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发男子躺在长椅上,长发一直散落到阶梯处。红眸看着走进殿堂的男子轻眨,唇边一抹若有似无的淡笑。

“什么风把你给吹来了。”

丰臣靛走进殿堂后,身后的大门便被守卫关上了。瞥了一眼身后的护卫,他坏笑着往前走了几步。双手作揖,他道,“我这不是给您来请罪了么。”

“哦?”灵王挑眉,“何罪?”

“我动了您眼皮底下的人,自然是犯了大忌。”

端起搁在矮桌上的茶杯,灵王冲杯内轻吹了几口气。红眸内闪过一丝不悦,他道,“丰臣靛,你是不是认准了我不会惩处你?”

“此言差矣。你是君,我是臣。”

“那……你还是和以前一样,不为自己的罪行做任何辩解,欣然接受惩罚么?”

丰臣颔首。

“哪怕这次的惩罚比以前重得多,甚至要了你的命。你也不会向我求饶的,是不是?”未等丰臣靛做出反应,灵王兀自将话接了下去,“靛啊靛。你的不可一世,你的不屈尊降贵是我以前欣赏你的理由。可是……我现在不想欣赏了。”

“所以,这一次我求饶。”

灵王愣住。红眸微微眯起,他上下打量着堂下的男子。“你说什么?”

“我答应了一定要回去,所以我不能死。”

“答应?”玩味地重复着这两个字,嘴角扯出好看的弧度。只是,这个笑容很冰冷,亦有点骇人。“好,为了让你履行你的承诺,我不惩罚你。”

本该立刻感谢,可是丰臣靛心有余悸地看着座位上的男子。他觉得他话中有话。

“我不惩罚你,反正一切的一切都是因为那个女孩。只要她消失了,丰臣靛就会变成以前的丰臣靛。”

碧蓝的眼底隐约透露着愤怒,丰臣靛严肃道,“我不准你动她。”

“不准?丰臣靛,你是以什么身份对我说……不准的?”他哂笑。

“你想怎么折磨我都可以,唯独不准碰她。”

殿内悄然无声,唯独瓷器间发出的乒乒乓乓声。灵王握着茶杯的手气得发抖,砰地一声,他将茶杯重重敲在了桌面上。

丰臣靛亦不语。

半晌后,灵王再次恢复了那有点轻浮的笑脸。

“丰臣靛,我给你说个故事吧。”言毕,他击掌。“来人,赐座。”

男人的声音很诱人,因为故意将语气弄得很轻挑而显得更为迷人。薄唇一张一合,红眸内是止不住的笑意。

直到丰臣靛霍地站起身,灵王才满意地坐直了身子。

“怎么?对一井和那个女孩的疑惑,解开了么?”

碧蓝的瞳仁微颤,丰臣靛难以置信地看着座位上的主宰者。“你说……小冰之前叫什么名字……”

“她之前的名字我不知道,但是她刚到尸魂界的时候名叫绯真。”伸手梳理了一下自己的长发,灵王起身走下了台阶。

脚步声在安静的殿堂格外显耳。

他走到丰臣靛跟前停下脚步。松松垮垮的紫色外衣耷拉在地上,银发垂落至腿肚,在乳黄色的灯光下泛着幽幽的光芒。

凑近丰臣的耳根,灵王莞尔一笑,“我不杀你,我也不会动那个女孩一根汗毛。但是……我会让你亲手折磨她,彻彻底底,在精神上击垮她。”

话音落下,他将手中的小玻璃瓶塞进了丰臣靛的手中。

“这是那时候的你,成为幻影前的记忆瓶。现在物归原主,你要好好利用。”接过下人递来的茶杯,他亲自送到丰臣嘴边,“丰臣靛,你对于我来说,就如同这茶杯。高兴的时候,我会把它放在最荣耀的地方,不高兴的时候……我可以摔碎它。”

“这个道理我从来都明白。”丰臣回以一个挑衅的笑容,“是你不明白。之前的我是在求死,并非争得你的宠幸。”

收敛笑容,灵王直视丰臣靛。

“好,我会弥补你的。”

他是君,他是臣。

不平等的地位,是做不成挚友的。

喝下灵王递给的茶水,丰臣靛径直离开了王庭。

傍晚的神奈川沙滩显得有些冷清。闲散的人群,偶尔几个追逐打闹的孩子在眼皮底下晃来晃去。

海鸟在沙滩上留下一串足印。

蔚蓝的大海被夕阳染上一层淡红色的屏障。

丰臣靛独自坐在沙滩上看着满海金波,蓝眸轻眨。

上一次来这里的时候,小冰就坐在他的身边。他还记得,她身上淡淡的沐浴香。

表情臭臭的,言语也丝毫不客气。虽然很喜欢看她炸毛的样子,可是这并不是回忆的重点。

他记得,她说的:他是这个世界上除了我父母之外对我最好的人。

还有那句:其实他充其量就是一个白痴。像我这种人渣性格,我看也只有他才会喜欢,还觉得沾沾自喜。

小冰,

她是怎么做到当着他的面去缅怀另一个丰臣靛的。

又是为什么,她要将这个秘密深埋心底。若他不小心弄丢了她,难道彼此间就形同陌路了么?

那丫头是不可能放下那段过往的,不然怎么会如此执着于那个山洞。

好像明白了什么,他忽然轻笑出声。

深井冰,应该是将自己和那个丰臣靛分裂成两个人不同的人去看待。

所以她会流泪,会皱眉。会拉着他的袖管理直气壮地说:你不是丰臣靛。

“大哥哥,你在等人吗?”

小女孩的声音将丰臣靛从冥想中唤醒。他转头看向声音来源处。

两条长长的麻花辫一直垂到沙滩上,小女孩蹲着身子,两手托腮看向丰臣靛,“大哥哥,你为什么一个人在这里,是在等人么?”

“嗯,你呢?”

稍稍倾斜了一□子,露出身后一个大花篮。她笑盈盈地看着丰臣靛道,“大哥哥,要买花么?还剩下一点樱花草哦。”

碧眸微弯,“樱花草有什么特别寓意么?”

小女孩愣了愣,眉头一皱。迅速从衣袖内掏出一本小本子,她飞速翻阅着。“啊,找到了。是这个。”伸手将本子递给了丰臣她开心道,“是除了你,别无他爱。”

“这样啊……”

收下花,付了钱。丰臣望着女孩笑道,“那么晚还卖花么?”

“嗯,妈妈说店里的花囤积太多,所以我就拿了一些出来卖了。”

“你叫什么名字?”

“哈伊?”女孩垂首对了对手指,“妈妈平时都叫我小墓。”

低头,在小墓额头上留下轻轻一吻。丰臣拍了拍她的头顶道,“谢谢你的花,小墓。”

“嗯。”女孩的笑容亦灿若桃花。

绿灯不停地闪烁着,丰臣靛在马路一端停下了脚步。手执樱花草,他很难想象若是自己带花回去,小冰那丫头会是一种什么表情。

八成会很鄙夷地看着他,随后道:老土。

——我不杀你,我也不会动那个女孩一根汗毛。但是……我会让你亲手折磨她,彻彻底底,在精神上击垮她。

灵王,究竟会怎么做。

红灯转换成了绿灯。正逢下班时间,等在街边的人们快步往前走去。

不知谁撞到了丰臣靛的胳膊,有点走神的他手指松了松。

樱花草掉落在地上,被身后涌上的人群逐一踩在了脚底下。

究竟,

灵王会如何实现他的言语。

回到自己的房间后,很失落那丫头不在。看到半开的书房门,他愣了愣。

凌乱不堪的书桌上冒出一个冰蓝色的脑袋。

几乎是在看到小冰的下一秒,他微笑。

轻抚她紧皱的眉头,伸手圈住她的腰际。

丰臣靛几近贪婪地闻着她的发香。

无论经历怎么样的轮回,怎么样的变化。他都会爱上这个女孩。

“小冰,你是我的。我的心,你收藏好了么……”

吻上她的后颈,

呼吸又轻转粗。

*

王庭。

灵王重新躺回了自己的长椅上。视线扫过刚才丰臣靛用过的茶杯,他冷哼了一声。

我给你六百年的记忆,你也需还我六百年的记忆。

一剂虚化的药剂,足够他看几十年的好戏。

丰臣靛,深井冰。

从此以后,咫尺天涯。

繁花落尽 ...

黑猫跳至我的肩头,金眸望向我。夜一道,“小冰,你究竟认不认识那个叫绯真的女子?”

我认识。

可他口中的绯真并不是这个时空的绯真。更重要的是,她已经死了。

几步走上前,我欲走到丰臣靛跟前。却被浦原喜助拦住了去路。“靠近丰臣君的话,会很危险的。还是等他冷静了再去比较好。”

“等他冷静了,有些话我就说不出口了。”和浦原对视了一会儿后,他压低帽檐放下了拦住我的手臂。

皮肤,是没有血色的惨白。

碧蓝的眼眸不再温柔。他看着我,眼神透露着杀气。

隔着一层浅黄色的结界,我伸手轻触了上去。“你想见绯真,是么?”

他怔住,薄唇微颤。挣扎着想要撕裂这一层结界,低沉的声音从他的唇间发出,“绯真……我要见绯真……”

“可是,她已经死了。”

不但是丰臣靛,就连身后的浦原和夜一都陷入了沉默。

身上的虚骨停止扩张,蓝眸内的兽性也随之消失。才从方才的虚化中清醒,丰臣靛却红了眼眶。

“你……刚才说什么?”

“朽木绯真,死了很多年了。”

几乎是下一秒,丰臣靛轻而易举地挣脱了浦原用来困住他的结界。浦原与夜一大惊,下意识想要将我带到离他远一点的地方去。

“是白哉?还是朽木家的长老?还是蓝染惣右介?”丰臣靛先他们一步使劲拽住我的肩膀,“小冰你告诉我是谁害了她?”

“为什么一定是陷害呢?”

双肩止不住地颤抖,他耐着最后的性子问,“那……是怎么死的?”

“病死的。在你死后一年就病死了。”

……

浦原喜助的实验室内,我们席地而坐。丰臣靛自回房之后就再没了声音,夜一只得守在商店门口以备他的忽然时空。

桌面上面瓶瓶罐罐的放了一堆,里面放着五彩斑斓的液体,一眼看去就很毒样子。

放下帽子,浅金色的短发比起在尸魂界时稍稍凌乱了一点。浦原喜助,你不能因为在现世不用出去见人就如此不在意自己的形象。说不定丰臣靛就是看了你这种打扮才暴走的。

“小冰,关于靛君现在的记忆,你似乎很了解的样子。”

“嗯。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会发展成这样,可是结果我很清楚。”

“其实我和夜一桑都认为,他的意志能坚持到现在,全部都是因为想见那个叫绯真的女子。”深灰色的眼眸一眨不眨地看着我,“可是,这跟支柱似乎毁了。”

“……对不起。”

“呀类,我没有责怪你的意思。用谎言获取一时的安定本就不是长久之计。”停顿了很长时间,浦原才把那句话说出口。“小冰,对于靛君现在有两种方案。我希望由你来决定。”

天空,是绝望的深蓝。

繁星一闪一闪,宛若垂死挣扎。只是无论如何努力,终究会被黑暗所吞噬。就像人的命运,任你一再倔强,总有将你压垮的一天。

透过敞开的大门,我看到一个落寞的背影。

丰臣靛竟坐在了商店门口。

走进一些,便发现了他微微颤抖的肩膀。真是,一个大男人哭成这样,很难看的。

“靛……丰臣前辈晚上好。”坐到他的身边,他却转过头去看着别处。“丰臣前辈,我不会嘲笑你的大花脸的。需要肩膀么?”

他回首。

天色太黑,我只能看到他五光十色的眼睛。

“你……和绯真很熟么?”

“算是吧。”

似乎还想问些什么,可他欲言又止。将头埋于双膝内,肩膀颤抖得比方才还要厉害。分明放声哭出来会更好一点,他却强忍住不发出任何声音。

原来,丰臣靛也会如此失态。

我早已忘了自己最初的样子,所以那个绯真,是真的死了。

只是有一点不甘心。

为何我的身份永远和你的记忆不符。

第二天醒来的时候,丰臣靛便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