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

盛夏的天,太阳火辣辣地照耀在大地上。荷塘中波光粼粼,树林间蝉鸣叠唱。一些在小道间扫地的死神也是三分打渔两分晒网一般逮着机会就偷懒。其实有时候,夏眠比冬眠更令人渴求。若非在睡梦中,从哪里去乞求一份心静自然凉。

如果惊动千叶这个丫头势必会把风声漏到夜一耳里,那个交通工具也是一个从头至尾的悲剧,所以想了想还是自己去抓那只耗子得了,大不了在现世买只猫帮帮忙。

踱步走到穿界门前站定脚步,我下意识抬头望了一眼烈日。只一眼便忍不住用手挡在了脸前。呆滞了一会儿后,我往后退了一步。

见一见他再去现世捕耗子似乎也不会很迟的样子。

前些日子还有些秃头趋势的大树如今却早已枝繁叶茂,翠绿的树叶在风中摇曳,阳光透过仅有的缝隙洒落大地。穿过流魂街,走过树荫间,我站在离山洞不远处观望了一会儿。

记得有一次我追打他一直追到这个洞口,他忽然投降认输。我问为什么不逃进洞里,他却笑得很灿烂,语调也异常严肃。他说,这是他的家,我若是在这里面和他打架就像家庭暴力。当时愣是没明白那句话,冲他吼了几句后便被他拥住了肩膀。拖着我走进洞内,他满意道,家以和为贵。

依稀记得,那时的他笑得很温柔,就像他那永远温热的手掌。

拨开挡在脸前的树枝,我提步走进了洞内。

拍去稻草上的灰尘,我一屁股坐了下去。只是这屁股还没坐热呢,洞口便传来了人声。无论过去还是现在,他的声音都很好听。好听,却又让我很想扁他。

“小冰,你似乎很喜欢这个山洞的样子。”

关你毛事。我侧过头弩了弩嘴,接着应声道,“嗯。”

三步五步走到我身边坐下,他一手搭在膝盖上,一手支着下颚。死霸装稍有些宽松,他身子微弯,漂亮的锁骨便印入眼帘。肤如凝脂,乌黑的发丝因着汗水粘在了侧脸上。碧蓝的眼眸看着我轻眨,双瞳剪水。“那个井出衣柜是个危险分子,你连斩魄刀的名字都不知道,该如何对付呢?”

所以我才说关你毛事。“人是从我眼皮底下溜走的,我当然有责任抓回来。”

“夜一说了让我陪你去的吧?”

“你不是答应了猿柿副队长驻守流魂街的么……”

朱唇微弯,他轻摇头。“没关系,只是顺口一说,那丫头估计也不会当真。”

看着那双有些生分的碧眸,我扁嘴垂下了眼眸。“其实说到底,你只是不想和浦原喜助的妹妹搞僵关系,对吧?”故意加重“浦原喜助的妹妹”这几个字,我想,如果丰臣靛愿意,至少否认一下也好。

可是他很诚实。轻笑出声,他道,“是啊,若是和喜助的妹妹弄僵关系,实在有点尴尬。”停顿片刻后,他补充了一句,“小冰,你是一个善解人意的好女孩。”

我说,你还真就给我发好人卡了啊混蛋。

我微微点了点头,“嗯……”

“那现在去现世抓那只耗子怎么样?不然现世会有麻烦的。”

再次点头,我道,“好……”

原来,丰臣靛也会在行动的时候征求别人的意见。我该因这份从未经历过的礼貌欢呼雀跃么?

现世的温度始终要比尸魂界高那么一点。根据十二番队所给的数据,那个家具应该是逃到了东京没错。

其实这很令人伤感。你说,一个家具离家出走已经够让人愁的了,我居然还要担当搬迁公司的义务,把他给运回去。想到这里我就更伤感了。如果我不慎把三轮车叫了出来,那就连运家具的交通工具都齐全了。

实际上我只想说,在那么大的城市里找一只耗子会不会太‘英勇’了一点?

“小冰,当心马路上的车子。被那个那撞一下可不怎么好玩。”到了现世后,丰臣一直走在我身前。就在我怀疑就算我跟丢了他也不会发现的当口,那丫居然回头扔了那么一句话给我。

“嗯,我知道。”

见我有点闷闷不乐,他还是颇为君子地走到了我的身边。“如果你不习惯现世的话,可以先去安全点的地方等着,我一个人去找井出也无妨。”

“我知道,就算我跟在你后面也是个累赘。”

“……我不是这个意思。”

冲他挥了挥手我道,“得了,论现世我比你熟。快点找人吧。”

“小冰……”

瞥了他一眼,“干嘛?”

“你心情不好么?”

无缘无故被发一张好人卡,就如同走在大街上被人一口痰吐在脸上,你心情会好么?你要说就算被吐痰你也能笑得很开怀,我立刻把血影召出来给你瞅瞅。反正你只要不搞僵我们之间的关系就万事大吉了,别的不需要你管吧囧货。

“没……”我瞥了一眼边上的小吃摊叹气,“我有点饿了。”

他微怔,跟着望向那个小吃摊,他道,“这样吧,我穿义骸去买,你坐这里等等。”

“嗯。”

晴空万里,广阔无垠的天空中没有一片云朵。

耳边尽是马路上的汽笛声,街边行人的谈笑声以及大屏幕上的广告声。我抱着新鲜出炉的那个疑似名为盏鬼银萝挞实际长得和蛋挞差不多的玩意儿坐在人烟稀少的丛林间,身边还放着烤章鱼丸。

丰臣站在树下,抱肘背靠树干。他低着头,光线过暗,我看不清他的脸,以及他的神情。应该是不耐烦的吧?

“喂,东京那么大,我们怎么找那个耗子啊?”

他依旧低着头沉思,过了许久才缓缓抬起头。双眸看着我有些茫然,“小冰你刚才说了什么吗?”

“没,你幻听了。”言毕,我狠狠咬下一口章鱼丸。

“是么?我先去捕捉井出的踪迹。你要是先吃完了就休息一会儿。”

“嗯,我不会乱走的。”

极度哀怨地解决了那些食物,我真怀疑就算我吃下去也会消化不良。大约等了半个小时左右,丰臣靛回来了。我问他那家具溜到哪里去了,他却笑笑说我们慢慢找,不急的。

双手背于脑后,呈踏步式走在丰臣靛的身后。其实这场景挺像我以前跟在朽木白哉身后的来着。欧,一想到那朽木白哉我就胃疼。想到少年时期的朽木白哉我更是浑身疼。

我估计朽木白哉要是在人生的道路上没有遇到绯真这个女子,肯定会是个不折不扣的刁民。

心里泛着嘀咕,我也没怎么看前面的路。直到一股恶臭扑鼻而来我才回神。

丰臣靛忽然停下脚步转过身,眼角微弯,嘴唇弯起好看的弧度。“小冰,走了半个多时辰了。我们休息一会儿吧。”

休息一下我是没什么意见,可是为毛在那么臭的地方?你以为是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啊混蛋。伸手捂了捂鼻子,我蹙眉,“嗷,那你在这里休息。我到别处去。”

他但笑不语,于是我扭头远离恶臭。只是没走两步手腕便被捉住了,箍住我的肩膀将我推上身后的围墙,那股恶臭比方才更厉害。

“你干嘛……”

他仍然微笑,只是那张脸离我越来越近。身上的香味混着周遭的恶臭根本就是在挑战我的极限忍耐力。丰臣低头,双唇擦过我的脸颊贴上我的耳廓。那一秒,我误以为他是曾经的丰臣靛。

就我险些把头靠在他肩头的时候,醉人的声音低喃道,“缚道之四,灰绳。”

金黄色的鬼道绳死死圈住那只正欲窜入下水道的老鼠。

他松开了拽住我肩膀的手,转身拎起那只正在颤抖的耗子。“井出桑,每次逮你都要经过如此恶臭的地方,我会很困扰的。”言毕他转过头,笑容里带有一些抱歉的意思,“对不住啊小冰,方才怕惊动了他,一时情急所以冒犯了你。”

伸手拍了拍有些僵硬的脸,我摇头,“没关系。”

反正我也没一时冲动做出什么让你还要再发一张好人卡给我的事情,其他的……都没关系了。

返回瀞灵庭的时候已是黄昏。紫红色的夕阳斜映着尸魂界,原先绿油油的草地也被渲染得有些泛红。

丰臣靛一直拽着那只耗子的尾巴晃荡着,我真怀疑那耗子回到蛆虫之巢前就撒手人寰了。向那老鼠投去颇为怜悯的目光,顺带看了一眼他的脸,不料正撞上他的视线。

碧眸也被夕阳映射得有些偏紫,瞳仁显得比平时更水灵。他微笑,“累么?”

“不累……”

其实这氛围还是蛮融洽的,可是好不容易有点融洽的氛围却被人狠狠打断了。事实证明,在尸魂界里除了我之外还有一种很煞风景的生物存在着。

那是一个鸟类。

“哟,小冰,好巧啊。”大手用力拍着我的肩膀,拍得我后脑勺上十字路口无数。

一掌拍向他的手背,我道,“死海鸟你一边凉快去。”

“呀类呀类。”他收回手,并灿烂笑道,“虽然你以前叫我志波少爷显得很生疏,可是你也不能一下就转换成死?海?鸟吧?”

“你太客气了。其实我叫你死?海?鸟是为了拉开我们之间的距离。”

“是么?”

“千真万确。”

海燕把手搭在了我的肩头,“小冰,丰臣君还在这里,你这样恶言恶语真的没有关系么?”

他在这里和我不能恶言恶语有关系么?瞪了一眼海燕,再瞥了一眼丰臣靛。他只是安静地站在那里微笑。

“喂,你再不把手拿开当心我咬你。”

海燕微愣,“咬我?”

于是张口对着他的手背一口啃了下去。他吃痛,第二次收回手,“小冰你这叛逆期会不会变动太大了一点。”

我笑得泰然自若道,“我只是奉承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海燕捂着手背摇头道,“我先去吃晚饭了。”

“一路顺风,半路失踪。”本来还想说点什么,只是因为海燕提到了吃饭,所以我的嘴角抽了又抽。后面的唠叨话全部咽进了肚子里。

我说,涅茧利大人他……今天好像一顿饭都还没吃的样子……

想到这里,我的五官开始无限扭曲。他会肢解我的!他真的会肢解我的啊混蛋!

一路晃悠到蛆虫之巢门口,并将斩魄刀解下交给门卫后丰臣靛忽然开口问道,“你很喜欢志波少爷么?”

耸肩,“我和他不熟。”

靛的脸上总是挂着笑容,可是笑脸总给人感觉很官方,很难接近。“是么?可是小冰方才和他在一起的样子和平时有点不一样呢。”

作者有话要说:嗷嗷嗷……

T0T勿要霸王。翻滚……这个留言看得我心拔凉拔凉啊……

【九】

这一天,三轮车非常努力地在后院中练习白打。他站在太阳最厉害的地方,而丰臣靛则是抱肘坐在大树上乘着荫凉。

涅茧利刚把午饭解决,所以我晃着空的饭篮悠闲地从他们之间走过。我知道我很碍眼,真的。如果回房间的路不只有这一条,我绝不会把自己暴露于他们的视线范围内。蝉在叫,车在打;靛在看,我在走。

几近走出他们的视线范围的时候还是被叫住了。

“深井,下午好啊。”

饭篮才甩到半空中,这不,戏剧性地定格了。举着饭篮转过身,我佯装惊喜道,“哎呀,你怎么在这里啊?真巧。”

三轮微愣,额前的汗水沿着脸颊一直滑落至下颚,“呃……深井你刚才从这里走过的时候……没有看见我么?”

“嗷,我还真没瞧见你。”说完这句话我便暗自叹气,这实在太假了。

“这样啊。”他伸手挠了挠自己的脑袋,笑容里携有一丝青涩。你别说,就这神情望上去还真不像一个恐怖分子。“我正在努力练习白打。”

“我看出来了,瞧你那小脸被太阳晒得通红通红的。你不怕熟了么?就算你不怕熟了,难道你不怕自己被这烈日烤焦了么?”

三轮伸手抹去了脸颊上的汗水,摆出他的招牌憨笑脸,“谢谢深井关心,我没事。”

啧啧,我还真不是在关心你。其实我是在等你语塞之后我好开溜去屋内避暑。交通工具按理是不怕热的,可是我怕。我好歹是块冰啊混蛋。

“……那你不怕在脸上晒出两块胎记么?”

于是三轮怔住,“晒出胎记?”

“得了,得了。看你那么辛苦。”我冲他挥了挥手,“我这里也没防晒霜什么的,就饭篮一个,你将就着当鸭舌帽带着吧。”言毕,我伸手将饭篮套上了他的脑袋。

树上传来明显的笑声,我一憋再憋,最终忍住没有回头看他。透过竹间小孔,勉强能看到三轮车那双眨巴着的眼眸。他结巴道,“这……深……深井桑……”

扭头往屋内走去,我伸长手臂挥了挥,向身后人示意。“祝你早日学业有成。”

“深井桑!后天是一年一度的斩击白打评比!你要顶替了浦原三席的空缺,后天需要和四席五席交手!”

我本以为我走进屋内的背影很潇洒,可是当交通工具将这句话吼完之后,我在大门口拌了一脚,险些摔个狗吃屎。

其实这才是正宗的腹黑吧!

*

翌日,我一整天都郁郁沉沉。千叶作为一个朋友询问了原因,于是我将后天的比赛一事托盘而出。她听完之后很是鄙视地看了我一眼,这有什么好怕的,打不过你就投降咯。

我说,这是比斩击和白打。不是夏季运动会啊。打输了没面子不说,还会疼。直接投降更是没有男子气概啊。

又过了一天,我的人生正式走向悲剧的高 潮。

这个比试在二番队似乎很受欢迎的样子,就连早已脱离二番队的浦原喜助都特地凑了时间来观望。那形象,那笑容,就跟回娘家探亲似的。

道场内参赛者坐于最里面一排,有等级的观看者在四周边围坐,无等级者只得在窗外挤破头颅。其实我觉得这比试对于场外争窗口的人来说更是一种历练。

第一局是三轮对六席。

整场比赛最吸引我眼球的当属三轮脸上那一点一点,颜色偏深的皮肤。要是走近一瞧还以为他生了麻疹之类的玩意儿。我想,他大概是带着那个竹篮进行了练习,不然皮肤怎么能晒得如此个性。

这辆三轮车,从今往后就是斑点式的。

自身的努力加上丰臣的指导,三轮车赢得毫无悬念。让我失望的是,这家伙每招每式都没有模仿丰臣。想到这里我探头看了一眼观众席,却见丰臣满意地点了点头,随后低头和身边的日世里低估了几句。而日世里回应他的依旧是拳头。

“下一轮,深井冰对前川琢磨。”

挤在窗口的千叶冲我使命挥手示意我投降。见我没理她,那丫头索性扯开嗓子吼,“小冰!你还是投降吧!”

这一吼,四下里安静了。

伸手接过裁判员递来的木刀,我的眉头不断抽蓄着。千叶凝,你还可以再直白一点。你索性直接喊深井冰投降算了啊混蛋!

前川三席僵立了一会儿后道,“深井,如果不行的话还是不要太勉强。”

我说,大叔你还是小心自己的菊花吧。刀不长眼。

比赛的号声令下,那个原先还有一点仁慈的大叔瞬间变了个人。也就在同时,千叶伸手捂住了双眼。

侧身挡过他的第一剑,瞬步移至他背后。大叔一个回旋,第二剑便向我刺来。于是我抱腿蹲下身,不料被裁判警告一次。

蹭了蹭手心的汗水,我重新握紧木刀。在大叔发动攻击之前,我抢先握着刀冲了上去。一边的千叶脸黑了一圈,并道,“完了完了,这丫头是破罐子破摔了。”

前川并没有因为突然攻击乱了阵脚,他双手握住木刀欲挡下这一击。刀刃即将相触的当口,我松手,把刀往上一扔。大叔愣住。

跳起身接住木刀,趁他视线混乱的时候,挥刀砍向他的颈项。

重物落地的声音回荡在整个道场内,前川似乎仍旧没有接受自己失败的事实。其实不仅他,在场所有人都没有想过会是这个结果。

没有掌声,没有欢呼声。有的只是沉重的呼吸声,和三轮的那句,“深井……为什么你的手法……和丰臣前辈那么相像?”

眨巴了几下眼眸,我转头看向一边的丰臣靛。

他看着我,第一次没有微笑。

于是我回看着他,第一次笑得很认真,“怎么?丰臣君接下去是要杀了我么?”

这是你自己教会我的东西,也是你自己说得就算模仿也没关系。当然这句话我只能在心里想,却不能说出声。

半晌后,丰臣勾了勾唇角,“没想到在斩击方面,小冰的悟性和我如此相似。”

浦原也从短暂的惊讶中回神,他问,“小冰的斩击不是你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