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嬷嬷点头,她这样说开了,又有两三个胆大的附和起来。

梓玉心头愈发凌乱,难道如贵人假孕?那又怎么会小产?那些麝香究竟是怎么回事,障人耳目?为何是今天…这一个个疑问涌上心头,错综复杂,怎么都理不顺。梓玉正欲唤如贵人的贴身婢女过来问话,外头吵嚷起来,“娘娘,娘娘,不得了了,如贵人她她…”

梓玉望过去,就见一个宫女跌跌撞撞进来:“娘娘,娘娘,贵人小主她血崩不止,怕是要撑不过去了…”

梓玉浑身一个激灵,忽然觉得、寒凉无比,好像这秋意真的浓了。

作者有话要说:

、第103章 月黑风高

鉴于如贵人血崩是件十分晦气之事,寻常的宫妃都不愿去探视,梓玉亦先着了个腿脚伶俐的小太监过去看看形势如何。那人回来禀道如贵人只怕是真的不行了,她只碎碎念叨想要见皇上,说有什么要事相告。

可前朝今夜却是异常忙碌。

最新发回来的军报上奏明北燕有异动,他们的大军突然策马南下,而离北燕最近的陵州城知州吓破了胆子,直接弃城而逃,影响了一干士气,以至于这仗还没开始打呢,大周就失去一座城池,被杀个措手不及。

本来好好的暗度陈仓之计,如今风云突变,实在出乎众人预料,皇帝更是怒不可遏。幸好他之前已下旨命边境各城做好防固,还能抵挡上好一阵子,否则北燕的铁骑真的要一路南下如履平地了。接到这封要命的军报之后,皇帝急召重臣入宫商议,现在根本腾不出精力为后宫的事分心。

这后宫之中,还未来得及查明如贵人的身孕是否有假,她突然又血崩不止,蹊跷得很。梓玉身为皇后,无论如何都该亲自过来看一眼。

已经入夜了,淑景宫东边偏殿人来人往,喧嚣嘈杂,而西边偏殿的明间内只点了一盏幽幽烛火,良辰领着流霞立在檐下,怔怔望着对面出神,也不知在想什么。皇后凤驾到时,她连忙上前见礼。梓玉睨了此人一眼,想到她那些鬼鬼祟祟让人捉摸不透的小动作就没什么好脸色,只颔首略一示意,就往如贵人偏殿去。

偏殿内血腥冲天,床上褥上全是鲜红,如贵人躺在这片血泊之中,苍白如一张轻飘飘的纸,连唇畔都失去了血色,宛如一个筋疲力尽、没有生机的人偶。

梓玉进到里间,不过瞅了一眼,就恶心想吐,头一阵一阵的发晕。

有人在如贵人耳边说“小主,皇后来了”,又说“你有什么话对皇后说也是一样的”。那人却已经毫无反应,梓玉勉强又看了一眼。突然间一股腥臭袭来,宫人们吓了一跳,梓玉立刻被簇拥到院子里躲避污秽。清冽的秋风吹来,梓玉昏沉沉的脑子才稍微镇定了一点。里头人影憧憧,闹哄哄的,想来如贵人归天只怕就是这一时三刻的事了。梓玉心头有些乱,她着人去前头跟皇帝知会一声,自己又不想再进去,于是立在院中静静吹风。

此时良辰过来道:“娘娘,外头风凉,不如去嫔妾的偏殿避一避?”

今夜的弯月隐在大团的乌云之中,四周很黑,而悬挂的几盏晕黄宫灯在秋风中飘摇,衬得越发暗了。待那人完全走近,梓玉才将她瞧得仔细。

这一瞧,梓玉不得不感慨眼前这人与自己愈发相像了!无论是身段,还是身姿笔挺的那份气势,亦或是说话的音调,都差不离能以假乱真了,就连今夜绾着的发髻居然也一模一样,堆在头顶盘成高髻,乌发层层堆叠,底下那张脸明艳照人。——难怪小皇帝会有那样的错觉,要不是两张脸稍有差异,她自己险些都要分辨不清了!

梓玉心中涌起阵阵厌恶,却又好奇此人到底在折腾什么,于是摆驾去了良辰那儿。

——所谓好奇害死猫,大抵如此。

梓玉头一回来这人的偏殿,里面摆设与寻常妃子的无异,只不过有许多赏玩的盆栽,连带着空气中都浮动着莫名的暗香。梓玉一贯不喜这些香味,她不由得蹙了蹙眉。次室内,一边是隔着明间的帷幔,如今放下来挡风,另一侧连着里间的帷幔悬在两侧,隐隐能看到南窗下的榻。梓玉在上座坐定,良辰立刻遣人奉上茶与点心。得了皇后允许,她才堪堪坐下相陪。见皇后只端着茶盏,不喝也不喝,良辰捻起一块点心,笑道:“听闻娘娘喜糕点,嫔妾跟前的流霞手艺可是极好的。”

茶香袅袅,勉强将鼻尖下冲人的暗香熏散一些,梓玉的眉头微微舒展开,她的脸隐在轻烟之后,略有些不真切。她瞥了眼良辰,回道:“今夜如贵人生死不明,还有宵小之徒暗地作祟,本宫怎吃的下?良美人的心情倒是不错…”话里很是不客气。

良辰讪讪地将手里的糕点搁下来,又正色道:“既然娘娘提到如贵人,嫔妾听闻她有事想对陛下说,或许——嫔妾知道是何事。”

“哦,何事?”梓玉挑眼打量过去。良辰看了看四周。次间有她和流霞,还有梓玉以及锦澜在。她将流霞遣去外头明间,又看向锦澜,意思不言而喻。梓玉对她这样故弄玄虚很是不喜,于是厉声问到底是何事。良辰福身道:“娘娘,如贵人告诉过嫔妾,说她曾救过陛下两回…”

陛下遇刺的事张家人瞒得死死的,整个大周根本没几个人知情,梓玉还是从皇帝口里听来的…“你想说什么?”梓玉问。

说到这儿,王守福正好挑帘进来,弯腰道:“娘娘,如贵人那儿只有进气没有出气了,刚刚醒过一回,还是念着陛下,问她是何事又不说,娘娘您瞧是不是…”梓玉微微颦眉,正欲起身领着锦澜和王守福往外走,良辰连忙道:“娘娘,以如贵人的性子,她断不会对娘娘说的。嫔妾知晓此事,只几句话,请娘娘听一听。”梓玉定定望着她,目露探究之意,良辰坦然道:“此事牵扯到陛下年少清誉,嫔妾只敢对娘娘一人言明。”

梓玉微微一愣,冲着王守福和锦澜颔首,锦澜与王守福就退到了明间,次室内余她二人。

被风轻轻掀起的帷幔里,皇后道:“说吧,陛下年少何事?”

就听良辰压低声回说:“娘娘,陛下头一回遇刺是随太后回家省亲,而第二回遇刺则是…”她的声音越说越低,锦澜哪怕支着耳朵都听不清楚了。她只觉得头隐隐作痛,胸口闷闷的,于是倚在窗口透气。

等她觉得好受一些,皇后正挑帘出来,满脸忿然,“一派胡言乱语!”许是愤怒至极,她鬓间那柄展翅凤钗都有些歪,又高声吩咐道:“来人,没有本宫的允许,不许放良美人出来!她真是疯了!本宫这就去陛下跟前请旨!”

皇后拂袖去了东边偏殿,锦澜与王守福连忙拔腿追过去…

东侧偏殿内,如贵人弥留之际,微微睁开眼,没有见到她思念的一张脸,反而见到了此生最恨的那个人。她喃喃唤了两声陛下,就听有人在她耳畔笑:“安心去吧,他不会来看你的…”如贵人突然瞪大了眼,不可思议地望着她,嘴巴张得老大,结果一口气提不上来,就这么死了。

如贵人血崩不止归天,偏殿里哀嚎一片,皇后当即下旨给她晋了四品婕妤的位份,又乘着轿撵去两仪殿。

钱串儿立在殿外,抱歉道:“娘娘,陛下在里头商议要事…”

梓玉颦眉,冷冷道:“那你知会陛下一声,就说害死如贵人以及皇嗣的是良美人,问陛下如何处置。”

钱串儿不敢得罪这位,他应了一声,转身进去通传。

秋衡正心烦,听到这些,眉头蹙得越发紧了。他一向不喜欢良辰,偏偏这人曾三番四次招惹他,这几天更过分居然还招惹梓玉!他心里早就不痛快了,正愁没机会打发她呢,没想到居然蛇蝎心肠到这个地步…是可忍孰不可忍?

秋衡没有一丝犹豫,干脆利落地回道:“以命偿命,决不轻饶!别让她死的太痛快!”

钱串儿如是回了等在外头的皇后,梓玉笑道:“谢过钱公公。”今日无月,周围暗沉沉的,她这一笑,立在晕黄的宫灯之下,平添好几分鬼魅。

钱串儿摆手连道“不敢”,又说:“娘娘真是要折煞奴才了。”

梓玉微微一怔,旋即笑道:“钱串儿,今日是本宫生期,劳烦你再跟皇上说一声,请他忙完政事后来咸安宫。”

“娘娘,陛下今日忙完也不知到什么时辰了。”只怕会很晚啊!

“无妨,本宫等着就是。”

钱串儿挠头,今日皇后怎么怪怪的,原来让他们别在皇帝面前提生辰一事,现在又主动提,女人的心思难猜啊…

皇后回宫之后,当即吩咐王守福去淑景宫赐死良美人。王守福领命之后,忽然又被皇后叫住,“罢了,这事你别去了,交给底下小太监去办,省得众人以为本宫太过将她放在眼里,竟要你一个首领太监亲自去!”王守福没有多想,当即指使另外两个小太监去跑腿。临行前,皇后又交代道:“良美人已经彻底疯了,她如今口口声声说自己是当今皇后,这种污言秽语你们听过也就罢了,若是被本宫知道你们在宫里四处学舌,小心你们的脑袋!”小太监们连忙称是。这才退下去办。

她坐在窗边,心底默默盘算着此去的一时一刻,安心等消息。

可事实并不如愿,小太监匆匆忙忙回来道:“娘娘,娘娘,良、良、良美人不见了…”

“蠢货!快去找!…摆驾两仪殿!”她得先等到皇帝!

、第104章 你要什么

钱串儿立在殿外,见皇后去而复返,不觉好奇起来,“娘娘,您这是?”

“陛下呢?”

钱串儿指了指里头,压低声道:“只怕还有好一会儿呢,娘娘您有什么急事找陛下?不如先回去等着,待陛下跟前的事了了,奴才立马进去传话…”

“不用,本宫去偏殿等。”

钱串儿还想说什么,皇后已经转身往偏殿去了。他看了王守福一眼,王守福附在他耳边悄声说淑景宫的良美人突然不见了,娘娘正着急上火呢。钱串儿恍然大悟,又赶紧往里头再送了一回茶,他可不敢怠慢皇后的任何事。

钱串儿添茶之后还在皇帝眼皮子底下晃悠。秋衡见他这模样就知道他有事要说,于是递了个眼神过去,钱串儿立刻小声禀道:“陛下,皇后娘娘吩咐底下的人去赐死良美人,结果…良美人去向不明,娘娘正在偏殿等着您呢。”

“好大的胆子!”秋衡低低咒骂了一句。

此时此刻他对那人已经深恶痛绝到极点,再一想到此人平日最喜来两仪殿晃荡,秋衡担心她今日也会来此替自己求情,于是吩咐钱串儿道:“只要良辰求见,一律叉出去交给皇后处置!”

钱串儿应下转身要走,却又被皇帝唤住,“钱串儿,你去对皇后说已经夜深了,让她早些回去歇着,朕忙完就去看她。”钱串儿知道眼前这人是真心疼皇后啊,于是屁颠颠地去传话。可没过一会儿,他又进来添茶了。秋衡瞪他,钱串儿苦着脸道:“陛下,娘娘不肯回去,说要在偏殿等着您,好像不大开心啊…”

秋衡拧了拧快要打成结的眉心,再看到底下同样愁眉苦脸的众臣,忽然乐了。

他淡然道:“北燕突然出兵南下,无非是要打乱我们之前的布置,想让我们集中兵力与他们正面交锋。北燕兵强马壮善快攻,我们善防,正面相抗并不有利。而且快要入冬了,他们必然急于解决战事,时间拖得越久对我们越好。所以还是按原计行事,中路继续补给粮草和兵力,东西两路绕到北燕大军侧后,届时伞面夹击,再杀他们一个措手不及。一座陵州丢了咱们抢回来就是,抢回来了,再去将他们的收入囊中!”

皇帝分析的头头是道,声音干脆利落,带着鼓动人心的勇气。寥寥几句,让底下因为失去陵州而萎靡不振的众人热血沸腾起来,一个个眼冒精光,恨不得登时就撸起袖子上阵搏杀去!

待人走了,秋衡方卸去刚才那副模样,重重长叹一口气。此计终究是太过冒险,他也不知行不行的通,稍有差错,就无颜去见列祖列宗了…秋衡心里很乱,倦容满面,头疼的很。想到梓玉还在偏殿候着,他也没让人通传,独自往偏殿去。

今夜银月如钩,却早早躲进云层里,四周黑黢黢的,只有宫灯随风飘摇。

偏殿的人都被皇后遣在明间外候着,见皇帝来齐齐见礼。秋衡“嗯”了一声,继续往次间去。次间里只点着一盏幽幽烛火,他心尖上的那人就坐在案边,单手支头怔怔望着外面,姣好的面容隐在晃动的晕黄烛火下,透着一股子疏离,还有几许漠然之意。听见脚步声,她才缓缓回过头来,唤了一声陛下。

“听说如妹妹去了?”秋衡坐在几案的另一侧椅子上问道。他有些渴,见梓玉跟前的茶盏没有动,直接端起来抿了一口。那边厢低低“嗯”了一声,秋衡又问:“那个讨厌的良辰害得?”——他对良辰的厌烦之情已经掩饰不住,直接宣诸于口了。

“嗯,她还疯疯癫癫的,说什么自己才是正宫皇后…”对面那人垂眸道。

听到这儿,秋衡怒火中烧,恨不得立刻找到那人将她仗毙。见梓玉闷闷不乐,他连忙宽慰道:“侍卫们已经去搜了。朕也交代过钱串儿,但凡她来求见喊冤,一概不见,让他们交给你处置!”

烛火下,那人低着头。秋衡只能看到堆叠的乌发,凤钗上的衔珠偶尔摇摆,还是透露出不高兴。

隔着案几,秋衡半个身子凑过去,双手撑在案沿上,问道:“梓玉,你可是怪朕今日没有来给你贺寿?”那人偏头躲着他,仍旧不语。秋衡只好起身,走在她跟前,放下天子的身段正色作了个揖,口中先是道歉,后来又满心懊恼道:“这是你进宫之后的头一个生辰,朕确实该抽些时间陪陪你,真是对不住!”

顿了顿,他轻轻柔柔唤了一声“梓玉”,又问:“你想要什么,朕通通都给你。”

闻听此言,那人才微微回过头,也不知是不敢与皇帝对视,还是真的气恼了,依旧垂着眸子,入目是一袭明黄的袍子,昭示着此人无比尊贵的身份!

“陛下,”她缓缓道,“我想要你的命…”

秋衡一愣,旋即哧哧笑了,爽快答道:“好啊,朕的命本就是你的。”他笑起来眉眼弯弯,好似天边若隐若现的月牙儿,微翘的嘴角里全是宠溺。秋衡弯腰去勾她的手,可眼前这人想来是真恼了,双手死死藏在衣袖中,怎么都不给他牵。他只好隔着宽袖捉住她的手腕,稍一使劲,便将她整个人拽起来。她的脸撞在秋衡胸口上,一只手也紧紧贴在他的胸前。

秋衡低低笑了,他的笑在暗沉无声的夜里,透着一股子诱惑。

“有刀子么?扎这儿好不好?”他叹了一声,无奈道,“你就是一把磨人的刀子,每天都在朕心窝上钝钝割着,朕却喜欢的不得了…”这样肉麻的情话,他原本是无论如何说不出口的,可对着梓玉,他就能恨不得真的掏出心来证明一切。何况,他的命本来就是她救的!

听到这样亲昵的话,那人愣在那儿,垂在另一侧的手微微颤着。

“陛下,如果臣妾有刀子,你愿意让我扎一回么?”

秋衡一怔,回身抽出墙上挂着的一柄利剑递给眼前这人。她接过来,将剑尖对着他的胸口,轻轻往前一送就听到衣服撕裂的声音,再往里艰难地送了一送,剑尖处就渗出很浅的红色来。

他的命在梓玉手里,从不曾有一丝一毫的犹豫…“你现在可信了?”秋衡垂手问。

眼前那人长叹一声,丢开利剑。

秋衡走到她跟前,垂下眼眸,正好对上层层墨发,见梓玉耳畔的鬓发稍稍有些凌乱,他将鬓发细细拨拢在耳后,乌发掩映之间露出耳朵。视线落在上面,秋衡微微怔了一怔,又抬手沿着耳畔轮廓摩挲,完全是情人间的亲密之举。

他的指尖上面覆着一层薄薄的茧,粗粝地让人忍不住想要战栗。

怀中那人迅速弹开,低头道:“陛下,臣妾还是去淑景宫看一眼,省得再出什么岔子。您要不要叫御医过来瞧一瞧?”

秋衡勾唇浅笑,双手扶着她的肩好似宽慰,口中道:“无妨,不过擦伤些皮肉,不碍事。你去淑景宫盯着些也好,这宫里说大不大说小不小,藏个人还是容易的…”

那人点头,福身往外走,直到出两仪殿,才吁了一口气。她的手颤抖地握在一处,衣袖中藏着的匕首没有出鞘,可刚才却险些能要皇帝的命。她有些懊恼,不该这么偏执地,应该先伺机探明军情,再一刀了结他!

那人似乎没有看出异样…

皇后一行摆驾至淑景宫,东边偏殿点了白烛是凄凄惨惨,西边偏殿则是闹哄哄,皇后入内才勉强安静下来。

“怎么回事?”皇后蹙眉。

流霞细细思索,回道:“娘娘,先前您离开之后,奴婢进来见良美人晕沉沉的,便扶她到床边。熟料她突然醒了,还对着奴婢又揣又踢,更是威胁奴婢。奴婢害怕的很,就和她换了衣服,又被砸晕了,再后来的事,奴婢什么都不记得…”

可恶,竟低估了齐梓玉的凶悍!

另一太监补充道:“当时奴才们听皇后您的吩咐,在明间外看着。忽然听到里头乒呤乓啷乱响,好像在砸什么东西,然后又有人扯着嗓子喊说良美人想不开自尽了。奴才们只奉命看住良美人,哪儿敢真的出人命,一下子通通涌进里间。当时乱糟糟的,奴才急吼吼地说要去知会娘娘,就有个宫女接了句说‘我去我去’,大家都没注意,只盯着床上的人,待扳过来,才发现床上躺着的是流霞!”

更是可恶,她还浑水摸鱼!

淑景宫宫门口的侍卫如是道:“娘娘,先前里头乱成一团,大家都在嚷嚷说良美人自尽了,然后有个宫女慌里慌张出来,说要去娘娘您那儿知会一声,面色着急的很,我们就放她走了。”

太可恶了,居然就这么溜走了,简直…一帮蠢货!

***

秋衡立在两仪殿廊下,目送皇后一行离开,立刻唤钱串儿和今夜的侍卫首领过来,吩咐钱串儿去打探一下今夜淑景宫到底发生何事,又对侍卫道“如果找到良辰先来知会朕”。两人领命,钱串儿又被唤住,只听皇帝问道:“今夜除了皇后,有没有其他人来两仪殿找过朕?”

钱串儿觉得这个问题怪怪的,他回道:“奴才立在殿门前只见到皇后,其他的还得问宫门前的侍卫。”说完这话,就被皇帝瞪了一眼,钱串儿立马跑去问了一趟,回来道:“陛下,没有。”

秋衡蹙眉,心中越发难安,一切告诉他太不对劲了!

他道:“朕出去一趟,你留在这儿,如果皇后来就说朕歇下了。”

“陛下,你去哪儿啊?”

“多嘴!”

皇帝留下这句话,甩了甩衣袖就往外走,留下钱串儿一人莫名其妙,今天是怎么了,一个两个都这么奇怪?

秋衡其实也不知该去哪儿,鬼使神差地就走到芜香殿。结果芜香殿里有人,他心念一动,进门一看,发现不过是搜良辰的侍卫。秋衡命他们平身之后,不放心地继续交代:“如果找到人,先带到朕跟前来。”侍卫们应下后,他才继续往别处去。

这皇宫如秋衡所言,确实说大不大说小不小,要找一个人并不容易,那她会在哪儿呢?

作者有话要说:友情提示:后面至结尾都是天雷滚滚,请提前避雷^_^

、第105章 真假皇后

麝香疑云、如贵人血崩、良辰肆无忌惮地招惹帝后厌恶,又主动提及皇帝遇刺…这一桩桩莫名其妙的事摆在梓玉跟前,像是良辰布的网。梓玉猜不透她的意图,索性也懒得再猜,而是选择了最简单直接的法子——假意顺着此人的安排往下走。梓玉很想看看这人最终能折腾出什么花儿来!

梓玉对自己很有自信,可这份自信现在却有些悲剧。

因为她顶了一张良辰的脸!

一张皇帝看都不想看一眼,厌恶至极,恨不得直接命人叉出去仗毙的脸!

对于易容术,梓玉曾在一些奇闻异录上读到过。她原本以为是假的,可今天身临其境,才不得不感慨一句天外有天山外有山。难怪那个良辰和自己长得那么像,都是得益于一张假脸!

梓玉虽然对小皇帝也有自信,可如果皇帝此时此刻并没有察觉到异样,而自己却顶着“良辰”的脸出现在他眼前,遭皇帝厌恶不说,说不定还不待她开口,就直接被小皇帝灭口了!她才不要这么悲催,不如先不暴露身份,只静观其变。

——梓玉终于明白良辰为什么总是主动招惹帝后二人嫌弃了。如此一来,她偷龙转凤之后,去皇帝面前请旨处死一个皇帝厌恶至极的人,简直是分分钟捏死蚂蚁啊!而留下麝香,不过是给她处死“良辰”一个合理合适的借口罢了!那么推算下来,如贵人假孕又突然血崩而死,估计也是她一手策划的。

这么一想,梓玉还挺佩服良辰的,一切拿捏在自己手里,将众人耍的团团转,胆子真大啊!

只可惜她今夜有些急于求成,用皇帝遇刺一事勉强留住皇后,才给了梓玉一个警醒和一个顺藤摸瓜的机会。

可梓玉依旧还有看不穿的地方,比如,为什么是今夜?她扮成自己,只是想杀掉自己取而代之,还是有其他目的?

此时已经夜深了,这些谜团一个个解开,又一个个冒出来,在脑海里此起彼伏,梓玉很兴奋,丝毫不觉得累,不过眼下的耽误之急,还是该找个地方避一避!梓玉对皇宫很熟悉,去年冬日无聊的时候她曾到处溜达过,宫里每一个地方包括一些空置已久的偏殿几乎走遍了,所以她现在没有一丝犹豫,径直往皇宫东侧的崇嘉殿去。——那儿是先帝爷下旨关的,一般人想不到也不敢涉足。

银月躲进了厚厚的云层里,四周黑黢黢的,梓玉不觉得害怕,她心情很好甚至一路小跑起来。秋风吹动身上的裙裾,像是肆意在湖心散开的层层花瓣,飘飘荡荡,若有一盏灯,便是明艳动人。

到崇嘉殿,沿着墙根转悠一圈,梓玉惊奇地发现原本灌了金汤的锁不知什么时候居然已经拆了!如今沉重的朱红殿门虚掩着,露出一条缝隙,透过缝隙,就能看到里面随风飘摇的细碎杂草。

轻轻一推,门开了。

黑暗中,枝桠纵横交错的老槐安静屹立在那儿,像一个时间的长者,默默看着世间的万千沧桑。

踏上这片尘封已久的地方,梓玉心还是怦怦跳快许多,提步正好踩在杂草丛中,窸窸窣窣的,在安静的环境中顿显刺耳突兀。梓玉放慢动作,再探头探脑地往里头去。突然,传来吱呀一声,她身后的殿门阖上了!梓玉被狠狠唬了一跳,连忙回过头。四周很暗,只见一个挺拔的身影立在门那儿,梓玉看不清他的脸,可那人的目光如炬,在这样暗沉的夜里,她都能清晰地感觉到那人的视线通通落在自己的身上、脸上,全是探究。

静静立了一会儿,那人突然往前走了一步,黑暗中隐藏的身形渐渐显现出来,清隽的脸上笼罩着一层淡淡朦胧的光晕,那样的眉眼,那样好看的薄唇,可不就是皇帝?!

梓玉心下一松,可他的视线定定落在她脸上,冷峻肃穆极了,以至于梓玉担心这人下一刻就要命人叉自己出去。她深知此人有多厌恶自己面上的这张脸,于是连忙表明身份,“陛下,我是梓玉。”很是果断干脆。那人不答,只冲她招招手。梓玉疑惑地提步到他跟前,仰面凝视着那双长眸。

不看面前这张脸,只听着这道声音,秋衡闭上眼细细回味,总觉得好像好像,可再睁开双眸,对着“良辰”,他又微微蹙起眉,心里还是有些拧巴。

一阵秋风吹来,吹动梓玉鬓边的碎发,秋衡抬手替她拨拢至耳后,修长的指尖顺势捏住她的耳垂轻轻摩挲。那种柔软的触感、熟悉的轮廓令他彻底安定下来,连试探的话都不用再多问,秋衡知道,这就是他的梓玉!

见到底下那人还是怯怯的,他忽然起了捉弄之意,于是忍着笑,重重哼了一声,斥道:“你说什么胡话?皇后的名号岂是你能叫的?”

顶着一张被皇帝厌恶的脸,要再将皇帝重新勾搭回来,这个任务有些艰巨啊…

梓玉愤愤:“我就是梓玉啊,就是你的皇后!你个小混蛋!”

看来她是真心气坏了,连“小混蛋”这种话都说出口,也不怕没的规矩掉脑袋,秋衡心里窃笑,口中却一本正经道:“一派胡言乱语!皇后早跟朕交代过说你已经疯了,而且还口口声声误以为自己是皇后!现在看来——真是病的不轻!”

梓玉被逼急了,一下子拥住眼前这个人,哼哼道:“陛下,你连自己结发妻子都不认得,以后又怎么分辨忠奸?活该被奸佞小人欺哄的团团转!”

那人不接话,只闷闷发笑,连带着胸口一并震动起来。梓玉这才知道自己被他给哄了过去。他若是相信那个冒牌货,又怎么会来这儿呢?梓玉用脑袋轻轻撞了撞他胸口,好像一个泄愤的小兽。不疼,却令秋衡无比愉悦,他顺势拥住了怀中发脾气的那人,慢慢抚慰着。

梓玉又轻轻道了一句:“我就是梓玉呀…”

“我知道,我知道,我摸着你的耳朵就知道了!”

梓玉从他胸前抬起头,目露疑惑,这人这么厉害?

双臂死死箍着,秋衡将她拥得越发紧了。他呢喃道:“你身上哪一处朕不熟悉?”

这话别有深意,梓玉蹭的红了脸,过了好半晌才回过神来,她磨牙问道:“你摸她哪儿了?”

这便是吃醋了!

秋衡心里愈发高兴,被自己在乎的女人在乎,原来是这么快乐的事。他哧哧笑道:“就是耳朵。朕摸了一下她的耳朵,后来又摁了摁她的肩膀,便断定她不是你。”

真是厉害!

梓玉这才不情不愿地将头重新埋回他的怀里,将今夜如何冒险顺藤摸瓜又如何溜出来的事说了。她的胆子也够大的!秋衡听出一身汗,忽然又疑惑道:“听你的意思,那人给你熏了迷香,那怎么没中招呢?”

梓玉咯咯笑了,“她千算万算,没算到我讨厌各种香味,所以当时我端着茶盏,光闻茶香了!”

秋衡也笑了,又无比庆幸。他紧紧拥住怀中那人,郑重道:“梓玉,不论你变成什么模样,朕都要将你认出来,也要将你找回来!”梓玉满心感动,那人又问:“梓玉,如果我变了模样,你还能找回我吗?”

“…”

梓玉认真想了想,心里有些没底气。

她不过愣了少顷,秋衡就明白过来,他郁卒地牵住梓玉的手,往自己脸上送:“那你好好摸摸我,别将我忘了。”

虽是无赖至极的话,梓玉眼眶却泛起了热意,四下很黑,她的指尖一点点勾勒出男人的面容,还有他对她最深处的情义。

这一夜,整个宫里都陷入一种诡异的沉默中。

翌日,各宫妃嫔来请安时,明显感觉到皇后有些憔悴,可那张美艳的脸上倒看不出任何异样。昨夜没有搜到梓玉,良辰心里很不安,每拖上一日对她就越不利,唯一庆幸的是皇帝那儿似乎还没什么动静…

众人心知肚明不能牵扯到淑景宫那个禁忌话题,于是七嘴八舌地聊了开来。虽然大家故作热络,可气氛依旧尴尬。倏的,外面的六福扯着嗓子喊:“娘娘,娘娘,良美人来了!”

众人闻言,神情一震,皆抻着脖子往外看去,有些离的远的恨不得站起来围观。

只见咸安宫门前立着一个身量长挑的女人,着一袭简单的宫装,那人抬手遥遥一指,不客气地训斥道:“六福,你好好瞧瞧本宫是谁?”