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女晶莹的眸中,被灯光印上璀璨的光点。她肌肤白皙,唇色樱粉。长长的睫毛沾了水雾,蝶翅一样轻盈,眸中却安静宁和。

舒杨三年来,第一次看见长大的孟听。

他和舒兰一样,对十岁的孟听印象深刻。

那时候他爸妈离异已经一年,舒爸爸不太会照顾孩子,两个孩子都邋里邋遢,舒杨感冒着,鼻头通红。他身上的衣服已经五天没换,领口沾了一片污渍。

舒兰也好不到哪里去,衣服口袋都是脏兮兮的。

因为那天是曾玉洁正式搬到舒家的日子,舒爸爸既尴尬又仔细地给两个孩子换了一身新衣服。

曾玉洁牵着孟听进门的时候。

看电视的舒兰和舒杨都傻眼了。

爸爸给他们仔仔细细打扮过了,然而还是难以形容第一次见到孟听的感觉。

她牵着曾玉洁的手,脸上同样带着对未来的忐忑。

十岁的女娃娃穿着天青色的裙子,头发披在肩头。白袜子,黑色小皮鞋。裙子干净整洁,脸庞柔嫩美丽。

是的,美丽。

不是用来形容孩子的可爱,而是一种含苞欲放的美丽。像初夏的年幼蜻蜓,轻盈落于草尖。一种近乎脆弱精致的美丽。

她见兄妹俩都傻傻张着嘴巴看着自己,在曾玉洁的鼓励下,伸出小手,笑容羞涩:“弟弟妹妹你们好,我叫孟听。”

舒兰连忙伸手握了握。

舒杨呆呆地把自己脏兮兮的小手悄悄在衣服后面擦了擦,轻轻握住女孩子的手。

又白又软,手背还有可爱的窝窝。

像棉花一样。

等孟听走了,舒兰凑在他耳边:“哥,她真好看。”

嗯,他沉默着点点头。

舒兰说:“我要是也有那么好看就好了。”

舒杨没说话。

“哥,你鼻涕快流出来了,咦,好脏。”

舒杨第一次觉得无比羞耻,想挖个洞把自己埋进去。

十四岁那年,孟听眼睛出了事。

这却丝毫不影响舒杨的生活,然而那个精致漂亮的少女,戴上了笨拙诙谐的盲人眼镜。走路也要依靠盲杖,她的世界一片黑暗。

有时候走在路上都会惹得人看热闹一样看。

渐渐的,整个居民楼都忘了曾经的孟听。那个美丽青涩,无比耀眼的少女。包括舒杨,也很难把现在这个安静内敛的继姐,和当年小仙女一样的孟听联系在一起。

直到今天,他握着一束光,照见了她长大的模样。

她十七岁了。

长成了让舒兰一见就嫉妒到心痒痒的模样,也远比他当年能想象的还要好看。舒杨不知道心里什么感受,默默移开了目光。

孙巧瑜不满道:“小伙子,认真点啊,光偏了。”

舒杨手抬了抬。

孙巧瑜检查完,满意地笑了笑:“听听,恭喜你。眼睛已经恢复了,你不用再戴着眼镜生活了。”

舒杨看了孟听一眼,没说话。

孟听也没想到这么快。

她上辈子明明还要半个月才恢复好的,她仔细一想,倒是明白了关键。上辈子这段时间她为舒兰收拾了很多烂摊子,眼睛险些二次感染。这辈子没搭理舒兰,眼睛保护得很好,自然好得快。

然而……她所有不好的命运,就是从眼睛恢复以后开始的。

孟听说:“孙阿姨,我眼睛见到强光还是疼。”

孙巧瑜:“那是当然了,你戴了这么久眼镜,习惯了灰白的世界。眼睛受不得刺激,突然见了光肯定不适应。所以你现在就不能再依赖它了,学会重新接纳这个世界。我给你开两瓶眼药水,还是要注意不要用眼过度。如果眼睛还疼,那就休息一下,总之慢慢适应,有问题随时来找我。”

孙巧瑜这段话,让她的世界发生了改变。

医院外面有一颗很大的泡桐树。

初冬这颗老树落了不少叶子,然而树冠还是顽强地挂着翠绿的叶子。褐色的枝丫支撑起冬叶,孟听似乎闻到了淡淡药水气里的草木泥土清香。

天空是蔚蓝色的,万里无云。这是冬日里难得的一个温柔又晴朗的日子。

孟听的世界,变回了彩色。

她和舒杨这一路走过来,遇见的人或多或少投来了目光。十七岁的少女,已经彻底长开,有种引人注目的美丽。

孟听走出孙巧瑜的视线,看了眼天空和草地,轻轻叹了口气,又从包里摸出眼镜戴了回去。

舒杨没多想,只当她眼睛还不适应,这么一会儿又痛了。 

~

十一月的天气,纵然有稀薄的阳光,可是空气中还是弥漫着一股难说的冷意。

贺俊明和方谭他们,最后到底还是谁都不敢过去找江忍。 

何翰给贺俊明使了个眼色,贺俊明心领神会,去奶茶店买了杯热茶。

几个人离得远远的,过了许久。江忍走了过来。

那种激烈可怕的情绪像潮水一样从他身上褪.去,他难得变得有些沉默。

贺俊明把奶茶递上去:“忍哥,喝点水。”

冷空气吸进肺里,钻心的疼。

江忍伸手接了过来,看了他们一眼,从头到尾没说话。这群少年中,有的是他小时候玩到大的,要么是他被发配来了H市以后结交的朋友。

可是他们眼中此刻都流露出了一丝尴尬和回避。

只有贺俊明二傻子一样的,眼中毫无芥蒂:“我没让他们加那黑乎乎的玩意儿,嘿嘿,忍哥你放心喝。”

江忍拍了拍他的肩膀,什么也没说。

方谭机灵得多。

江忍最初来H市的时候,无数人巴结讨好。他讥讽地笑:“不怕老子有病弄死你们啊?”

说不怕是假的,然而严重的暴躁症听起来只是个名词而言,没人见过,也就没有那种令人惧怕的颤意。江忍招招手,一群人抢着想给他卖命。那些靠不近他身边的,却会抓住这点酸溜溜地嘲讽,“哟,一个有钱的神经病而已,拽什么啊。”

他们第一次认识到,江忍真的不能控制住自己的情绪。

如果当时那辆车停下,不知道会发生什么。

贺俊明和江忍住得近。

他们一起骑车回家。

贺俊明说:“忍哥你情绪不稳定,要不我载你吧。”

江忍冷睨了他一眼。眼神很明显,滚犊子,老子是男人。

他戴上头盔,长腿一跨上了车,把外套穿上。

这么一抬眼,撞见了一个熟人。

沈羽晴挽着一个男生的手,说说笑笑的。那男生也穿着七中的校服。她感觉到有人在看她,转过头来,就看见了江忍。

她脸色白了又青,总之很精彩。她松开那个男生,朝着江忍跑了过来。

贺俊明不屑地哼笑:“哟哟,沈大校花这是有了新欢?”所以嘛,他就说还是卢月好。贺俊明本来以为以江忍的性格,看都不会看她一眼。

可是出乎意料的,江忍没走。

头盔下一双黑色的双眸,静静看着沈羽晴走过来。

沈羽晴惨白着脸:“江忍,你听我解释,我和他没什么,我们要月考了,他借了我几本书,我还回去而已。”

江忍看了眼那男生的七中校服,又低头看沈羽晴:“你们七中的,不是不许早恋吗?你为什么会谈恋爱。”

沈羽晴说:“因为我真的很喜欢你啊,别的都不在乎。”

江忍意外地安静了几秒,“你喜欢他什么,成绩好?”

沈羽晴愣了好久,才赶紧说不是。她突然觉得,江忍似乎在问她,可是又不像在问她。总觉得像是透过她,在问另一种可能。她想不明白,趁机又说了几句喜欢江忍。

江忍没说话,发动车子走了。

呼呼风声中,贺俊明说:“忍哥,你对她还有感情啊,理她做什么,那种水性杨花的女人,哪里有卢月妹子好,沈羽晴才不是像她说的那样喜欢你。”

江忍看着远方的路面,手渐渐收紧。

“我知道。”他一直知道的,那么多真正表现出喜欢他的人,没几个感情是真的。他也从来没有在意。毕竟……他肆意、不学无术、抽烟打架,还有心理疾病。

风让他的嗓音变得干涩,他开口:“贺俊明,她那样的好成绩,为什么会谈恋爱。”

贺俊明呆了呆,以为他说的沈羽晴。

他唏嘘了几秒,不确定地答道:“可能不抗拒谈?不像那些老古板那么死板。”

江忍静默了好几秒:“那么,为什么不可以是我呢?”

她除了成绩好也没多优秀,眼睛还有点小问题,长得也不像沈羽晴那么招摇,他不介意。而他的病,也是能被包容的吧?

他声音很轻,在十一月的风中一吹,就什么都听不见了。

作者有话要说:江忍:我喜欢的女孩子,平凡,不漂亮,只是成绩好,乖巧温柔。眼睛有问题我也不介意。

舒杨:你说谁?

孙医生:你说谁?

读者:忍哥,你说谁?

江忍:……

老子和你们待的是同一个世界吗?

枝枝(神游状态):啊?啥?对对,ig优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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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谢我可爱的小仙女们的打赏,挨个儿抱抱~

☆、不要脸

十一月份七中迎来了半期考试。

对于七中的学生来说,考试如战场,每个人都在为了这场比较重要的考试做准备。平时活蹦乱跳的赵暖橙也老老实实看起了书。

放学之前,班主任樊惠茵说:“明天和后天两天要进行半期考试,你们是一班的学生,考成什么样别的班都盯着。多的话我也不多说,其他科老师也有交代。我就说说英语的注意事项,英语几乎都是选择题,所以机读卡一定要注意填涂别出错……”

她严肃地讲了很多注意事项,才对班长关小叶说:“放学的时候,安排同学打扫卫生和贴准考证号。”

因为要换教室,所以教室里的桌子也要额外排。

一个考场只坐三十个人,几乎有一半的桌子要移到楼上的空教室去。

关小叶收拾好书包板着脸过来:“这次轮到第五小组的八个同学整理座位了,你们放学的时候注意一下。”

她把准考证号贴纸给付文飞:“这个给你分一下,我要回家看书了。”

“我们组有个人请假了。”

“那也没办法,其他人多分担呗。或者你看看别人愿意帮忙不。”

付文飞是个长相俊秀的男孩子,也是一班的副班长。成绩比关小叶要好很多,他点点头,眼中流露出些许对关小叶的厌恶。

关小叶瘦小死板,像是书里走出来的民国老古板。长得也不怎么样,当了班长以后总喜欢发号施令。

付文飞一个男生,心中多有不服。

等班上同学走得差不多了,他招呼第五小组的人打扫卫生。他们组有个同学请了病假,打扫教室搬桌子本来就是苦力活,其他同学自然不肯帮忙。

一共剩下七个人,孟听也在其中。

还有赵暖橙、刘小怡,以及孟听的同桌洪辉。

几个人首先就得把桌子搬到楼上去。

赵暖橙苦着脸:“我的天呐听听,一共三十张桌子,我们七个人搬,至少每个人都要搬四张。从二楼到五楼,我想想就要疯了。”

七中的课桌是笨重的木头,那年有些桌子还掉了漆,斑斑驳驳很是难看。

孟听也有些愁,她安慰地冲赵暖橙笑了笑:“没关系,慢慢来吧。”

一行人先打扫完了卫生,灰尘满天飞的时候。赵暖橙和孟听找来洒水壶洒水。

刘小怡咳了几声,用手扇风,突然眼睛很亮地拉了拉孟听。

孟听回过头,刘小怡兴奋道:“孟听,你看外面,是不是付文飞和沈羽晴。”

付文飞和面对死板的关小叶完全不一样,他清秀的脸上布满了红晕,回来把自己的笔记本拿了出去。交给了沈羽晴。

沈羽晴笑靥如花,不知道说了什么,付文飞脸红透了。

刘小怡啧啧道:“沈羽晴还真是魅力大啊,我们班这种书呆子她也拿下了。付文飞不是挺清高的嘛。但是沈羽晴前男友不是江忍吗?前几天还在倒贴江忍,现在就和付文飞搞在了一起。”

孟听好笑地摇摇头,班上搬桌子大业已经开始了。

每个女生都得搬四张桌子。

刘小怡一想到这个,连八卦的心思都没了。认命地抱起一张桌子,踉跄往楼上走。

木桌沉重,孟听来回搬完一张时累得气喘吁吁。

她同桌眼镜男洪辉也脸色不好,太重了,还得上五楼。他一个男生也觉得分外吃力,忍不住埋怨起那个请假的组员来。

赵暖橙闷闷不乐,搬桌子可没有什么照顾女生的说法。活儿太多,大家只能一起搬。

那时候十一月中旬,七中放学已经四十分钟了,校园里只间或听得见几声鸟鸣,清脆悦耳。银杏黄了,几片落叶飘飘扬扬落下来。

孟听第二次搬桌子上去,放下桌子喘气的时候,见到了一个意想不到的人。

江忍懒懒靠在三楼的楼道抽烟。

风吹动他的银发,传来空气中浅淡的烟味。

孟听不知道他为什么会在这里,只好装作没有看见他。吭哧吃力搬起桌子想继续往上。

她身姿纤细,有种令人怜惜的羸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