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宅三楼只住着叶宗芝夫妇,书房在最向外的东面,初冬的上午,暖阳从窗台照进走廊,门被推开,一缕光线漏进,书房里的人抬头,见门口人影迎着光。

柳绍华显然吃了一惊,愣了一下才开口:“你好多年没进过这个家门了。”

多少年?久得已经模糊了记忆,只记得那时候柳是还年少。

他不说话,并没有走进书房,门开了半边,他就立在那里,背着光。

柳绍华往砚台里添了一点水,缓缓研磨:“我很诧异,你还愿意回来。”动作顿住,他抬起眼,“今天你为什么而来?为谁而来?”

终归是父子,柳绍华哪能不了解他,从柳是年少离家,将近十年没有踏进这个家一步,能让他回来的原因只有一个,叶江西……

柳是只问了一句:“告诉我,她是不是她?”

果然,他这个儿子,对当年的事、当年的人,从来不曾放下,柳是他为了叶江西而来。

柳绍华不答反问:“你怎么这么笃定我会调查她?”将毛笔放下,取下眼镜,略微有些皱纹的眼角似笑非笑,“不过是个同名的人,却让这么多人都草木皆兵,叶家,宋家,”他笑,“还有唐家。”

宋辞身边独留的女人,似乎有备而来,以及种种来势汹汹的攻势,都在预示着这一个女人有多不简单,她如此堂而皇之地站在宋辞身侧,倘若不是过分无谓,便是真的无惧。

更何况,她姓阮,名江西,这样巧合得让所有人都警觉。宋家、唐家、叶家多少人对这个姓氏及这个名字虎视眈眈,草木皆兵确实不为过。

“因为你心虚,”柳是眼沐霜寒,“你们都心虚。”

叶江西之于他们,是心中的鬼,是阴魂不散的过去。柳绍华微微眯了眼,眼镜镜片折射出隐隐绿光:“不知道叶宗信见了她会不会心虚?”

柳是并无耐心,灼灼语音再一次问:“她到底是不是她?”

无框的眼镜衬得柳绍华温文尔雅,然,言语如此阴冷:“不管是不是,叶家、唐家,还有宋家,都容不下第二个叶江西。”

柳是咬字着重:“我只想知道,她是不是她?”

柳绍华毫不迟疑:“不是。”他字字铮铮,眼窝微陷,竟有几分难掩的狰狞,“叶江西死了,十五年前就死了。”至于阮江西,根本无迹可寻,一个顾家,谁敢去招惹。宋辞的女人,一切都成迷。

柳是骤然红了眼:“她没有死。”

“尸体在十五年前就找到了,她死了。”柳绍华哼笑一声,“如果没死,叶宗信怎么可能安枕十五年。”

冷眼相视,柳是对着他的父亲,眼里没有丝毫温度,针锋相对,柳是同样冷笑:“如果她死了,你们这些安枕了十五年的人怎么会没有报应?”

柳绍华微怔,然后大笑出声:“报应?哈哈哈。”

报应,大概是这个世上最无用的咒年。

下午《定北侯》去唐古旧城取景,因为档期问题,几场池修远和常青室内的戏都排在了今天。

本排到了十点的戏,八点就结束了拍摄,当然,毫无疑问这完全都归功于她家艺人精湛演技,以及归心似箭,差不多一个镜头,阮江西就能将对手带进戏里,基本都是一条过,看张导那笑得合不拢嘴的样子就知道省了多少胶卷钱。

陆千羊看看时间,还没到八点呢,她家艺人却有些急,拆着头饰的动作很慌促,几次扯到了头发,陆千羊过去帮忙:“你这么赶做什么?宋少今天难得没有来监工,剧组专门挑了今天聚餐,你这么早就撤不太好吧?宋少又不是小孩子,晚点回去也没关系。”

陆千羊总觉得宋辞太黏太依赖阮江西了,同样,阮江西对宋辞太惯太纵容。

阮江西摇头:“今天我一定要早点回去。”

她很少说话这么不留缓和的余地,看来,阮江西满心念着家里的宋辞,这才八点,夜生活刚刚开始,这小两口就算再蜜里调油也不要这么刻不容缓吧。陆千羊将阮江西黑长的直发放下来,很委婉地表达一下:“江西,纵欲不好,偶尔也要清心寡欲修身养性啊。”

唐易双手插着口袋走进化妆间:“宋辞这会儿怕是脑子一片空白,什么也不记得,他要还能记得和你温存纵欲,我倒也佩服他。”

哦,八点清空记忆呀,陆千羊想起了上次见过宋少大人刚没记忆那会儿黏阮江西到不要不要的的样子,难怪阮江西急着回去,再不回去估计宋辞得找来。

“我怎么觉得宋少会记得温存纵欲?”说到这类带颜色的话题,陆千羊兴致勃勃,“只要主角是江西,宋少肯定连个中细节都记的。”

对此话题,阮江西无可奉告,拿了衣服去更衣室。

某无赖软磨硬泡:“江西,你跟我说说你们温存的细节呗。”陆无赖正要追上去探听一番宋大人的风姿韵事,后颈被人揪住,她回过头去,拿眼瞪唐易,“你松手,劳资不是猫猫狗狗,提溜着太伤自尊。”

唐易非但不松手,仗着身高力大,将陆千羊提溜到跟前,将帅脸凑过去:“少管人家两口子的事,管好你自己。”

唐易这训人的口吻惹得陆千羊很不服气,继续瞪着大眼睛:“我怎么了?”她理直气壮,“窥探他人是狗仔队的天职,我这是顺应天意!”

满嘴歪理,死性不改,这只顽皮的刁羊!

唐易抱手瞥着陆千羊这个女痞子,眉头轻挑:“看来你对别人的很感兴趣?”

陆千羊完全一副光明正大正气凛然的表情:“以前做狗仔遗留下来的职业病,木办法。”

这厮,还流氓得头头是道了。

“刚才更衣室外面动静不小。”唐易似笑非笑地斜了斜嘴角,眼里不怀好意得很。

陆千羊眉头跳了一下,随即面不改色:“哦,原来外面后勤组的小姑娘说得都是真的呀。”她佯装大吃一惊,然后嘿嘿一笑,露出几颗洁白的牙齿,“嘿,我也听说了,说是有只发了春的野猫闻着腥味了,竟贼胆包天偷看我们唐天王换衣服。”哼,不就是演吗?她跟了阮江西三年,没吃过猪肉也看过猪跑。

唐易好整以暇地看着某只笑得谄媚的刁羊,接了后半句:“我还听说,那只不知死活的野猫正好被你撞见了。”

你才不知死活,你全家方圆九百里都不知死活!陆千羊腹语完,继续装:“嘿,真巧真巧,不过可惜了,让那小畜生给跑了。”

想让她承认偷看唐天王换衣服,除非打死她,不,打死她也不承认,她才不是偷看,她是光明正大地看!

反正某羊下定决心,死都不承认!

“这荒郊野岭哪里来的野猫?”

唐易故意拖长了语调,有种逗猫的感觉,陆千羊怎么觉得唐易是在耍着她玩?

她统一口径,坚决不改,继续胡编乱造侃大山:“天知道啊,八成是唐天王您魅力不可阻挡,什么猫啊狗啊的,都闻腥而至。”

还耍无赖!装无辜!这只羊,总有本事惹恼他,唐易几乎用吼的:“要是里面是别的男演员呢?”

陆千羊没经过大脑:“我只看腹肌和人鱼线,不看脸!”说完,她捂住嘴,完了,她条件反射暴露出本性了,这下罪行暴露了,此时此刻,陆千羊只蹦出一个念头:跑路,赶紧跑路!

唐易暴跳如雷:“陆千羊!”

这只羊实在没有一点身为女人的自觉,看他也就算了,居然还想看别人!

不知羞耻!水性杨花!唐易莫名其妙只想到了这两个词,更脑壳了:“你以后要是再敢——”

“哎?”她声东击西了一句,装模作样地侧耳细听,“我好想听见导演在喊我,好迫切的样子,可能是有什么大事情,那我就先过去了哈,回见啊唐天王。”舔着个笑脸,眨眨眼,“不送不送。”她摆摆手正要撤。

唐易阴阴冷冷地蹦出一句:“你敢走试试。”

威胁是吗?软硬兼施誓不罢休是吧?不就是看了你几块腹肌和人鱼线吗?敢跑试试?也太瞧不起她身为狗仔的骨气了,她坦荡荡:“我不走,不走!”

刚说完,脚下生风,她不走,她用跑的,陆千羊撒腿就跑远了,就一个眨眼的功夫,溜号得没影了。

唐易呆在原处,气得直咬牙切齿,这只该死的刁羊!

因为锡南国际的张晓开车过来接阮江西,剧组也没敢再坚持留阮江西一起聚餐,很明显,宋少等着见人。

阮江西走之前,陆千羊对她千叮咛万嘱咐:“记得呀,悠着点,悠着点!”

然后,就被唐易抓着领子塞进了剧组的面包车里,他回了个眸:“宋辞才不是君子。”

寓意不明,唐易留下一句话。

“无妨。”

阮江西的话,彻底让唐易无语了,阮江西对宋辞,太死忠了!

她说:“千羊酒品不好,如果可以别让她喝酒。”

唐易哼了哼:“我才不会管她死活。”

“你会。”轻轻缓缓的语调,阮江西说。

唐易但笑不语,阮江西太会揣度人心。

“你喜欢她,只是,玩心居多,还不够爱她,若是她喝醉了,”她微微停顿,“请不要带她去酒店。”

唐易哑口无言。

阮江西颔首,转身离开。

好聪慧的女人,三言两语揣度人心,竟一分不差,唐易有点佩服宋辞挑女人的眼光。只不过……去酒店?

唐易嘴角抽动,在未来弟妹眼里他这么禽兽?

路口,晚灯亮了,将人影拉长,因着是旧唐影城,来往的行人许多。

“阮小姐,我们老板想见你一面。”路口对面,男人走过来,穿了一身西装。

张晓的车还没有开过来,阮江西等在路口,便站在最亮的灯下,轮廓笼了一层暖黄,她问:“你们老板是哪位?”

男人指了指路对面的车,解释:“我们老板是《定北侯》的赞助商叶先生。”

明亮的眸中,忽然凝了霜:“我不认识他。”阮江西侧过身,冷漠而防备。

男人迟疑了一下,返回路对面,对着车里的人说了几句,随后便恭敬地开了车门。

最先映入阮江西眼里的是男人锃亮的皮鞋,然后,是叶宗信的脸。

十五年也许太久了,这个男人的样子,在记忆里早就模糊了轮廓,那些曾经以为忘记了的人、忘记了的事卷土重来,她下意识后退,握紧的手心里,全是冷汗。

“你架子倒不小。”

不屑,冷漠,还有厌恶,叶宗信的语气,似乎与十五年前如出一辙。

微微抬起下巴,阮江西冷冷而视:“我并不认识叶先生,也没有见面的必要。”

疏远,戒备,她对叶宗西退避三舍。

嘴角拉出讥诮的弧度,言辞里毫不掩饰他的轻视与不屑:“不过是个三流艺人,确实没什么见面的必要。”眼角下挑,叶宗信逼视,“然而你是宋辞的女人。”

有备而来,叶宗信意在宋辞。

灯光微暗,她眸光淡而平缓:“我没有很多时间浪费,请你直言。”

倒是个聪明的女人,叶宗信直言:“让宋辞松口。”语气,越发森冷,“我儿子的牢狱之灾,我知道是因你而起。”

叶竞轩涉险毒品交易,至今收押于省级重刑监狱,这中间是非黑白,她从来不过问宋辞,不管宋辞用什么手段,她都不会左右。

“这件事你应该去找宋辞。”态度疏离却坚定,阮江西迎着叶宗信阴鸷的眸光,始终清冷而无澜着。

真是不识相的女人!如此冷傲狂妄,对于阮江西,叶宗信毫无理由地排斥,语气里难掩厌恶:“如果我见得到他,也不会来找你。”

阮江西微微牵动唇角,似笑而冷。

“说吧,”叶宗信抬高了下颚,冷冷俯瞰,“你要多少?”

你要多少……

这么居高临下,这么义正言辞得将人踩进泥土里,这个男人和十五年前一模一样,满身利欲熏心。

阮江西眸中凝了一团墨黑,她说:“把你整个叶氏给我,你舍得吗?叶先生。”

眸子,黑白晕染,像一汪望不进底的深井,冰凉,深邃地藏住了所有情绪,偏偏,潺潺如溪,温婉清澈。

这双眼,竟这样像那个人……

叶宗信本能地退了一步:“你——”不安惶恐,还有一丝负罪,只是晃过一瞬,便沉淀下冷冷一层戒备,“你是谁?”满眼探究,他灼灼凝视,似乎要在她脸上找出丝丝痕迹。这个女人,深不可测,却无迹可寻。

阮江西依旧淡然而沉静,丝毫都没有牵动情绪:“叶先生应该调查清楚了,我是阮江西。”

自始至终,她不慌不忙,理智从容得不像这个年纪,即便见惯了风浪计谋的叶宗信也未见得能有这份处变不惊。如她所言,他自然调查了,而且动辄所有人脉资源,只是,她来路不明的背后,居然是有权有势的顾家,除此之外一无所获,唯一确定的便是,这个年轻的女人,宋辞的女人,绝非池中之物。

“阮小姐是聪明人,我想你会想好你要什么,要得起什么。”

叶宗信的话,三分笑意,是警告,更是威胁。

黑色的兰博基尼停靠在路边,张晓从主驾驶座上下车,瞥了一眼叶宗信,不禁嘲弄:“叶先生,你真是做了一件愚蠢的事。”转向阮江西,态度恭敬,“阮小姐,宋少在家里等你。”

阮江西颔首,转身时,留了清泠的一句话:“没有什么是我阮江西要不起的,”她侧眸,未曾看叶宗信一眼,浅笑扬唇,“因为,宋辞给得起。”缓缓抬起脚,她优雅地走到路对面。

冷傲,轻狂,满身锋芒,这才是阮江西。

叶宗信骤然眼露凶光:“你——”

张晓正身相对,凤眼微微一眯,犀利的神色:“叶先生,请你放聪明点,不要自掘坟墓,我们宋少非常讨厌愚蠢的人。”说完,恭敬地跟在阮江西身后。

远去几米,叶宗信狠狠睃视了许久才离去。

路口,兰博基尼旁的电线杆下,依着一个清瘦修长的身影,不知何时来的,他转过头来,身上沾了些风沙尘土。

阮江西淡淡问候:“真巧。”

他沉默着,片刻:“我的自行车坏了。”带着几分小心翼翼的恳求,“请问你可不可以载我一程?”

是柳是,斯文俊秀的脸上,依稀还有年少时的轮廓。

阮江西点头:“好。”平静随意的语气,她问,“这里是郊区,你来登山吗?”

她走在前面,柳是跟在她后面,影子交叠,他回她:“我的学生组织了骑行,就在这附近。”

环山一带,都是旧唐影城,这个时间,出入的多半是剧组而非游客,何况,天上乌云密布,浓重水雾笼着郊区的山,这样的天气,这样的地方,并不适合骑行,柳是的理由很蹩脚,大概没有经过深思熟虑。

他还像十五年前一般,不会撒谎,尤其不会对着她撒谎。阮江西并不拆穿,坐在车里,开了车窗看外面的天,柳是坐在她旁边的位子,车开得平稳而缓慢,车里安安静静地,没有谁开口说话。

“江西。”他这样喊她,熟稔又亲近的语气打破了一路安静,柳是问,“拍戏顺利吗?会不会很辛苦?”

阮江西将视线从窗外收回,一一作答:“很顺利,也不辛苦。”她问他,“你呢,为什么在大学任职,你是我见过最年轻的教授。”她记得,年少的他喜欢独处和安静。

前座的张晓有些诧异,阮江西并未不是多话的人,除了对宋辞,她对旁人极少这样主动挑起话题。

“因为很小的时候,我认识一个女孩,她数学总不及格。”语气,像老朋友在叙旧,柳是总是严肃冷峻的侧脸柔和了,嘴角有着笑意,“她说,希望我长大后能当一名数学老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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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记得你,是本能

“她说,希望我长大后能当一名数学老师。”

她垂下了眸子,犹记得那年夏天,她与他的童言无忌。

“柳柳,我数学又挂红灯了。”

岁的女孩,穿着纯白的校服,裙摆迎着风吹动,无忧无虑的年纪,会因为一张数学试卷而苦着脸。

学校小路很窄,男孩儿走在她身后,不紧不慢地跟着:“下次要好好学,不要在数学课上睡觉了。”

女孩儿撅起了嘴:“这不怪我,数学老师是茶壶里煮饺子,肚子里有货倒不出来,我一听他说话就犯困,柳柳,要是你是数学老师就好了。”他左手抓着她的书包,她便跑到右边扯他的袖子,缠着他撒娇,“柳柳,柳柳,长大以后你当老师吧,不需要莘莘学子,你给我传道授业好不好?”

那时候他也不过十岁,还不懂传道授业是什么,只是看着女孩纯真简单的笑,便点头了:“好,等我长大,我去当老师,就教数学。”

后来,他成为了数学天才,他做了老师,学会了传道授业,只是,当年他许诺的那个人不在了。

几平米的车厢了,似乎又沉静下来了,车窗半开着,只有风吹的声音。

风吹乱了阮江西的发,拂过眼眸,看不清眼里的光影:“她是你儿时的玩伴吧。”

看着她的眼,眸光太过专注,他似乎有些失神:“嗯,她是很重要的人。”抿唇,片刻他又开口,“江西。”

像十五年前唤那个女孩一样,柳是若有所思,眼神恍惚了一瞬,她和她,太像,像得与记忆吻合,毫无一点缝隙。

阮江西,叶江西,他已经分不清,也不愿意去分了。

“江西。”柳是又喊了一声。

阮江西轻声应着:“嗯。”

“这样和你说话,好像我们认识了很久很久。”

柳是七岁来阮家,至今十八年,很久很久了,人生又有多少个十八年呢。

她但笑不语,不亲不疏,却恰到好处的相处,不会负担,也不显僵持。

“亲戚的小孩很喜欢你,我可不可以替她要一张签名照?”他看着她的眼,专注中带了寻求。

分明没有亲戚家的小孩,他不知道是在试探还是在确认,阮江西点头,说:“好。”

十五年,可以让一个人面目全非,何况是字迹与习惯。他很倔,一如十八年前那个初来阮家不肯低下头服软的小男孩。

之后,一路无语,阮江西接了个电话。

“宋辞。”

语气很温柔,软软的,始终带着欢愉的笑意。

“是我。”

“我已经在路上了,马上就回家。”

“不要来找我,我很快就回去。”

“好,我会很快很快,不会让你等太久。”

电话那边不知说了什么,阮江西耐心哄了许久,嘴角,始终牵着浅浅梨涡,温尔婉约,容颜好看。

宋辞……

这是柳是第一次从阮江西的口中听到这个名字,与她喊任何的名字都不一样,是宠溺,她似乎对宋辞宠溺着,他想,阮江西如此淡薄的人一定也这么极致地爱着别人。

挂了电话,阮江西说:“开快一点。”

张晓将车速调到最快,摇下车窗,将呼啸的风隔绝在外,车厢里彻底陷入沉寂。

车开到市区,柳是下车时,外面已经飘起了小雨,他推着他的自行车,站在路边,斑驳的街灯照着他的脸:“这里可以打到车,我可以自己回去,你路上小心。”

“好。”须臾,阮江西又说了一句,“再见。”

车门关上,柳是推着车,将车架的雨伞取下,从车窗里递过去:“外面在下雨,初冬的天很冷,不要感冒了。”细语朦朦,很冷,他的肩头已经有些打湿了,眼中也笼了寒气。

阮江西没有接过。

他笑了笑:“我没有关系,伞你留着,雨应该不会那么快停。”

将伞留下,柳是推着车,走进了人行横道,灰蒙蒙的雨雾很快便模糊了他的身影,阮江西伸出手,手心落的雨,很凉,带着冬天刺骨的泠洌。

电话声响,柳是看了一眼,是林灿,因为下了密密麻麻的细雨,不大一会儿手机屏幕便落了一层水雾。林灿的声音像是从远处传来的,有些不真切的空洞。

“你去找她了?”

“是担心我舅舅会对她怎么样吗?”

“柳是,你认定了她是叶江西?”

“你不是着魔了,就是无药可救了。”

柳是一言不发,将电话挂了,推着车,他停在雨雾里,回头看去。

阮江西关上车窗:“走吧,宋辞还在等我。”

车开不进阮江西家的院子,张晓把车停在了小巷外面,她庆幸那位柳先生将伞留给了阮江西,不然等在阮江西家里的宋辞见她淋了雨受了寒,必然又是一番脾气。

宋辞等在阮江西家里已经快两个小时了,本就没什么耐心的大少爷这会儿已经焦急地在门口来回徘徊了很久,频频向屋子外张望,所有迫切慌乱全部写在脸上。

八点一过,没有记忆的宋辞,惴惴不安极了。

宋辞看了看时间,问秦江:“怎么还没回来?”

这已经是半个钟头里第N次问这个问题了,由期待到迫切到不耐,宋辞的情绪一直在变,喜怒于色毫不掩饰,秦江第N次回答:“已经在路上了。”

宋辞追问:“还要多久?”

这个时候的宋辞,只要没有见到阮江西,什么理智,什么清醒,什么人为意识与常识,统统丢一边,宋辞满脑子记挂着他的阮江西,根本不去对外界做出别的感知,要是以前,别说两个小时,就是两分钟,宋辞便能找回常态,哪像现在这般,两个小时,嘴里念的全是阮江西阮江西,连自己姓甚名谁都没有一点兴趣了解。

阮江西这种病症,在宋辞这里越来越严重了。

秦江耐着性子,再一次安抚急躁得不行的宋辞:“很快。”宋辞脸色明显冷了,秦江立刻拍胸脯保证,“宋少,我保证不出十分钟阮小姐就回来了。”

不用这么迫不及待吧,煮熟的鸭子又跑不掉。

“十分钟……”宋辞看着手表,拧着眉计算,随后嘴角一沉,“那我去找她。”

外套都不拿,宋辞直接往门外走。

连十分钟都不能等?就这么一刻都离不得?秦江长舒一口气,赶紧追上去,非常晓之以理动之以情地劝:“宋少,外面在下雨,天又黑又冷,要是冷着冻着了,阮小姐还不心疼死,不如咱就在家等。”

秦江自己都佩服自己的体贴了,然宋辞哪里领情,回了个不耐又带点嫌弃的眼神:“我又不认识你,为什么要听你的?”

不认识?不认识!

秦江咬牙,笑得很僵硬:“宋少,容我再提醒你一句,我是你的特助,已经为你工作了七年又九个月。”特意强调了七年又九个月,秦江真想骂粗,关于这个自我介绍,在刚才的两个小时里,他说了不下五遍。宋老板还是这幅‘闭嘴我跟你不熟’的傲娇样,秦江忍住火气,再一次申明,“不用怀疑,我真的是为你工作了七年的特助。”任劳任怨了七年!做牛做马了七年!为你杀人放火作奸犯科了七年!

墨瞳敛了几分,宋辞置若罔闻:“那是你的事情,我没有兴趣知道。”

“……”你就对你女人有兴趣!

秦江闭嘴,决定再也不要自讨没趣了,反正除了阮江西。宋辞什么也听不进什么也看不见。哪止秦江,就算整个世界与阮江西相比,宋辞依旧厚此薄彼,让她独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