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又说,“我只是没站稳。”

我泣不成声。

他没有责怪我,只是不问缘由的拍拍我的背,然后他轻轻的说,“不哭了,蒋晓曼。”

又反反复复的轻声重复,“不哭了…”

不哭了…

咱不哭。

女人永远口是心非,说好不哭还是止不住眼泪。

哭完了,我的眼睛肿的像核桃。

严子颂背着我,走得很慢。

我想,也许他的脚腕受伤了,然而我还是让他背着。想着如果他伤了,也许就没别的女人要他了,没有富婆会买个瘸腿小白脸吧。

但我的鼻头还是酸酸的,我趴在他背上,下巴枕在他肩膀上,我问他,“你会娶我吗严子颂?”

他没有答话,人来人往的街,喧闹的掩饰着这个繁杂的世界。

我突然伸出双手蒙住他双眼,感觉他顿了顿,我说,“你看不见了,还会背着我继续走吗?”

他不说话,而是用行动证明,他继续背着我,沉默地前进,哪怕我遮住了他的眼睛。

我把脸贴在他的肩头,也不去看前面,在市里这条最热闹的步行街上,在人群中随波逐流。

以往他身上的味道清新好闻,不知道是不是服装质量的问题,如今有一种淡淡的酸臭刺激着我的嗅觉。这种味道,突然让严子颂一下子变得好真实,我不理他的沉默,我说,“等你我再长大点,你就娶我吧,不要管我妈了。”

我的手紧紧捂住他的眼睛,声音有些沙哑,或许是方才哭得太累,我轻轻的开口,“如果以后我们吵架了,你也会离家出走吗?”

“如果你离家出走,记得穿上夹脚拖鞋…”我像个老太婆般絮絮叨叨,“到时我一定是坐在门口等你回家,如果听到你拖鞋的响声,我就回房间装睡。”

“然后你记得爬上床,给我一个吻…”

我抽抽鼻子,“我不要钱,虽然现在我还养不起你,但是我会很努力很努力…晚上还回家做你的黄脸婆。”

“可是…我任性的时候你要让着我,否则我会咬你,不让你上床,这样你会觉得寂寞…”

“你想淋雨的时候,记得要叫上我,我们不撑伞,一起慢慢走…你去东边,我就陪你去东边,你去北边,我就陪你去…北边…”我把眼泪抹在他的肩膀上,“我们天天住在一起…”

“我们…”

话音未落,手心却突然感到一点点…濡湿,温温热热。

大概…是严子颂的眼泪。

我感觉到他突然停下了脚步。

我依旧枕在他的肩头,我问,“你哭了吗严子颂?”然后微微松开点手。

他没做声,只能感觉到他的眼泪慢慢的湿了我的掌心…

我轻轻挣脱,试图下来,他也是轻轻松开我,却是别过脸去,不看我。

我绕到他面前,掰正他的脸,我说,“你哭吧严子颂。”

因为,老天已经为你流了太多的眼泪…

他开始轻轻抽动着身子,鼻子一吸一吸的,可是他却又想躲开,于是总是一而再二而三的别过脸去。但是他的眼泪,却是抑制不住的流下来。

他频繁的眨动着眼睛,想把眼泪眨回去,别扭的,却又那般让我动心。

这个男人,应该已经压抑了很久。如今,他就那么真实的站在我的面前,无声的哭泣着…

一滴一滴,打动着我的心。

是谁说过,许下的诺言就是欠下的债,我说,“严子颂你听着,其实我爱你。”

然后眼瞧着严子颂鼻子一抽,眼泪吧嗒吧嗒往下掉,他什么话都没说,突然狠狠地抱着我。

抱着我四肢筋骨直发疼,但却是幸福的。

我们继续拥抱在街上妨碍风化,待他哭够了,我也抽抽鼻子,哑着声音问他,“金木水火土,谁的腿长?”

我说,“火腿肠。”

亲爱的你瞧,我还能给你说笑话。

重逢

我和严子颂牵着手,在大街上慢慢的走着,没有目的。

出了步行街,就是另一条商业街,大马路上川流不息的车辆来来去去,人行道上的路人,少了以往的行色匆匆,多了几分惬意。

五一劳动节,劳动者的节日。

不知是不是眼泪是释放让情绪得以宣泄,心里头暖暖的。尽管严子颂从头到尾没开口对我说一句话,我却能感受到他握着我的手,微凉中透着一种坚定。

我说我爱他,但今天,没再开口问他爱不爱我。突然有种这样的感觉,或许我说的某些话会成为一种不经意的逼迫,逼迫他故意刻意的改变。

打工什么的,逃避什么的,兀自揣测我想要的东西。其实我并不喜欢。

我感觉得到严子颂的步伐有些不大自然,知道他真的受了伤,但我没有开口就一直和他走着,等着,等他主动开口说出他的痛。

然而终归没有等到。

他像是太平洋最深的那片海,静谧而深沉,习惯把什么都藏在海底,习惯让一切看起来风平浪静。

叹了一口气,我在他面前蹲了下来,双手托着下巴,望着他的脚踝,我问,“你痛不痛?”

感觉他顿住,果真一如我所想的摇了摇头。

我知道,僵持只会更加认知他藏在骨子里的倔强,便是站起来,望着他说,“你回去吧,睡一觉,我明天去找你。”

“…明天要打工。”

“那我就陪你一起去。”

“不用。”我听出他声音中的不容妥协,只是他的眼神稍稍给了我安慰——怕我累么?却也不是太肯定。

便没理会,柔柔的笑笑重复,“我明天去找你。”

他顿了顿,语调更是坚定,“不用。”

“…”我突然想起男女恋爱的空间论,想起他或许并不想让我看到他的眼泪他的脆弱,我扬扬嘴角点点头,“那好,我等你来找我。”

然后我又笑笑,说,“严子颂,我送你回家。”

他握着我的手紧了紧,然后摇摇头,闷闷的开口,“以后这些事,让我来…”

唔…我凑过去在他脸上香了一个,“我先走了,拜!”他已经陪我走了很久,怕他再伤,不能再让他送我,所以我就先走一步吧。

他没有挽留我,仅是牵着我的手泄露了他的不舍。

我轻轻的笑了笑,隐约觉得自己其实懂他的想法,只是他有时不表态还是令我有些不安,啊啊,我竟是缺少我从前最不缺乏的自信。

不自信也罢,总之严子颂,我只希望你相信我。

脚其实已经很疲惫了,五一的公交车上人挤人,站了半个小时回家,双腿就快断了。车上的空调对着吹,凉飕飕的风让人很醒神,但眼睛却是干干涩涩的很不舒服,揉了揉,觉得回家把老妈吓死也好,就说自己被抢劫了。

下公车步行回家,觉得肚子饿了,就打算去我们家包子店拿个馒头充饥,结果刚走到门口,我愣住了…

王、大…王庭轩?!

奶奶的,怎么原来外国人的五一劳动节也放长假?

脑子一时间有点乱,我想至少这个时间点,我并不是太想见到他,于是转身就走,却是听见身后柔柔的一声呼唤,“小师妹。”

小师妹…

什么时候开始,他开始叫我小师妹?我突然没什么印象了。

其实他告别的那会我是这样想的,应该是在很多很多年以后,在某个街头牵着一两个小萝卜头,与他擦身而过,那样的场景比较有画面感吧。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如今他的出现,总感觉几分刻意。

他是特地来找我的吧。

我只得回过头去,露出一贯的笑脸,“师兄!”然后我站在原地笑,“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他慢慢朝我走近,“王庭婷订婚了,就回来看看。”

订婚?我有些惊讶,随之乐嘻嘻的一笑,“恭喜她哇!”

他和煦的笑笑,走到我面前站定,突然从裤兜里掏出一样东西,直接递到我面前,“迟来的生日礼物。”

大凡谁收礼物都高兴,尤其是我今年愚人节没整到人还挺郁闷!然而待我看清他手里的那个东西…唔,很是吃惊,居然和严子颂送的那条一模一样…

我迟疑了一会,然后伸出手,晃了晃手腕上挂的另外一条,再确认了一下才说,“喏,一样的!”

他望了望我手腕上的那条,扬唇笑笑,“不一样,这是我送的。”随之他又笑笑,“怎么,你会因为一条手链立场不坚定?”

“不会。”我眯眼。

见他维持着那个姿势,我又迟疑了一下,才接了过来。

奇怪,怎么你很漂亮吗?——我对我家那条手链腹语,怎么两个性格相差这么多的男人都看中了你?不过吧,你迟早被我戴到链老珠黄!

“陪我走走。”他说的是陈述句,见他转身。

我瘪瘪嘴,弓腰槌了槌酸痛的小腿,然后跟上他。

“刚才和他在一起?”

“嗯啊。”

他低头笑笑,“我曾经想过,如果我走的时候,你会为我掉一滴眼泪,我就不走了。或者你来送送我飞机。”

“…”

“你开心吗?”

我点点头,也不管他其实并没有望着我。

他的笑容不减,“王庭婷的订婚酒在三号,你过来吗?”

“这个…”我顿了顿,已是听见他说,“把严子颂一同带来,我们一群小学同学大多会过来,看他能记得几个。”

“小学同学?”

“你不知道?我和他是小学同学。”

“欸?!”我维持呆滞表情好一会,卖糕的!“你从来没告诉我!”

“你…”

“算了我知道!因为我从来没问!”我抢断他的话端,奶奶的,我怎么初中才成为他的师妹?!“那…”我突然有很多问题想问,可是一时全部都纠缠在脑子里,冒出口的却是,“那你吃了饭没?”

“刚才吃了一个包子,味道没变。”

“哦。”

“和记忆中的一样。”他笑笑,“我只能沉湎在和你的过去里呢。”他又是语带调侃,然后突然伸出手,压着我的头。

我沉默了三秒,不晓得是不是别后重聚,突然淡化了从前的一些观感,还是恋爱让我成熟,我也是笑笑望着他,“每次你做这个动作,我都觉得你特失身份。”

“怎么说?”他挑挑眉。

“像在练吸星大法。”我突然脱离他摆了个功夫的姿势,“任、我、行!”

他摇摇头看着我笑,“可是我一直失败,吸引不了你。”他的笑容,永远看不出真假。

“师兄!”我用夸张的语调笑道,“鳗鱼和海星它们是不同品种滴!”

我是一条鳗鱼!

“有道理,”他改为揉揉我的头,“但鱼类都不适合流泪。”他望着我轻轻的敛了敛笑容,“以后不要再哭了,小师妹…”

这是第一次,我因为他的一句话,红了眼眶。

所谓快乐

大神…唔,师兄和我走了一段路,有一句每一句的聊着他在国外的生活,最后望着我说,“等你来。”

不知道为什么,我自然而然的点了点头。

然后看着他笑笑转身,再目送他离去…

但是,望着他的背影,突然让我有一种…他其实很孤单的错觉。

回到家已经非常的累,躺在床上怎么也爬不起来,然后就迷迷糊糊的睡着了。

也不知睡了多久,老妈叫我起来吃饭。因为老爸还在店里收拾,所以家里只有我和她两个人。她刚坐下劈头就问,“下午来店里找你的那个男的是谁?”

我笑笑,“以前学校里的学长。”

“叫什么?”

“王庭轩。吃饭吃饭!”已是不想再提这个事。

“很熟悉…”她回忆了一下,“王庭轩…不就是你之前那个石膏腿上的名字?”老妈不知为什么兴致颇大,又听见她问,“那是你小学还是初中的事了,怎么之前没见过,也没听你提过?他来找你干什么?”

“…”我扒了口饭,“他姐订婚了,邀请我参加。”然后夸张的笑笑,“老妈,虽说你风韵犹存,但配人家还是太老了,就别想着红杏出墙了。”

“你这家伙…”她拿筷子狠狠地敲了我一下脑门,又是蹙眉,“不对啊,他姐订婚,怎么需要亲自来邀请你?”

我耸耸肩,表示不知道,然后瞄着她一脸算计抽抽嘴,“老娘,你是不是打着什么算盘?抱歉,我有男朋友了。”

老妈一边帮我爸留菜,瞪了我一眼,似乎很是不满,“你那个?你周末也回来过几次,却不见他的影子,也没打过电话来问好,架子很大嘛。”

“…”我顿了顿,“他忙嘛。”

“忙什么!”老妈又瞪我,“不行,我还是觉得他太漂亮,男人太漂亮不靠谱。”

“下午的这个也长得很不错。”

“那不同,反正你看中的那个感觉…很不对,有点妖气。”

啧,懂什么…我就喜欢这个,我在心里哼了哼,“食不言,寝不语哈。”我比了个嘴巴拉链的动作,完了低头吃饭,老妈说什么都没再回答。

又听到她说,“倒是下午那个还不错,你没回来之前,他在店里和你爸聊了半个小时,很会说话的男生。你们是不是什么时候碰上了,发现对你有意思?”

我白了我妈一眼,吃饭吃饭。

把自己打理干净后我躺在床上想,像婷姐那样的女子,居然会这么早把自己定下来,满出乎意料的。

唔,3号…真的要去吗?

等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