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

棠于意知道,如果他想要让柳云卿配合自己,就一定要把柳云卿逼到一定的地步,否则作为柳家家主,永兴延青第一的大家族,他绝不会低头,而如何逼迫他,棠于意已经想好了。

延青的形势渐渐对棠于意有利了许多,来找棠于意看病的有,来孟家药房买便宜药材的也有。当棠于意让延青的人都知道孟家药房的药好且便宜的时候,他便不再免费送药。

只是依旧每日都在药房门口摆好桌案,给人看病,只是要花银子买药房的药材。不过孟家药房的药材本来卖得就便宜,所以来找棠于意看病的人依旧不少。

渐渐的,延青有许多人来孟家的药房买药,一直以来沉寂无名的孟家药房在延青终于崭露头角,只是来孟家药房买药的人依旧不是大多数的人。

柳家

柳家的大管家刚从街上回来,他有些着急,因为街上的人都说延青的人都在孟家的药房买药,孟家药房的生意已经要比过柳家的了。

家管家虽然不知道具体的情况,但是这种说法在街上流传对柳家并没有任何的好处。管家正好送账本给柳云卿,想着要把这事儿告诉他,所以送完了账本就便一直留在屋里没有离开。

柳云卿看了会儿账本,抬头看了管家一眼:“还有事?”

管家清了清嗓子:“少爷知道街上的人最近都在说什么吗?”

“我很久都不上街了,你问我不是难为我。”柳云卿忽然抬头,有些惊奇:“是有关孟家?”

“是。”

柳云卿咳嗽了两声,有了些兴趣:“街上的人都在说什么?”

管家想了想,谨慎道:“街上的人说孟家的药房生意在延青有了起色。”

柳云卿略微沉吟:“起色?恐怕不止是起色吧,该是说孟家的生意已经完全胜过的柳家的生意吧。”

管家满脸惊讶:“少爷怎么知道的,您不是没有上街吗?”

柳云卿摇笑笑:“这大抵是棠于意的计谋了,义诊都是幌子,他只是想要让永兴也和延青一样人心惶惶罢了,想要拿下永兴延青,他棠于意没有半年的时间是做不到的。”

管家这才稍稍放下心来,道:“那他们接下来又要做什么,咱们也好早作准备不是,要不让咱们府里的人去澄清一下,绝不能让棠于意就这样称心如意不是?”

柳云卿放下账本,挑了挑香炉里的香,道:“你若是那样做了,正是应了棠于意的心思呢,柳府的人若是那样,永兴只怕会更加人心惶惶了,府里的人都按照往日那般便好,药房里药的价格不要有任何的改变,涨价降价都不行,你吩咐下去便好,其他的都不用理会。”

“是。”管家应声后退两步,开门离开了屋子。

柳云卿垂眼看着香炉里燃着的安息香,他稍稍有些期待棠于意接下里的行动,又稍稍有些畏惧。他期待他的行动超出自己的期望,却又怕他的行动脱离他的掌握。

他正发呆,门却又打开了,他抬头一看,来人却是贺媛。他有些惊讶:“你上次拿来的药香还没有用完。”

贺媛好像不太高兴的样子,后来过了很久之后,柳云卿才反应过来,她那时不是不高兴,而是药量太大,让她疼得控制不住自己了。

“我从书上看见了另一种法子,也许会有用。”

贺媛以前也试过很多法子,可是每次都不过让她失望而已,所以这一次柳云卿有些不忍心让她失望:“贺媛,我真的不在乎病是否能治好,如果这是我的命,那么我就会接受它。”

贺媛别过头不去看他,声音有些沙哑:“这是最后一次,如果这一次依旧没有用,我就放弃。”

柳云卿叹了口气,有些无奈:“上一次你也是这么说的。”

“上一次不算。”

“那下一次你又会说这一次不算了。”

贺媛瞪他一眼,恨恨道:“对,要是这一次没有用就还有下次,下下次,我会一直折腾到你死透了为止!”

柳云卿抬眼看她,已然放弃挣扎:“这次又是什么东西?”

贺媛把手中的盒子放到桌上,掀开了盖子,一只装满了血红药汤的瓷碗便出现在柳云卿的眼前。

柳云卿何时见过这样的药,讶然出声:“这是什么?”

“这是一种鸽子的血,让鸽子吃各种药材,鸽子的血便有了治病的效用。”贺媛声音淡淡,十分平静。

柳云卿不疑有他,伸手端起那碗,先是闻到一股腥味,然后便是淡淡的药味,他咬着牙喝了进去,然后抬头看向贺媛:“我不是每天都要喝吧?”

贺媛没有理会他,只收回了碗,然后拿着盒子走了。

她刚出门,那股强忍着的眩晕感便向她袭来,她扶着门柱站了一会儿,才算是能继续走。贺媛回头望了一眼,隐约看见柳云卿正在看账本,认真孱弱的样子。她想,他还很年轻,他的命不该是那样的…

天气渐暖,永兴延青的雪融化得很早,棠于意想,同安大概还是很冷的吧。

柳家依旧没有什么动静,柳云卿果然如同他所想的那样,是极为有耐心的。

期间庄玉贤离开了几天,然后又回到了延青,只是除了棠于意没有人知道他去哪里了,干什么去了。

贺媛这些日子每日都去柳府,棠于意猜想那法子还是有用的,只是不知道贺媛可以支撑多久。

也不知是什么时候,永兴延青又多了几家药铺,不过都是小药铺,对柳家造不成影响,只是却让这两个地方的形势更加的不明朗。

正是这冬末季节,孟柳两家焦灼难分的时候,忽然出了一件事扭转了局势,让柳家从百年以来的高处跌落。

有人吃了从柳家买的药之后,上吐下泻,一命呜呼了。这消息像是荒原上的火种一般蔓延开来,只半天的时间永兴延青已经没有人不知道这件事了。柳家的药房一下子冷清了下来,没有人敢再到柳家的药房去买药了。

柳云卿知道这件事情的时候正和贺媛在一起,柳家的药房开了这么多年,从来没有发生过这样的事。而柳家的药材一直都是精细挑选的,而且每一批药材都会经过店里的掌柜亲自尝试,所以像这种事基本是不可能发生的。

可是如今发生了,那么这绝不是偶然。柳云卿第一个想到的人便是棠于意,可是之后却又有些不确定了。

但是有一件事柳云卿却是知道的,如今唯一能不让这件事影响到柳家的方法,便是证实这件事是假的。

“管家,去把那个出事的人找出来,查清楚他到底是怎么死的。”柳云卿有些急,因为这件事越早了结,对柳家的影响便越小。

管家战战兢兢地应了,然后便急忙跑了出去找人。

贺媛倒是不太担心柳家如何,只是柳云卿这几日好不容易没有犯病,若是此时劳神,只怕想治好便难了。

“也不是什么大事,交给管家去办就是了,你可千万不能动气劳心。”

柳云卿低头看了眼自己同父异母的姐姐,眼中是深邃漆黑的:“柳家对你来说一点意义都没有,可是柳家是我的全部,所以我会尽我一切可能守护柳家。”

贺媛心中知道柳云卿说的没有错,可是她总是不想要柳云卿这样说她,她亦是知道自己劝说也是无用的,所以便不再多说,只盯着柳云卿喝了药便离开了。

柳云卿想要找到那个人,可是他已经想到,别人岂会想不到。柳家的管家翻遍了永兴延青,掘地三尺,却也没有找到那个人。

管家想要找一个假的代替,却被柳云卿阻止了。这事情本来就是栽赃嫁祸,若是他们柳家再找一个假的人来,只怕就再也没有机会洗清污名了。

因了柳家这件事,去柳家药房买药的人少了许多,人们会去孟家的药房,或者是到刚开的几家药房去。

柳云卿从未想过棠于意会是使用这种肮脏手段的人,可是现在的情形却让他不得不这样想。可正是这样混乱难分的时候,柳云卿却收到了棠于意的请柬,请他赴宴。

若是柳云卿有机会弄清楚这件事是不是棠于意指使的,棠于意想要柳家怎么样,那么这便是唯一的机会了。他已经许久都没有出门,如今正是他需要出门的时候了。

虽然是傍晚,永兴的街头却依旧车水马龙,柳云卿站在已经焕然一新的孟家药房前,稍稍有些感触。而棠于意已经应了上来,身后还跟着一位他没见过的男子,想来他就是管家提过的庄玉贤了罢。

三人客套一番,进了后厅。

棠于意首先道:“这次轮到棠某冒昧请柳公子了。”

“棠公子客气,只是不知请柳某到此是为何事?”

棠于意和庄玉贤对视一眼,棠于意正待开口说话,却有一个伙计忽然闯了进来。

“姑爷姑爷!有急信,同安来的急信!”

棠于意一惊,急忙接过信打开,谁知他刚看了一眼,脸色便蓦地白了。

孟华笙,病危。

作者有话要说:话说很快便要揭谜底了。

连翘

44.

信是三夫人派人送来的,看日期已经过了七天。信中说孟华笙染了痨瘵,吃药也没有什么效果,已是命在旦夕。孟老夫人不想让消息外传,所以三夫人是废了些心思才把信送了出来。

庄玉贤看棠于意的脸色不对,拿过信一看也傻眼了,孟华笙本就病着,如今加上痨瘵只怕凶多吉少。他抬眼看向棠于意,却见他整个人已经愣在那里了。

庄玉贤推了推他,正要开口,棠于意却忽然转身往门外走了:“我要回同安,马上就走。”

庄玉贤看着棠于意决绝的背影,忽然觉得头痛难忍。他转头看了看柳云卿,有些无奈:“柳公子,今天实在不巧,棠于意要离开永兴,若是方便,改日庄某登门拜访如何?”

柳云卿自然不好再说什么,只是今天来这一趟却让他察觉出了些东西,孟家也有自己的麻烦,所以他再等等说不定就有转机。

庄玉贤送走了柳云卿便立刻去找棠于意,一进屋便见棠于意正在收拾东西。

“你真要回去?这么急?”

棠于意的手没听,只道:“我只怕回去晚了。”

庄玉贤知道自己劝不住他,所以便也不再多说,问道:“你自己回去?我找几个人和你一起走吧。”

“我已经让孟毅和秦邰收拾东西和我一起回去了,同安还有我们的人,这里的人你都留下吧,柳云卿没有那么容易就范,你还需要人手。”棠于意手上提着包裹,站在庄玉贤面前,脸色还算镇定:“这里交给你,若是华笙没有事,我便立刻赶回来。”

庄玉贤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道:“你放心去吧,这里你不用担心。”

棠于意点点头,不再多说便奔入了暮色之中。

棠于意已经赶了两天的路,却还没有走出永兴周围的山脉,他有些着急,可是着急也没有用,即便不吃不睡也还要五六天的路程才能到同安。

他刚知道消息的时候脑中已经空白一片,可是上路之后他却想了很多。痨瘵是传染的,若是华笙得了痨瘵,那府里应该还有其他人也染了病。他希望孟华笙没有染病,因为这种病是极难治的,孟华笙底子又弱,只怕很难治好。

可若这消息是假的,那就是说三夫人对他有图谋,那么这件事会和孟老夫人有关么?若是有关,那他现在已经陷入危险之中了,在这条返回的路上对他下手是再好不过的了。

只是这两种可能,他不知更期望发生前一种还是后一种。

棠于意和秦邰走了四天,眼看便要走出永兴外围的山脉了,可是却没有什么事情发生,棠于意心中却更加地不安了。他大概是更期望着后一种的罢…

棠于意是离开并没有影响到永兴的形势,柳家的危机并没有解除。棠于意离开的第四天一早,庄玉贤便去了柳家。这时柳云卿的脸色已经比几日前好了许多,想来是贺媛的法子真的有效果吧。

下人上了茶便退了出去,庄玉贤对柳云卿拱了拱手,道:“前些日子听说有人在柳家药房买药喝了便出了事,想来柳公子对我们一定多有怀疑吧?”

柳云卿未想到他会如此直接,却总不会承认:“怎会,孟家想来一定不屑于做这等事,柳某又怎会怀疑你们呢?”

庄玉贤点点头,恳切道:“这件事的确与孟家无关,不过庄某倒是知道是谁在主使,只是不知柳公子能否相信在下。”

“庄公子但说无妨。”

庄玉贤低头喝了口茶,垂着眼道:“柳公子可知道今日在永兴新开的几家药房老板都是什么人?”

柳云卿并未把那几人当做威胁,所以并未查探他们的底细:“庄公子的意思是这事和那些人有干系?”

“千真万确。这件事发生之后,棠于意知道柳公子一定会怀疑孟家,所以便去查探了他们的底细,这才得知他们正是延青东二百里薛家渡的人。想来是看着永兴延青正乱,想要搀和进来分一杯羹。”

若真的是薛家渡的人搀和进来了,那事情便真的复杂了,永兴外围环山,药材想要运进来很难,所以都是从薛家渡的渡口运送药材,若是断了药材的来源,只怕接下来便要出大事了。

庄玉贤见他没有说话,便又道:“柳公子不相信?”

“即便如此,你如何知道这件事是他们指使的?”

“出事的那个人,”庄玉贤故意顿了一下,见柳云卿在看自己,才继续道:“被我们找到了,是他自己说的。”

柳云卿现在有些不懂棠于意和庄玉贤了,这件事无论从哪里来看都是对孟家有利的,那他们为何还要帮自己?

“那个人现在在哪里?”

“在一个很安全的地方,而且他并没有吃柳家药。”庄玉贤微微笑道:“只是要我们把他叫出来,柳公子需要答应一个条件。”

无论这个条件是什么,柳云卿都是不会考虑也不会答应的,因为柳家还没到委曲求全的地步,他也一向不喜欢与人谈条件。

柳云卿没有问,庄玉贤便也没有再说。棠于意说的是对的,柳云卿只有在没有退路的时候才会和人谈条件。

两人没有什么需要谈的了,庄玉贤刚想起身离开,贺媛却进了屋里。她看了庄玉贤一眼,什么也没有说,然后把盒子里的药碗递给柳云卿,道:“该是喝药的时候了。”

柳云卿一连几日如此,所以已经习惯,端起碗便喝干净了。可是把碗递给贺媛的时候,却见贺媛流鼻血了。

“贺媛,你流鼻血了。”他说着从袖中抽出手绢递给贺媛。贺媛赶紧接过堵住了鼻子,去并未说什么。

“是这几日上火了?”柳云卿并不知道原因,也未作他想,贺媛便也不否认,端着盒子转身出了门。

可是刚出门她便站不住了,她死死靠在墙上,眼前都黑了。这些日子她每日都要放出这样一碗血,加上吃的药那样烈,情况便更是雪上加霜。

她缓了一会儿便想起身离开,谁知刚刚站起晕眩感便又向她袭来,她只觉浑身都是轻飘飘的,脑中轰鸣烦乱,眼看便要跌倒,却是有一人伸手从后面扶住了她。

她死死抓住那人的手,又过了许久才总算是能站住了,她回头一看,却是庄玉贤。

“我看你这样也坚持不了多久,治不好柳云卿的病,还白白浪费了我的洒金大驳骨。”他微微笑着,却似乎并不是心疼什么洒金大驳骨的样子。

贺媛脸色有些冷,只瞪了庄玉贤一眼便往外走。

“哎,你怎么这样,不管怎么说你都是用了我的药,怎么反而像是不认识我似的。”庄玉贤也跟着贺媛往外走,甚是招人烦。

贺媛愤愤回头看了他一眼,咬着牙道:“你这次想要什么香?”

此话一出,庄玉贤哪里还敢放肆,退后了好几步才道:“什么香都…都不用了,我这不就是关心你么,至于这样对我么?”

贺媛不再理他,快步消失在走廊的尽头。

庄玉贤撇了撇嘴,既无奈又无辜。

现在是半夜,棠于意他们已经到了同安的地界,想来天未亮便能到孟府了。此时街上一个人也没有,周围都是白皑皑的积雪,三匹疲惫不堪的马在路上奔驰。

越接近孟家,棠于意心中便越不安。痨瘵,他有办法能治好吗?

天渐渐亮了起来,而孟府已经就在眼前。棠于意发现自己的手竟然在抖,他用颤抖的手敲了敲门,很快门内便传来人走动的声音。

“谁啊?”

“我,棠于意。”

“啊!是姑爷。”门内的人惊呼一声,急忙打开了门,一见的确是棠于意,便惊喜地呼喊了起来:“姑爷回来啦!姑爷回来啦!”

棠于意快步进了门,几乎是飞奔到了丹霞苑。一进院子便见孟华笙的屋内亮着灯,而缇萦守在门口。

缇萦见是棠于意回来了,也是十分意外:“您回来了!”

棠于意点了下头,便冲进了屋子里。屋子里有连翘的味道,而孟华笙躺在不远处的床上。他快走两步,便看见了孟华笙的脸。苍白消瘦。

他摸了摸她的额头,还在发烧。许是响声惊动了她,她有些艰难地睁开了眼睛。

“华笙,我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