。

他在她最痛苦的日子里带她去上海学专业,去北京听音乐会,甚至利用“学专业”的借口替她请假,然后带她去了纽约。

那是个繁华到远远超出她想象的城市:高楼、人群、完全陌生的语言……在那里,她忽然发现自己是如此渺小的一粒灰尘,她不是不害怕的。于是,便小心翼翼地随他走在这庞大而喧嚣的城市里,眉宇间始终有隐约的忐忑。

直到走进朱丽亚音乐学院,伴随着此起彼伏的音乐声、歌声,她内心深处那些忠实的音乐细胞被迅速唤起,她一下子就卸去了那些恐惧与慌张,转而用惊喜的目光注视周围的一切。

她没有掩饰,因为她知道自己完全无法掩饰眼睛里的那些羡慕、向往、期待。

她欣喜而激动地甩开沈捷的手,快步走在那充满着神圣感的走廊上。透过黑色门上那扇小小的玻璃窗,她能看见宽敞的琴房里,斯坦威三角钢琴边那一个又一个正在用灵魂演唱的年轻男女……那一瞬间,桑离突然觉得热泪盈眶!

那是一种发自内心的虔诚,是即便踩着朱丽亚教学楼里普通的红地毯、坐在普通的深灰色沙发上时,都仍能感受到的神圣与不可侵犯!

她知道,自己完全着了魔!

她用那样幸福的目光看着沈捷,那目光真挚简单,沈捷险些看呆了。

晚上,沈捷再接再厉,带她去大都会歌剧院看演出。恢宏澎湃的交响乐中,桑离感受到自己的血液在悄悄地沸腾!

三天,并不长的时间里,桑离觉得自己的一生从来都没有像这三天这样充实而幸福。

这样的时刻,显而易见,所有的悲伤都要让路。

其实,也正是这次纽约之行,奠定了桑离更加远大的目标:她要唱歌,唱到最好,不仅要在中国最好的舞台上唱歌,总有一天要走出去,站在西方歌剧的家乡,唱歌。

所以,桑离用所有人都意想不到的速度迅速痊愈着,失恋的痛苦在这样的斗志昂扬面前几乎溃不成军。那是常人所无法理解的感情,然而桑离偏就不是常人——当音乐的种子深深埋于她的血脉中的时候,她突然觉得她本来就是为音乐而生,甚至,只为音乐而生!

那是一种对艺术本身的狂热!

或许我们可以说,那时候的桑离,眼里只有艺术,再无其他。

段芮打电话来的时候桑离正在准备参加全国比赛的曲目,是歌剧《伐丽》的选段《再见,我将去远方》,歌词不知怎的总觉得含着些暗指——再见,我将去远方,像清脆铃声消逝再无回响,奔向那皑皑的雪峰,金光缭绕的地方,他们将带来希望……

手机响起来的时候桑离恰好唱到那句“去到遥远的地方,我将永远不再回来”,猛地怔住一下,才低头去旁边的包里翻手机。

一种很莫名的情绪在那瞬间膨胀起来,歌曲中的那些情绪让她有些难以言说的怅惘。及至拿出手机,看见上面显示的“段芮”两个字,桑离才微微笑起来。

彼时,段芮已经考取中央音乐学院研究生,打电话来也不过是听说了小师妹要去参加比赛的消息,兴致勃勃来说点鼓励的话。

说啊说的难免不绕到沈捷身上,段芮像不经意地问:“你真和沈捷在一起了?”

桑离“嗯”一声,问她:“你也要给我上课?”

段芮笑了:“我干嘛要给你上课啊,这年头谁跟谁在一起不是你情我愿?谁管得着别人的事。”

她在电话那边轻笑:“再说谁不势利?记得上次那个演出吗,就赞助单位的那个老总,色迷迷的,算个什么玩意儿啊!可咱学校有些人还不是对人家毕恭毕敬?就说咱们自己,谁不知道校部机关的那个谢雅琴半点文化都没有,素质差得要死,可人家是领导啊,每次看见她还不是要笑着说‘老师好’?本来就是个笑贫不笑娼的环境,都装什么圣女啊?”

段芮就这么噼里啪啦地一大段下来,桑离都被她说得头晕脑胀,只能苦笑:“师姐,其实也怨不得别人,可能……也是咎由自取吧。”

段芮愣一下,过会才似感叹地说:“桑离,我知道你现在见的世面比我大多了,不过还是要说,这世上真没有什么东西是恒久的。一个男人再好,再指天誓日地说爱你,也不知道等你老了、不漂亮了,这种爱还能坚持多久。所以你相信什么都可以,就是不要相信那些花言巧语。趁着现在还青春无敌,该学专业就学专业,该参赛获奖就一定不能放弃机会,还得随时留心准备找个好工作。毕竟,只有那些真正属于你自己的东西才能养活你,才能一辈子陪着你。女人啊,可以拿男人当踏板,却不能拿他们当饭碗……”

桑离沉默了,一颗心无由地往下沉,可是究竟是因为段芮的悲观,还是对自己前途的迷茫或者对沈捷的不信任……她自己也不知道。

B-3

几周后,全国比赛的决赛即将开始。

赛前,沈捷已经帮桑离做了许多事:赞助比赛、和举办方交流、和评委见面……饭局一场场地接踵而至,桑离巧笑倩兮陪在他左右,捎带把那些私下里的打点也尽收眼底。

开始的时候也有不甘心和气愤,觉得自己那么认真地学习,到头来还要掺和这些歪门邪道,实在是很恶心。可是又想起段芮的那句“笑贫不笑娼”,再想想自己选择这条不归路的初衷,便莫名其妙产生一种视死如归的意念,支撑着她头也不回地走下去。

走着走着,就走到了比赛那天。

因为要跨省比赛,学校里特别组织了一支由音乐系副主任带队的参赛队伍,拨了比赛专款,以保证参加本次比赛的五名学生能够心无旁骛地参赛,从而发挥出自己的最好水平。作为艺术学院代表队里最有实力的选手,桑离的参赛过程自然也有艺术学院的老师全程参与:在演唱技巧之外,服装、造型、食宿……样样都有人过问。所以,她当时并没想到,已经帮了她很多忙的沈捷,居然会在她比赛前亲自赶到承办这次全国性比赛的N市,美其名曰是要给获奖选手颁奖,实际上却是为了给她加油打气。

桑离不是不感动的。

到这时,桑离和沈捷之间的关系已经很微妙了:说是交易,可是彼此挂念、彼此依赖;说是爱情,可是又没有如胶似漆、刻骨铭心……两人都对这种说不出道不明的关系心照不宣,所以从来不给彼此的感情定位,只是顺其自然地过着那种看上去还算和睦的生活。

比赛在N市电视台的演播大厅举行,决赛共分三天:第一天是民族唱法,第二天是美声唱法,第三天是通俗唱法。参加美声唱法专业组决赛的共有二十人,来自全国各大艺术院校、部队文工团、歌舞团以及地方歌舞剧院。桑离是其中年龄偏小的一个,也是最瘦、最漂亮的一个。

赛前抽签时,连电视台的编导也鼓励她:“小桑加油,你如果唱出来了,一定是中国美声圈子里最漂亮的歌唱家!”

这话甚至和后来梁炜菘等很多人说的一样:漂亮、高挑、声音好、实力强,桑离你就是天生的女高音!

说到梁炜菘,也真是巧——那次决赛的评委席上赫然就坐着两个桑离曾经接触过的人,一个是叶郁霞,一个是梁炜菘。

就是那场比赛,让梁炜菘彻底记住了那个名叫桑离的女孩子。

复赛时桑离唱的是《再见,我将去远方》,让许多老师赞叹不已。梁炜菘因为工作原因不能赶来做复赛评委,还是听一个同样做评委的朋友说“有个叫桑离的小姑娘,绝对是可造之材”,当时,他大约是不置可否。

直到他终于坐上了决赛的评委台,看到那个穿亮蓝色演出服的女孩子唱《印度银铃之歌》时,也不免惊讶了。

开端是气若游丝,渐渐便含了浓郁的感情,那样空灵的歌声,令全场都变得无比安静,似乎所有人都摒住了呼吸。和缓的抒情歌响起,渐渐转到清脆铃声伴奏下的花腔女高音,竟是无比轻盈且收放自如!

这是大三的女生么?

所有人都震惊于那样的声音,那样年轻漂亮的女孩子,还有她脸上因音乐而焕发出的神采。灯光照耀下,演出服上那亮蓝色的绸缎与白色褶皱花边蓬松成一团模糊的雾,笼罩在这个像云雀一样的女孩子周围,美好得无法言说!

毫无悬念——桑离拿了那年的美声唱法专业组第一名,颁奖嘉宾就是梁炜菘。

B-4

那是桑离第二次和梁炜菘握手,然而这一次,梁炜菘的目光却比上一次要热烈得多。对此,桑离直观地理解为这是“高山流水”般的认可,是业内前辈对自己的肯定。她笑着接过奖杯与证书——那笑容太美丽,梁炜菘表面上波澜不惊,心里却也为这个小自己十七岁的女孩子怦然心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