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母,我可以的。”皇甫峻说。声音不高,也不容再商议。

唐太微皱一下眉头,皇甫峻的脾气她还是了解一些的。她于是说:“皇甫,有什么困难,你一定要说。”

“好的,师母。我父母明天就到了。”皇甫峻转了一下脸,“他们想来看看孩子最后一面。”

“应该。”唐太不觉得意外,“我知道这个时候你更需要安静。你真的可以?”她审视着皇甫峻。

皇甫峻重重的点头。

恩窈看了他一会儿,说:“妈,让峻哥和嫂子单独呆着吧。”

皇甫峻对恩窈点头。唐太见状也不再坚持,只是担忧的看看皇甫峻,又低声嘱咐了几句,坚持把皇甫峻关在了门内。

母女俩对视,两人都觉得心情沉重,默默的走着。随着脚步声,楼梯间里的声控灯一盏一盏的亮了……唐太忽然一把抓住了楼梯扶手,险些跌下去。恩窈眼疾手快,伸手捞住了妈妈的手臂,“妈!”她低呼。

唐太摆手。

好像也是被吓了一大跳,心神不定的。站在台阶上良久,脸色并不好。只是看着恩窈。

“没事吧,妈?扭着脚了?”恩窈欲弯身查看。

“不要紧。没有扭到。”唐太缓抬脚、轻落地,继续下楼。

恩窈却不敢大意,搀着妈妈,只听妈妈问她:“你刚刚拿音音的药干嘛?”

恩窈抿了唇,她打开楼底的大门,四下里往往,看到和家的保镖车停在不远处,见到他们,把车灯打开了。恩窈眯了下眼,说:“我有用。”仍是搀着妈妈,往自己车子那边走去。唐太暂时也不出声了。

等上了车,恩窈闪了闪车灯掉头离开。

“窈窈。”唐太叫恩窈。

“哎。”恩窈应着。

“你拿音音的药做什么?”唐太暗影里的眸子亮闪闪的,“刚刚在里面,我没好问你。”

恩窈清了下喉咙,“您能不问嘛?”

唐太沉默片刻,“你停车。”

恩窈踩一脚刹车。

车轮摩擦柏油马路面,声音有点儿尖利,恰似和音音刚刚的惊声尖叫。

唐太手一早牢牢的握住头顶的扶手,车子一停稳,她伸手过来,“拿来。”

恩窈抿嘴。不动。

“拿来!”唐太大声。

“妈,我不能给您这个。”

“你拿这个要做什么?”唐太追问。

恩窈气呼呼的从口袋里拿出一颗药丸,塞进了妈妈的手掌心,“行了吧?”

唐太手一握,捻了那颗药丸来看,按下按钮,顺着窗口把药丸扔了出去,“开车。”

恩窈紧抿着唇。

回家的路上,母女俩沉默着。恩窈不时的从后视镜里看着唐太的表情,异常的阴郁。比她俩往皇甫峻家里去的时候还要阴郁。

恩窈一只手把握这方向盘。脑海中不断闪回今晚的各种场景。手里好像有一把珍珠,暂时却仍是穿不成珠串……她又看妈妈,似是不经意的说:“天好像又要下雨了。”

唐太心不在焉。

“我爸伤了的手臂,这几天还疼嘛?”恩窈轻声问。车子停下来。唐太终于转过头来看看恩窈。

“还好呢。”她回答,“窈窈。”

“嗯。”恩窈开车门。

“那是和家的家事。你让和皓皓自己去整理和调查。第一,我和你爸爸绝不同意你跟和皓皓又任何私人感情上的联系;第二我们也不想再卷入和家错综复杂的家庭关系里去;第三我们希望你能把精力用在别处姑姑已经回来了,我们且干正事儿。”唐太这回讲话很有条理且冷静且清晰。

恩窈平静的说:“妈,您少转移我的注意力。子桓我自然是要带来给您看的。和家的事也不光是家事。妈,这是我的工作,不干涉我的工作,您可一向是这样的。”

“恩窈,那是因为你一向还算是公私分明。”唐太说。

车门开着,夜风吹进来,春雨后的暖暖的感觉,赶不跑忽然向恩窈心头袭来的寒意。她只丢了一句话给妈妈,说:“您放心,我一定公私分明,恩怨清楚。”她关了车门。没有等妈妈下车。手抄进口袋里。将口袋里的一枚小小的药丸捏住。稍稍的松了一口气,迅速往自己房间里奔去。

她顾不得两只大狗在对着她呜呜乱叫要求安抚,只想快些进去关好房门打个电话……房门一开,一个高高的身影站在她的书桌前,正在翻看她的资料。

“恩窈,你调我的病例看,做什么?”唐锦生头也不回的翻着手里的一份复印件,问道。

各位亲:

抱歉,这几天因为事情比较多没有及时的保证更新。非常抱歉。再请两天假。祝大家假期愉快。谢谢,晚安。

第十二章 “凌波横塘”孟豆豆 (十八)

恩窈关了房门。

门外细微地声响都被挡住了。

唐锦生将那叠资料放下,整整齐齐的搁好,回身,坐在椅子上,望着恩窈。

恩窈瞬间觉得身上汗滴滴的。手心里的那颗药丸,几乎被汗浸透了。

她也望着父亲。肋

父女俩默默对视。

唐锦生在明处,唐恩窈在暗处。

恩窈把手从口袋里掏出来,抬手挠了一下额角,“爸,我都在干什么,您恐怕已经知道。”

唐锦生没出声。因此也便没否认。

“您不问我,我也想跟您问问清楚。这些天,我的心情也很糟糕。”恩窈依旧站在阴影里。她没打算再开顶灯。潜意识的,她觉得接下来的对话,不适合在光线充足的地方。“调查自己的父亲不是个容易做出的决定。我若想知道什么,不如开诚布公的找您问清楚。”

唐锦生抬了一下手。

恩窈顿住。

父亲的这个手势,显出了十二分的倨傲。而他,几乎从来没有在家里做过这样的动作。他只在面对委托人或者对手的时候这样。

恩窈心里认真的“咯噔”一下。也就是这一下,她心一横,问道:“您刚才看到的是当时您在骨伤医院的病例。”

唐锦生点头。

“爸,2006年的9月16号,您的手臂受伤了。”

“没错。伤到什么程度,病历上有。你也看到了。”唐锦生双手抱臂。似乎说起这事,手臂在隐隐酸痛。镬

恩窈咬了下嘴唇,点头,“打石膏打了很久。”

“对。”

“爸,蒋晓琪是我的朋友。”恩窈说。跟上一个话题,似乎是完全不相关的。

唐锦生眉头一皱。

“蒋晓琪是我从小到大的朋友。您是看着她长大的。从念书到工作,她一步一步的走过来,您是看着的,对不对?”恩窈平日里讲话语速很快,今天几乎是一字一句。不是她不想快点儿结束这样的对话,而是,这对话太过重要了。她知道不管是对谁来说,都太重要了。

“恩窈,你到底想问什么?”唐锦生镇定极了。目前的状态,父女俩从未经历过。但他不慌不忙,等着。

“您先回答我刚刚的问题。”恩窈坚持。

“对。”唐锦生干脆的回答。

“好。那么,蒋晓琪的情人是谁?”恩窈问。

唐锦生眯了一下眼睛,脸色骤然变冷,盯住恩窈。

“蒋晓琪的情人,是不是您?”恩窈索性单刀直入。

唐锦生依旧平静的看着女儿,竟然笑了出来。笑了一会儿,他从座椅上站了起来。

恩窈双拳紧握,骨头都要捏碎了似的,盯住父亲的笑容。

“你的判断?”唐锦生的笑戛然而止,“依据。”

“第一,负责给蒋晓琪和飞飞尸检的法医发现,两位死者的身体里都有少量玻璃纤维而这种玻璃纤维属于医用,也就是说,两位死者生前都曾接触过打过石膏的病患;第二,蒋晓琪居住的公寓楼保安说,在蒋晓琪自杀前三天,两次看到一辆辉腾轿车送她回家,车牌号最后两位是77;第三,曾经经常出入蒋晓琪公寓的男人,身高超过一米八、五十岁以上,飞飞出生后那男人极少露面,而最后一次在公寓大楼出现时,穿了一件墨绿色的高尔夫球衫太巧了,我看到您06年的照片,和妈妈一起打小型比赛的获奖照片,正是穿的墨绿色高尔夫球衫……还要我往下说嘛?”

恩窈站在阴影里,唐锦生看不清女儿的表情,他只是从那声音里,判断出女儿此时已经调动了足够的力量在保持镇定。

唐锦生招了一下手。

恩窈站着没动。

唐锦生看表,说:“我晚上还有事情,马上得出门。但我得把话说到了你的指控很严重,恩窈。”

恩窈眨眼。

不,这不是指控。这是她基于现有线索的合理推断。而且还是让她非常痛苦的合理推断。

唐锦生站起来,“我可以告诉你,你说的这些证据,都是成立的,但是你得出的结论是错误的。”

“也就是说……”

“也就是说,我可以告诉你,我不是蒋晓琪的情人。”唐锦生走到女儿面前,阴影里,父女俩面对面的站着,从未有过的严肃,也是从未有过的紧张,更是从未有过的疏离。唐锦生说:“既然你坚持要查,就查到底,查个水落石出。我原本并不希望你刨根究底。”

“您已经提醒我好几次。”恩窈说。心情本应该因为父亲的否认而轻松些,真奇怪,她反而没有轻松。一丝一毫也没有。

“是的,我提醒了你好几次。”

“还是好几件案子。”恩窈若有所思。

唐锦生点头,“眼下看,并不奏效。”

恩窈沉默。

“恩窈,爸爸了解你的性格,也了解你的能力。可以说是足够了解。”唐锦生缓慢的说。说到这儿,停了一下,看着女儿,又缓慢的摇了摇头,说:“你呢,不够了解爸爸;不够了解也不要紧,你还不够信任爸爸。”

恩窈坦白的点头,说:“是。”

唐锦生笑了一下,说:“好。不管是晓琪的案子,还是其他的。你有兴趣查,好好儿的查。”

“您不担心我捅娄子了?”恩窈静静地问。

唐锦生仍是笑着,“我担心不担心的,你该捅娄子还是照捅不误。你连爸爸都能怀疑,还有什么人你不会怀疑?”唐锦生揉了一下自己的胳膊,说,“恩窈,我有点儿后悔。”

恩窈看着爸爸。

“不是后悔把你教的这么敬业;而是后悔把你生的胆子太肥。”唐锦生笑着,眼睛里闪过一丝的忧虑。

恩窈心里一疼。但是没出声。

“犟丫头。”唐锦生说着,就往外走。

“爸。”恩窈叫他。

唐锦生背对着恩窈,摆了摆手。

恩窈问:“那个人是谁?”

“想知道,自己去查。”唐锦生关了房门。他长出一口气,忽然间觉得很累。抬头看见妻子,正站在外面走廊上,静静的,看到他,一言不发的走过来。

各位亲:

今天开始复更。谢谢阅读。明儿见。

第十二章 “凌波横塘”孟豆豆 (十九)

唐锦生笑了一下,唐太也笑了一下。两人都有些无奈,同时摊了一下手。

唐锦生指指手腕子,说:“我得马上走,小顾在等我。”

“去吧。”唐太送唐锦生下楼,走到门边了,欲言又止。唐锦生扶了一下她地肩膀,唐太点点头,“行了,我知道该怎么着。这丫头怎么这么倔。”肋

“随她吧。”唐锦生笑着。

“会不会惹出大事来?”唐太有点儿担忧的说。

唐锦生沉默片刻,说:“能惹出什么大事儿来?你就别跟着瞎操心了。我可能要通宵,你早点儿休息吧。”他开门出去。

唐太没再讲话。只站在门口看着丈夫出了大门。站了好一会儿,抬头看看平台上,恩窈那两只大狗并排趴着,可怜兮兮的看着她,平时,恩窈回家,不管多晚,起码有半个小时是跟这俩大宝贝呆在一处的。

大门外,顾斯年的车子停在那里已经有一阵子了。看到唐锦生出来,顾斯年下来给开了后面的车门。唐锦生上去之后,顾斯年便开了车。

顾斯年看着唐锦生的脸色。

唐锦生说:“什么事?”

“黑玉虎有点儿麻烦。”顾斯年低声。

唐锦生文:“哪边儿的?”

顾斯年右手食指一竖。

唐锦生沉默片刻,说:“原计划不变。”

“师父……”顾斯年又看唐锦生。夜深了,路上车子很少。镬

“怎么?”

“我被监控了。”顾斯年说。很平静。

“意料之中。”唐锦生靠在椅背上,手指在扶手上弹了两下,“不过,也真至于。”他脸色如常,看向窗外。眸子里冷意聚集,“斯年。”

“哎,师父。”顾斯年精神头十足。

“知道黑玉虎为什么来找我们代理他的案子?”唐锦生问。

顾斯年点头,“知道。”

“为什么?”唐锦生笑吟吟的。

“别人没有敢接的。”顾斯年说。

“这就对了。”唐锦生好整以暇,“我眯一会儿,等下到了叫我。”

“好。”顾斯年答应。

过了一会儿,他听到唐锦生哼起了歌。仔细听,有一句是“万物生长靠太阳”。这是什么歌?他仔细的琢磨着。好像从来没听师父哼过歌呢……一阵手机铃,他听到师父接了电话,并不怎么出声,好像在听着对方说什么。他在前面转了弯。然后听师父说“我不方便见你”。

顾斯年车子开的平稳极了。

他从后视镜里看师父,恰好师父也在看向他,他会意,指了指自己。师父点头,说:“我另外做安排吧。”便收了线。手机握着,依旧弹着扶手。再次陷入了沉思,只是这回不哼歌了。

到了事务所楼前,顾斯年把车子停稳,见唐锦生没有立刻要下车的意思,回头看着他,叫道:“师父?”

唐锦生点头。

顾斯年跟在唐锦生身后。进了电梯,唐锦生说:“斯年,这几年我没少骂你。”

顾斯年笑起来,“师父,其实,您极少骂我。”

“是吗?”唐锦生笑着反问。

“是。您以前倒是经常骂皇甫。”顾斯年笑道。

唐锦生沉吟片刻,才说:“我的确花了很多心思栽培他。”

“您说过,皇甫天生该是吃这碗饭的。”顾斯年说。

唐锦生看着顾斯年,点点头。

电梯到了,顾斯年请唐锦生先走,听到唐锦生说:“斯年,这一行,也不是天分高就一定成就高。”

“师父,我明白。”顾斯年微笑。

“明白就好。”唐锦生看看亮着灯的会议室,双手搓了搓,然后一拍,说:“这是一场必须拿下的硬仗。走。”

顾斯年跟上去,进会议室之前,唐锦生精神抖擞的,一点儿也不像是六旬的人了。顾斯年被师父身上的这股子气给激到,不禁抖了抖肩膀。

会开到中途,顾斯年接了一条短信。是个不认识的号码。他仔细看了看那短信的内容,悄悄起身,经过唐锦生身边,他弯身在师父耳边低声讲了几句。唐锦生摆手示意知道了,他才出去回电话。

那边是个甜美的女声。

顾斯年有一瞬间的错愕,觉得这个声音是在哪儿听到过,一时之间却判断不出来。

大楼里真安静,他几乎能听清楚自己的每一下呼吸。

收线之后他在黑影中呆站良久,看着会议室里那些事务所的大佬们,在就黑玉虎的案子彻夜商议对策。他喉咙有点儿发干,目光落在师父那斑白的鬓角上。

如果说刚刚跟在师父身后,他精神一振;这会子,他只觉得有一股勇气冲进体内。

……

恩窈在把台灯调整的亮一些,呆看着桌子上那厚厚的资料。这是她回国以来,不断搜集的资料中的精华部分。

她翻看着那本薄薄的病例复印件。

父亲的话犹在耳边。

她捏着眉心。

无论如何,都没有理由在这一步停下来。

她拨电话给林方晓,说:“我又要麻烦你了。”

林方晓好像正睡的迷迷糊糊的,只是说好,不过你能不能明天说呢。

他还是那个习惯,就算是停职在家里,也是24小时待机。

恩窈说我明天一早给你电话。

电话挂断了。

恩窈皱了皱眉。想到晚上见到林方晓的时候,根本没空关心一下他现在怎么着了,只会不停的麻烦他,而他除了开口玩笑说她几句,总是帮她的。恩窈想到这儿就有点儿出神。看看时间已经凌晨一点了。她又坐了一会儿,进卫生间去。等着浴缸注水的时间,她翻看着手机里最近的短信。

忽然想起来什么,她跳起来去开电脑,照着孟豆豆给的线索,她登陆他说的那个微博网站。需要注册才能看微博内容呢。想了想,她直接注册了“唐恩窈”三个字。果然没有人注册在前。

恩窈一条一条的翻看父亲的“微语录”。猛然间想起浴缸里还在放着水的时候,已经不知道在那里坐了多久了,她跳起来冲进卫生间,果然里间浴室里已经水漫金山。热气扑到她的眼镜片上,模糊了一片。恩窈摸索着过去关掉水喉,柔软的拖鞋踩在积水上,脚下一滑,她“噗通”一下,膝盖磕在了地上,生疼。

第十二章 “凌波横塘”孟豆豆 (二十)

恩窈吸着凉气,索性坐下来。冷水迅速浸湿了衣服,黏在身上,她默默地坐着,脑海中印着的,是父亲刚刚还说的那句话“犟丫头”好吧,好吧,就算是这会儿她疼的厉害、还是一个人呆着呢,也不吭声,谁让她是犟丫头呢?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