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晓曼。

后来她小帮了他,作为赌注的,陪着她逛街,然后又是王庭轩。

空间留给他二人,本可一走了之,然而鬼使神差的,他留在下来。告诉自己一切只是赌注,然后想她是不是就跟着王庭轩走了,是不是。

但她没有走,陪她逛完,她竟又约了他见面。

说服自己般的,他写了两张纸条,说:我是不会去的。

滚吧。

然后早早的出门,想着下雨了,她会不会来。

她居然来了,两手空空的站在那儿,他看不清她的脸,很久很久,她就蹲了下来,他几次打算离开,明明给她写了纸条,视为仁至义尽。

但脚步不受控制的朝她走去,大概不想看到那个一整天都笑眯眯的女孩,突然被抹煞了笑声。

然后她就开始哭,她追问他为什么她不行。

她知道么?知道这样追问的意义么?她是说,要成为他身边的某个人么?一句简单的话,明明王庭轩已经说过,在她口中的追问,感受居然这么不同。

但其实,他和她不过还是陌生人。

突然想起凰戎那番说辞,算命的说和三次以内让他记住脸的女子在一起,他会倒霉一辈子。

就是不行。

他记得那天他还问她,“你死了,会不会有人为你伤心?”他只是联想起父亲的死,似乎并未引起谁谁的伤心,包括他。

然而她开始在单车上作乱,没由来的紧张,他害怕她受伤…

那一瞬间他居然只关心她有没有受伤,生命无法承受之重,突然纠缠起这句话。

他带着火气的吼,“滚!”快滚,越远越好。

然而她没有照做,只是依旧胡乱的说着什么,她的声音故作坚强,甚至是带着笑意的,不知道为什么,让他心里微微泛酸。

蒋晓曼。

蒋晓曼。

他唤她,我送你回家。

还有抱歉,他只是习惯了一个人…

后来王庭婷来找他,说那小姑娘她很喜欢,她弟也很喜欢,又说:我弟生日会,你自个瞅着办。

就去了,或许吃点什么。

每拿起点东西,他都止不住想,蒋晓曼会不会来找他,只是没有等到她,而且在那个生日会之后,她销声匿迹。

说来奇怪,她的影像,她的笑容,甚至她的眼泪,反而更加清晰。

周末回了家,饿的时候,突然想起她家那包子的味道,松松软软,带着些些的甜,索性去买包子,出门时把眼镜也戴上,或许选包子会更加清楚。

一次,两次,三次…

到后来他就不数了,然而走在街上,校道上,图书馆的电梯里,会想象着她突然从哪里蹿出来,喊严子颂。

然而,她消失了。

就这么突然消失得无影无踪。

他没有问,只是想着消失了也好,但那样一个清晨,在他几乎放弃,没有任何心理准备的情况下,她从门外冲进他的怀中,用一种久违声音说——

严子颂,我想你。

他居然有种落泪的冲动。

从小到大,从未有人对他说过这句话。

她对凰戎说,“你好,我是严子颂的女朋友。”

女…朋友么?居然…无法否认。

他静静的吃着她准备的面条,面条软软的,味道也太咸,可是他觉得很好吃,慢慢的吃完,然后抬头望着她,迟疑了片刻才问,“你明天…还来么?”

还有,想你。

他来找我了

期末考试在延续三个礼拜之后,终于结束了。

我学业摆第一,爱情靠边走,没理严子颂。

然后,暑假来临。

学校各年级各系别之间放假日期有所不同,我和严子颂,时间刚好是错开的。

考完试给了我宿舍这群姐妹一人一个拥抱,就一个人提着行李箱回了家。

第二天突然兴起,没给自己犹豫的空间,就背着行囊去了爷爷家。

我妈指着我的背影对我爸你,你女儿疯了。

我也觉得我疯了。

我把行囊放下的时候,爷爷正坐在高堂之上发呆,远远瞥去眼屎还没清理干净。我走过去拍了他老人家一下,你,爷爷,伺候您老人家来了。

接着我就主动去扯猪草,喂牛。

我那群堂兄弟堂姐妹都觉得我吃饱了撑着,大义凛然的告诉我他们家猪吃饲料。只是接下来的日子总是围着我打转,我想他们其实很想亲近我。

我突然颇有感慨,我是独生子女,一直以来,我都觉得自己理所当然的孤独,但眼前这群人,都是和我有着血缘关系的兄弟姐妹…

入夜后周围都是黑乎乎的,隔老远才一盏昏黄的路灯,一大群的飞蛾虫蚁绕着那灯光飞来飞去,轻舞飞扬,颇有意境。

从窗口望出去,田间虫鸣,及膝的杂草丛生,憧憧山影,一派乡野气息。

爷爷家还算富裕,房子占地很大,都粉刷过的,装了纱窗,然而墙上常常伺伏着三两只很大的蜘蛛,惹得我时不时抬头,怕它们突然从天吐丝而降。

只是没什么夜生活,门外一根天线就收到七八个电视频道,网络不知道是不是线路过长,老是开个网页断一下,没什么上网兴致。

后来就索性陪大人们打麻将,打的不大,就一毛钱一局,我基本没输过,虽你没有戏剧性的大三元大四喜,但对对碰清一色还是有缘相见。难怪人家你情场失意赌场得意,积少成多,我相信不久的将来,我回家那百来块路费就能攒回来了。

白天有时就戴着草帽,涂抹点太阳油,背两瓶水到山里边去玩,爷爷会叫人陪着我,年龄与我相仿,憨厚的样子。突然意识到老人家其实挺疼我,至少他没叫人用扫帚拍飞我。

有时跟着大街口的大叔的拖拉机到更远的村里去,一路颠簸,然后到东家去喝井水煮开的茶,到西家吃番薯,最后玩玩溪水才回家。

这过程中不止一个男孩对我你我很漂亮,还给我摘路边的野花。

也不知怎么的就和乡下很多户人家都混熟了,反正认识不认识一律叔叔阿姨公公婆婆的叫过去,不知不觉中收获了许多他们赠送给我的农作物。

几个老人家唠话,就对我爷爷你,你我这个孙女很讨喜。

日子就这么简简单单的过去了,八点前洗完澡上床睡觉,五点跟奶奶起来喂鸡,只是洗澡的时候会照照镜子,就突然发现自己竟然晒黑了。

真是山不转水转,人非一世白。

在乡下每天都玩得很累,躺下就一夜无梦睡到天明,只是偶尔做个梦就不知怎么梦到他了。

醒来后回想我到底梦到了什么,但具体内容却怎么也回忆不起来,一次,两次,就突然发现原来我并没有放下他。

晚上的天气还是闷热。

床头那台年久失修的风扇,转动时总是嗡嗡的夹带着很大的杂音,睡醒就睡不着了,但还是怕蜘蛛掉下来,所以会睁着眼睛想着乱七八糟的事情,他就不自觉的蹿进脑子里。

那天一大早响起闷雷,太阳虽然还挂在头顶,爷爷被乡里的某人物请出去吃饭了,却下令我不得出去。想想乡间小道,下起雨来还真没地方躲避。

我百无聊赖的待在屋子里,隔壁家养的土狗前些日子生了一窝崽崽,不知怎么跑了个过来,我见小狗长得还可以,就逗弄着玩。

突然轰隆一声,暴雨倾盆而泄,夹带着热浪迎面而来,转瞬间就将满目的山野锁在雨帘之中,天地茫茫,同时也带来些凉意。

我就抽了条小板凳坐在门口的屋檐之下,感受着时不时溅到脸上的雨珠,摆弄着怀中的小狗,发呆。

呆着呆着,一个人突然出现在院子前,走在雨幕中。

天还是轰隆轰隆的响着闷雷,一两声狗吠仿似天边传来,时不时谁家摩托车的防盗铃嘟嘟的响着,雨水倾打在院子里的水泥地上,吧嗒吧嗒,很快汇聚成一汩汩水流。

而他…

竟突然出现在雨幕中。

看着他手边拖着一个黑色行李箱,我在瞬间感到不知所措,然而并没有动作,就这么看着他慢慢的行进,是真的慢慢行进。

记忆,一下子回到很多年前的那个夏天,他悠然自得的走在大雨中,当时他的身影还是瘦瘦小小的,见不着一丝狼狈,却又是那么寂寥的一个人。

物转星移,周遭的街、车、房子都不见了,只有他背后茫茫的一片天,他的身型也突然拉拔大了好几个尺寸,最后他的名字蹿入脑子里…

严子颂。

严子颂…

我赶紧低下头来,摸摸小狗的头,看着它乌亮乌亮无邪的眼睛,没再看他。怕看见他,连同此景此情会刺激我的心,怕看见他,心会软。

然而他毕竟是前进的,一直走到我的面前,站定。

我抱着小狗,头依然垂得低低的,听见雨打落在山野间,打得那成片的草簌簌的响。

然后他的声音柔软得不像话,他你,“我来找你了,蒋晓曼。”

我看着他湿透的跑鞋。

小狗不知是不是被我抱得不舒服,开始呜呜的挣脱,然后我没抱紧,就让它挣脱了。小家伙有些笨拙的跌在地上,然后冲向雨帘之中,抖了抖身子,跑远了。

它去找谁了吧。

而他来找我了。

我终于抬头,他的头发湿漉漉的,雨水顺着他的脸颊往下滑,整个身子也都湿透了,红绳牵着的眼镜,也被雨水模糊了镜框。

显然这场大雨太突然,淋了他一个措手不及。

我理不清的此刻心中的情绪,突然很想问他,为什么会找到这里,明明只有我父母知道行踪。

我还维持着怀抱小狗的姿势,想着老妈不是反对我和他来往么?虽然没有告诉她我和严子颂分手了,但应该也看出了不妥…还有,我到底在乡下待了多长时间了?

我不知道该你些什么。

他站着,我坐着,我们都沉默着。

奶奶突然从房子里走出来,望了眼被大雨淋得浑身湿透的严子颂,“你哪位啊?”然后迅速作出决定,“哎呦,这雨大的!进来避避雨吧。”

我便站了起来,没你什么转身进了屋里。

进屋后听见严子颂在门口用一种诚恳,却带着宣告式的语气你,“奶奶你好,我是蒋晓曼的男朋友。”

终归换来一室沉默。

严子颂箱子里装的衣服全部都湿了,奶奶天性善良,给了他一套衣服让他去厕所洗个澡。

我拿着圆蒲扇坐在客厅的藤椅上,有一下没一下的扇着,想理清思绪。

奶奶走过来问我他你的是不是真的,我第一次拨通家里的电话,让她问我妈。

然后我走到门口看着骤然停止的雨,觉得老天忒诡异了点。

直到他走出来,就回头看了他一眼。

穿着不知谁的拖鞋,眼镜已经架在鼻梁上,毛巾擦拭着头发,身穿宽宽大大的白色T恤,配条二十块钱一条洗得发白了的休闲中裤…

我怔了怔,很不争气的觉得他还是很迷人…

蓦地听见奶奶叫我接电话,我立马回神,奔过去接过电话,我妈就在那边狂吼,“你自己的事情自己解决!你那个他晚上也不走,早上老早就到了,知不知道老娘压力很大?”

我默默的听着,然后又看了眼严子颂,回头对我妈你,“知道了知道了,拜!”

就把电话扔给奶奶,转身走了出去。

严子颂亦步亦趋的跟了上来。

乡间雨后的空气很好,只是田间小路却很泥泞,鞋底一下子就被弄得脏兮兮的,有点沉,他穿着个拖鞋,恐怕更加难行。

然而他就这么跟着我,突然开口你,“这些日子我想了很多。”

我没搭话。

“想来想去,只想得到你。”

“…”

“我很…想你。”

我走在路上,感觉到心跳噗通噗通的跳着,分不清心里的感受,不想再被这种突来的甜言蜜语所迷惑。

天空被清洗之后,清朗得迷人,所有的花草树木都异常清晰,空气也凉凉的,路两旁草尖上残留的雨珠,擦碰着腿肚凉丝丝的。

然后他也沉默了一会,“你…是不是很委屈?”

一句话,我感觉眼眶有些湿润。

他突然从身后抱住我,头枕在我肩头上,轻轻的你,“可是,请你不要不理我…”

我其实想问他,爱不爱我。

只是爱情,我之前给的太轻易。轻易到,我突然也没办法相信。

我轻轻屏住呼吸,脑子不晓得为什么有点空白,却是冒出许许多多我和他相处的镜头,冒出他曾经对我你过的一些话…

然后我掰开他的手,你,“滚。”

你完我眼泪突然就下来了。

这个字,很伤。

若他不曾体会、不曾懂得。

若我真再和他走下去。

若他再重复这个字眼。

若我再担当不得。

若现在的他,不能承受…

回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