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沉溺,却又感到惊惧,“长情……”

  她细细研磨,绵长的鼻音敷衍式地嗯了声,在他耳边低语:“我想吃了你。”

  那是糜艳又骇人的字眼,他艰难地吞咽,“你想怎么吃了我?”

  她慵懒一笑,将身子往前递了递,“骨架熬汤,肉便生吃了吧。”

  她原本比他高半个身位,仅仅一个动做,便让他陷入万劫不复的境地。那声笑尤在耳边回荡,明月皎皎已至眼前。他脑子里嗡然如弦断,看见衣襟半敞下隐约的峰峦,在他还未回神前,她牵起他的手,覆了上去。

  看不见彼此的表情,长情贴在他颈窝,闭上了眼睛。她能感觉到他的手指,他五指修长,她并不丰腴,恰盈一握。起先他大概呆住了,僵着一动不敢动,后来倒得趣起来,小心翼翼揣捏出样式,玲珑的一点,却永远在他掌心。

  这算是悲极痛极后,丰厚的补偿么?那只手忽然顿住了,从交领下抽出来,温柔落在她脊背上。和她贴面相抱,哀声说:“不能趁你病时……待我们大婚……”

  她茫然重复:“大婚……”一面说,一面嗟叹,“我们如何能有那一日!”

  有时沉溺于幻境,人便快乐许多。一旦回到现实,人生凄凉无望,便什么劲都打不起来了。

  她恹恹从他身上下来,依旧躺回她的枕上去,阖上眼睛说:“我累了,想休息一会儿。你若不放心,还是把我锁起来吧,下一刻我会做出些什么,连我自己都不知道。”

  他默然站在她床前,不知道自己这刻这样理智究竟是对还是错。若从心来说,他恨不能抛开一切,与她成亲,甚至带她归隐。可这理想永不可能实现,他们之间必要经受无尽的折磨,待得血熬干了,枯骨上开出花来,才能修成正果。

  他垂袖,握住她的手,“今夜我在这里陪你,以后每夜都是,我都会陪着你。”

  她仰在枕上对他笑,“我一旦发作,你便割肉喂我么?你这一身骨肉,经得起多少次消耗?”说着缓缓摇头,“别再这样了,再多的牺牲都是治标不治本。今日的我还是我,明日就不一定了。哪天长情忽然走失了……你不要找我,放我自生自灭吧。”

  虽然他也许做不到,但她还是应当嘱咐一声。从她个人的情感上来说,她希望他保重自己,不要因她的缘故,这样伤害自己。

  他不曾反驳,替她掖了掖被角,“天界夜里有点凉,盖好被子,别冻着了。”

  她的性子依旧倔强,不服道:“我是麒麟,麒麟怎么会怕冷……”

  没想到,这是最后一次和清醒的长情对话。

  天帝的灵力和血肉,可以暂时压制住她身体上的疼痛,但从另一个方面来说,这种强大的供给为魔性提供了足够的养分,让混沌珠的力量更加放肆疯长。

  她不能让他留下,到底把他赶了出去。长夜过得很快,似乎一眨眼的工夫天就亮了。她看见日光穿透门上云纹雕花,光的韵脚高低错落打在莲花砖上。细细感觉一下,似乎一切都还好,这次发作的时间相隔算比较久的了,越是惴惴等着灾难降临,越是会将时间放大,到最后生出一种错觉来,也许机缘巧合下混沌珠的魔力被清除了,她已经不药而愈了。

  正庆幸,忽然一丝焦雷透体般的刺痛穿越她的大脑,她瞬间灰心,知道该来的还是来了。竭尽全力的对抗根本没有用,在她试图将截珠逼出身体时,她甚至听见挖苦的黠笑——你后悔了么?

  为了全族上下,她不该后悔的,但果真不后悔么?不是的,她还有留恋,害怕此一去会忘记很多东西,包括无量量劫前不谙世事的纯真、继任祭司时的无上荣耀、穿州过府时的睥睨天下……以及万丈渊底澄澈的他。

  可惜一切止于此了,混沌珠三日三夜的磨合,终于和她合二为一。撕裂般的痛不再,她像个新生儿,所有都是崭新的。她能听见风流动的声音,整个天宫每一处说话的内容。她的身体蕴含更强大的力量,只可恨天帝困住了她的真身,让她对这区区的困龙索无可奈何。只要有人能替她解开禁锢,让她回到月火城,到时加上始麒麟的内力,冲破真身的束缚应该也不是难题。

  玉衡殿那头,炎帝不负所托回来复命,详细禀明了战事的经过,“庚辰本就负了很重的伤,看来和玄师一战中没有占到任何便宜,还险些被她杀了。天界派遣他去镇压大壑里的上古巫妖,他疑心重得很,半道上就反了。”

  天帝坐在那里,垂眼看殿上人头,那张脸弥漫了死气,几乎不敢相认了。血腥味浓重,他有些厌恶地抬袖轻掖鼻尖,半晌才将视线移到九皇真君身上,凉声道:“真君不徇私情,秉公办事,吾心甚慰。这天道原就如此,无量量劫中诸方大战,我神族损兵折将千万,才最终换得乾坤太平。如今这些上古巨兽蠢蠢欲动,本君执掌天纲,如何能坐视不管?别说真君,就是本君,壮士断腕亦不能容情。还望真君体谅本君难处,切莫怪罪本君才好。”

  九皇真君刚刚割下挚友的头颅,一路咽了多少的眼泪,才把庚辰首级送进玉衡殿来。说不怨恨天帝,那是假的,天帝温和的表象下,一直藏着极端的大残忍,当初的白帝已经是玩弄权术的高手,这位继任天帝可说青出于蓝。但那又能怎样?谁也不敢对他的做法有非议。所以九皇真君除了白着脸诺诺道不敢,还得挖空心思说上两句,以表示自己对陛下没有任何不满,陛下的一切决定都是英明神武,无可挑剔的。

  “臣原先并不知庚辰有不轨之心,就连下界传来龙族叛乱的消息,臣也觉得是不是弄错了,或者是一场误会……后来陛下派臣领兵,于荒原之上对战庚辰,臣才知道一切非虚。臣任职九司五千年有余,还是没有学会带眼识人,实在愧对陛下。如今陛下给臣将功折罪的机会,臣叩谢不及,如何还能怨怪陛下呢。”

  天帝听他一字一句将自己撇清,也懒得计较他话里有几分真假。最后不过淡然一笑道:“不知者不罪,本君也知真君为难,但紧要关头大义灭亲,可见真君还是心怀天庭的。此番平定龙族,真君辛苦了,回去好好歇息两日吧。”

  九皇真君躬身道是,捧着庚辰头颅欲退出玉衡殿,天帝却又出言道了声慢,笑道:“这腌臜之物不该留在世上,庚辰毕竟曾是上神,只怕灵识残存,再生祸端。”话说完,便抬手一拂,那头颅顿时化作无数粉尘,从殿宇正门飘散出去,消失在无垠天宇。

  九皇真君双手还保持原来的姿势,待尘烟散尽,才颤巍巍向上拱手,慢慢退出了玉衡殿。

  炎帝长叹了一口气,“有时候啊,你这人真的很招人恨。”

  天帝说知道,“我就是要将庚辰赶尽杀绝,才能解我心头之恨。”

  这种恨应当是空前浩大了吧,如果没有庚辰插手,混沌珠现在应该被始麒麟吞下了,玄师还好好的。然后天界只要安心等天同将另两族收伏,到时候便可名正言顺解决始麒麟,接管三族残部。如今可好,计划赶不上变化,庚辰动了天帝陛下的心肝肉,结果可想而知,死都没个全尸。看看九皇真君的脸,都快臭得像粪坑了。

  炎帝摇了摇头,别人不让他好过,他哪能让别人好过呢,天帝陛下就是这么锱铢必较。

  “龙族的事暂且算是解决了,庚辰战至最后欲图开启大壑结界,把壑底巫妖都放出来,还好我眼疾手快剁了他的手,让他捏不成诀。他的尸身被我扔下大壑了,祖龙旧部也被斗部一力镇压,不管死活全赶下大壑和他团聚去了。照你的吩咐,收拢地维合并了天堑……下一步应当处置麒麟族了吧?”

  天帝抬了抬手,并未回答他的问题,只道:“青鸟一族已经被天同全歼,元凤也落进他手里了。长情吞下混沌珠的消息让他慌了手脚,如今因查不出她的下落,正打算通过拿捏元凤号令凤族。”

  炎帝蹙了蹙眉,“你是如何打算的?”边说边往郁萧殿方向望了眼,“她如今怎么样了?”

  天帝提起她,神情便木木的,他只得看向大禁。一旁侍立的大禁缓缓摇头,“臣入琅嬛三日,查遍了典籍史料,也没有找到截珠的破解之法。本来这事就玄得很,罗睺直到身死,混沌珠才从他神识内剥离,后来万年哪里有人吞过截珠!结果上古三兽竟争相抢夺,丧心病狂到这地步……”忽然发现这话好像没把握好度,吓得赶紧瞧了君上一眼。还好他忙于伤情并未察觉,大禁松了口气,愁眉苦脸对炎帝摊手,“臣实在没办法了,这个问题送到天外天去,恐怕也是无解。”

  这可不是什么好预兆,炎帝怕天帝又动截珠盘的心思,忙问:“你找琅嬛君了吗?他看了一万年的书,没准他有办法。”

  大禁又偷眼瞧上座,摇头道:“琅嬛君带着紫府夫人云游去了,一时半会儿回不来。臣去问了大司命,大司命也束手无策,不过脱口说了一句话,说生州龙脉能养神魂,实在不行就再放进去养个万儿八千年……”

  天帝猛然抬起眼来,“大司命是这么说的?”

  大禁颔首,一时殿内静得连针掉落的声音都听得见。

  兰因战死后,仅剩的一缕残念被放入龙脉温养,足足养了一万年才缓过劲来。虽然龙源上神是麒麟祭司一事,几乎人尽皆知了,但其中内情除了当事人,只有那个养魂的人才知道。这么说来,当初收留兰因残念的人是安澜,给她取了新名字的人也是安澜。

  天帝苦笑起来,“本君是该感激他呢,还是该恨他?”

  炎帝也很苦恼,真是爱恨两难的事啊。该感激,因为没有安澜就不可能造就万年后的长情,天帝的这段缘分也无从谈起;可又似乎该恨,要是没他搅局,天帝现在还是清心寡欲的天帝,玄师不回归,便无人弹奏四相琴,始麒麟也不会苏醒。所以啊,世上一切缘起缘灭都有其定数。当年斗枢天宫唯一没参战的就是文职的安澜,他又是个穷极无聊爱管闲事的人,同情心一泛滥,随手做了件好事,埋下了天帝陛下遭劫的前因。

  炎帝担心师兄弟间的大战又要爆发,忙翘着手指划拉了下,“缘……妙不可言呐。冤冤相报何时了,相逢一笑泯恩仇吧。”

  天帝倒没有发怒的迹象,“他掌管神籍,每个人的运数他都烂熟于心,也许早知我和麒麟族祭司会有这段纠葛,这么做也算顺应天命。”一面苦笑连连,“当真是君子报仇,十年不晚,这人真沉得住气,我又低估他了。不过这回我不怨他,若没有他的多管闲事,我怎么有机会遇到长情!这段感情让我万箭穿心,可我不悔,这就是命……是命啊。”

第59章

  一个人一旦开始相信命运,那必是遭受了无数严霜催逼,已经容不得他继续心高气傲下去了。

  炎帝不知道他离开的两天里,天帝经历了什么,反正郁萧殿成了他心头的伤,轻易一触便会血泪横流似的。

  仔细端详他的脸,“你面色真差,不会被她吸干了吧?”

  他们两个说话从来没有忌讳,天帝在他面前也没什么隐私可言,扶着发烫的前额道:“没有的事,她眼下这个样子,叫我怎么忍心对她……我还想留到大婚夜呢,若我与她有这缘分的话。”

  天帝有的时候确实天真又别扭,这年头,只要两情相悦便好,谁还会执着于一个走过场的形式!连安澜那样墨守成规的书呆子都知道先吃饭后付账,结果这位制霸三界的天帝陛下竟还老老实实表示,那件有趣的事必须留到新婚之夜再去尝试。

  “你是不会,还是怎么?”炎帝觉得有点头疼,“也是,当初师尊传授的课业里没有包含这一项,我一直觉得这是授业的缺失。”

  天帝白了他一眼,“你就不能正经点?让师尊传授你房中术么?”嘴里说完,脑子里竟奇异地出现一个画面,威严的师尊捏着诀侃侃而谈,“闺房之乐,本无邪淫;夫妻之欢,亦无妨碍”……想想就五雷轰顶。

  炎帝大大咧咧的性子,还没怕过谁,“我哪里说错了?要是早早交会你其中奥秘,也不至于叫你紧要关头捉襟见肘。”

  天帝越听越觉得不像话,“你不胡说能死么?本君活了一万多岁,这种事还能不明白?”说罢看了大禁一眼。

  一直咬着两腮止笑的大禁到这时才啊了声,表示炎帝实在太小看陛下了,“君上敏而好学,八千年前就看遍了琅嬛关于生理方面的典籍。像那些花花草草的授粉结子啊,飞禽走兽的繁衍生息啊,不单研习,有时还参与。所以帝君完全不必担心,陛下在遇见这种事时会措手不及。”

  天帝满意地点点头,结果炎帝一头雾水,“人和那些东西一样吗?研究还可以理解,至于参与……请问是怎么个参与法?”

  天帝绿了脸,大禁舌根一顿发麻,觉得这炎帝根本就是来找茬的。

  “当然是给花授粉啦,不然帝君以为什么?”四平八稳的大禁脸上密布阴云,他正色告诉炎帝,“我君上一向洁身自好,帝君千万不可歪曲我家君上,否则臣是会据理力争,至死方休的。”

  炎帝啧了声,“大禁真是忠心,本君也没说什么,值得你们君臣急赤白脸么?”

  天帝的手几乎已经遮挡住了大半张脸,他一直想不明白,自己这样一个刚正不阿的人,究竟是怎么和炎帝这品行弯成盘香的人成为朋友的。炎帝对那种事看得很开,身为上神,一切物种的阻隔都不是问题,甚至性别冲突,对他来说都不值一提。有个问题困扰了天帝好久,这次终于打算趁机问出口了,“你可做过那种事?”

  炎帝被问住了,面对两双好奇的眼睛和殿外那些伸长的耳朵,忽然觉得骑虎难下。

  “朗日晴空,谈这个合适吗?”

  天帝笑了笑,“难道非得变天了才能谈么?”明白过来他可能不喜欢公然谈论私事,弹指设了个结界,“现在你可以说了。”

  炎帝没办法,决定打肿脸充胖子,“那还用问吗,自然做过啊。”

  天帝与大禁交换了下眼色,大禁道:“帝君不怕神元外泄,将来有人上门认爹么?”

  炎帝哈哈两声说不会,“我喜欢男人,你们不是不知道。男人和男人怎么可能生出孩子来,所以我不怕。”

  公然承认自己喜欢男人,虽说在座的两位确实心中有数,但听他亲口说出来,内心还是很惊动的。大禁在庆幸,总算炎帝有良心,万年相伴,没有对君上下毒手。而天帝在回忆,他到底是什么时候开始走偏的。明明刚入师门那会儿,还是个纯洁无暇的翩翩少年啊。

  他们五味杂陈吧?尤其天帝那张眉清目秀的脸,一面自持一面扭曲的表情,堪称精彩绝伦。

  炎帝觉得好笑,又很不是滋味,喃喃自语着:“每个人都有难言之隐,而我比较冤枉,取向这种事是天生的,可我只能藏着掖着,怕男神男仙见了我就躲。”

  天帝很同情他,“你别这么说,起码本君就不曾瞧不起你。”

  大禁觉得自己也应该有所表示,“忘了是从哪本书上看见的,据说每个人都有断袖倾向……”说完立刻召来另两位的侧目。

  天帝说:“本君绝对没有,本君心里只有长情。”

  炎帝看向大禁,“你呢?”

  大禁终于发现说错话了,结结巴巴说:“臣……臣也没有……”

  “你心里只有那个艳鬼吧?”炎帝兀自笑起来,“听你家君上说,你那日匆匆回去换了裤子?”

  天帝干瞪眼,恨炎帝出卖他。大禁看他的眼神装满了委屈,本以为这件事君上谁也没告诉……果然啊,这么有趣的事,怎么能烂在肚子里呢。

  天帝正正脸色道:“本君只和炎帝一人说了,其他人当真一个没告诉。”

  大禁失望地摇头,“不重要、都不重要了……”

  唉……三人各自叹气,今生今世多惘然,山河岁月空惆怅。不过像这样欢快地互相揭短,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了。漫漫生途总会遇见这样那样的事,经历了才算成熟,谁也不可能活得白纸一样。

  炎帝朝外望了眼,“我随你一同去看看她吧。”

  天帝却摇头,长情自尊心很强,发作时的样子连他都不让看,又怎么会欢迎炎帝的探望。

  “混沌珠生了根么?是不是你灵力损耗太大,才没法将它逼出来?或者我们联手试试,也许这次能成功也未可知。”

  天帝思量了下,似乎并不排除这种可能。现在已然走投无路了,试试也无妨,便起身同炎帝一起往郁萧殿去。

  三十六天上云至白,天至蓝,视野之内明澈得不染一丝尘埃。他负着手,缓步走在御道上,清风灌了满袖,摇曳的袍裾层叠,益发显出长身纤腰来。炎帝看着老友的身条,悲凉地叹气:“你好像又瘦了。”

  天帝回头瞥了他一眼,“别老妈子似的,你什么时候见我胖过!”

  炎帝说不对,“你见过自己在人间的画像么,白白胖胖的,留着长长的胡子,一看就很有福相。”

  天帝嗤笑,“那你见过自己的画像么,脸色赤红,满头烈焰,活像个罗刹。”

  凡人的想象力无穷,他们心中的上神们应当都上了点年纪,又威严又可靠。长相如何并不重要,重要的是符合官称,天帝富贵富态,炎帝热烈得像火烧。

  两个人互相调侃一番,郁萧殿已经近在眼前。站在云桥上望,殿宇周围淡淡萦绕着一团紫气,若不细看,几乎分辨不出来。但这是天界啊,连天界神殿都镇压不住的魔气,可见已经浓烈到什么程度了。

  炎帝暗暗有些心惊,天帝看看他,唯有苦笑。

  “实在没办法,大司命的提议也可一试。”炎帝迟疑了下道,“若你下不了手……”

  天帝说不行,“万年前我杀过她一次,不能再有第二次了,容我再想想办法。”

  行至门前,脚下却迟疑了,也不知里面是什么境况。上次见她自残后,他心里便有了阴影,害怕推门又是一副血肉模糊的场面。可不看又不能放心,抬起手触到门扉,迟疑着又缩了回来,壮胆式的握了握拳,方鼓起勇气推开殿门。

  殿内的情形还不算糟,她静静坐在床沿,披散的发遮住了侧脸,看不清她面上神色,但瞧那身形,似乎精神尚可。

  他松了口气,“今日觉得如何?”

  她转过头瞥了他一眼,无喜无悲的样子,没有应他,重又调开了视线。

  天帝应当对目前的情况尚且满意,但炎帝站在局外人的立场,觉得玄师实在很有问题。天帝要过去,他悄悄拉了他一把,扬声对她道:“玄师,我是炎帝。我与陛下打算合力一试,看看能不能取出你体内的混沌珠。”

  她仍旧没有理会他们,这种事何尝需要她首肯,不答应又能怎么样?

  强大的神力穿透她的身体,气流冲撞,将她的头发高高掀起。这两个人代表了天界战斗值的巅峰,她闭上眼,只觉体内灼烧,前所未有的神魂的撕扯,几乎打得她魂飞魄散。

  她有些坚持不住了,气血逆行,直冲天灵。猛然一口血回转,呛得她大咳起来。七窍流血的样子吓坏了天帝,这场试探也被迫终止。他扑过来抱起她,极力想控制颤抖的双手,低微的哽咽在她耳畔响起。

  炎帝一筹莫展,这么猛烈的冲击都未能把截珠逼出来,要想成功,恐怕只有杀了宿主了。可是看看少苍,那模样谁敢动玄师一手指头,八成要和这人拼命。他在边上旁观,仿佛在看一出生离死别的苦情戏。他从不知道少苍有那样丰沛的感情,大约他积攒了一辈子的爱,全部倾注到玄师身上了吧。

  “长情……”他不住替她擦拭涌出来的血,“我又做错了么?”

  她睁开眼,吃力地摇摇头,复转过脸,偎进了他怀里。

  炎帝有些愧疚,“对不住,我没想到会这样。”

  天帝叹了口气,“总算试过了,知道这个法子没用,再另想其他办法吧。”

  他们泪眼相对,炎帝自觉留下也碍事,便悄然退了出去。

  因为混沌珠的缘故,她复原起来很快,几经调息逐渐平稳下来,在他手上压了压,示意他放心。

  天帝拨开她散乱的发,“我替你梳梳头吧。”去妆台前取了梳篦来,让她侧身坐着,自己站在她身后为她梳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