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做3种三周跳的女孩,这已经不是业余水平了吧。国内不少小双的女伴,也就这个配置差不多了。

陈辞看了眼时间,“那我们先去看看你的跳跃完成度。”

凛风的冰场,他们肯定是不能去的。

商业冰场有学员,容易被围观。

训练基地有文非凡,要是知道他陈辞好好的恢复训练不做,跑去跟小姑娘勾勾搭搭练什么双人滑,一定会被骂到怀疑人生。

陈辞叫了辆车,三人去了简冰打工的少年宫。

——这边的冰场价格虽然便宜,设施也差,还真没多少人。

简冰做了几个热身动作,换鞋上冰,从三周的点冰鲁卜跳开始,一个单跳一个单跳演示过去。

陈辞两手插兜,大半张脸埋在口罩里,紧盯着那个踩着刀刃起跳、凌空旋转、再“漂移”着落地的消瘦女孩。

真的是,太像了。

点冰起跳的瞬间尤其像舒雪,举手投足间全是他熟悉的□□。

6个跳跃做完,场内仅有的几个散客也不滑了,自动自发地退到一边,纷纷鼓掌着叫好,有人甚至举起了手机开始拍视频。

虽然稳定性一般,但这女孩刚刚跳了3种三周,2种两周跳哇!

还有一个用刃一般的阿克谢尔跳两周半跳,这么年轻,是专业的运动员吗?

杨帆悄无声息地凑过去:“哥们,帮帮忙呀,他们明天有比赛呢。我们是在练‘秘密武器’,视频千万别到处传呀。”

几句半真半假的话,唬得围观群众震惊不已,自动自发将手机放下。

“我们不拍了,不拍了!”

时间紧迫,简冰也有点绷不住了,滑到一直不说话的陈辞边上:“怎么样,能赢吗?”

陈辞这才回神,有些怅然道:“双人滑并不是1加1等于2的数学题,跳跃配置要够,配合也是很重要的——你的几个单跳跳跃问题都不大,但你没接触过双人滑…”

“单言也没练过吧?”简冰打断他,“我不信他能用一个晚上练出捻转和抛跳,就是他敢,他的女伴也不敢吧?”

陈辞盯着她,半晌,摇头道:“他不敢,我也不敢。”

简冰眯起眼睛:“怕我也摔成植物人?”

陈辞的脸一下子阴沉起来,抿着嘴唇看了她半天,克制道:“我不会和任何没有做过2个月以上陆地抛跳训练的人,上冰做抛跳动作。”

简冰脚下蹬了下冰,从他身前左侧滑到右侧,又滑了回来:“那捻转呢?”

陈辞仍旧只是摇头,简冰简直要给他气笑了:“抛跳不敢试,捻转也不敢试,那我找你有什么用?”

陈辞也来了气:“换个女伴,我当然就敢了。”

“你——”简冰仰头瞪他,瞪了半天,眼泪都酸出来了,只得低头揉眼。

陈辞终归还是心软了:“一共也就那么点时间,加双人旋转和托举,还有螺旋线,未必就会输。”

“也未必就会赢吧?”简冰反问。

陈辞苦笑:“谁能保证自己一定能赢?赢比命还重要?你是为了什么学花滑的?为了命丧冰场?”

简冰咬唇,自言自语似的嘟囔:“没准单言他们…”

“他连托举都不会去做。”陈辞认真地看着她,“他是现役运动员,男单下赛季一共就两个国际比赛的名额,竞争力那么大,他绝对不敢冒险——对手又是你,信不信他今天坚持常规训练,只和女伴合两遍音乐?”

简冰握紧了拳头,紧得掌心都吃痛,才缓缓松开。

这才是真正的大实话,现在的她,恐怕连作为对手的资格都没有。好胜心与羞耻感一齐噬咬着她,就连头顶的灯光都白得刺目起来。

陈辞静静等待着,眼看着女孩脸上因为激动而泛起的红潮逐渐褪去,渐渐显露出原本的白皙和冷静。

“那曲目呢?”

陈辞松了口气,声音也轻柔了不少:“你看过我和舒雪的《堂吉诃德》吧?”

简冰猛然抬头,神情复杂。

《堂吉诃德》,她当然看过!

8年前,陈辞和舒雪两个名字登顶世青赛时的用曲,便是这首改编自理查·施特劳斯的交响诗。

在木管上升音群中被托起的女孩,随着小提琴声旋转的少男少女…在长号与低音号的旋律下,于刀刃上起舞,破茧成碟。

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

这是舒雪一生中最辉煌的时刻,也是简冰十几年生命里,最鲜活明亮的记忆。

忍受那不能忍受的苦难,

跋涉那不能跋涉的泥泞,

负担那负担不了的重担,

探索那探索不及的星空。

作者有话要说:“忍受那不能忍受的苦难,

跋涉那不能跋涉的泥泞,

负担那负担不了的重担,

探索那探索不及的星空。 ”

——引自塞万提斯《堂吉诃德》。

用《堂吉诃德》其实是私心,很感谢这段话,在我还是中二少女的时候狠狠地激励了自己一把。

有些困难回头看一点儿也不起眼,在经历的那一瞬间,就是会觉得它大过一切,重过泰山。

好在风雨总会过去,冬天之后总还有春天。

第13章 初试双人滑(一)

杨帆坐在椅子上,困得脑袋一个劲往边上歪。

每次醒来,总能看到眼前两个人影,不知疲倦般地在那跳啊蹦啊的。

看完简冰的那几个三周跳跃之后,他们就找了个空地开始陆地训练,等到天色全黑,少年宫都要关门了,又转移到了凛风空无一人的舞蹈室。

枯燥到了极点的陆地训练,重复再重复,看得他不知不觉就睡了过去。

那三张冰券,还真就发挥了半场冰的作用。

椅子太硬,外卖太难吃,灯光太刺眼,气温太低…杨帆不知在心里吐槽了多少,但两个训练了大半天的人都没吭气,他总不好表现得太娇气的。

杨帆之前也是跟着私教做过陆地训练的,可眼前这个强度,还是看得他心头打鼓。

整整十几个小时啊,除了吃饭和上厕所,他们真就一刻也没休息。

就连吃饭的时候,都不忘讨论动作。

简冰不提,就连看着斯斯文文的陈辞,训练起来也严苛得可怕。一个难度最低的托举动作,他们陆地上起码练了有几十遍。

杨帆几乎是眼睁睁看着简冰从狼狈到熟练地翻上陈辞的肩膀,最后居然还能换落冰腿做动作,简直像是在耍杂技。

再一次醒来时,简冰和陈辞已经穿好外套,在那收拾东西了。

杨帆一个激灵,赶紧跳起来:“练完了?”

“去上冰。”陈辞戴好口罩,顺手想去拎简冰放在地上的大包。简冰飞快地抢先拿到手上,硬邦邦道:“走吧。”

陈辞愣了下,抱怨道:“我陪你练了一个晚上哎。”

简冰只做没听到,大步往外走去。

杨帆揉揉鼻子,也装没听到。

凛风俱乐部冰场的营业时间只到晚上10点,到现在这个时候,已经连保安都去休息了。

三个人走在空荡荡的走廊上,只觉得满大楼都是萧索的脚步声。

临近冰场入口,更是能听到诡异的轰鸣声。

杨帆哆嗦了一下,嘀咕:“我是不是幻听了啊,怎么屋子里还有雷声?”

“是制冰设备的声音,”陈辞解释道,“白天噪音大,不容易觉察,晚上就比较明显了。”

“那怎么…现在又没了?”杨帆的声音听着有点儿抖。

“晚上温度低,设备是间隔运转的。”陈辞倒是很已经习惯这样的环境,掏出事先跟经理借来的钥匙,将冰场大门重新打开。

扑面而来的冷气,冻得三个人都是一阵哆嗦。

杨帆更是连打好几个喷嚏,就差缩到简冰背后去了。

简冰迟疑着看了他一眼,劝说道:“要不然,你先回去吧?”

“哪儿的话!”杨帆努力挺起胸膛,“你为我打抱不平惹的麻烦,我自顾自去睡觉,那我还是不是男人了?”

简冰也不是会跟他客气的人,他这么说了,她便又把外套脱了,交给他:“那外套借你,可以当被子盖。”

陈辞的目光在两人之间流转:“你们真是亲兄妹?”

杨帆立刻心虚了,正犹豫着要不要实话实说,简冰道:“不是亲兄妹,还能是小两口?”

清纯少年杨帆的脸,唰一下,全红了。

他这反应实在太过诡异,陈辞狐疑地追问:“那你们怎么不同姓?”

简冰一边把冰鞋从包里掏出来,一边漠然道:“谁说亲生的兄弟姐妹都要一个姓的?我们一个随母姓,一个随父姓,法律不允许吗?”

陈辞终于闭嘴了,心里的另一个疑问,却再一次隐约浮起。

一个随母亲姓,一个随父亲姓?

舒雪的母亲,姓什么来着?

那时候的他,确确实实太过年轻,只记得“叔叔”、“阿姨”的称呼,却连对方父母的全名都没能完全记得。

后来舒雪出事,他们举家搬迁,叔叔更是把一直在经营的小冰场都转手卖了。

他看向正低头脱冰刀套的瘦小身影,越看便越觉得熟悉。

那种熟悉感并不仅仅来自她与舒雪有些相似的外形,也并不仅仅来自刻意模仿的“舒式”动作。

女孩在他面前这样肆无忌惮的“任性”态度,实在是太过自然了。

仿佛他们的相处模式,从来就如此一般。

陈辞若有所思地取出冰鞋,一颗心晃晃悠悠,不知要落到什么地方去。

——如果她真是舒冰,他要怎么做?

陈辞把脚伸入冰鞋,手指头凉凉的,有点发麻。

7年,不长不短,就这么悄无声息地,从各自疯长的骨骼,逐日□□的脊背间溜走了。

芭蕉不展丁香结,同向春风各自愁。

大约是深夜的缘故,冰面上融了不少水出来,较平时滑了不少。

陈辞绕场滑了两圈,只觉得这冰面也和自己的心情一样潮湿阴冷。

简冰则满脑子都是上冰练习的念头,急匆匆适应了下冰面,便滑到了他身侧:“能开始了吗?”

陈辞低头看了她一眼,点头:“从同步的联合旋转开始吧,我喊口号,你跟着做——咱们先把动作过两遍,再合音乐。”

《堂吉诃德》毕竟是8年前的世青赛参赛曲目,部分动作在现行评分规则下其实并不讨巧,又去掉了抛跳和捻转,基础分值较之前低了不少。

陈辞陪她做陆地训练的同时,也将动作做了更符合现状的调整。

两人按着预定好的路线滑入,开始同步抱臂旋转。

杨帆在那边瞧着,明显看出了两人转速不同,完全无同步率可言。

一个脸转过来了,另一个还侧着身呢!

待到陈辞喊“换”的时候,简冰更是和他差了整整一周——双人滑的周数要按周数最少的那一位算分,陈辞那多转的一周,便彻底浪费掉了。

同步率差,那是全国性的顽疾!

杨帆这么安慰自己,噼噼啪啪鼓掌。

正沮丧着的简冰表情诡异地看向他:“你是不是北极星派来的奸细啊,我们滑得差,你还鼓掌庆祝?”

杨帆举在半空的手掌,轻轻合在了一起,“就…就鼓舞下士气嘛。”

他总不能承认,自己心无大志,要求低廉吧?!

两人磕磕碰碰地磨到了螺旋线这里,又出了问题。

舒雪原来做的是漂亮的燕式螺旋线,但如今规则更新,那个姿势已经不符合现行标准了。

陈辞考虑到简冰是第一次做螺旋线,直接把把单足燕式改成了更加简单的双足螺旋线。

简冰在陆地上模拟的时候还因为难度系数不够,而有所不满,如今上冰一试,只觉得被握住的手臂烧灼一般的疼痛。

偏偏陈辞还在不断地提醒:“头低一点,膝盖,膝盖压下去!整个人都往下再低一点!”

一套动作做下来,她满头大汗,陈辞却直摇头:“没有一周姿势是规范的,按这样的完成度,整个动作的基础分都没有了。”

简冰咬唇:“我可以再练。”

陈辞看了看时间,凌晨1点缺4分。

就是不眠不休,他们也只剩下9个小时不到的时间了。

“输给现役运动员,其实并不是什么特别丢人的事。”陈辞犹豫了下,斟酌用词道,“你的底子不错,勤加练习的话…”

“不是还有时间?”简冰打断他,“万一我就赢了呢?”

陈辞沉默半晌,揉了揉眉心,示意她往场外走:“那先去做半小时压腿。”

这一回,简冰没反驳,干脆利落地下了冰,在冰凉的地板上做起了压腿。

陈辞看了一会儿,去橱衣柜那边找了毯子来,铺好,冲简冰招手:“你过来。”

简冰虽然看他不顺眼,却也知道这是在照顾自己了。她乖乖上前,整个人趴倒——毕竟是练过芭蕾的人,身体柔韧度还是…冷不丁后腰被一股大力按住,狠狠地压下来。

简冰惨呼一声,隐约听见了自己骨骼“咔擦咔擦”摩擦的声响。

这简直比舞蹈老师还要惨无人道!

毕竟舞蹈室里,不用一年四季都开着冷气。

陈辞便跟没事人一般,淡定地直起身,走到杨帆边上,拉开椅子坐下。

杨帆下意识挺直了脊背,放下翘起的二郎腿,没话找话一般,问:“偶像,你们平时训练,都…这么苦啊?”

陈辞“嗯”了一声,仰头揉了揉酸痛的脖子,“我觉得练跳跃的时候更苦一些,危险性也大。难度上不去的话,教练有时候还会拿道具辅助一下。”

“那不是蛮人性化的嘛,”杨帆嘀咕,“怎么辅助呀?”

陈辞看了他一眼,比划,“就那个钓竿一样的,把你吊起来,就不怕摔了。”

杨帆:“…”

那还是人吗?!

他这辈子,都不想被人像鱼一样吊起来。

杨帆紧裹着外套,打了个响亮的喷嚏,也打消了学习什么双人滑的目标。

他这个人别的优点没有,就是懂道理,不逞强,识时务!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拓拓、Aerith妹子的地雷(づ ̄3 ̄)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