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语冰闭了闭眼睛,他心底仅存的那点同学爱使他没有暴起打人,而只是淡淡地问:“什么事。”

“今天晚上咱寝室有联谊会,和文法学院的学妹们,记得过来哦。”

“不去,没空。”黎语冰干脆利落地拒绝了。联谊会的事情,室友们已经跟他提过一次,可他一天到晚忙得像个陀螺,哪有时间参加什么联谊会。

“来呗,就一起吃个饭。”

“我要训练。”

老邓不以为然,“一天不训练没事,你看,都这么壮了。”说着,捏了捏他的小臂。

黎语冰甩开他,“你都胖成这样了,就不考虑锻炼身体吗?”

老邓:“我锻炼了呀,我昨天踢足球了。”

黎语冰:“实况足球?”

老邓:= =

叮铃铃,上课了响了。黎语冰不想再忍受老邓的聒噪,换到了前排。

……

棠雪离开西区之后又回到东区,这才真正开始滑冰。

冰场上人倒是不少,不过一个个都很业余,和隔壁那些专业运动员自然是不能比的。棠雪踩着冰鞋在冰场最边上溜,小心地控制着速度,怕撞到人。不过她理解中的“速度一般”,在别人眼里已经算很快了。姑娘重心放低,身形矫捷,动感十足,像一头小猎豹,“嗖”的一下滑过去,速度快得,短发都飞扬起来,露出光洁的额头,和亮晶晶的眼睛,嘴角挂着略显嚣张的微笑,但并不令人讨厌。

转弯的时候就更夸张了,速度太快,身体因为向心力的作用倾斜,几乎要贴到冰面上了,看的人禁不住为她捏把汗,可她偏偏就是不倒。

等转过弯,像个不倒翁一样掰正,继续滑。

夏梦欢忍不住掏出手机给她录小视频。

棠雪滑累了,便直起身,减速,慢悠悠滑行。她头发都被吹乱了,这会儿抬手胡乱撩了一把。

“姑娘,滑得不错啊。”有个穿工作服的男人上来和她搭讪,棠雪认得那是教练。

骁龙俱乐部的经营范围不止冰球,也招收一些滑冰学员,眼前这教练就是专教滑冰的。

棠雪笑道:“一般吧。”

“练过吧?我看你转弯的技术,没几年功夫练不出那个火候。”

“瞎玩。”

教练见她不愿多说,也就不追问了,“你是霖大的?”

“嗯。”

“有没有兴趣来这做兼职教练?待遇可以谈。”

棠雪想了一下说,“我很有兴趣,但我现在不能做,我得先应付一个变态,一个月以后我再找你谈。”

……

棠雪下了冰场,夏梦欢把刚才录的小视频给她看,说道:“棠雪,我觉得你滑冰的时候特有魅力。”

“怎么说?”

“嗯,说不上来,”夏梦欢仔细想了下形容词,然后说,“就是吧,假如你平常是辆自行车,你在冰场上就是一台法拉利。”

“有这么夸张吗。”棠雪播放小视频看了,感觉也挺满意,于是转到自己手机上,发了条朋友圈。

留言点赞的还挺多,过不多久,棠雪看到黎语冰给她留言了。

黎语冰:晚饭去畅天园,你点好菜等我。煎牛排,番茄炒蛋,凉拌鸡丝,排骨山药,鲫鱼萝卜汤。再敢买炸丸子,我把你炸了。

棠雪:狗子,忘了屏蔽你了。

黎语冰:……

——

畅天园是开小灶的地方,比一般食堂贵。棠雪比黎语冰先到畅天园,然后黎语冰走向她时,她看到他身后跟着个小尾巴。

啊不,大尾巴。

那人长得胖胖的圆圆的,尾随着黎语冰,语气那叫一个低三下四:“求求你了,不吃饭就不吃饭吧,等会儿我们唱K的时候你去露个面行不行?我牛皮都吹出去了,怎么能叫学妹们失望呢?寝室其他三个人脱单全指望你了!黎语冰,冰哥哥,爸爸,拜托了!”

棠雪挺好奇的,问黎语冰:“这谁呀?”

“不认识。”

那人坐在他们桌边,“你好,我是黎语冰的室友,你可以叫我老邓。”

“你好,我叫棠雪。”棠雪看看老邓又看看黎语冰,“你们怎么了?”

老邓把联谊会的事情简单解释了一下。

他们联谊的对象是文法学院大一新生里颜值最高的寝室,人家之所以愿意联谊也是因为有黎语冰,老邓牛皮都吹出去了,今天黎语冰要是不露个面那说不过去。

可偏偏黎语冰油盐不进,死活不同意。

“你要不去,我就死给你看,让你永远活在良心的煎熬里。”老邓开始以死相逼了。

棠雪翘着二郎腿在旁看着,突然说:“学长,你这个威胁的路线不对。”

“啊?那你说怎么威胁?”

“他要是不去,你给他被子里塞臭袜子。”

黎语冰脸立刻黑了。

在臭袜子的攻势下,黎语冰答应晚上训练完可以去KTV听妹子们唱几首歌。老邓得到满意答复,终于可以去交差,开开心心地走了。

棠雪看着老邓的背影感叹:“咱学校瞎眼的妹子可真多。”

黎语冰:“你晚上跟我一起去联谊会。”

棠雪不服:“凭什么呀?”

黎语冰心想,你不让我好过,我能让你好受?

——

霖大西门对面有个乐咖KTV,性价比高还离学校近,是霖大学生们唱K的首选。

黎语冰和棠雪九点多到乐咖,上楼经过好些个包厢,一路听了不少鬼哭狼嚎,就跟进了妖怪洞府似的。

走到包厢208外边,黎语冰推门进去。

棠雪站在他身后往里看,包厢里的几个姑娘一见到黎语冰,刷刷刷全站起来了。

姑娘一个个身材都挺好。

棠雪踮起脚,凑到黎语冰耳畔,用一种造作的狗腿的语气说:“皇上,这是今年新到的秀女,您看着选一个?”

黎语冰头也不回,抬手往她脑壳上重重一敲。

棠雪捂着脑壳走进来,心里憋着坏水,想着一会儿怎么整治黎语冰。可是她一进包厢,看清姑娘的面孔时,立刻忘了这茬。

“棠雪?”

“周染?”

叫周染的姑娘,有一头栗色的披肩卷发,五官细腻妩媚,个子不算高,身材玲珑有致,该凸的地方凸该翘的地方翘。

老邓看看棠雪又看看周染,笑道:“你们认识呀?”

“当然认识,”周染点头笑,“我们是高中同学。”

棠雪竖着一根手指摇了摇,纠正道:“高一同学。”

老邓敏锐地从这话里听出了不同寻常的恩怨。

棠雪插着衣兜,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走到沙发边,经过周染时,她听到周染说:“没想到你能考来霖大。”

“一样。我以为你去蓝翔了呢。”

周染脸上有点挂不住,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也不好发作,俏白的脸微微扭曲了一下。

包厢很大,棠雪完全没打算跟老同学叙旧,走到角落里坐下。

黎语冰默默地坐在她身边。

气氛有一丝丝的尴尬,但很快被黎语冰的室友们打了圆场,大家继续开开心心地唱歌,愉快地眉来眼去。

棠雪捧着果盘吃东西,黎语冰凑在她耳边悄咪咪八卦:“情敌?”

她叉起一块香瓜往他嘴里一塞,“皇上,你不要选周染。”

黎语冰纯粹就是被臭袜子逼来的,他并没有想选谁。不过他很享受棠雪对他的讨好,吃完一块瓜,他又张口:“菠萝。”

俩人坐着默默吃了会儿水果,再一抬头时,发现周围坐了好几个人。

几个妹子整齐划一地递过来笔记本:“学长,能不能给我签个名?”

黎语冰签完名,她们还不肯走,叽叽喳喳地聊天。他有点头疼。

“你们聊,我去唱歌。”棠雪说着要起身。

黎语冰却突然一扣她的手腕,“你敢。”敢把我一个人丢在这里……

棠雪只好端端正正一坐,“那好,来聊天,来来来。”

她这么一搞,妹子们有点尴尬,面面相觑不知道说什么了。

正好,老邓在那抖着脑袋唱歌,哼哼唧唧的,唱的是周杰伦的《比较大的大提琴》。周染就问黎语冰:“学长,听说你大提琴拉得很好?”

“一般,不常练。”黎语冰就在去年文艺演出的时候拉过一次大提琴,被人念叨到现在。

周染点了点头,“确实要经常练的。我钢琴也是,考过十级之后就不怎么弹了。”

另一个妹子说:“对对对,要多练的,我萨克斯八级,我打算加入交响社团呢,这样会有比较多的机会练。”

又一个妹子:“我会弹古琴,我还在网上直播过弹琴,算半个网红,嘻嘻。”

最后一个妹子:“我会敲架子鼓,我原先在高中时是乐队的鼓手。”

棠雪就一边吃瓜一边看他们表演。

等到妹子们都说完了,大家一起看着她。

玩萨克斯的妹子问她:“棠雪,你会什么乐器呢?”

“我会敲木鱼。”

“……”

萨克斯妹子以为她在开玩笑,然而她表情一本正经,嘴角轻轻翘着,似笑似讥,黑白分明的眼睛,明亮又坦荡。

她气场太强了,萨克斯妹子就有点怵,没说别的。

“我去洗手间。”黎语冰突然站起身。

“我也去我也去。”棠雪跟了上去。

俩人出了包厢,一前一后,棠雪看到黎语冰肩膀一抖一抖的,就跟发羊癫疯一样。她好奇地紧走几步,走到他前面,发现这个家伙没有发病,他只是在笑。

笑得眉眼都舒展开,吃力地抿着嘴,才没发出声音。

他这小表情,让棠雪感觉一下子就回到了小时候,那时他也是这样笑的。这么多年过去了,他性格大变,笑的样子倒是一成未变。

棠雪感觉有些亲切,心情也好了一点,脑袋一歪,问道:“你笑什么?”

“棠雪,你就是个神经病。”

“你才神经病!”

黎语冰不理会她,继续往前走,棠雪跟过去说,“黎语冰,帮个忙。”

“哦?”

“你知不知道,周染想泡你。你看她看你时那个眼神,多缠绵呀。”

黎语冰无聊道:“关我什么事。”

“不关你事关我事。我也不瞒你了,周染跟我有仇。如果她钟情的人,竟然专情于我,”棠雪说着,拍了拍自己胸口,然后眯眼一笑,“她一定会气死的。”

黎语冰乐了:“你想让我专情于你?你想的真美。”

“又没真让你怎么样,装一下嘛,就小小地秀一下恩爱,拜托。”

“我为什么要帮你,我和你也是仇人。”

“我就喜欢你的坦诚,”棠雪也不生气,“这样吧,条件你开。”

黎语冰抱着胳膊,微微一笑:“明天开始给我洗袜子。”

“你……”

“连着洗十天。”

“我警告你别过分啊。”

“哦,那我去和周染表白了。”说着抬脚往回走。

棠雪连忙追上去,“好好好,洗袜子洗袜子,你是皇上你说了算。”

黎语冰秀恩爱的方式就是捏脸。

俩人回到包厢,坐了没一会儿,他长臂一伸揽着棠雪的肩膀,另一手抬起,轻车熟路地开始捏她的脸。

棠雪又要让他捏脸,又要给他洗臭袜子,想想总感觉哪里不对。

“我亏大了。”她惆怅说道。

“没关系,你得到了我的宠爱。”黎语冰安慰她。

“你滚……”

第20章 一只变态

第二天是周末。

黎语冰上午参加了一个骁龙俱乐部联系的商业活动,是一家冰场的开业剪彩。这货穿一身西装打着领带,人模狗样的。运动员一旦穿上西装,几乎没有难看的,长年累月练得人身上肌肉匀称,肩是肩腿是腿,穿上西装衬衫,衣冠楚楚,又性感又禁欲,荷尔蒙爆炸。

按理说黎语冰再牛逼也只是一个校队球员,这类活动并没有去的必要,但是骁龙俱乐部特别喜欢带着他。小伙子长得周正啊,穿上西装往那一站,别人都打听是哪个明星小鲜肉,俱乐部管理层就觉得,倍儿、有、面、子!

棠雪也去了。她是那个灰头土脸的小助理,负责给黎语冰看东西递水跑腿,看别人光鲜亮丽花团锦簇。寂寞是一个人的,热闹是全世界的。

回去的时候黎语冰打了个车,俩人坐在后座上,棠雪闻到他衣服上淡淡的男士香水味,一股名为羡慕妒忌恨的情绪汩汩地往外冒。

“衣冠禽兽。”她酸丢丢地说。

黎语冰把西装脱下来,往她脑袋上一盖。

棠雪整个人被捂住了,气呼呼地“喂”了一声,扯着西装往下拉,从里头钻出脑袋,“你找打?”

“帮我拿着。”黎语冰说着,松了松领带。

领带被扯得松松垮垮的,往一旁偏移了一点,衬衫的领口敞开一道v形,露出颈子的根部和一小片锁骨,这使他的气质看起来有一种少见的慵懒。

车窗外有阳光透进来,照在他的半边脸上和衬衫上。衬衫被照得一片白亮,文理轻盈,像白鸽展开的翅膀。

他似乎是不适应被光照,扭脸,面对着棠雪,恰好看到棠雪在看他。

黎语冰挑了一下眉。

“你长得好像一条狗哦。”棠雪说。

黎语冰刚才喝了几口酒,有点累,这会儿也没精力和她斗嘴,闭着眼睛一歪脑袋,睡过去了。

一开始他还是很规矩的,但是睡着之后,晃了几下,脑袋便搭在棠雪肩头。

棠雪嫌弃地推开他,不一会儿他又搭过来。

如是再三,棠雪往他脑袋上扇了一巴掌。

他睡得彻底,无知无觉。

她也就懒得搭理他了。

黎语冰身体均匀地起伏,通过两人身体相接触的部分,传导到她身上。棠雪突然想到,黎语冰粉丝群里有人说起过的,这个家伙每天十一点睡觉六点钟起床,雷打不动,兼顾学业和冰球,偶尔还玩玩乐器,一天天把自己时间安排得满满当当的,累得像条狗一样。

棠雪自己当过体育生,知道他这种变态的自制力是多么的难能可贵。

所以,虽然讨厌他,但对于他的这份品质,她也是服气的。

——

黎语冰回到学校,换下西装去训练,晚上的时候又换下球服去上自习。

上完晚自习,回到寝室换了睡衣。

这一天,一共换下来三双袜子。

棠雪:“……”

黎语冰笑眯眯地把装着三双袜子的手提袋递给她时,她真是用了平生最大的自制力才没有跳起来打爆他的狗头。

“晚安。”黎语冰说。

“黎语冰,从现在开始,为了你的人身安全着想,最好不要和我讲话。”

黎语冰转身往宿舍楼走,背对着她轻轻挥了一下手。

棠雪提着手提袋,心情那个嫌弃啊。其实手提袋里的袜子都装在塑料袋里,根本闻不到什么气味,可她依旧恍惚有一种自己被毒气笼罩的错觉。

突然有点能理解农民伯伯提大粪是一种什么感受了。

黎语冰的宿舍楼和棠雪的宿舍楼隔着大概步行五分钟的路程,途中要经过廖振羽的宿舍楼。路过廖振羽的宿舍楼时,她跟他撞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