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是被她的“独断专行”吓到,杨帆一大早就在大一的女生宿舍楼下守株待兔。

简冰背着包,一脸诧异:“不是约好在地铁站等?”

杨帆一脸委屈:“你肯定又提前溜啊。”说着举起手机,“咱们约的7点,现在才6点。”

简冰无奈:“我总得吃饭吧?”

杨帆这才松口气:“我还真以为…哎,走走走,一起吃!”

C市到B市动车不过10分钟,从动车站到蓝鲸俱乐部,却足足用了半个小时。

二级考场的考生年龄段明显高了不少,甚至还有几个初中生模样的大孩子。

杨帆既然敢说出保三争四,二级自然是没有问题的,他的全副注意力都用在观察简冰的考试表现上。

让他欣喜的是,对方仍旧是零失误,但要说惊喜,也是没有的。

简冰的步法和自由滑都中规中矩,多一个旋转都吝啬。

他犹豫着把她的考级视频发到了自己所在的滑冰爱好群里:“这姑娘说自己今年考级保八争十,你们帮我看看,是不是吹牛哇。”

安静的群组很快热闹起来,语音与文字齐飞:

“保八争十?这是二级自由滑吧?”

“吹牛不打草稿,和你超级般配哈哈哈哈哈哈。”

“追女孩要哄的小杨,人家就是自称能消灭月亮,你也得点头!”

闹哄哄的讨论了半天,才终于有人嘀咕:“她长得是不是有点像以前那个世青赛冠军舒雪啊,你看那个燕式平衡,特别像。”

杨帆愣了下,舒雪?

他学花滑的时间不长,关注的也都是近年的现役选手,这个舒雪他可没听过。

也幸亏现在网络发达,网页一开,搜索引擎几秒钟就能把想要的信息送到面前。

而“舒雪”两个字相关的信息,几乎全部都和“陈辞”这个名字捆绑着出现——舒雪、陈辞,14岁横扫四站,包揽青少年组国际大奖赛两分站、总决赛和世青赛的双人滑冠军;15岁以国内青少年组积分第一的身份,代表国家参加冬青奥…

所有与她相关的荣誉终止于此,接下来的全是关于她受伤,关于双人拆对的新闻。

杨帆盯着新闻页面上年轻女孩天鹅一样高昂着脖子,冲着镜头露出笑脸的照片,一时有点反应不过来。

这姿势,这神态,几分钟前他刚刚在简冰身上看到。

他又看了一眼新闻的年份,年龄是明显对不上的。简冰比自己还要小上一年,而这个舒雪则和22岁的陈辞同年。

陈辞…杨帆脑子里立刻闪现一级考试时,冰场旁那个黑乎乎的“幽灵”影子。

回去的路上,简冰一直在瞌睡。

杨帆几次想问她是不是认识陈辞,都没找着机会——人姑娘睡得头都快歪到你身上了,你好意思摇醒她?

下了公交车,校门口也到了眼前了。

杨帆看着简冰摇摇晃晃的往前走,到底没憋住:“冰冰啊——”

简冰猛地打了个喷嚏,回头冲他摆手:“下周五校门口见,三级咱们就去北极星俱乐部考吧。”

杨帆组织了半天的语言,愣是一个字都挤不出来。

这姑娘怕是睡迷糊了,把心里话都说出来了。

直接约下次比赛的行程,够自信的啊!

接下来这几天,杨帆简直度日如年。

成绩他是看到了,他和简冰再一次优秀通过了。

可接下来这个三级,不同于前面的测试呀——三级开始,步法的测试名字都改成了“步法表演节目测试”。接下来的测试,除了动作达标、滑行流畅之外,将开始要求技术之外的艺术表现力了!

按花样滑冰的比赛中的说法,就是要考虑“节目内容分”的情况了。

杨帆学的土木工程专业,班上同学经常自嘲又土又木,对自己的艺术细胞是非常不自信的。

就连他报班学习的花滑老师,也明说他这个艺术领悟力,稍微差了那么点儿味道。

他一个人磕磕碰碰练习了几天,到底还是给简冰打了电话:“冰冰妹妹呀,约个时间咱一起上冰?我心里好没谱啊。”

说到考试的事情,简冰答应的还蛮痛快的。

杨帆高兴极了:“那今晚我请客,咱们去凛风玩!”

简冰沉吟,“凛风不接散客吧,我不是他家会员,进不去。”

“我刚办了卡呀,”杨帆笑嘻嘻的,“有送活动体验券,不过有年龄限制,你脸嫩,应该混得进去。”

电话对面的简冰沉默,杨帆拉长声音:“冰冰妹妹——”

“ok,晚上8点凛风冰场见。”

简冰浑身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飞也似的挂了电话。

***

简冰晚上本来还有少年宫的花滑课,既然约了杨帆,就干脆请假了。

凛风俱乐部跟她学校就两个公交站的距离,骑个自行车10分钟也就到了。

凛风算是国内比较早成立的私营冰上运动俱乐部了,运营模式成熟,分馆也多,老板本身也是练花滑的,虽然当年的成绩不是特别理想,商业头脑倒是很好。退役之后专心经商,还真做出了大门道。

Z大附近这家是综合旗舰馆,前面门店是1/3小场,后面的训练中心则是标准冰场,承办过不少大型比赛。

据说,凛风的运动员训练基地,就在训练中心。

春寒料峭,夜风吹在人身上,刮骨的寒冷。

简冰才把自行车停进车棚,杨帆又来了短信,让她直接往门店后面的训练中心走。

简冰皱眉,直接拨号过去:“训练中心?那不是不对外营业的吗?”

“跟你说了有活动呀!”杨帆那边声音嘈杂极了,“快来快来,快要开始了!”

说完,“啪”一声挂了电话。

简冰无语的看着被挂断的手机,叹了口气,认命往训练中心走去。

大风天绕这么一大圈,何止是冷而已。

让她惊奇的是,越往训练中心走,人就越多。

杨帆早已经等在那儿,连滑冰服都换好了,只套着个薄外套。

他看到裹得严严实实的简冰,视线都拉长了:“你穿了多少啊,一会儿进去怎么办哦。”

简冰没说话,只左右张望。

“你说咱们多好的运气”,杨帆领着他往里走,“休赛季,凛风开放运动员训练场供会员参观体验,一会儿还有表演滑呢。”

简冰怔住,杨帆以为她是被这天降的喜讯震到了,更加得意,“高兴傻了吧,早跟你说了,跟着你杨哥哥我,有肉吃!”

简冰:“…”

他一边说,一边领着简冰往里走,临到服务台了,压低声音道:“你就说自己念高中,15岁哈。”

“哈!”简冰也震惊了。

杨帆“嘘”了一声,“体验券限制了年龄,仅限16周岁以下——万一和你要身份证多尴尬,你就说你15岁,那不就没身份证啦。”

简冰懊悔得步子都快迈不开了:“不然我不去了。”

“都到这里了呀!”杨帆死拽着她不放,“机会多少难得,去吧去吧去吧!”

庄殊叹气,眼看着服务台越来越近,心跳也不由自主加快了。

北方的冰场人气就是旺,服务台前围了不少带孩子的家长。

杨帆先给自己刷了卡,再掏出体验券,指指自己身后的简冰:“我妹妹,15岁,来体验一下。”

工作人员视线在简冰脸上溜了一圈,礼貌地问:“小妹妹在哪个学校上学,有带学生证吗?”

简冰刚要说没有,杨帆抢着道:“她念完初中就出来打工了。”

此话一出,边上全部人都扭过头来看简冰。

简冰木着脸看着杨帆,半晌,才憋出一句:“对呀,因为我们家重男轻女,女孩只给学到义务教育的。”

此话一出,大家的目光又唰的一声,回到了杨帆脸上。

杨帆干笑,冷汗淋漓直下,拉着她转身就冲向通往冰场的通道。

论不要脸,他还是输了啊!

输得彻彻底底!

“砰!”

他们猛地从明亮处冲进稍暗的过道,一时不查里面站着人,撞了个结结实实。

简冰揉着额头,抬眼看去——

深色的冰鞋、牛仔裤、白背心、棉质的格子衬衣…脸逆着光,好半天才逐渐从混沌到清晰。

长长的眉毛如弯月一般,黑瞳孔明亮幽深,薄薄的嘴唇抿着漂亮却不讨喜的弧度。

简冰的脸僵硬了,同样被撞倒的杨帆却兴奋不已:“陈辞!你是那个世青赛冠军陈辞对吧!”

陈辞显然听到了他们刚才在服务台的对话,带妆的脸上还残留着对“初中辍学少女”的怜悯。

如今看清了“失学少女”的模样,他也明显怔住了。

竟然是她!

难道,是自己认错了人?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拓拓妹子的地雷~╭(╯3╰)╮

第4章 循环的两周跳(一)

“偶像呀!”杨帆自从搜过资料,对陈辞的崇拜程度上升了不少,看到他立刻就迎了上去,“求签名!”

简冰站着没动,不由自主地,把手插进了衣兜里。

陈辞瞥了一眼简冰,努力收拾起对“重男轻女家庭”的厌恶,微笑着摸摸口袋:“我没带笔。”

杨帆于是举起手机:“那求个合影?”

陈辞一时找不到拒绝的理由,杨帆便将手机塞给简冰,“冰冰,快帮我们拍一张。”、

“冰冰”两个字,让陈辞再一次把视线投向简冰。

“你叫冰冰?”

简冰没应声,举起手机就拍。

陈辞只得闭嘴,露出大众所熟悉的客套笑容,杨帆也飞快地摆出剪刀手。

“咔擦咔擦咔擦”,她连拍了三张,随手翻了翻,删掉两张,递还给杨帆。

“好了。”

杨帆接过来一看,“哎”了一声,“怎么只剩下一张了,而且这拍的…”

他自己倒是蛮上照的,可陈辞的——他都怀疑简冰是故意的了,这么大一枚帅哥,她愣是逮着人家斜眼睛、动嘴巴的时候拍,看着跟中风了似的。

“你今年才15岁?”陈辞的注意却完全不在拍照上,反而盯着简冰问。

简冰矮了他一个头不止,闻言终于仰起了头:“怎么,我看起来很老?”

陈辞噎住。

简冰便要抛下杨帆继续往过道里走,陈辞连忙往后退了一步,追问道:“那你的全名叫什么?”

简冰不得不停下来——要不然就得撞他身上了。

陈辞干咳了一声,表情看起来也有点尴尬,但还是硬着头皮道:“我有个朋友的妹妹,也叫冰冰,今年…”

“你认错人了。”简冰干脆利落地打断他,神色漠然。

“认错了也是缘分哪。”杨帆在边上打圆场,“她叫简冰,简单的简,冰雪的冰。”接着指向自己,“我是杨帆,杨树的杨,扬帆远航…嗷!”

简冰收回踩在杨帆鞋上的脚,淡淡道:“你还滑不滑,不滑我就走了。”

杨帆总算看出来了,小师妹对陈小哥有敌意!

他看看这个,看看那个,小师妹舍不得得罪,和世青赛冠军攀谈也机会难得。

一时间,真有点难以取舍。

简冰冷笑一声,扭头就要走。

杨帆赶紧拉住她胳膊:“哎,怎么就生气了,我难得见着现役的花滑运动员,激动一下嘛——不聊了,咱们进去,一会儿有表演滑呢。”

他半哄半劝着,把简冰往过道里推。

陈辞盯着两人的背影好半天,直到人转过拐角看不到了,才自言自语道:“亲兄妹,怎么会一个姓杨,一个姓简呢?”

***

凛风训练场和平时选手直播的视频里看起来差不多,蓝白配色,1800㎡的标准冰场刚清完冰,平整如镜面。

大屏幕上播着宣传短片,墙面上的红色横幅上有“会员酬谢日”的字样。

简冰倒是听说过,不少俱乐部出于展示旗下运动员风采、宣传俱乐部文化、增加会员凝聚力等等因素考虑,会不定期搞搞类似的会员福利活动。

但搞成凛风这么大架势的,还是不多见。

冰场四周的观众席坐满了观众,密密麻麻,少有空位。

小孩所占比重极大,不少人羽绒服里面都穿着冰鞋和滑冰服。

杨帆带着简冰在角落里找到两个空位,坐下才发现正对着空调口,禁不住瑟瑟发抖。

简冰庆幸自己没把包里的滑冰服和鞋子换上,但也觉得奇怪:“不是来看表演滑,你把滑冰服穿上干吗?”

杨帆努嘴:“有活动的呀,我刚就想劝你先去换了——不过一会应该要清冰的,那时候去更衣室也来得及。”

说话间,灯光暗了下来。

整个冰场沉入一片湛蓝色之中,四条追光扫过观众席,最终交汇在了冰场挡板上。

不知什么时候,坐了个人上去。

蓝色牛仔裤、棉质格子衬衫,大屏幕上打出了陈辞的名字。全场先是寂静一片,紧接着就响起嘹亮的掌声。

表演曲目名出来,观众席又是一阵激动。

《为了永远》,那是当年斯皮尔伯格电影《Ai》的主题曲,也是陈辞刚转单人滑时的第一个长节目曲目。

悠扬的音乐缓缓响起,追光黯去又亮起,陈辞却始终纹丝不动。

犹如电影中那个被启动“爱”的程序之前的机器人男孩,面对人类,毫无情绪波动。

I close my eyes.

我闭上眼,

And there in the shados I see your light.

朦胧中我看到了你带来的光明。

You e to me out of my dreams across.The night.

你穿越黑夜从梦境中向我走来,

“男孩”终于抬起头了头,僵硬的四肢也逐渐有了活力,跃下挡板那一瞬间,仿佛终于被赋予了生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